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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岩井恭平 -【蟲之歌‧五】在夢中流浪的蛹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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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各位蟲之歌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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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7-9-18 12:19 AM|只看該作者

序章 0.00 The others


雨點激烈地拍打在仰面倒地的大助臉上。
混入了雨水味道的空氣,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這個地方是自己的故鄉。
大助在這裏出生。直到小學的高年級,他都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
但是映照在大助眼眸中的夜空,卻呈現出一片超脫現實的光景。

在黑雲的縫隙間隱約可見的,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紫色鳳蝶。在那幾乎覆蓋了整個城市的四片翅膀上,浮現著類似人類眼睛形狀的圖紋。散發著磷光的紫色鱗粉,從天上的蝴蝶身上灑落下來。

“能夠戰勝我——你是一邊向自己施加這樣的暗示,一邊來到這裏的吧?”
在冷冷的地面上被雨水拍打著的大助耳邊,傳來了<暴食>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的啊……知道我能力的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能打敗現在的我吧?”

<暴食>那甜蜜的細語聲,跟大助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全無改變。這種奪走聽者理性的妖豔聲音,無情地翻弄著捨命戰鬥的大助,把他像玩具一樣隨意擺佈。
“明明知道不能戰勝我,可是你也只能到這裏來……”

混入了雨水味道的空氣,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你一直獨自背負著一切,獨自戰鬥到現在。從五年前開始到現在,一點也沒有改變。”

大助擠出了殘存的力量,站起了身子。
濕透了大助全身的雨水中,混和著不停流出來的鮮血。紅色的水流,被吸進了這所早已被廢棄的小學屋頂的排水溝之中。包裹著身體的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大衣,已經被雨水和鮮血染得變了顏色。

“五年前的我……跟現在的我……不一樣……”
站起身來的大助臉上,沾滿了雨水、鮮血和泥土。
他抬起臉,徑直瞪視著<暴食>。

“不,什麼也沒有變。”

注視著渾身是傷的大助,<暴食>笑道:
“只不過是在重演那一天……你變成附蟲者那時候的一幕而已。”

在身上披著深紅色長大衣的女性周圍,落下了紫色的鱗粉。
鱗粉在空中化成了無數的團塊,逐步變化成異形之<蟲>的形象。密集地填滿了整個視野的<蟲>,發出了彷彿要撕裂雨雲般的咆哮。

“就像救出千莉的時候那樣,<浸父>已經由我打倒了——即使是你,我也一定可以打敗……!”

大助舉起了手槍,把跟郭公蟲的蟲顎同化了的槍口對準了<暴食>。
用力扣下了扳機。

——喀鏘!一個空虛的金屬碰撞音響起。
面對宣稱打倒了<浸父>的大助,<暴食>的笑容越發變得詭異了。她別有深意地發出了“呵呵呵”的笑聲,從屋頂俯視著一覽無遺的街道景色。

“看來,今天的主菜終於要登場了呢。”

“……!”
大助瞪大了眼睛。

在<暴食>的視線方向上,大助什麼也看不見。但是,那一定是<暴食>察覺到了逐漸向這裏接近的某個人物的存在吧。
趕不上了——

湧上心頭的絕望感,狠狠地捶打著大助的內心。
不……還能、趕得上——

大助扔掉了手槍,把殘存的力量聚集了起來。浮現在臉頰和拳頭上的綠色圖紋,閃耀出鮮豔的光芒。跟大助同化了的郭公蟲,正在賦予著大助力量。

“不會讓你得逞——”

大助抬起染滿鮮血的臉注視著<暴食>,同時以淩厲的氣勢蹬地而起。
劃破夜空的綠色光芒,向著<暴食>發起突擊。

“<暴食>!”

出現在<暴食>周圍的<蟲>紛紛襲向大助。
有的<蟲>張開了紫色鱗粉所形成的口器,有的<蟲>張開翅膀釋放出火焰、冰塊、雷擊和衝擊波等等。

大助揮起了右手的拳頭。集中了渾身力量的拳頭上刻印的紋樣閃亮著綠色的光輝。全力的一擊打落在逼近自己的<蟲>身上。

被擊中的蟲在瞬間內被消滅。同時,依然勢頭未減的衝擊波把周圍的<蟲>也徹底擊成碎片。小學屋頂的地面頓時凹陷了下去,迸發出橫七豎八的裂痕。巨大能量的餘波,把包圍屋頂的金屬柵欄也轟飛了。

大助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徑直地向著<暴食>沖去。剩下的<蟲>也紛紛向大助發起攻擊,但是大助並沒有停步。好幾隻<蟲>咬住了大助的身體,但是他卻毫不理會,拖著它們繼續向<暴食>逼近。

“我比那時候——變得更強了。”

面對闖過了由<蟲>組成的帳幕的大助,<暴食>露出了從容的笑容。
大助揮起起了閃爍著光芒的拳頭。

“——不管變得怎樣強大,你也不能戰勝我……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

在愉快地笑著的<暴食>面前,出現了某隻<蟲>。
那是由紫色的鱗粉化成的偽身之<蟲>——那條尾巴分成兩股的<蟲>,大助曾經見過。

這就是有夏月的——
在驚訝得瞪大眼睛的大助視野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光線。
向著空中釋放出來的光線奔流,射穿了大助的身軀。

“……!”

貫穿了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太衣,其中有好幾條光線射穿了大助的腹部、肩膀以及腳根。
灼熱光線連續貫穿了漂浮在空中的大助,已經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傷的大助根本無法閃避。

“啪噔”的一聲震動聲,以及來自全身的冰冷感觸,讓大助意識到自己落到了地面上。
隨著鮮血流出體外,大助彷彿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消亡。
短暫變得微弱無力的心跳聲,在大助的耳邊響起。

“把戰鬥和守護都全部忘記……你就在這裏慢慢休息吧。”
<暴食>的聲音就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面對著即將迎來死亡時刻的自己——
即使如此,大助也還是努力地想要站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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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8 12:21 AM|只看該作者
茶深以無情的口吻說道。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吧。
對,千晴恢復了記憶。五年前,在那個時候——
身為姐姐的千晴,到底對自己唯一的弟弟做了些什麼呢?
雖然還沒能清晰地回想起來,但至少也理解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正如茶深你所說的那樣,我很想去見大助……不,我必須要去見他。”
過去的自己,曾經對大助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

——要是沒有回想起來的話,就能一直過著幸福生活了啊。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千晴對弟弟所做的、絕對無法償還的罪孽。那就是——

“——把大助你變成附蟲者的人,是我啊。”

茶深和綾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想,大助一定是非常恨我的。所以我要去求他。”

千晴露出了微笑。
“我要去跟他說,‘請你殺了我’——”

那就是她在五年前抱有的想法。
是現在的千晴終於回想起來的悲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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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8 12:24 AM|只看該作者
屋頂上的男人發出的喝斥聲,卻被槍聲掩蓋了。
大助釋放出的手槍子彈‘把身體比自己大好幾倍的<蟲>擊得粉碎。
下一瞬間,腦部突然遭到了大音量的噪音襲擊。強烈無比的噪音令大助喪失了平衡感。

“沒辦法……只有趁現在收拾——”

正打算作出指示的男人,卻被大助的左手捂住了嘴巴。
大助以超人的腳力,在一瞬間內躍到了小屋的屋頂上。

“能操縱聽覺嗎?遮斷感覺的這類能力,我已經在戰鬥中習慣了,對我完全沒有作用。”

大助用槍柄把男人擊飛了。
在黑口罩男人被擊飛之後,周圍的聲音馬上就恢復了。大概是因為宿主暈了過去,連<蟲>的能力也被解除了吧。

周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一隻扁平的<蟲>正從頭上向大助壓下來。幾乎覆蓋了整個屋頂的巨大身軀,把閒置在那裏的起重機推向大助,似乎想要把他壓扁。
但是在一瞬間後,那巨大的<蟲>就發出了咆哮。
隨著硬物裂開般的“啪喀啪喀”的聲音響起,<蟲>的叫聲越來越淒厲。

最後,它的叫聲變成了垂死的哀號。
大助以強大的力量把<蟲>的身體撕成了兩半。頓時斃命的<蟲>彷彿融入了虛空中似的徹底消失了。

全身都濺滿了<蟲>的體液的大助環視了一下周圍。
“逃掉了兩個嗎……”

在一片荒涼的屋頂上,剩下的黑口罩男人已經消失了影蹤。沾上大助身體的體液也已經不留半點痕跡地完全消退了。

“剛才的那幫傢伙如果是殲滅部隊的話……那麼千晴的事也已經被中央本部知道了吧。”

大助咬緊了牙關。
——“已經想起來了”。
如果姐姐說的是真的話,那麼大助就必須要採取行動。

“千晴——”

從成為附蟲者之後到現在,都終日沉浸在戰鬥當中。
至今為止一直被喚作惡魔,而且還作為最強的附蟲者,獲得了一號指定的能力認定。不管對手是誰也不認為自己會輸,無論面對怎樣艱苦的戰鬥也頑強地活了下來。

但是這一次,他的腦海中卻只能浮現出絕望的結果。
光憑自己一人的力量,絕對不可能達成這個目的——這一點他也非常清楚。
但是,即使如此——並非是其他任伺人,唯獨是大助必須要這麼做。

“……”

大助把頭上戴著的防風眼鏡摘了下來,扔到了地上。
防風眼鏡具備了通知局員所在位置的功能。絕對不能讓特別環境事務局知道自己的所在地。中央本部一旦察覺到大助的目的,恐怕馬上就會妨礙他的行動吧。可是,也不可能把東中央支部捲入其中。

槍聲響起了。
背對著被擊成粉碎的防風眼鏡,大助離開了“UKB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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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18 12:2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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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在回溯千晴的說明似的不斷呢喃著的茶深。忽然以嚴肅的表情盯著千晴。

“我本來還以為是很無聊的監視任務……還真是大錯特錯了。就是說釣到了比‘千晴也是附蟲者’那種狀況更誇張的‘大魚’嗎?在某種意義上說,這甚至是比<冬螢>還要強的王牌啊。”

茶深推開綾,站在了千晴面前。
“雖然,還有一個前提是‘你說的話是真話’啦。”

“真是疑慮太深了呀。雖然要說是有茶深的風格,也的確是那樣啦。”

“還有想起其他的什麼事沒有?<暴食>和<浸父>的能力呢?——不,那種事就算遲點再說也無所謂。我想知道的是,所有這一切的核心。”

看到茶深向自己打了一個眼色,綾走到了千晴的面前。把貼在左臂上的垃圾蟲的口器對準了千晴的鼻尖。

“所謂的<蟲>是什麼——如果過去曾經是<原始三隻>的話,你可別說不知道啊?”
茶深的銳利視線,以及感覺不到任何感情的綾的視線——兩人的眼神正緊緊地逼迫著千晴。

但是千晴卻露出了害羞般的笑容,搔了搔腦袋,說道:
“那個……其實我完全不知道啊。”

“——綾。”

“是不是把腦袋削掉一半就行了?”

“咦,咦?怎麼?哇——!好像從<蟲>的嘴裏傳來一種怪味道啊!到底會有什麼出來?要是腦袋沒了一半,就會死的呀!”

茶深用雙手把驚慌不已的千晴的腦袋緊緊抓住,然後把臉湊近千晴,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我可沒有和你開玩笑的時間啊。我本來想著可能會有點用處就把你救了出來,可是就因為這樣,我已經成了特環的逃亡者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刺客幹掉,已經不能回頭了。要生存下去的話,就只有贏了啊,也就是要打敗那糟糕透頂的組織——特環。”

“茶、茶深……”

“要戰勝特環的話,就有必要比他們掌握更重要的核心。比如<蟲>是什麼,附蟲者又是什麼。知道之後,我就要超越他們。你就得充當我的道具,成為我的手下。這已經是決定事項了,絕對不容反對。”

面對探出身子來追問的茶深,千晴卻困惑地說道:
“其實,我也是很想幫你的忙啦。多虧了茶深你,我才想起了大助的事,也救了我逃脫<彼方>的毒手。不過正如我剛才所說,我那時候並不怎麼願意聽亞裏亞說話啊。”

“難道你叫我相信你?”

“是、是真的呀!不過,如果能回想起更多事情的話,也許其中會有對茶深你有用的部分呢……?我也跟亞裏亞說過很多話。一想起來我就馬上跟茶深你說吧。這樣,行不行呢?”

千晴一懇求般的視線看著茶深。戴眼鏡的少女很不滿似的說道:
“……哼,沒辦法了。我現在受了傷,也不能做激烈運動,暫時也就只有老實呆一會兒了。你要不快點想起來的話,我就把你趕出去了啊。”

“嗯,嗯!對了,那個,茶深。”

“什麼啊?”

“這次該輪到茶深你告訴我了呀。大助他現在到底在哪裡幹些什麼呢?”
千晴以認真的表情這麼一問,茶深的臉色就馬上變了。

“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在盤算著要跟我交易什麼的吧?如果我不告訴你,你就不把關於<蟲>的情報告訴我——”

“不、不是啊!這是誤會!我還沒能完全想起來,這是真的啊!”

“……”

“嗚哇,還真是充滿懷疑的延伸耶,茶深!什麼交易的,你看我像是能做到那種複雜事情的人嗎?”

面對拼命地作出解釋的千晴,茶深不由得歎息道:
“為了知道弟弟的事,然後跟弟弟見面……再被他殺掉嗎?”

千晴並不知道大助在五年前跟自己分開之後的經歷。
沒有見過成了附蟲者之後的大助。
他現在正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呢?既然成了附蟲者,那一定是經歷了無數的苦難吧。千晴必須知道這些事。
必須在知道了大助的痛苦之後,再由他親手來制裁自己——

“……嗯。”
千晴露出了微笑。

如果說千晴也有夢想的話——有著“希望能變成那樣”的未來的話,那麼這毫無疑問就是她的願望了。
千晴並沒有祈求自己幸福的資格。
看到千晴的這張笑臉,茶深不禁皺起了眉頭。

“……真讓人不爽。”

“咦?”

“什麼‘讓弟弟把自己殺掉’啊?你可別隨便亂給自己定下這種死法。既然成了我的手下,那麼就不能在沒得到我允許的前提下死掉。我可不要什麼用完就丟的沒用廢物,只需要直到最後一刻都能堅持站在舞臺上的高級手下。”

難道她是在對我說“不要死”嗎?
雖然說話方式很粗魯,但是在千晴聽來,茶深的話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以你的情況來看,在跟<郭公>見面之前,如果不小心注意別被其他的附蟲者殺掉的話,恐怕就連活下去也很困難呢。”

“怎、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郭公>——藥屋大助已經被眾多的附蟲者恨之入骨了啊。”

千晴瞪大了眼睛。

“那傢伙前恐怕是把最多的附蟲者變為缺陷者的最惡劣的附蟲者了,簡直就是附蟲者的天敵,冷酷的惡魔。沒有一個附蟲者是不害怕那個混蛋的。”

茶深在說什麼呢?到底在說誰?完全無法理解。

但是當領悟了她說明的是藥屋大助的時候,千晴馬上反射性地大叫道:
“那、那是不可能的嘛!大助是一個會體諒別人痛苦的好孩子啊!”

“……現在的情況,跟你的寵弟癖完全沒有關係。雖然我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傢伙是怎麼樣的,但至少現在的藥屋大助根本不是什麼好孩子。反而是世界上性質罪惡劣的殺戮者啊。”

千晴不由得呆住了。
茶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開始說了起來。

大約在四年前左右,把發動和參與特環東中央支部政變的所有人一個不留地變成了缺陷者,從而鎮壓了該支部的造反行動。
更把名為<冬螢>的可怕附蟲者變成缺陷者,並將其捕獲。
之後也作為特環的局員。把眾多的附蟲者捕捉了回來。

還有在去年的耶誕節平安夜跟<蟲羽>進行的決戰。殺害了<蟲羽>的首領<瓢蟲>,同時再次將<冬螢>捕獲。
奪走了不計其數的附蟲者的夢想,為他們劃下休止符的惡魔。
那就是藥屋大助——火種一號的最強附蟲者<郭公>。
茶深是這麼說的。

“任何人都憎恨著他,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敵得過他。本來至今為止也應該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關頭,但是<郭公>卻輕而易舉地跨越了這一切。對我這種像地方雜兵一樣的附蟲者來說,幾乎是傳說一樣的傢伙啦。藥屋大助在圍繞附蟲者展開的戰鬥中,是一直處在中心位置的傢伙。”

在平淡地說著的茶深表情上,卻混入了跟她語氣相反的羨慕和嫉妒之色。
“不過在我看來……至今為止,在這個國家多次陷入危機狀況的時候,那個惡魔都把那種局面一一打破了。而且還是憑著自己一個人。不管是東中央支部的政變,還是<冬螢>和<瓢蟲>的事,都是這樣——只不過以為他招惹的恩怨太多,所以任何人都不肯承認這一點罷了。”

“……”

“在那個意義上,他對特環來說應該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是明明如此,最近跟中央本部的衝突開始變得越來越明顯了……我想是因為打敗瓢蟲後已經令<蟲羽>勢力減弱,所以就不再需要他了吧。在打倒了最大天敵的現在,過於強大的<郭公>反而成了一個危險而礙事的存在……不過既然背後有東中央支部撐腰,現在也不能對他採取魯莽的行動……”

從茶深口中說出來的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自言自語。

“大助他——”
從內心深處湧起了一陣顫抖。
就因為我——
頭腦暫態變得一片空白。眼前一陣暈眩,腦袋猛地晃動了一下。

“喂喂,等一下!”
茶深慌忙扶住了千晴的肩膀。

就好像室內氣溫突然下降了似的,一陣寒意湧了上來,全身在不停地打顫。
在五年前聽了亞裏亞的話之後一直心存危懼的事情,已經變成了現實。

不,已經不是那麼簡單了。
生成了唯一一個附蟲者的可怕結果。
這一切惡夢般的現實,都是由千晴一手——

“你該不會在想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吧。”

“……!”

千晴抽搐似的抖動了一下肩膀。茶深狠狠地盯著她的臉,以憤怒的表情說道:
“你別自以為是了。就算你說的話是真的,把<郭公>變成附蟲者的人就是你……那麼你該負的責任,也只是到此為止罷了。之後的事就是成了附蟲者的<郭公>的責任。那一切都是由那傢伙自己決定,然後以自己的雙手做出來的事吧。”

“可、可是……!要不是我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話——”

“我就是說你這個想法太自以為是了。別整天在這裏擺主人公架子、扮演那種悲劇的女主角好不好。”

“那種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啊!”

“的確,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你的錯——那樣想的人應該也存在吧。切,對那傢伙心懷怨恨的傢伙們幾乎全都是這麼想的。一個個都是沒骨氣的混賬。把自己走下舞臺的事歸咎為別人的責任。”

茶深抓著千晴的肩膀,扭曲著臉說道。
千晴完全不知道她在為什麼而生氣。也不知道在對什麼懷著敵意。

“自己輸掉了,都怪<郭公>不好。所以,那就是將<郭公>變為附蟲者的千晴不好。那麼下一個是什麼?是選擇了千晴的<第三隻>的不好?那生出<第三隻>的是誰?哼,到底要把責任推給多少人才滿意啊!”
不知道茶深有沒有注意到,在身旁的綾也暗暗地點了點頭。

“正是那些忘記了跟自己的夢想戰鬥的附蟲者,才會慘澹地敗退收場。”
茶深以幾乎包含著憎惡的口吻說道。

“即使這樣也還是繼續當作沒看到的那些傢伙,才是真正的混帳。我才不需要那種觀眾的視點。我一定要把一切的開端、把生成<蟲>的東西徹底打垮。那樣的話,他們就無法歸罪於別人了吧。我絕對不給他們轉移視線的機會,等著瞧吧!”

曾經在“URBAN”宣稱自己是卑鄙骯髒而弱小的存在的茶深,這時候緊緊握住了拳頭。
茶深懷著一個膽大包天不自量力的野心。
但是,如果那個野心終能實現的話……
那麼得到救贖的人與其說是茶深,倒不如說是——

千晴並沒有把這一番漠然的想法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如果說出來,茶深一定會加以否定。

“徹底打垮——或者也可以說,<郭公>也在跟我想著同樣的事情呢。”

“……咦?”

“也就是說我所知道的<郭公>,說到底也是一個傳聞啦。那傢伙到底懷著什麼樣的想法打算做些什麼,我並不知道真實的情況。當然,如果說像我這樣的小角色不可能理解到那種大人物的想法的話,那我也無法否定。”

彷彿切換了開關似的,茶深露出了冷靜的表情。

“尤其無法理解的是殺死了瓢蟲的事啊。至今為止都一定會把附蟲者變成缺陷者的<郭公>,為什麼只把瓢蟲一個……而且對葉芝市造成的破壞程度非常大,也的確令人在意呢。我只會相信自己親手把握到的情報。說不定,瓢蟲並不是被<郭公>殺死的——”

聽了茶深的話,千晴的表情馬上興奮起來:
“那就是說,也許大助現在還是一個非常非常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嗎?”

“……不,說真的,這個我想應該是不可能了。”

“只要見到大助的話,就應該會知道吧?”

“在完全恢復記憶之前,我是不會讓你見他的。不過就算不把這一點計算在內,你要見他也是很困難的吧。對方可是火種一號的附蟲者。就算要打探他的所在位置,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大勞力和時間……”

“那麼,至少也可以去找曾經跟大助直接見過面的人吧?如果去問認識大助的人,就應該能知道真相了吧?”

面對探出身子繼續追問的千晴,茶深皺起了眉頭。她用手托著腮幫,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說啊,我可沒有義務要特意聽你的任性要求——”

“如果能清楚瞭解大助的話,那就一定會想起過去的事!嗯,一定沒錯!我突然有這樣的預感啊!”

“你……果然是打算跟我交易對不對?”

“你如果不幫忙的話,我就算想起來也不告訴你哦!”

千晴鼓起兩腮,把臉扭過一邊。於是,茶深眯起了眼睛:
“那可跟你剛才說的不一樣呢。也就是說,你背叛了我——綾。”

“反正手腳有四根,我想就算少了其中一根也沒關係吧。”

“是騙你的!是開玩笑的!對不起!”

千晴一邊向著逼近自己的綾高舉兩手,一邊向茶深懇求道。
“那麼,我只是聽就夠了。比如,你就告訴我有些什麼人吧。其他的事我就不會再做了,只是聽聽有些什麼樣的人而已。好嗎?真的,只是這樣!”

茶深歎了口氣,用手制止了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綾好像覺得有點可惜似的。茶深並沒有理會她,隨著“唔……”的一聲沉吟,開始思考了起來。也許就連她自己也對這件事產生了某種興趣。

“跟<郭公>見過面的人……東中央本部的幹部級別的人物,當然就應該知道吧。不過從取得聯繫的難度上來說,也跟<郭公>沒什麼不同。其他人的話,就是曾經隸屬於東中央的<霞王>、<甯寧>、……但是他們全都成了中央本部的大人物了。在某種意義上,危險程度比跟<郭公>本人取得聯絡還要高。而且我也不想讓<木葉>在中央本部內進行過多的活動。”

當然了,從茶深口中說出的這一連串的名字,千晴連一個都不認識。而且還一個接一個地被否決了。

“至於跟他有恩怨的一號指定附蟲者……瓢蟲也死了,HARUKIYO——光是想一下都可能會被烤成燒雞吧。‘那個女人’的所在地也還沒有找到……啊!怎麼回事?這些響噹噹的大人物陣容……要不是被<郭公>妨礙的話,不全都是可以憑自己一人把國家摧毀的傢伙嗎?”

一直面露諷刺笑容屈指數著數的茶深,卻突然變了臉色。

“……?怎麼了,茶深?”

“有啊……跟他同為一號指定的、超級可怕的傢伙。過去曾經讓特環也手足無措、製造了藥屋大助——<郭公>為人所懼的最初原因的附蟲者。曾經一度成為了缺陷者卻甦醒了過來,現在也依然在逃的怪物……!”

“怪、怪物……?”

聽到“在逃”這個詞,腦海中就只能浮現出被通緝的逃獄犯之類的印象。雖然好像是跟大助見過好幾次,不過聽她的口吻,似乎關係並不怎麼好。

茶深注視著千晴,清楚地說道:
“你也曾經見過,而且是在最近呢。”

“……咦?”

“秘種一號指定附蟲者<冬螢>——那傢伙的原名,就是杏本詩歌啊。”

千晴的思路在一瞬間內停止了。
要回想起杏本詩歌這個名字,並不用花多長的時間。

——嗯……我叫杏本詩歌。
那就是在西遠市偶然遇上的、借錢給自己買車票的少女。
前一次跟她見面,甚至已經不能說是最近了。因為自己在昨天就見過她。
在銀色的高塔“URBAN”內部正展開著激烈戰鬥的時候,詩歌卻不知為什麼出現了。在熊熊燃燒著的大堂中突然出現的她……說起來,茶深是把她喚作<冬螢>的。茶深還沒有向千晴說明過,到底為什麼要在那座塔上跟別的附蟲者們戰鬥。

“詩歌……?咦?那個<冬螢>,就是詩歌嗎?”

那是一個有著稚氣臉龐的可愛少女。在西遠車站見到她的時候,自己甚至還有過“想要一個這樣的妹妹”的想法。千晴反射性地反駁道:
“怎麼會……那個是騙人的吧!詩歌她明明是個溫柔可愛的好孩子耶!”

“什麼啊,你的寵弟癖難道還會傳染到別人身上……?那根本沒什麼好壞可說的。持有力量這種事本身,就已經是問題了。你可別被她的外表騙了,不是開玩笑,那個女人的確是在附蟲者中擁有最強級別力量的人啊。所以我也是以她為目標才會在‘URBAN’進行戰鬥的……雖然失敗了。”

茶深一臉苦澀地說道。千晴不禁大吃一驚:
“光是因為力量強,就要以詩歌為目標嗎?那是不行的啊!我明明一直相信茶深是個好孩子,這真是大受打擊啊!”

“你給我冷靜點。還有,別隨便把人家喚作好孩子——光是力量強就被盯上,這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並不僅僅是這樣,<冬螢>是從缺陷者甦醒過來的唯一一個附蟲者啊。能把那個女人納入手中的話,也就意味著掌握了有關附蟲者一切的主導權。現在的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了。”

“怎麼會……”

“還有,你可別對最重要的一點視而不見啊——你的弟弟可是兩次不由分說地把這麼溫柔可愛的好孩子捕捉了起來哦。”

千晴說不出話來了。
面對素不相識的千晴,毫不猶豫地遞出了硬幣的少女。

——不過,不過,你好像很想去呢。
臉上浮現出一絲靦腆笑容的杏本詩歌,卻被大助傷害了兩次

“她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有理由怨恨<郭公>的女人呢。如果知道你是<郭公>姐姐的話——雖然我還是不能接受這一點,不過毫無疑問會被殺掉吧。就算你問一些有關<郭公>的事,只要她不是愚蠢到極點的話,那頂多就只能聽到怨恨之言吧。”

怨恨。
那當然了,詩歌的確有那個權利。

“而且,<冬螢>現在已經被<蟲羽>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了吧。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能跟秘種一號的附蟲者見面的。”

“明天,聽說有一個召集了<蟲羽>所有幹部的大集會啊。”
突然,從旁邊插進來一個毫無起伏的聲音。

千晴馬上轉頭看向那臉色蒼白的少女。
杉都綾——茶深曾經向千晴介紹過,她也是<蟲羽>中的一員。

“聽說<冬螢>也會出現。”
綾一邊撫摸著掀翻了餐桌開始啃食起支腳來的垃圾蟲的腦袋,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

“什麼?我沒聽說過那樣的事啊!為什麼到現在你才說出來,綾!”
“昨晚,從姐姐那裏發來了聯絡啊。我沒說嗎?”

“你真是怎麼搞的啊!最近很奇怪耶。”

“你在擔心我嗎?”
看到綾第一次露出了高興的笑容,茶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千晴向綾詢問道:
“能夠……跟詩歌見面嗎?”

“要把<冬螢>本人奪回來的話,當然是不可能了。不過如果只是接近的話——”

“少說蠢話了。我現在還不能隨心所欲地行動……那邊可是有大鍬和其他的附蟲者在啊!如果是那樣的話,倒不如乾脆向特環流出情報讓他們發動襲擊,然後趁混亂把<冬螢>搶過來——”

“嗯,如果茶深你不希望的話,我當然就什麼也不會做。不過聽說除了幹部之外,還有其他許多成員都要集中過來啊。面容的話只要藏起來就行了,而特環就算想要發動襲擊,在時間上也應該趕不及——而且,那個名叫大鍬的男人,在茶深你眼中看來是火種三號到二號的程度吧?現在的我,想來應該也不會輸給他的。”

面對彷彿理所當然似的說出這句話的少女,茶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只有相當於火種八號的力量嗎?”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要去的啦。因為我很在意<冬螢>的去向。所以,關於千晴的事,我會遵從茶深你的命令。”

綾抬起了臉,從正面直直地注視著茶深。
“至今為止我雖然只能做一些類似照料那樣的小事,但是那隻貓已經不在了。不過現在我比它更有用。就算在離開西遠市之後,也一定不要扔下我。儘量使用我吧,茶深。”

千晴也同樣注視著茶深。
“茶深,求求你!”

就算能聽到的都是咒駡和怨恨之言。
就算惹她生氣,讓自己暴露在生命危險之中。
如果這樣做能夠知道大助至今走過的真正道路的話。
千晴也還是想去見她。

“我很想再一次跟詩歌見面啊!”
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去跟大助見面——

“……你們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站在聽從我命令的立場上的啊?”
被兩人的視線緊緊盯住的茶深,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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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千晴 Part.3


慢慢地搖呀搖。
輕輕地飄呀飄。
藥屋千晴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父親不在。
母親總是忙忙碌碌,很少有時間理會自己。
但是因為有弟弟大助在身邊,所以並不寂寞。
在朋友多多的學校裏讀書,放學後也能隨心所欲地玩耍到狹窄的公寓裏。

這樣的日子一直在持續。
而且,以後也一直不會改變。
就像漂浮在空中的雲朵那樣的、悠游自在的舒適世界。
那就是構成千晴周圍世界的一切了。

“喂喂……!千晴!前面!前面!”

“你在幹什麼啊,千晴。”

由於被拉住了手臂,千晴停下了腳步。
眼前,一輛汽車正以猛烈的速度飛馳而過,
原來自己一路走在通往紫央小學的上學路上,不知不覺就來到十字路口了。茫然地眺望著天空的千晴,幾乎就要在亮起紅燈的人行橫道上向前邁步了。

“……”
弟弟一臉無奈地注視著呆愣著的千晴。

“怎、怎麼了啊?”

“嘻嘻嘻,謝謝你,大助。”

“嗚哇,你幹嗎還笑啊!真是噁心。”
大助快步走過了已經轉成綠燈的人行橫道。

“你別再跟著我了啊。姐弟兩人一起上學什麼的,真是羞死人了。”

“為什麼會羞死人呢?很正常啊。”

走在後頭的千晴,跟大助保持了一段距離。
一邊看著大助的背影一邊走,就發現他最近似乎長高了一點。本來一直都以為他自己矮,可是仔細一看,已經差不多高了。背著的書包看起來似乎有點緊,等今天放學回家之後,就幫他放鬆一下背帶吧。
紫央小學,就建在一個大山丘上面。藥屋姐弟就正走在從山腳通往學校的坡道上。

“這個年紀呀,就是被人看成‘要好的姐弟’就會感到害羞的時期啦。而且還會被人冷嘲熱諷呢。”

在頭腦中。響起了跟千晴的意志毫無關係的聲音。
那就是奇妙的同居人——亞裏亞•瓦利。
那跟千晴有著同樣身姿、同樣聲音和同樣語調的另一個千晴,依然存在於她體內。

“之所以不把千晴叫作‘姐姐’,不也是因為這樣嗎?”
千晴鼓起了兩頰。

沒有那回事啦,只不過是有點叛逆心理而已嘛——
在頭腦中向亞裏亞發出抗議。對於共有著同一個意識的亞裏亞,只需要把話語浮現在腦海中就可以進行意志溝通了。

“行啦行啦,不過呀——”

在注視著大助背影的時候,千晴的心中卻膨脹起了某種衝動。
從弟弟那裏正飄來一股甜美無比的香味。
而且那種香味的濃郁程度還在與日俱增,越發衝擊著千晴的理性——
自從亞裏亞寄居在千晴體內,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個月。

“你還真是能忍啊。明明眼前有這麼美味的夢想耶。”
忽然間,正在坡道上走著的大助忽然回過頭來。

千晴不由得吃了一驚,馬上回過神來。
自己的“食慾”被看穿了——她是這麼想的。

“你啊。明天請假別上學了。”

“咦?”

“你不是又感冒了嗎?還整天發愣。臉色也很難看啊。”
平淡地說完之後,大助又向前邁起了步伐。

本來身體就不怎麼好的千晴,經常都會因為感冒發燒而請病假。大助以為她又弄壞了身子,所以在為她擔心。
你看吧,亞裏亞_

“嘻嘻嘻。”

千晴在心中向自己的同居人說道。
大助是一個很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哦——

“你還在笑。真是噁心——”
大助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千晴樂呵呵地面露微笑,注視著大助的背影。
即使距離拉遠了,也能清楚看見弟弟書包上的一道道傷痕。從不久前開始,傷痕就越來越多了。大助自己的膝蓋和臉頰上也貼上了創傷貼布。

“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好孩子啦,不過我還是知道千晴和大助非常相像。”

“咦?人家一直都說我們簡直一點兒也不像的呀?

千晴小聲地向亞裏亞反問道。聲音也應該傳不到大助的耳中,走在路上的小學生也沒有幾個。與日俱增的人口過疏化的紫央市一直以來最讓人頭疼的問題。

“那種執著頑固、還有絕對不訴苦的性格,簡直就一模一樣。反正你的感冒什麼的,也一定是拼命忍耐到快不行的時候,結果反而弄得周圍人更為你擔心了吧?”,

“嗚……”
被一句說中了。

“你弟弟也是,明明是很難受,正在受著同學的欺負,可是也絕對不會跟千晴說嘛。”

沒錯——
大助似乎被同班同學當成施加暴力的對象了。千晴曾經暗中在低年級班打聽了一下,知道了這件事。
而且據說大助還絕對不會還手。正因為這樣,對方就更得意忘形,一直不停地欺負著大助。

被欺負的原因,也非常明確。聽說就是因為沒有爸爸。
當時年輕的母親懷著千晴的身孕,不顧父母親的反對,以跟父親私奔的形式離開了家。之後,在生下大助後沒過多久,父親就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
剩下的母親為了生活只有不停地工作,就算是授課參觀目也沒時間到學校裏來。這件事也是大助成為中傷目標的原因之一。

只有大助被欺負,而千晴卻並非如此——原因正如亞裏亞所說,是“性格的關係”。千晴是“就算正在被人欺負也恐怕不會察覺到的開朗性格”,而大助卻剛好相反,是“冷淡而囂張的性格”。

明明境遇一樣,卻僅僅因為這點差異就連累大助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千晴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心裏想著總有一天要把欺負大助的男孩列個名單,然後狠狠地逐個教訓教訓一番。但是看到大助卻完全沒有求助自己的意思,所以也感到一絲寂寞。

“稍微還一下手不就好了嘛。正因為什麼都不做,就更受人欺負了啊。”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大助是一個會體諒別人痛苦的好孩子嘛。”

“是嗎——但是我卻覺得稍微有點不對啦,那種感覺……對,就是害怕。實在是非常可怕。至今為止的亞裏亞,也從來沒有害怕到這種程度啊。”

千晴不解地側起了腦袋。
害怕?千晴從來沒有感覺過大助可怕,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們姐弟倆還真是很相像啊。大助之所以不還手,並不是因為害怕對方——不,反而應該是完全不害怕。就像千晴你完全不害怕我一樣。”

“那當然了,大助是個堅強的孩子,才不會輸給那些欺負人的傢伙呢。”

“……先不說堅不堅強吧,並不只是這樣啊。你的弟弟跟你一樣——對自己受傷絲毫不感到害怕。既不害怕‘敵人’,也不害怕自己受到傷害。因為覺得自己的事無所謂,所以也不會憎恨對方。千晴,就像你一點也不憎恨我那樣。”
亞裏亞的口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不過,在另一方面,或者應該說是反作用吧,總之感到害怕的東西就會害怕到極點。千晴,你感到害怕的事,是什麼?為了避免那種事的發生,你應該會什麼都願意去做吧?”

被她這麼一說,千晴不由得抿起了嘴唇。
千晴感到害怕的事。
那就是大助成了附蟲者——像過去的同化型附蟲者一樣,度過一個充滿痛苦和絕望的人生。只有這種事,是無論如何也要避免的。

為了保護大助的話,對——正如亞裏亞所說,千晴大概是什麼都願意做的吧。
為了這個目的,那麼不管自己怎麼受傷,不管怎麼在追求夢想的亞裏亞的習性影響下不斷承受饑餓的折磨,千晴都不會介意。

“……這太難了,我不懂啊。”

因為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所以就說出了這句話。可是亞裏亞卻毫不介意地繼續說道:
“你的弟弟肯定也一樣。雖然只是自己受到攻擊的話是不會還手,但是如果——他一旦找到了什麼可以成為‘理由’的東西的時候,會怎麼樣呢?我害怕的就是這件事啊。對敵人毫不畏懼,也不介意自己受到傷害。那樣的他在成了附蟲者之後,如果找到了戰鬥理由的話……到底會變得多麼強大,簡直是無法想像啊。”

“所以嘛,我都說絕對不會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啦。”

“不、不是啦,這個和那個是不同的。那麼美味的夢想,就算是千晴也想想吃一口吧?光是就吃那麼一口就行了啊。好嗎?”

“不——行。那樣子不就像吸血鬼一樣嘛。”

“如果能成為附蟲者的話,那麼大助的傷也可以很快治好的哦。看,很不錯吧?”

“是那樣的嗎?”

“同化型的附蟲者,就等於真正地跟<蟲>的身心合為一體啦,所以跟其他附蟲者是有點不一樣的。也就是說讓身體從頭再生,應該可以叫做脫胎換骨吧?啊,不過生病之類的可能不行。在身體機能不正常的狀態進行重組的話,就連我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因為我至今為止也沒有把生病的人變成過附蟲者。”

“不過,不行。我才不會被這種話騙到呢。”
亞裏亞那很可惜似的“嘖”了一聲,跟上課的鈴聲重疊在一起。

已經可以看到紫央小學的正門了。
大助先一步穿過了校門,走進了學校。

“啊,要遲到了——”
正打算跑起來的千晴,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紫色的光輝掠過了她的視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裏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在看著的呢?
在校門前面——

一個身穿深紅色長大衣的高挑女性——
正默默地注視著奔向校內的大助——

——佇立在那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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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千晴的全身都頓時冒出了冷汗。光是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的身影,思想就麻痺了起來。造成自己無法思考任何事情的原因,正是那深不見底的恐懼。

“嗚嗚……”
在恐懼中蜷縮著身子,就像被緊緊捆綁住一樣無法動彈。

身上纏繞著發出紫色光輝的鱗粉,深紅色的長大衣在風中翻飛,以墨鏡遮擋著彩虹色眼眸的女人。她並不是一個普通人——不,就連人類也不是。跟亞裏亞-瓦利融為一體的千晴憑著本能知道了這一點。

她彷彿在用舌頭舔著嘴唇似的貪欲視線目送著大助,然後就把彩虹色的眼眸投向千晴。

“——你好,‘這次’的外表還真是可愛呢,亞裏亞•瓦利。”
女人妖媚的聲音細語道。她無聲無息地向著千晴走近。

千晴的心臟激烈地跳動了起來。渾身的顫抖無法停止,也完全說不出話來。

“啊啊,果然還是被你找到了嗎。我也早就猜到,那麼美味的夢想你是不會放過的啦,艾爾比奧蕾。”
在千晴身體裏的亞裏亞以輕鬆的口吻回答道。

那個女人似乎能聽見亞裏亞的話。艾爾比奧蕾慢慢走近自己,笑著說道:
“現在離成熟到最美味的時候——”

“——還有一段時間。”

“如果到那時候你還沒有吃掉的話——”

“——就由你來吃掉。”

“那是在渴望同一個夢想時的——”

“——我們之間的規矩。”

“你是為了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你則是為了繼續啃食下去。”

“我們來競爭吧。”

“我們來競爭吧。”

艾爾比奧蕾的纖長雙腿,終於走到了千晴的身旁。她把嘴巴湊近了低頭咬緊了牙關的千晴耳邊。感覺到她的呼吸,就連脖子的汗毛也倒豎了起來。

“可不要輸給壞心眼的亞裏亞哦,藥屋千晴小姑娘?”

千晴的肩膀陡然顫動了一下。

“把你的弟弟大助……把他那美味的夢想留給我吧。”
留下了一句蘊含著微笑的低聲細語。

由那個女人散發出來的、一直籠罩在周圍的沉重苦悶的氣息,已經從千晴的身旁消失無蹤了。

“……艾爾……比奧蕾……”
千晴只覺得渾身僵硬,就連一步也無法動彈。

※  ※  ※  ※  ※

一點點地,開始回想起來了。
當鯰川千晴還是藥屋千晴的時候。
當亞裏亞•瓦利還棲息在千晴體內那時候的記憶。

“怎麼了?”

向千晴回過頭來的,是一個戴著松鼠形的白色面具的人。一直在發呆的千晴不禁吃了一驚。

建造中的商業大廈地下,是一個寬闊的停車場。上面的大廈樓身雖然全是鐵架還沒成形,但是建築面積卻顯得異常寬廣。完成的話應該會是一座規模相當大的高樓吧。

另一方面,地下停車場似乎先一步開始了施工進程。在這個貫通地下四層的空間裏,已經被劃上了表示停車區域的分隔線了。

“嗯……只是回想起過去的事情而已啦。雖然只是一點點。”
千晴回想起自己身在此地的原因,然後裝出了冷靜的樣子。千晴自己也同樣以一個貓臉形的白色面具遮擋著臉面。

“是嗎,那之後告訴茶深就好了。”
戴著松鼠面具的少女——杉都綾似乎完全沒興趣似的說完,又轉向前方繼續走了起來。千晴也馬上跟隨在後。

兩人所來到的地方,是<蟲羽>計畫用來舉行大集會的場地。
綾是為了探聽<冬螢>接下來的動向,千晴則是為了接觸<冬螢>本人而潛入到這裏來。由於綾在<蟲羽>中的身份是幹部,所以作為她同行者的千晴也沒有接受什麼嚴格檢查就順利進入了裏面,一直到現在。

“不過,這裏這麼陰暗,還真是有點詭異呢。小綾,可以牽著手嗎?”
千晴和綾所走的這條路,本來應該是供汽車通過的地下道路。照明設備的電力供給似乎還不完善,所以只點亮了應急用的照明燈。集會的會場則位於最下層。

“<冬螢>的<蟲>,會不會就像螢火蟲一樣發光呢。一定會很美麗吧。”

“從名字上聽來就很可愛呀,<冬螢>……不過我好像不是在說這個啊……”

向著地下走去的人,並不僅僅是千晴她們倆。同樣帶著動物面具的人,以及毫不在乎地暴露真面目的人,偶爾還會有玻璃窗上貼著防爆膜的車子向地下駛去。

雖然在這種密閉空間裏舉行秘密集會似乎有點危險,不過正如綾所說,這是正在建造中的建築物,所以還有其他的出口。據說還保留有萬一遭受襲擊時的逃生路線,還聽說大廈的主人是<蟲羽>的協助者。

“茶深,她一直到最後都在生氣呀。是不是在為我們倆擔心呢?”

從結果上來說,茶深是同意了千晴提出的“想跟<冬螢>見面”的請求。
但是在達成這個結論之前,卻跟千晴經歷了一番激烈的唇槍舌劍。從茶深看來,大概是想避免在還沒有充分套出情報的情況下失去千晴吧,但是千晴卻無論如何也想直接從<冬螢>——杏本詩歌口中瞭解一下弟弟大助的事情。
結果,茶深最終還是向千晴的任性——不對,是像小孩子一樣撒嬌的她——屈服了。

不過,這是有條件的。
千晴的相貌,已經被詩歌和大鍬知道了。所以她不可以摘下面具,也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真面目。

還有一個條件是絕對不能離開綾的身邊。萬一做出想逃走的行動時,就會由綾來殺掉千晴。茶深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並沒有絲毫恐嚇的成分。

——就算說能見到<冬螢>,也不是代表可以接近她再跟她談話。實在沒有比這種事更吃虧的做法了……
不過想讓你儘快恢復記憶這一點,也的確是真的。在某種意義上說,能採取這種魯莽行動的,也只是在我和你剛失蹤沒多久、特環的通緝還沒滲透到全國的這段期間而已。
因為受傷而在酒店裏靜養的茶深,是這樣對千晴說的。

——如果在你失去的記憶中包含著<蟲>的謎團的話,這也是一次有價值的賭博啦。在連<郭公>的行蹤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能夠通過見到<冬螢>來恢復記憶的話,就已經是賺到了。相對應的,如果你什麼也沒能想起來的話,你該知道會怎麼樣了吧?

不知道。如果沒有回想起來的話,那麼千晴將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不管怎樣,就是通過這一番對話,千晴就被允許跟綾同行了。

“我並不討厭被茶深責駡。”
走在前面的綾頭也不回地說道。

千晴馬上繃緊了臉。
“是、是那樣的嗎?小綾你真是很喜歡茶深呢。”

“茶深無論什麼時候都在生氣啊。”

“……”

“無論是<蟲>、附蟲者、特環還是<蟲羽>什麼的,一旦有誰在隨意對誰做些什麼事,她就不高興了。因為要這樣做的人,應該是茶深才對。”
淩的語氣顯得很平淡,也沒有任何抑揚起伏。但是很明顯,她是徹底信任著茶深的。

“……那個,小綾的夢想,是什麼呢?不知為什麼,我突然間很想知道呀。”

千晴向制服少女的背影詢問道。
感覺不到任何感情,一切行動都有如機械的少女。對於她隱藏在內心的願望,千晴實在很有興趣知道。

“我希望能遇到一個關心我的人。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
這一次,她作出了一個很明確地回答。

“不過,那個願望——就算不實現也無所謂。”

“咦?”

“就算真的有關心我的人,我也一定會馬上覺得厭煩的。因為那只不過是把我自己的任性強加於他人而已。”

不知為什麼——千晴的心臟突然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所以我就喜歡茶深。因為她偶爾會對我冷漠,偶爾也會對我溫柔。在她對我溫柔的時候,我就會感到非常高興。茶深要看的東西並不是我,而是更為遠大的目標——不過,偶爾也會看看我。我最喜歡的就是那一瞬間。雖然知道只是在被利用,但是也還是喜歡她。”

綾說的話非常單調,也沒有任何含糊。大概要是千晴不那都是沒必要說出口的話吧。

“為了幫助茶深,我想自己總有一天會死的。茶深還有其他許多手下,一直在看著更遠的地方,既不會向我回頭,也很快就會把我忘記。不過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心血來潮地稍微想起我的事來的。對——就像那隻貓一樣。一想到會有那樣的一瞬間,我就願意為茶深做任何事。”

“你、你說死……怎麼可以,小綾——”

“我討厭被人放在最喜歡的位置。因為那很煩人。把我放在第幾位喜歡的位置,偶爾在某一瞬間——真的只是在那一瞬間才關心我的人——我就喜歡這樣的人。”

綾也許連正在向千晴說話的意識也沒有吧。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實在純粹得讓人有這樣的感覺。
千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側起了腦袋。
但是,她馬上就如實地把內心想法說了出來。

“我也很喜歡小綾哦。雖然不知道是放在第幾位啦。”
千晴微笑地向著綾的背影說道。

對於綾討厭被人放在最喜歡位置的那種心態,自己並不是很明白。既感覺到那裏面好像包含著很複雜的道理,也認為是一種非常率直的想法。
雖然只能以不可思議的少女來形容,但是至少千晴並不討厭她。

“是嗎。”
綾突然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來,把松鼠面具推了上去——

“如果這樣的話,那我也會喜歡你的。”
以烏黑的眼瞳注視著千晴,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她又馬上戴上面具,繼續向前邁步。

千晴不由得大吃一驚,呆站在原地。
“這、這種被人喜歡的方式,我覺得好像有點問題啊……”

面對如此突然的話語感到困惑
——也沒能察覺到她話中的真正含義,千晴慌忙跟著追了上去。
可是,突如其來的衝擊卻令她一時站不穩腳。

“啊——”

原來自己是跟一個正在從道路上往下沖的小個子人物撞上了。
相對於千晴,反而是跟她碰上的那個人失去了平衡,由於勢頭過猛而一下子把頭撞到了牆上。

“你、你沒事吧?對不起!”
千晴慌忙跑了過去,只見那戴著白面具的人搖搖晃晃地離開了牆壁。

…鱗自爆了’
——‘鱗受到了12點傷害。…

“咦……?”

從那殘留著稚氣的聲音看來,似乎是一個少年。可是他的身上穿著肌膚露出度高的有領T恤和皮革短褲,由此可以看到他的身體相當纖細。

“對不起,姐姐……‘鱗道歉了’——”

少年一邊隔著面具揉了揉額頭,一邊低頭道歉道。然後,他還沒等千晴回答,就朝樓下的方向跑走了。

“要不快走的話,就會開始了。”
綾絲毫沒有理會從身旁跑過去的少年,向千晴回過頭來說道。

“啊,嗯。”
走了幾分鐘之後,她們終於到達了最下層。

“嗚哇……”
面對在地下的昏暗空間裏展開的異樣光景,千晴不由得小聲發出了感歎。

在排列著無數混凝土柱子的停車場內,站著許許多多的人。雖然用白面具遮著臉的人占多數,但從服裝和身材來看就可以知道,基本上都是一些年輕的少年少女。
不過其中也能見到一些體格像成年人的成員。有的人打開小車的窗戶向外張望,有的人則停下摩托車站在一旁。
千晴不禁被這樣的場面壓倒了。綾馬上拉著她的手,徑直向著地下停車場的正中央走去。

“那、那個,小綾……我想如果太引人注目的話還是不太好吧。”

“因為我的視力不太好啊。”

可以感覺到,周圍戴面具的人都把視線集中在徑直朝中央區域走去的兩人身上。但是綾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其中也有的人看到綾叫了她一聲“喲,Jensis”,但是綾卻採取了完全無視的態度。

在停車場裏面,有一個為照明施工而設的台架。在砌成了三級樓梯高的鐵架上,鋪著一張鐵板。

千晴和綾就正好在入口和台架之間的中點上停下了腳步。
前面傳來了鞋子登上臺架時發出的“哐哐”聲音。
在一大群白面具人的面前,幾個男女走上台架現出了身姿。
——看來已經要開始了。

“從左邊數起第二個,就是我的姐姐杉都纏。”

出現在臺上的人,基本上都沒有戴面具。聽綾這麼一說,千晴馬上仔細打量起臺上的人來。的確,有一個跟綾非常相像的少女正看著這邊。”

“跟綾一樣,是個美女呢。”

“其實本來我也應該要到那上面去的……不過在這裏就行了吧。”

綾以跟平常無異的口吻說完,然後就地坐了下來。她絲毫不介意衣服被弄髒,彷彿在說“一點興趣也沒有”似的開始撥弄起地面上的石灰塊來。

“<冬螢>出現了呢。”

明明俯視著地面,到底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抬頭一看,正如綾所說,一個曾經見過面的少女出現在眼前。
跟在西遠車站見到她的時候一樣——也跟在URBAN高塔內部碰上的時候無異,感覺就像是一個碰一碰都會消失的柔弱女孩。纏卷在前髮上的絲帶,也跟那時候一模一樣。

杏本詩歌。
向素不相識的千晴遞出了硬幣的溫柔少女。
還有正如茶深所說——擁有現存附蟲者中最強級別能力的附蟲者,<冬螢>。
詩歌的身影一出現在臺上,白面具人們就開始騷動了起來。那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恐懼。其中甚至有好幾人當場倒退了幾步。

“詩歌……”

在空出位置來的幹部們之中,只有一個人站在詩歌的身旁。千晴也記得他的樣子。
那就是名為大鍬的少年。面對動搖不已的白面具人們,他表現出一副毫無興趣的神態。那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上去就好像隨時都會打呵欠似的。

“大家,請安靜一下。”
從用立腳架砌成的台架上,傳出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

“那是宗方槐路。是這座大廈的擁有者,可以說是<蟲羽>贊助人。”
綾一邊用手指擺弄著石灰塊一邊說明道。

“今天集中到這裏的是南區和西區的倖存者,以及東區的大部分成員和北區的少數成員,還有就是各區域的幹部們。當然,也有很多人沒能集中過來,不過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要儘快阻止<蟲羽>的分裂。雖然北區首領也缺席了,不過我們已經跟他們取得了確認,他們那邊也願意遵從我們在這裏作出的決定。”

名叫宗方的男人的低沉聲音在四周迴響,傳遍了整個地下停車場。白面具人們的嘈雜聲也逐漸平靜下來了。
但是——

“本來作為後援者的我之所以召集了這次集會,是因為想阻止目前<蟲羽>的分裂狀態。自從失去瓢蟲以來,<蟲羽>就喪失了作為一個組織的機能。失去了統率者的我們,恐怕就會會在不久的將來遭受,特環的蹂躪。我認為,能避免發生那種事的方法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重組<蟲羽>——在新首領的帶領下,再次以新的形式展開活動。”

宗方轉身面向詩歌,明確地說道:
“所以,我打算推薦<冬螢>來擔任我們的新首領。”

地下停車場頓時一片譁然。
困惑聲和怒駡聲此起彼伏,場內陷入了混亂的狀態。

“啊,小綾!好像發生了大事耶!”

千晴一邊捂著耳朵,一邊看向坐在自己腳邊的綾。
可是綾卻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把下一塊石灰塊拿過手邊。
但是,場內卻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突然靜了下來。

原來是詩歌向前邁出了一步。
僅僅是這樣的行動,就已經奪去了白面具人們的喧囂話音。雖然在千晴眼裏,她只不過是個讓人直想用手撫摸她的頭的可愛女孩,但是對在場的眾人來說卻似乎並非如此。讓場內的混亂收斂起來的,僅僅是純粹的——恐懼心。

“那、那個……”

詩歌發出了靦腆的第一聲的時候,現場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再敢出聲了。
“我……並不如利菜那麼堅強,也不是能做到對大家下命令……之類的事情的人,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上首領。不過因為宗方先生說,想讓我在大家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就打算在這裏說出來。”

在凳奎的寂靜之中,詩歌低著頭說了起來。
“——我,不想跟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戰鬥。”

就在這一句話傳出來的瞬間。
現場很明顯就被一種冰冷的緊張感所籠罩。
之所以沒有任何人出聲,恐怕是因為吃驚的關係吧。

詩歌也似乎理解到這一點了。為了防止再次陷入混亂,她繼續說出了下一句臺詞:
“特環局員的大多數人,都是跟我們一樣的附蟲者。明明是這樣,為什麼同為附蟲者的我們要互相戰鬥呢?”

詩歌繼續低著臉,以迫切的神色繼續說道:
“有一個名叫白樫初季的人。她是把我救出了特環的恩人。她是特環的局員,但是卻說很討厭戰鬥。但是因為被特環奪走了故鄉。所以只有無奈地順從了特環的意志。我想,其他的局員們也基本上是這樣子。我們明明雙方都不願意戰鬥,可是卻一直在戰鬥……”

“——少說那些漂亮話了。”
一個彷彿在說“無法忍受”似的聲音從旁邊傳出。

那是同樣站在臺上的其中一名幹部、作悠閒打扮的少年。大概是受了傷吧,他的頭上正包著繃帶。

“梶取洋一,是東區的首領,在這裏的名字是草蛉。”
綾及時作出了說明。

“你不是傻瓜吧?明明剛在前天才被特環襲擊過,還虧你能說出那種話來啊?就算我們不想戰鬥,特環也不是這麼想的!”

“前天發動襲擊的人……看樣子也好像很痛苦。他還說自己是毫無用處的兵卒……”

“啊?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差點死掉的啊!”
在想要逼近詩歌的洋一面前,大鍬無言地擋在了中間。隨著噗嘶的空氣噴射聲,他的雙臂上浮現出白雲狀的東西。

絲毫不理會感到畏怯的洋一,大鍬轉身向詩歌說道:
“看來還是先把具體的事項說出來比較好。我來代你說明好嗎?”

“那、那個……可以拜託你嗎?”

“這點事當然沒問題了。”
大鍬把視線投向觀眾,以一種明顯不耐煩的口吻開始了說明。

“她的方案是這樣。做的事情其實跟利菜——瓢蟲生前所做的沒有區別。比特環先一步發現附蟲者,並進行保護。只是在其過程中即使跟特環發生戰鬥,<蟲羽>方也必須儘量不施加攻擊。而是保護好附蟲者,採取迅速撤離的做法。雖然其中也應該會有不得已進行攻擊的情況,但是那也只能以例外來看待。如果要說得最簡單的話,就是保護和逃離——就是這樣。”

“你說不施加攻擊……!”

“當然,要實現不打倒敵人而進行徹底防禦,如果力量不強於敵人的話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戰鬥成員也,必須大幅削減,並加以精挑細選。光會憑感情迎擊敵人的傢伙,反而是一個障礙。必須要配合其他成員的能力,對戰鬥成員提供支援,專心於保護附蟲者的工作。”

面對盯著自己的洋一,大鍬冷淡地說道:
“反正你們至今為止都一定是想著‘只要有瓢蟲在就不會輸’吧。從今以後,這種天真的想法都必須捨棄掉。”

“大鍬先生,這種說法……”
詩歌雖然插了一句嘴,但是大鍬還是一臉輕鬆。洋一不禁咬緊了牙關。

“難道說,就算看到身邊的同伴被幹掉,也要什麼都不幹就逃跑嗎……!”

“你的意思是進行報復,然後連自己也被幹掉?一直以來你們都一定是這樣的吧。但是從今以後,你們必須認為沒能守護好同伴就是自己的責任。如果不想出現這樣的結果,只要讓自己變強就行了。變強之後,在守護好同伴的前提下,同時也要好好保護自己。”
大鍬的說法,實在是白得連千晴也能聽得懂。

“你們為了瓢蟲各自殉葬當然是隨你們的便,但是我卻不能容忍你們把死的理由歸結為‘都是因為沒有了瓢蟲’。把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我雖然沒能好好守護她,但是最低限度也會負起那個責任。也就是要保護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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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一直都在以冷淡的口吻說話,但是千晴也終於明白到了
大鍬——他其實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憤怒。
對沒能守護到瓢蟲的這幫白面具人感到憤怒,同時也對自己感到憤怒。

“的確,也一定會出現犧牲者吧。但是只要專注於防禦的話,就可以控制在最低限度。在持續進行防禦的過程中,也一定會由強大的附蟲者保護我們吧。那麼我們就能積蓄力量,在積蓄到足夠力量的時候——”
大鍬轉身面向著詩歌。

詩歌點了點頭,抬起了臉。跟剛才完全判若兩人的她,向身在停車場的全員明確地宣言道:
“把<原始三隻>找出來,並將它們打倒。”

這一次——
地下停車場就真正陷入了完全的寂靜。

“我打算在此基礎上,再對<蟲>的本質進行解明。我們要停止附蟲者之間的戰鬥,轉變為把<蟲>本身打倒的戰鬥。”

詩歌咬緊了嘴唇。
“我想應該會是一場很艱苦的戰鬥。比起跟特環戰鬥艱苦得多……我實在不想再看到在夢想的途中消失而去的附蟲者了。”

說完,詩歌——自認為力量弱小的最強附蟲者,深深地向眾人低下了頭。
“我懇求你們,希望你們能幫我的忙。以牙還牙——放棄這種做法的戰鬥,跟附蟲者之間的戰鬥相比……跟被殺死了<蟲>成為缺陷者相比,跟被奪去性命而死亡相比,都要艱苦得多。不過,如果有誰願意協助我的話——”

可以看出,垂著頭髮低著頭的詩歌,肩膀正在微微顫抖著。
大概是對戰鬥感到恐懼吧。

但是詩歌卻忍耐著不安和恐懼,繼續面向前方。
“為了結束現在的戰鬥,我……願意發誓一直戰鬥到最後。”

在一片沉靜的空間裏,開始出現了海浪般的竊竊私語聲。
洋一彷彿正在拼命地跟自己內心的某種東西在戰鬥著似的。他扭曲著臉,握緊的拳頭也在不停顫抖。周圍能聽到的都是一些類似“那種事真的能做到嗎……”的困惑聲音。

“我說,小綾。”

千晴面向坐在腳邊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詩歌她果然是一個溫柔的好孩子哦。”

綾只是漠不關心地答了一句“誰知道”。
詩歌依然向眾人低著頭。
場內的困惑聲音依然不絕於耳。
並沒有任何回應她的聲音。大鍬咂了一下嘴,伸手讓詩歌抬起頭來。

“……就算是弱的不能再弱的附蟲者,也不介意嗎?”

從停車場的入口附近,傳來了一個包含著畏怯的細小聲音。
轉眼一看,只見一個人從大群的白面具人中走了出來。那人並沒有戴面具,表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眸和顫抖的嘴唇。看樣子似乎受了傷,被石膏固定的右手正以吊帶掛在脖子上。

那位身穿西服、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女性,卻並沒有抬起痛苦的臉。
“我過去曾經發誓要保護你……但是結果卻沒能做到……像我這樣的人,你也願意接受嗎……?”

臺上的眾人都同時注視著那位女性。宗方驚訝地說道:
“是<波江>嗎。”

女性以顫抖的聲音繼續傾訴道:
“我沒有能守護你。四年前,我明明發誓過以守護你作為正義,但是我卻沒有能做到。現在,是不是連沒有臉來見你的無能的我,也能參加由你所帶領的戰鬥呢……?”

詩歌抬起了頭。
她先是困惑了一會兒,但後來在對方的臺詞中找到了一些有印象的字眼,於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那時候的……姐姐……?”

看到詩歌想起來之後,名叫<波江>的女性馬上咬緊了嘴唇。
身在臺上的詩歌也似乎對是否該說話而感到躊躇。

但是,她還是繼續以誠惶誠恐的口吻向女性問道:
“可以……請你幫忙嗎……?”

“……!”
這時候,女性才第一次抬起了頭。

在下一瞬間,她卻對向自己深深低下了頭的詩歌感到驚愕:
“謝謝你……!”
<波江>的臉越發扭曲了起來,從雙眸中滾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

“這次一定……!真的,這次一定會保護你……!絕對會保護你到最後……!”
女性拼命擠出了顫抖的聲音。

坐在千晴腳邊的綾說道:
“她的名字是高鍬實。在她受了瀕死重傷的時候,是瓢蟲不顧同伴們的反對把她救起來的。最近才終於恢復了意識。雖然我不知道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聽說直到去年為止,她都一直在葉芝市的缺陷者收容所中負責監視著<冬螢>。”

千晴皺起了眉頭。

“她原來是特環的東中央本部局員,也是一個很老資格的附蟲者了。弱小什麼的,根本沒那回事。聽說她曾經被指定為火種三號呢。”

接著,綾又補充了一句“聽了這些事情之後的茶深雖然也曾經以她為目標,不過這下被<冬螢>要走了。”

看來,其他的白面具人們都認識高鍬實。嘈雜聲一下子變得更大了。

“……有一個條件。”

“就算能原諒所有人,我也絕對不能原諒那個該死的混蛋……!”

在千晴的眼前,少年的表情因憎惡而扭曲了起來。

並非別人,正是在千晴的眼前——洋一叫嚷道:
“只有<郭公>,無論如何也要殺掉!”

“……!”

一個人如此憎恨另一個人的樣子,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抱有如此強烈的殺意——千晴至今為止也從來沒見過。

“只有殺死了瓢蟲的<郭公>,不管如何我也要殺掉!不僅僅是瓢蟲!至今為止,光是被那傢伙一個人幹掉的同伴有多少個,你一定不知道吧,<冬螢>!——不,你也應該很憎恨他才對!喂,我們先把那傢伙殺掉,然後再開始做其他的事不就行了嗎!現在可是機會啊!”

面對如此怒氣衝天地謾駡著的少年,千晴不由得渾身顫抖。
在聽到<郭公>這個名字的瞬間,地下停車場就頓時充滿了各種怒駡聲。針對<郭公>的罵言怒斥此起彼伏。

他們現在正在罵的,正是千晴的弟弟。
藥屋大助——千晴的弟弟,竟然招來了這麼多人的憎恨。

“嗚嗚……”

千晴好不容易才壓抑著想要捂住耳朵的衝動。
同時,她也拼命向幾乎要癱軟下來的腳上注入力量。
如果這真是大助所造成的憎惡,那麼千晴就不得不接受下來——

“機會?是怎麼回事,草蛉?”

聽了宗方驚訝的聲音,洋一以扭曲的笑容作為回應。

“那個該死的混蛋——<郭公>從昨天開始就失蹤了啊!失蹤之後,就連特環也無法跟他聯絡上!”

“……!”
包括千晴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只要我們把他找出來的話,就可以在沒有特環支援的狀態下把那傢伙殺掉。怎麼樣?這不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嗎!只要能殺死<郭公>,之後再怎麼幫你的忙都可以!”

聽了洋一的話,白面具人們的怒號更進一步增大了音量。

“草蛉……!你到底從哪裡得來這樣的情報——”
宗方追問的聲音,也被人們的嘈雜聲掩蓋了過去。

詩歌很悲傷似的咬住了下唇。大鍬以冷冷的表情俯視著白面具人們,走近了詩歌身旁的<波江>也以警戒的眼神環視了一下停車場內。
針對<郭公>的殺意,已經充滿了整個地下停車場。

“詩歌——”
人們的憤怒聲和憎恨的怨念,令千晴感受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是,千晴無論如何也無法承認。在內心深處,她依然很想相信自己的弟弟並不是那麼過分的人。

“詩歌……”
她懷著祈求般的心情,抬頭望著臺上的少女。

在其他一大群正要向著<冬螢>逼近的白面具人的人潮中,千晴僅僅是注視著詩歌一個人。如果連這位溫柔的少女也憎恨著他的話——到那個時候,千晴就能死心了。

“詩歌!”

因激動而忘我的千晴大叫了起來。
詩歌陡然抬起了頭。視線在白面具人們的臉上不斷遊移。

“大——名叫<郭公>的孩子,真的是……!”
千晴的聲音被一陣爆炸音蓋過了。

詩歌她們所在的台架旁邊的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原本在那裏地面連同幾十根柱子都被蒸發得無影無蹤了。

從大洞中飛起來的,是一隻白色的蝴蝶。那是把翅膀變化為白色火焰的波江白蝶。
“鎮靜點!蠢貨們。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就是這麼難收拾。”
留下一條白色軌跡飛舞起來的<蟲>,停在了<波江>的肩膀上。

在一片寂靜之中,大鍬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接下來明明要進行一場‘不戰鬥的戰鬥’……還真是來了一個急性子的同伴啊。”

“你也是啊,既然在<冬螢>的身邊,就該努力尊重<冬螢>的意思,這樣子她不是無法說話了嗎?”

在互相指責的兩人中間,詩歌戰戰兢兢地露出困惑的神情。綾則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守護一號指定的<冬螢>的兩個三號指定級別的附蟲者……但願不會阻礙茶深吧。”

“我跟<郭公>他約好了。”

在白面具人們的注視之中,詩歌平靜地開口說了起來。
“絕對不可以放棄彼此的夢想……”


在詩歌那如同吟誦般的聲音中,完全不帶有任何虛假的成分。她相信著對方,也相信著自己得到了對方的信任——

“從四年前開始,<郭公>就一直在戰鬥。現在雖然只能成為敵人,但是他也在努力結束這場戰鬥。所以,我如果能找出<原始三隻>的話,到那個時候——”

詩歌以毫不迷惘的口吻明確地說道:
“就可以跟<郭公>——跟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互相合力了。”

靜寂。那簡直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僅不跟特環戰鬥……還要跟他們合力……!”

“說真的,那所謂的<郭公>,我也對他有點意見。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必須忍耐。因為如果連現在的憎惡也無法跨越的話。那麼在以後的戰鬥中也一定無法生存下來。”

大鍬的直白話語馬上成了導火線。
包括洋一在內的眾多白面具人都同時發出了怒駡聲。既有號召對<郭公>發起復仇的人,也有針對<冬螢>的斥責聲。

“繼續留在這裏可能會有危險,我們撤退吧。”
綾站了起來,拉起茫然不知所以的千晴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但、但是……”
千晴回頭看著臺上的詩歌。

<蟲羽>對大助的憎惡,千晴已經瞭解得很徹底了。
但是聽了詩歌的話之後,她又開始對大助的事感到無所適從。
跟弟弟約定了,總有一天要同心協力的少女——詩歌,她一定很瞭解真正的大助。雖然知道了這一點,但是詩歌到底是克服了憎恨心之後才表現出那種態度,還是源自於其他的什麼原因,千晴還不知道。

“你以為現在這種狀態能接近得了<冬螢>嗎?”
綾顯得異常冷靜。

“而且千晴你剛才還大聲叫出了<冬螢>的原名吧——現在也有好幾人正在盯著我們。”

“……!”

“要是被幹部知道就麻煩了。我們現在就趁場面混亂逃走吧。”
跟外表完全相反,綾的力量非常大。千晴無可奈何,只有一路被她拉著走出了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

“從後面跟上來了。快點——”
綾一邊沿著通往地面的小車通道向上跑,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啊,嗯!”
千晴喘著粗氣,拼命地跑了起來。

從昏暗的車道一路跑上去,已經可以看到從外面射進來的明媚陽光了,前面就是地下停車場的出口。

“Jensis?集會已經完了嗎?”

站在地上停車場出口位置的兩個白面具人,看到綾之後就向她打招呼道。他們就是負責在成員進入建築物時進行身體檢查的守衛。

“嗯。”

綾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千晴想要穿過出口。
但是就在那之前的瞬間,卻從後方傳來了聲音。

“等一下!把她們攔住!我們有事情要確認!”

轉身一看,只見兩個白面具人正從後面沖上來。
綾停住了腳步。

守門的白面具人雖然面帶困惑,但還是攔住了兩人的退路。
“怎麼回事?是Jensis做了些什麼嗎?”

“Jensis……你旁邊的那個是什麼人?剛才正在用別的名字來稱呼<冬螢>,但是除了幹部之外,應該是不會有別人知道這個名字的。”
綾把握著千晴的手鬆了開來。以修長的眼眸凝視著白面具人們。

“……”

“為什麼,不回答?”

“小、小綾。”
面對緊張的千晴,綾的表情依然不為所動。

“喂,跟幹部聯絡一下來確認,找蠍步甲或者草蛉——”

“我不會讓你們聯絡的。”
綾以一成不變的口吻說完,就把左臂向一旁揮出。

不知什麼時候,綾的指尖上已經停著一隻小小的垃圾蟲。在瞬間內膨脹起來的垃圾蟲,緊緊地抓住了綾的左臂。從橡皮狀的口器中,吐出了黑乎乎的煤煙。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臨戰態勢,白面具人們不由得變了臉色。也紛紛把各自的蟲顯現了出來。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你打算背叛我們嗎?Jensis!”

“你們只要讓我通過就行了。我雖然從來沒有把<蟲羽>當成同伴,但是你們並不是這樣吧?所以,我就先給你們一次警告。”

綾的話語跟平常沒有任何區別。正因為如此,才令人感覺到某種威壓感。
白面具人們似乎有所動搖了。但是看到其中一個白面具人拿出了無線對講機,綾就馬上推了一下千晴的脊背。

“快跑。”

“咦……?”

“快點。”

千晴聽了她的話,馬上蹬地跑了起來。從白面具人們的旁邊穿了過去,直奔出口。

“別讓那個人逃了!”
從後面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一隻蠢動著無數蟲腳的蟲繞到了千晴的面前。在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的千晴身旁,掠過了一陣風。

蹬!隨著一聲輕輕的雙腳落地聲響起,前面的<蟲>上面已經站著一個人影。
是綾——她到底是什麼時候追過了自己,然後站在那隻大<蟲>上的呢?千晴完全不知道。
揚起一頭長髮,綾把左臂向正下方揮落。

“……!”

巨大的地鳴聲在瞬間令千晴的身體浮上了空中。
原來是垃圾蟲的口器中迸射出閃光,把那巨大的蟲打穿了。那大概是什麼超高壓的東西吧,被閃爍著純白光輝的樁子貫穿的<蟲>已經被打得不留半點痕跡了。從地面被打穿的大洞中,還冒出了嘶嘶的焦煙。

“什麼——”
白面具人們都不禁愕然了。身在後方的一人馬上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

“Jensis,你……”
隨著憤怒的聲音響起,兩隻<蟲>同時向著綾襲來。

面對想要咬過來的<蟲>顎。綾卻以貓一般的——不,甚至是超越了貓的瞬間爆發力躲了過去,轉眼間就繞到了旁邊。從跟兩隻<蟲>處於同一直線的位置,用左臂向<蟲>擊落。

從垃圾蟲的口器中,射出了綠色的樁子。散發著光澤的粗大金屬樁子,把兩隻<蟲>同時釘在一起。

“嗚……!”

綾絲毫沒有理會發出痛苦聲音的白面具人,繼續舉起了手臂。
從展開上翅的垃圾蟲尾部,噴出了大量的煤煙。橙色的觸角正在慢慢晃動。

“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了。”
綾向著刺成一串的兩隻<蟲>再次揮動了左臂。

一陣熾紅色的光芒頓時把兩隻<蟲>吞沒了。大爆炸不僅僅是把<蟲>燒成了灰燼,甚至把旁邊的牆壁也炸成了一個比千晴還要高大三倍的巨洞。

千晴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裏。
綾的<蟲>大概是能把吞進口中的物質改變成分釋放出來的吧。煤煙狀的熱射線和金屬塊,還有超壓縮爆炎等等,可以通過各種類型的樁子來發動攻擊。即使在於晴眼中,也可以明白到綾的能力實在是強大得可怕。

“你、你……真的是Jensis嗎……?”
不消一會兒,白面具人就變得只剩下一個了。他發出恐懼的聲音,馬上轉身就跑。
綾彷彿狩獵著獵物的肉食獸一般彎起身子,打算追趕那個逃跑的白面具人。

“不用追了吧。鬧出這樣大的騷動,在下面的傢伙也一定已經察覺到了啦。”
聽到從出口傳來的聲音,綾馬上停止了行動。

“茶深?”
千晴和綾轉頭一看,只見那裏正站著一個小個子的少女。她捂著應該還很痛的腹部,以嚴肅的表情注視著兩人。

“結果,連茶深也來了呢。是為我們擔心嗎?”

“少說蠢話了。只是光讓你們兩個去我一點也不放心,胃痛得比傷口還厲害罷了。好啦,趕快溜之大吉吧。”

“啊,嗯。”

千晴和綾從茶深面前走了過去,正準備走出外面。
可是,茶深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怎麼了呢,茶深?”

“綾,你——”

茶深慢慢地走近了回過頭來的綾。
“我終於知道了。你的身上也出現了跟<彼方>一樣的現象吧。就因為我施加在你身上的能力,讓你的身心平衡出現了異常。否則的話,你的迅捷動作和<蟲>的急速成長就無法說明了。我的能力似乎還存在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作用……本來在給賦予了貓不可能具備的智慧時,我就該察覺到才對。”

說完,她就向綾舉起了手。
但是,把茶深的手抓住的卻並非別人,正是綾本人。

“……要打算幹什麼?”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解除我的能力了。就算變得再怎麼強,如果像<彼方>那樣壞掉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啊。那種在中途變得沒法用的廢物,我才不需要呢。”

“我就這樣也沒問題。最近我覺得狀態很好啊。”

茶深狠狠盯著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的綾,可是綾卻沒有讓步。
“而且,要是解除了茶深的能力,我可能就會變得不聽茶深的話了。茶深你不是需要手下嗎?”

“……你明知道我的能力,也一直遵從著我的意志。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再來接你的。”

“騙人。茶深已經不會回來了。而且對於脫離了戰線的我,也不會再次想起來。”

“笨蛋……!你所懷有的那種‘寂寞’感情,也只是因為我的能力發生了增幅而已啊。你自己也應該知道吧!”

“總之我這樣就可以了。把我拉進來的人是茶深你啊。現在如果被茶深趕出來的話,就是違反規則了。”
綾單方面地說完,就背對著茶深邁出了步伐。

“……哼,到時候你後悔可別找我。”
說完,茶深就狠狠地盯了千晴一眼。

“咦,怎、怎麼了?”

“你那方面怎麼樣了?應該有所收穫吧。”

她這麼一問,千晴一時吞吐了起來。
<蟲羽>的新動作。
杏本詩歌的覺悟。
被附蟲者們所憎惡的、大助的存在。
在知道了各種事情的千晴心中,最後的結論卻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雖然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但是大助的事情,還不是太清楚。”

聽了千晴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茶深一臉沒趣地哼了一聲,然後挪開了視線。
“哪有可能那麼容易就弄明白一個附蟲者的事嘛——走吧。”

要理解現在的大助,目前的情報還不足夠。

拜啟你過得好嗎——
在大助不在的日子裏,在忘記了弟弟的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覺形成的“訴說怪癖”,在心中出現了。
可能還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把你找出來呢。不過,我絕對會在理解了現在的你之後再去見你的——注視著走在前面的兩位附蟲者少女,千晴點了點頭。

“嗯。”

耗費了五年歲月才終於想起來的、自己的訴說對象的名字。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啊,大助——千晴在心中悄悄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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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大助 Part.2


就好像大大地穿了一個洞似的。
在內心深處,有一種彷彿欠缺了自己的中心部分似的感覺。
因為沒有了中心部分,所以就能忍耐痛楚。
因為沒有了中心部分,所以什麼也不想做。
因為沒有了中心部分——每一天都沒有半點現實感。

“……”

從紫央小學的教室外,傳來了蟲子的鳴叫聲。
蟲叫聲和嘻嘻哈哈的笑聲正團團包圍著手持書包的大助。
映照在大助視野中的,是教室裏大大空出來的一個洞。
彷彿象徵著他的內心一般,那正是只缺少了某個部分的情景。

——早上回到學校,大助發現自己的桌子不見了。

“好過分。到底是誰幹的啊?這簡直是欺負人嘛。”

“欺負人啊,欺負人!”

在窗旁的座位上,同班的男生們正在很開心似的笑了起來。正是一直以來捉弄大助的那幫人。周圍在笑的就只有他們幾個,其他的男生和女生都乾脆當作看不見。

“到底是誰做的呢。喂,津村。”

“啊,那個……藥屋同學……”
面帶躊躇地向大助打招呼的,是同班的一個男生津村蜜樹。他蜷縮著本來已經很小的身體,腦袋也垂得低低的。

“我……那個……對不——”

無視了蜜樹的存在,大助馬上就轉過身來。當他向著入口那裏走的時候,卻被人絆了一下腳。看到大助摔倒在地上,男生們又發出了哄笑聲。

“……”

膝蓋上傳來一陣痛楚。看來是擦破皮了。
可是大助卻咬著嘴唇站了起來,抓起書包就走出了教室。他直接穿過走廊,登上了樓梯。

大助來到的地方,是校捨的屋頂。他把身體靠在出人口旁邊的牆壁上,然後在地上坐了下來。雖然教科書從被扔出去的書包裏飛了出來,但是他連看也沒多看一眼。
他並不是特意來到屋頂的。
只不過是沒有地方可去而已。

大助的容身之所——根本不存在。

“那不是傻瓜嗎……”

一邊抱著自己的膝蓋,一邊撅起嘴唇呢喃道。這句話是對藏起了自己桌子的同學說的嗎?還是對毫不反抗地走出了教室的自己說的呢?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也只是這樣而已。
在班裏面,只有大助一個人不合群,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大助的冷淡性格,以及沒有父親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只要這樣一想,他就連抵抗的力氣也沒有了。

——幾個小時後。
偶爾睡睡覺,偶爾在教科書上亂寫亂畫——他就這樣子消磨著時間。
不知不覺地,學校的鈴聲響起了。
已經是放學的時間。

因為沒有吃到飯,所以肚子很餓。
等到其他學生們都基本上離開學校回家的時間,他才離開了屋頂。
中途,他走近自己的教室看了一下。
同學們都全部放學回去了。在無人的教室裏,今早空出來的位置已經被好好填上了。

“......”

不知是誰特意幫自己放回去,還是因為班主任斥責那幫學生讓他們放回去——總之大助的桌子就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大助轉身離開了教室。
然後,他就在鞋箱換了鞋,走出了校捨。
這時候,他聽到了附近傳出的一些爭吵的聲音。

“津村你是個叛徒啊!”

“可……可是……”

“不聽我們說話的人,就是叛徒!”

被同班的男生們圍在中間的津村,因為腹部上被揍了一拳而蜷縮著身子。
怎麼啦,原來那傢伙也在被欺負啊——
大助無視了他們的存在,正打算向正門走去。

“你為什麼要把藥屋的桌子放回去!”

大助的腳步馬上停了下來。
在大助的心中,第一次——

“……”
出現了焦躁感。

大概是蜜樹在別人強迫之下藏起了大助的桌子,但是又因為良心過意不去而放了回去吧。不管怎樣,結果也還是被人欺負。
但是蜜樹受斥責的原因是因為大助,這一點他覺得很不爽。
雖然自己被怎樣對待都可以無視——但是如果因為自己的關係而破壞了別人的平穩生活,心裏就會感到很不舒服。

“……住手吧。”
大助向著那群少年說道。

“噢,是藥屋。”

“什麼嘛,原來你還在學校啊。”

“把他帶過來吧,我們就拿他們倆來玩耍。”
一個人向大助走了過來,想要拉起大助的手臂。

“……”
大助一下子就甩開了他。

“好痛!怎麼啦,你這傢伙,想要打架嗎!”
被撞開了。

“……”

“嗚噎!”

大助也撞開了對方。
少年們一臉驚訝地注視著大助。但是他們的表情都逐漸因憤怒而扭曲了起來。

——在那之後,就連自己也不記得是怎麼應付他們的了。
但是大助已經習慣了被揍,而且也沒有“害怕”這種感情。但是對手卻似乎並非如此。

光是反擊了一下就已經捂著臉蹲了下來。這樣一來,其他人也害怕了起來,根本不敢接近大助。還記得在其中兩個人哭了起來的時候,他們就全部一起逃掉了。他們受的傷也比大助輕,其中也有完全沒受傷的少年。

“……好痛……”

就算再怎麼習慣,該痛的時候還是會痛的。大助隨便用袖子擦了擦鼻血,把丟在地上的書包撿了起來。當他正要就這樣離去的時候,蜜樹慌忙跑了過來。

“你、你沒事吧,大助同學。”

“……”“那個……謝、謝謝你!”

“沒什麼——”

“藥屋同學,你原來是這麼強的呀!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還手呢?”

蜜樹在走出學校之後,也還是緊緊地纏住了大助。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一直向大樹投以尊敬的目光。大助不由得有一種心癢癢的感覺,無法正視蜜樹的臉。

“真好呢,藥屋同學你這麼強。像我這麼弱的話,肯定會再被他們欺負的……”

看到一邊說一邊低下了頭的蜜樹,大助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要是那幫傢伙再敢做些什麼的話,我也會想辦法解決的。而且你之所以被他們欺負,也應該是因為我完全不還手,讓他們得意忘形起來的緣故……”

“真的嗎?”

被這樣一張打從心底裏感到高興的笑臉迎上來,大助不由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在大助看來,這其實並不能算是幫了他,只不過是單純出於責任感的行動。但是蜜樹似乎並不這麼想。他好像誤會了自己是一個好心的人。

在跟蜜樹道別後,就在大助剛想要走上通往自己家的公寓樓梯時——
他彷彿感覺到有誰在看著自己,於是回頭向路上望去。

“……”
好像是錯覺。

映入轉過身來的大助視野的,是一顆反射著夕陽光芒的粒狀物體。
散發出紫色光芒的鱗粉。

大助不解地側著腦袋,走上了公寓的樓梯。
聽到一個聲音。那刺耳的聲音正在說“拖欠的房租……在十天之內……”什麼的。

走上樓梯後,只見大助家的門前站著一個中年女性。大助曾經見過她,應該就是這座公寓的房東。
另一方面,在家門口低著頭的人,正是大助的母親。一直被兼職工作纏身的母親,看樣子似乎越來越消瘦了。
發現大助之後,房東的中年女性向母親叮囑了一句就離開了。

“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
母親發出了一聲混入倦意的歎息,走進了家裏面。心煩意亂的母親,連大助的臉都沒有看。也似乎沒有發現他受了傷。

“……”

大助也走進了家裏,關上了門。
只有客廳和睡房的狹窄公寓——這裏就是母親、姐姐和大助所生活的家。

——大助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家。
撇開面積狹窄不說,母親在家裏的樣子總是很難受似的。大概是很累吧,老是在歎氣的母親很少會去看大助的臉。就算跟她說話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時候甚至沒有聽見。

不管大助在還是不在,這個空間都不會有所變化。這一點跟學校的教室一模一樣。不,如果母親歎息的原因中也包含著大助的話,反而是——
一旦在家裏,就會想起各種多餘的事。
這是大助最討厭的。

“我回來啦。啊!大助,你回來了啊!”
把書包放回睡房後,只聽見門口那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真是的!明明打算找你一起回去,可是找遍了也見不到大助——呀——!”
推開門走進睡房的少女,發出了彷彿面臨世界末日般的尖叫聲。

——大助的姐姐•千晴,是個傻瓜。
無論什麼事都會大驚小怪地大鬧一番。就好像在舞臺上演著戲的主人公一樣。
那開朗,簡直讓人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有血緣關係。

“大助,你、你受傷了!來,過來這邊!讓姐姐來給你消毒吧!”

“行啦,已經不痛了。不用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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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吵鬧不休的孩子們,母親就只隨口說了一句“安靜一點,別給鄰居添麻煩”的話。

“為什麼受傷了呢?是被誰弄的?……難道是、艾爾——是一個成年女性嗎……?”

“啊?不是啦。嗯……摔倒了。”

“真的嗎?難道是——不是啦!大助是個堅強的孩子耶!”

“……你在跟誰說話啊。”


“啊、不、唔……是自言自語啦。只不過是想叫出來而已。真的,只是這樣。”
千晴一邊往大助的臉上貼上創傷貼布,一邊拼命否定道。

最近的姐姐樣子似乎有點怪。
既變得比以前更愛纏著大助,偶爾也會出現一個人不知在跟誰說話的舉動。而且本人可能沒有在意,“真的,只是這樣”就是她說謊時的慣用口頭禪。

“還有,你別用‘你’這種稱呼來叫姐姐哦——從明天開始。我放學也會跟著你回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我都說是摔倒了啊!煩死人了!”
大助甩開姐姐的手,走到客廳去了。

“沒有煩人!很正常啊!”

千晴總是喜歡照顧大助。
對大助來說,這個比任何事情都要討厭。其中當然也包含了害羞的原因。

“一點也不正常!”

千晴恐怕是圍繞著大助的世界中的唯一存在了。
——她需要的是大助,而並非其他的任何人。
大概是出於保護弟弟的義務感吧,千晴對大助非常溫柔。

實在太溫柔了。
千晴逐漸變得很少跟自己的朋友玩耍——那也是從最近對大助擔心過度的時候開始的。

因為什麼都優先考慮著大助,千晴周圍的世界就會逐漸把她孤立。
就是因為大助的關係,她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
而她自己本身卻完全沒有察覺。

“無論是上學放學,都不要跟著我。”
大助冷漠地這麼一說,千晴就露出了寂寞的神情。雖然心中感到一陣刺痛,但也不會表現在臉上。

——大助的姐姐-千晴,是個傻瓜。
因為是傻瓜,千晴的身邊也應該像其他地方一樣。
不應該存在大助——他心裏是這麼想的。

※  ※  ※  ※  ※

那是五年前的記憶。
是大助獨自一人被扔在那間公寓之前的回憶。

“嗚——”

一條不知名街道的小巷裏。
睡在人跡罕至的巷子一角的藥屋大助,這時候睜開了眼睛。他把為了禦寒而卷在身上的特環長大衣解開,站起了身子。
本來打算閉目養神一會兒,可是不知不覺竟然真的睡著了。

“睡過頭了……可惡!”
他咂了一下嘴,重新把長大衣穿好。

確認了周圍沒人看到自己之後,就向前飛跑了起來。
但是蹬在地面的腳,卻完全使不上勁。看來如此短時間的睡眠,並不足以驅除疲勞。

——在西遠市的“URBAN”內知道千晴失蹤的事後,大助就一直在向著“某個地方”前進。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跑過了多少公裡的距離了。
從前天到達西遠市到現在為止,也就只是睡了剛才那麼一會兒。
身體的各處關節都發出了悲鳴,疲勞也已經滲透了全身肌肉。

大助到底在朝哪裡去呢?
知道這一點的人,就只有大助本人而已。

“嗚——”

再次往膝蓋注入力量,站了起來。
能被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探知所在地的防風眼鏡,已經被他親手破壞了。
要把握大助行蹤的話,應該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為了儘量躲開遍佈全國的特環搜索網,他一直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寧願繞遠一點的路來選擇一些人煙稀少的路來走,一直走到現在。

絕對不能被把大助視為眼中釘的中央本部發現。更不能被他們妨礙。
也不能把自己所屬的東中央本部捲入其中。
所以大助就憑著自身的判斷,斷絕了跟特環的聯繫。

“不趕快的話,就會被那傢伙搶先一步……”
大助咬緊牙關,抬起了頭。又再次跑了起來。

——做了一個過去的夢,並不是出於偶然。
大助知道自己的姐姐——千晴失蹤了,所以大助必須分秒必爭。
他並不知道千晴現在在哪裡做著些什麼。
但是,正因為這樣——沒有時間了。
即使在那裏等待著自己的只可能是最惡劣的事態,大助也必須要去。

“不管怎樣,也要比那傢伙快一步……”
光靠自己一個人。到底能不能達成目的呢?

——那樣的想法突然掠過了腦海。
在自己正在前往的地方等待著自己的絕望,大助也非常清楚。並非其他的任何人,那是只有大助才知道的事。
如果能借助東中央支部的力量。也許還可以——

“不……”
那種天真的想法已經捨棄了。
現在的東中央本部,還“不足夠”。
這一件事,也只有大助才知道。

“只要我一個人就行了。這次一定要——”
至今為止,自己都是孤身戰鬥到現在。

“這次一定……!”
郭公蟲降落在大助的身上。

對自身的消耗毫不在意。
也不顧夢想被不斷啃食。跟自己的<蟲>進行了同化的大助,向著某個方位疾馳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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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快點把他找出來?阿大他不是被很多人視為眼中釘嗎?現在可能正處在危險之中啊……!”

“也許——真的是那樣呢。”
聽了柊子的話,千莉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之所以沒有給各位下達搜索命令,是因為不可能這樣做。所有種類的任務中,尤其是進行人物搜索這一點上,是不能起用你們四位的。”

“是怎麼回事?”

“有夏月,你是最不能派出執行搜索任務的一個。假設<郭公>不在的情報萬一洩漏到<蟲羽>那邊去的話,那麼到時候東中央本部就會有可能成為他們攻擊的目標。就像以前他們的同伴發起襲擊的時候一樣。本來把你招攬到這裏來,就是希望在<郭公>不在場的情況下,能有一個強力的局員隨時應付緊急情況。”

有夏月默默地注視著柊子。他現在大概是有一種被看穿了內心想法的感覺吧。
柊子說的理由中,其實有一半是假的。

緒方有夏月這名少年,對作為<郭公>的大助懷有殺意。如果派他去執行搜索大助的任務的話,他一定會在感情的驅使下採取單獨行動,而且會不由分說地展開戰鬥。在確認真正事實之前,還是應該儘量避免己方成員互相爭鬥的惡劣事態。

代替有夏月舉起手來的,是白樫初季。
“那麼就由我去吧!”

“初季的機動力雖然非常優秀,但是在搜索這一點上卻無能為力。如果不是具備<木葉>那種特殊索敵能力的話,要從天空上找到一個人應該是很困難的吧。”

“‘索敵’能力的話——我今天剛剛完成了訓練。”
聽見千莉一臉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柊子也一時語塞了。

雖然早就覺得她優秀,但成長的速度也實在遠遠超越想像。對於自己允許她進行訓練的決定是否正確這個問題,柊子至今也依然難以作出判斷。
土師前輩,千莉也許會成為戰鬥中不可缺少的一員啊——

“……很可惜,千莉你並不具備機動力。在萬一陷入戰鬥狀況的時候也無法保護自己。從戰鬥力上的不足這一點來看,即使跟初季互相配合也是一樣的。”

“……!”

初季馬上很不甘似的扭曲著臉。跟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同化型不一樣,她並不具備戰鬥的能力。柊子也知道她對自己的戰鬥力抱有劣等感。
代替她——

“跟我組合就行了。”

“雖然你可能會生氣,不過我就直說吧……你和千莉的組合,實在有很多缺陷。在機動力和戰鬥力上都留有很大的不安因素。既然以<郭公>為目標的敵人很多,那麼這應該會是很危險的任務吧。如果既找不到他,而且更失去了你們兩人的話……那就是最糟糕的事態了。”


至今為止,這是光交給大助一人就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是他的話,無論是以機動力和情報收集能力為基礎的搜索能力,還是最為突出的戰鬥力,都全部達到了最高值。

但是現在正是大助本人失蹤了。
不僅如此,現在的狀況還非常惡劣。
大助以自己的意志脫離了東中央本部。在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中,他的行動可以被判斷為最大級別的紀律違反。

正如<兜>所說的那樣,就算不知道大助的真正用意,實際上他所採取的行動,完全就是——從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脫逃行為。
雖說只是暫時性,但是柊子作為名義上統領著組織的指揮官,就必須作出決斷。

“關於<郭公>的搜索,我已經作了安排。石卷支部長助理已經出發前往中央本部了。”

面向一臉訝異地皺起了眉頭的局員們,終子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所以就請你們幾位暫時待機,隨時準備採取行動。在找到<郭公>的時候,才是最需要各位力量的時刻。”

土師前輩——
柊子在心中向土師圭吾訴說道。
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

“<郭公>所採取的行動,不得不認為是違反東中央本部規定的背叛行為。一旦把握到他的行蹤——

柊子作為支部長代理下達了命令。
“就動員東中央支部的全體力量,對火種一號局員<郭公>實施捕獲行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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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晴慌忙四處張望——
“我說呀,亞裏亞。”

千晴剛想回過頭來,脖子上卻感覺到一陣強烈的衝擊。意識正急速地離她遠去。
“要教育那個孩子,是你的工作。我們應該還沒有好到可以寬容那麼多次的程度吧?”

“我、我知道了,艾爾……”

“呵呵,我也剛找到了恰到好處的飯前酒。如果你不快點的話,這一次恐怕就是是我贏了哦?”

“你說是飯前酒……?”
在聽著並不屬於自己的兩人間的對話的途中——千晴失去了意識。

潛入<蟲羽>的大集會後的第二天。
斷斷續續的震動正搖晃著坐在車座上的千晴的身體。

在平日的白天裏飛馳的快速列車的車內,乘客也相當稀疏。尤其是千晴她們故意坐到了列車最後一節車廂的角落裏,坐在同一車廂裏的乘客也只有幾個而已。
在窗外掠過的街道景色中,施工中的建築物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千晴雖然對兩遠市以外的地理並不怎麼熟悉,但是據茶深聽說,這附近的地域好像是被國家指定為開發特區了。

通過三角形的無框眼鏡看到的滿是施工區域的街道景色,跟鄉下地方的西遠市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充滿了活力。千晴所乘坐的快速列車的乘客數量,也應該會隨著越來越接近中心街而逐漸增多吧。

“你可別一臉輕鬆地哼著小曲好不好。還有,儘量別抬起頭來。”
環抱著雙臂坐在千晴身旁的茶深,以放棄般的口吻說道。用千晴的遮陽帽深深蓋過了眼睛的她,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少年一樣。

“咦?我有在哼著曲子嗎?”
聽到千晴反問了一句,茶深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先不說身為雜兵局員的我吧,你現在可是第一級的通緝犯啊。你的真正身份已經被中央本部知道,這一點我已經通過<木葉>瞭解到了……真是的,我還以為中央本部會遲點才發現你是藥屋大助的姐姐這件事。就因為這樣,我們才被迫趕緊採取行動了啊。”

“那個,他們真的認為我有那麼大的危險嗎?”
聽了千晴的天真提問,茶深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過去曾經出現過跟同化型附蟲者有深切關聯的人突然獲得了強大力量的前例啊。就算把這個忽略不計,我看他們一定是認為在‘URBAN’幹掉了中央本部殲滅班的<彼方>的人是你吧。”

“咦?那可是第一次聽說啊!為什麼會這樣?”

“<彼方>是強力的附蟲者,大概應該是火種三號的程度吧。不用說我,既是在<蟲羽>裏面也沒有能打倒他的附蟲者存在——大鍬是直到最近才加入<蟲羽>的,特環的資料庫裏面還沒有。而且那裏也沒有<冬螢>戰鬥過的痕跡……這樣一來就會變成是你做的了。因為你本來就跟一號指定附蟲者有深厚關聯,而且他們還派我來監視你,一直都對你心存警惕。而且現在還採取了失蹤這種可疑到極點的行動呢。”

“我可不是附蟲者啊!”

“比附蟲者還糟糕,因為你過去是<原始三隻>的其中之一。不管怎麼說,中央本部一定是覺得放不下心的。一直對同化型的強力附蟲者心存危懼的中央本部,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把你殺掉。”

事到如今,千晴才對自己所處的狀況感到戰慄。
被同學說自己毫無危機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千晴和茶深交換了彼此的道具——眼鏡和遮陽帽,然後各自戴了起來。
長髮的千晴就把頭髮編成小辮子,以此來改變形象。
雖然這樣子的喬裝讓她不怎麼放心,但是茶深卻說“你不管怎麼打扮也很像樣啊,完全判若兩人了”。

“所以為了讓你儘快接受保護,我們才會在這裏。你可別讓我說明那麼多次。綾,你還是小心警惕一下周圍的情況吧。”

“從西遠市到這裏為止的鐵路邊上的電線桿,有一萬三幹五百八十三根。”

坐在窗邊座位上的綾一直凝視著外面的景色自言自語道。只有綾跟往常一樣穿著校服。

茶深抱怨道:“這幫傢伙……根本就沒有在聽別人說話。”

“對,你——身為<郭公>姐姐的藥屋千晴失蹤的事,毫無疑問也已經被<蟲羽>知道了。”

茶深用食指抬起了遮陽帽,觀察了一下窗外的景色。也許是受到了過於熱心地凝視著外面的綾的影響吧。

“是真的嗎?”

“<郭公>失蹤的事情如此輕易就被<蟲羽>獲悉,這件事的證據了。結果,<蟲羽>分裂成<冬螢>派和過激派兩大陣營,那個消息也就不知道從何而來了。你的姐姐是這麼說的吧,綾?”

“現在是一萬三幹六百五十二根了。”

“哇,好厲害的動態視力呢,小綾。”

“……蟲羽裏面一定有間諜。那傢伙的目的就是令<蟲羽>自動滅亡,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就跟<郭公>那樣的危險人物打個兩敗俱傷。”

茶深若無其事地說道。千晴側起了腦袋。“間諜?”

“沒錯。恐怕——應該是特環中央本部,而且還派去了相當接近核心的人物呢。在鴇澤町的土師千莉護送任務中讓<蟲羽>的殘黨跟<郭公>相鬥,也是在間諜的故意誘導下產生的結果。而現在只不過是反復同樣的過程而已。”

“雖然我不怎麼明白……不過竟然能瞭解到這個地步,茶深你果然是很聰明呢。”

對千晴的率直感想作出反應的人,是綾。她把視線從窗戶上挪開,轉向千晴。
“當然了,論陰謀詭計是沒有人能勝得過茶深的。”

“……那個,似乎不怎麼像是在稱讚人啊。”

“就算不是我,只要稍微動腦想想也能知道。這就說明了<蟲羽>完全是一群笨蛋的集團。連參謀智囊團也沒有,指揮和戰鬥全都依賴著瓢蟲一人來承擔。那個女人明明不是那種能夠冷靜考慮戰術的人,可是<蟲羽>那幫笨蛋竟然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還真是虧得瓢蟲能在連顧問都沒有的情況下憑著自己一個人帶動起這麼龐大的組織呢。”

茶深大概是越說越焦急了吧,她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強烈。
“如果由我來說的話,把瓢蟲殺死的人並非別人,正是<蟲羽>自身。如果有智囊團在的話,他們就不會那麼輕易就陷人土師圭吾的策略中了。一個個都只不過是呆呆地看著在舞臺中央戰鬥的瓢蟲,卻不願意自己登上舞臺。在連配角也沒有的舞臺上,瓢蟲一直都在孤獨奮戰——最後死了……在我還沒有把她拉下舞臺之前。”

正如綾所說,茶深一直對故事在自己毫無關係的地方向前推進感到很不爽。
菰之村茶深同樣是一名附蟲者。
是不斷追求著自己的夢想——無止境的野心的一名少女。

“現在詩歌已經取代了那個瓢蟲的位置,當上首領了吧?”

千晴向茶深詢問道。
“詩歌她……應該不會變得像瓢蟲那樣吧?”

“<冬螢>因為有強力的左右手——大鍬和<波江>在,所以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敗下陣來啦。不過那也只是戰鬥力上的問題而已。結果還是會被特環的魅車八重子和上師圭吾——雖然暫時還處於昏迷狀態,總之肯定就會被他們要得團團轉。大鍬雖然看起來頭腦靈活,但也應該不是會慢慢盤算戰略的那種入。”

茶深露出了嘲笑。
“我可以斷言,<冬螢>雖然打算借助那幫<蟲羽>的雜兵們的力量,但是如果不能善加運用的話,那幫傢伙肯定是會拖後腿的,就像瓢蟲那時候一樣。到底<冬螢>有沒有對手上棋子善加操縱的才能呢?”

“……那個,如果是茶深的話,會怎麼樣呢?”

“什麼嘛?”

“在我看來,詩歌她想做的事的確很不錯呀。如果茶深你去協助詩歌的話……那個,不是會成為很大的助力嗎?”

聽了千晴的話,茶深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動搖,她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千晴。
不知什麼時候,連綾也同樣注視著茶深。兩人的視線集中在茶深的身上。

“開、開什麼玩笑。為什麼我非要去幫<冬螢>不可啊,我才不願意遵從別人的意志行動呢。”

“不是遵從什麼的,而是互相協助啊。現在也是,茶深你明明那麼聰明,卻由於力量上的不足,所以才想辦法把我送到東中央支部接受保護的吧?”

茶深一臉不甘地咬緊了嘴唇。
千晴她們往的地方,是櫻架市也就是東中央本部所在的城市。
在戰鬥力只有綾一個人的現狀下,是無法在危急情況下保護好千晴的。所以茶深所構思出來的,就是下面這一個計畫。

千晴主動接受;東中央支部的“保護”,與此同時在大助所屬的該支部裏瞭解有關他的情況,謀求完全恢復記憶。
茶深則跟她分頭行動,在跟<木葉>會合後搜索大助的行蹤。
以必須回到茶深身邊為條件,讓千晴跟茶深找出來的大助重逢——在兩人之間成立的交易——不,是約定。

“既然這樣,那如果茶深跟詩歌組合在一起的話,就無敵了耶!是最強組合哦!”

面對興致勃勃的千晴,茶深挪開了視線,不以為然地嗤笑道:
“哼,無聊。我根本就不是想跟<冬螢>做好朋友,在‘URBAN’我們也是敵人……更重要的是,對身為秘種一號的<冬螢>來說,像我這樣的雜兵她絕對不會放在眼裏吧。”

“你沒有必要那麼自卑吧!茶深是能幹的孩子哦!還是說,准道你……沒有自信嗎?”

“啊?你給我注意一下說活的語氣。我是說,這根本不是傻瓜能理解的事情。”

“我不是傻瓜,我很正常啊!茶深你才是,對那些無關重要的問題太執著了耶!就因為這樣,才老是這麼不起眼啦!”

“不起眼——你這傢伙……我要殺掉你!”
面對互相抓扯著對方衣服的千晴和茶深,綾卻沒有加以阻止。她再次注視著窗外,又開始數起電線桿來。

“我說,茶深。”
——在綾小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千晴和茶深已經互相背著背坐回到座位上了。兩人的頭髮都淩亂不堪,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因為連眼鏡都被弄壞了,好好的喬裝打扮也變得毫無意義。

“……什麼啊。”

“千晴對茶深來說,是重要的情報源。因為關於<原始三隻>的記憶,對瞭解<蟲>的事情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看到綾突然說出這些話,千晴和茶深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不過我就不一樣了呢。即使我死了,你也可以像剛才千晴說的那樣,只要能利用<冬螢>,就可以重新獲得戰力了。”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我根本沒打算跟<冬螢>聯手,只是在暗中行動的話,光靠綾一個就足夠了。沒有我的許可,你可別隨便亂把死什麼的掛在嘴上,”

“只不過是有這樣的想法而已,你不要在意。”
綾以機械式的口吻說完,又再次看向窗外。

茶深皺起了眉頭,並沒有加以追究。
”那麼,我們差不多該轉移到別的車廂去了。”

茶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俯視著千晴和綾。
“千晴你就在東中央支部的‘保護’下,等待我的聯絡。在你受保護的期間,我就跟<木葉>會合,想辦法把握<郭公>的行蹤。”

聽了茶深的話,千晴點了點頭。
“無論發生什麼事,綾都必須跟在千晴的身邊。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做。但是在判斷到東中央支部無法保護千晴的時候,就必須保護千晴,把地帶到我這邊來。”

淩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次會合——就是在把握到<郭公>行蹤的時候。”

“嗯!”

“好。”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茶深就向著前方的車廂走去。

跟綾一起留在最後一節車廂的千晴,則茫然地看著窗外不斷往後退的景色。
櫻架市的微風從窗戶玻璃的縫隙中吹了進來。

“這裏就是大助所生活的地方啊。”
千晴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不知是不是把這句話理解為她的自言自語,綾一直沒有說話。

拜啟你過得怎麼樣了呢——
看著那不斷後退的景色,“訴說怪癖”也在不知不覺間發作了。
我來到你居住的城市了哦,真是一個大都會呢……雖然你現在可能不在這裏,不過在這裏生活的你應該也變得成熟起來了吧?
大概是接近海邊吧,風所帶來的潮水味道掠過了千晴的鼻孔。

“你一定在這裏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吧。正如我在西遠市的時候那樣。”
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千晴不由自主地說了出口。

“交上朋友了嗎?戀人……如果有的話,要好好給姐姐介紹一下才行哦。”在她露出壞心眼笑容的同時,車內就響起了到達櫻架市的通知廣播音。

快速列車逐漸減速,最後停了下來。
突然間,車內變得一片昏暗。
一群異樣的集團正包圍著最先到達櫻架站月臺的前頭車廂,那是一群頭戴覆蓋整張臉的機械式防風眼鏡。身上纏繞著漆黑長大衣的人。乘車出入口自不用說,就連窗外和車頂上都傳來了腳步聲,以敏捷的動作進入車內,同時把車廂裏的乘客拘束起來壓在牆壁上。

坐在座位上的千晴和綾的周圍,也都被身穿黑大衣的人們包圍在內,就連站起來的時間也沒有。
可是,千晴卻絲毫不為所動,綾也同樣一臉平靜。
正如茶深所說的那樣——只要乘坐公共的交通工具,就一定會被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情報網所捕捉。正是在知道這一點的基礎上,千晴才故意為了接受他們的“保護”而乘上電車回到櫻架市。

現在的話,茶深應該已經從別的車廂逃脫了出去。在列車完全停下來之前,她就已經按照計畫從窗戶逃出去了。

“你是藥屋千晴小姐吧。”
從黑大衣的人群中走出來的,是一位身穿西服的女性。這位元雙手抱著資料、睡亂的頭髮似乎未經梳理的年輕女性,以急躁的口吻說道。

“啊,那個,詳細的情況請容我之後再進行具體說明吧,目前你所處的狀況十分危險……所以必須跟隨我們政府機關來一趟。關於你為什麼來到櫻架市這一點,也請你之後再向我們說明吧。”

關於身為東中央支部長代理的她的特徵,已經從茶深口中聽說過,五郎丸柊子應該就是她了。

“藥屋千晴小姐,按照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規定,我們要拘捕你。”

千晴環視了一下包圍著自己的人們,露出了微笑。
她站了起來,向著身為弟弟上司的女性行了一禮。

“初次見面,我可愛的弟弟承蒙您照顧了。”
抬起頭之後,千晴提出了一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問題。

“——對了,大助他是一個比誰都溫柔的好孩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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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the others


跟千晴和綾分開後,茶深就來到了赤牧市。
之所以能依靠遮陽帽蓋著臉面的簡易喬裝乘坐交通工具來到這裏,恐怕都是因為像茶深這種小角色對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來說根本無足輕重的緣故吧。

“要我跟<冬螢>聯手?還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想法。”
她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一邊向著目的地走去。

赤牧市是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中樞——中央本部的根據地所在的城市。在中心街附近,林立著一座座高層大廈。第一次來到赤牧市的茶深,吸人了充滿汽車廢氣味道的都會空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那一邊,哼……應該是即將展開挽救附蟲者的戰鬥的大公主啦。把可靠的騎士納入自己的陣營,要準備馬上出陣了吧。”

茶深走進了排列在大馬路旁的其中一座高樓。即使在中心街的建築群中看來,那也是一座特別高大的辦公樓。

“另一方面,我就是——”

站在人口前的警衛打算阻止茶深。
茶深連警衛的臉都沒看,就隨手揮動了一下。
瞬間,從茶深的手臂中噴出的紅色影子,馬上就收束到警衛的背後。閃耀著深紅光芒的女王蜂,以銳利的尾針刺在男人的延髓之上。

“是一個除了在蘋果上下毒之外什麼都幹不了的、卑鄙而骯髒的魔女——”

只有茶深才能看見的女王蜂,逐漸被吸收到警衛的體內。隨著“嗚、啊……”的呻吟聲,警衛的動作停止了下來。

菰之村茶深的<蟲>的能力,是精神污染。能夠讓受干涉的人類的最強烈的感情發生增幅,從而奪去其冷靜的判斷力。通過控制污染的濃度,她既可以令對方的思考能力鈍化、變得像杉都綾一樣方便使喚,也可以像對付眼前的警衛一樣,使其陷入無法動彈的狀態。

“只是一個嫉妒著站在舞臺中央眺舞的主人公的配角而已啊。”

茶深從變成了人偶一般無法動彈的警衛身旁走過,一路向電梯的方向走去。
按下按鈕後,門扉馬上就打開了。
她乘上了那台無人的電梯。

“應該沒有被人跟蹤吧,<木葉>。”

茶深的聲音在機體內迴響起來。
視野突然發生扭曲,在茶深面前出現了一隻異形的怪物。
在如兩片樹葉疊在一起似的身體上突起來一雙大眼睛的巨大的<蟲>,在擁有著操縱光的折射率進行隱身的能力的葉蟲旁邊,有一個少女的身影正站在顯示目前層數的按鈕前面。

“……”

她正是中央本部戰鬥班所屬的火種四號局員<木葉>。身上穿著中央本部的白色長大衣,也帶著防風眼鏡。背對著茶深沉默不語的她,也同樣是由茶深植入了能力,讓她聽自己話的其中一名手下。

“至少該回答一聲吧。”

“對,對不起……沒問題,沒有被任何人看到我……”
茶深輕輕在她脊背踢了一腳,<木葉>才小聲回答道。

“好啦,別磨磨蹭蹭的,趕快向我報告吧。”

“我、我會好好報告的,……你、你不要那樣踢我……”

支配著<木葉>的感情是“憤怒”。因為茶深只是植入了很少部分的能力在她身上,所以必須這樣子定期性地刺激一下她的感情。

“中央本部和東中央支部,也還沒有能發現<郭公>……”
身穿白大衣的少女一邊咬住嘴唇忍受著屈辱,一邊開始向茶深作報告。

“但是,我知道中央本部內已經有所動作了。身為四號指定的我沒能套出情報,也跟西遠市的時候一樣……”

“魅車八重子直屬的殲滅班——也就是<彼方>的同伴了。”

關於殲滅班這個以高層局員構成的特殊小隊,茶深早已有所了解。表面上雖然宣稱不存在,但是通過<木葉>知道的鴇澤町的事情以及在西遠市的“URBAN”裏發生的事,茶深已經確認了它的真實存在。

“跟在鴉澤町的時候一樣呢。中央本部很想把<郭公>消滅,在目前全無音訊、無法獲得東中央支部支援的情況下,自然就是千載堆逢的暗殺好時機了。中央本部的情報收集能力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肯定能把<郭公>找出來吧。”

“這幾天,我一直在查探中央本部的動向……就在剛才,我確認到有好幾個小隊出動了。那些基本上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局員,但是——他們全員都應該非常強。”
茶深不禁咂嘴。

“在這個時候派出並非前往搜索<郭公>的殲滅班——混蛋,千晴的所在地已經暴露了。正如我所說,他們把握情報的速度實在是非同尋常。”

“千晴她沒事吧……?”

“那就只有期待東中央本部了。”

在滿臉苦澀地說出這句話的茶深耳邊,響起了一個電子音。
電梯已經到達最高層了。兩人從電梯上走了下來,沿著眼前的樓梯往上登去。
走出屋頂,展現在眼前的是赤牧市的街道景色。
大風把茶深戴著的遮陽帽吹飛了。
帽子在赤牧市的上空一路向著遠處的摩天輪飛去。

“我們這邊就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吧,<木葉>。”

“嗯……”

在走到屋頂中央的<木葉>身旁,異型的葉蟲更進一步膨脹起身軀。在足足等於<木葉>三倍大的身體中央,巨大的眼睛骨碌碌地滾動了一下,開始觀測起眼前的景色。葉蟲的腳伸了出來,跟<木葉>的防風眼鏡的輸入插口連接了起來。

“在特環局員的暗殺任務中無法動用<木葉>,他們恐怕是非常不甘心的吧。雖然也要花上一段時間,不過以你的能力,今天之內也應該——”

“條件指定,完畢。望遠,倍率指定,完畢——無限模式,解放……”
在<木葉>的聲音響起的瞬間,葉蟲的身體就像氣球一樣暫態膨脹起來。

“什麼——”
在驚訝不已的茶深面前,葉蟲的眼睛就像望遠鏡的鏡頭一樣從身體裏伸了出來。

“我開始探索了……”

“<木葉>……你、你到底怎麼回事啊,這個……?”

“不僅是從觀測地點出發的直線方向上的視野……還可以對鏡子,玻璃或者人類的眼睛等等映照出死角的反射物映射進行放大進蹤。就算是隱藏了起來,那個人的身姿也一定會被某種反射物映照出來的——最近我的狀態很好。現在除了密室之外的映射,我能探索的範圍已經大大擴展了……”

茶深一時說不出話來了。不僅是綾,連<木葉>也是,她們的力量都發生了急劇的成長。那已經不是她們口中所說的狀態好那麼簡單了。

“<木葉>……關於這個能力,你可別報告中央本部啊。你暫時還是維持著四號指定算了。”

“為什麼……?好,好痛,我知道了,我會照你說的去做,你不要踢我啊……”

在此之前雖然只是擁有探索能力的附蟲者中的一員,但是如果能力太高的話,就會變成從火種變為秘種——很有可能被中央本部拿來作為對抗敵對勢力的秘密兵器。如果那樣的話,像現在這樣跟茶深進行聯絡就會變得極其困難了。

就在考慮著這些事的時候,<木葉>發出了聲音。
“——找到了,可以斷定為<郭公>本人。”

聽了她過於迅速的發現報告,茶深不由得脊背冒汗。
這傢伙如果被中央本部操縱的話……我恐怕就會在一瞬間內被發現吧——

“太慢了,你該不會是在偷懶吧。”

“對、對不起……好,好痛……”

“好啦,快點給我報告。”

“那是我的能力探測範圍的極限臨界邊緣……相當遠……而且——”

<木葉>一邊皺著眉頭承受著茶深的腳踢,一邊說道:
“還在戰鬥。”

茶深不禁咂舌。
對手是淮這個問題,不用問也可以知道了。
看來已經遲了一步。

“……我還是間一下吧,對手是誰?”

“是戴著白面具的附蟲者集團……”

“<蟲羽>——那幫蠢貨不可能自己找得到<郭公>。只不過又被人家玩弄在股掌之中罷了。”
茶深以唾棄般的口吻說完,就轉過身去。

“走吧,我們到附近找輛小車或者摩托車。只要以你的能力隱藏身姿的話,就應該不會被中央本部搜索網發現吧。”

“要去做什麼……?”

“陰謀詭計可是我的專利啊。當然是把毒蘋果送去,讓他們知道我得厲害了。”

<郭公>既然是以自己的意志前往某個地方,那就一定是有某個目的。
為了親眼確認真相,茶深離開了高樓的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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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大助Part.3


在從紫央小學回家的路上。
背著書包的大助,以小跑匆忙向著家裏跑去。
跑過從學校延伸出來的坡道,進入了住宅區。

“明明是蜜樹自己說要一起回家的,那傢伙。”

雖然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但其實內心卻並不是那麼生氣。
自從跟同班的名叫津村蜜樹的男生成了朋友之後,對上學這件事也變得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

現在也沒有同學會找大助的麻煩。
既不會被人藏起桌子,大助也不用跑到屋頂上一直消磨時間到放學了。
走在閒散的住宅區街道上,正當大助正打算拐彎的時候,卻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女性。那是一個身上穿著深紅色長大衣的高挑女性。圓形的墨鏡正在夕陽下反射出光芒。

“要更美味……更成熟的夢想——”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女性如此呢喃語道。

那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媚聲音。一瞬間,大助彷彿看到那個女人用舌頭舔著嘴唇的樣子。就好像——剛喝完一杯濃烈的葡萄酒一樣,暴露出無法抑制的強烈食欲。

大助忍耐著內心的寒意回頭一看,可是已經看不見那個女性的身姿了。大概是消失到拐彎處的另一頭了吧,但是因為太害怕,他根不個敢去確認。
大助彷彿想要逃跑似的,瞪著地面飛奔起來。

“啊,蜜樹。” _
在前面的路上發現了熟悉好友的背影,大助不由得鬆了口氣。

“怎麼了,是你自己說要一起回去的啊,別自己先走了嗎。”

大助跑了過去,臉上露出了笑容。性格軟弱的蜜樹也同樣被壞心眼的同學們視為欺負對象,大助已經跟他約定要保護他了。但是,蜜樹卻完全無視了大助,自己先走了。

“……?喂,蜜樹。”

大助想要上前抓住蜜樹肩膀,可是蜜樹卻把他的手甩開了。
轉過身來的蜜樹,臉上正浮現著笑容。
那是跟他至今為止截然不同的——看不起大助似的笑容。

“——”

蜜樹開口了。
在吹拂而過的大風中,他的話馬上就被蓋過了。
但是,只有大助聽到了他說出口的那句話。

——我已經……不需要大助同學了——
要理解這句話,大助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因為我已經變強了——
理解了之後,腦子就變得一片空白。

“……什麼啊。”

對悵然若失的大助不予理會,蜜樹越走越遠了。
只有大助獨自一人呆站在那裏。

“到底為什麼啊……蜜樹……”

在茫然地嘀咕著的大助眼前,掠過了一顆閃爍著紫色光芒的鱗粉。
大概在五年前的那個時候,自己就已經有所自覺了。
我——也許已經知道了第一次感到焦躁和不安的真正原因。
不被任何人需要——

源於幼小的脆弱。源於幼小的純粹。
大概是那種“不是一就是零”的單純思路,導致自己有了那樣的想法吧。
希望得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既不是浸入理會自己、反而自己的存在會成為爭執原因的教室。
也不是受了傷也察覺不到的、對自己漠不關心的母親身邊。
也不是把自己當成彌補弱小的道具的、那種臨時性的朋友身邊。
同樣也不是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自己的,過於溫柔的姐姐身邊。

那樣的容身之所。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那樣的地方,那我就不需要其他任何東西了——
心中有了這樣的祈願。

“……!”

——似乎是因為疲勞的關係,意識在一瞬間內幾乎要離自己遠去了。
如同閃光一般,五年前的那一幕光景掠過了腦海。

被拉回到現實之中的大助,眼前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口器——
那是正企圖把大助的腦袋一口咬掉的<蟲>的身姿。

“哼”……!”

大助揚起長大衣,以雙臂抵住了<蟲>的口器。
他那已經跟郭公蟲同化的手臂,以強大的力量把<蟲>的嘴巴撕裂成了上下兩邊。以一個背投將其摔落在地面上,用拳頭向著蟲腳亂動的腹部猛力擊去。

隨著一陣巨響,<蟲>的軀體已經被打得散了開來。
在暴露出巖石層的地面上出現了裂縫,湧起了一根巨大的水柱。

“呼……!呼……!”
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以銳利的視線環視周圍。

包圍著大助的白面具集團,一時被他的威壓感所震懾而靜止了下來。
啪唰……一個白面具人倒在了地上。
那應該就是大助剛剛殺死的<蟲>的宿主了。

自從在西遠市的“URBAN”主動切斷聯絡之後,已經過了兩天。
大助基本上沒有睡眠.為了避開中央本部和<蟲羽>的搜索網,他沒有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只是一直以雙腳跑到了現在。

雖然已經儘量避免引入注目了,不過恐怕是在哪裡被目擊到了吧。
剛穿過了市區,<蟲羽>的成員們就同時發起了襲擊。
大助如今所在的,是遠寓車道的山間地帶。

為了跨越山峰,他故意避開大路,而是沿著河邊走。就在這時候,<蟲羽>的成員包圍了他。已經有十個人左右被大助幹掉了,可是<蟲羽>卻依然沒有放棄,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向大助撲來。

“別讓他休息!全員一起上吧!”

驅使著形如天牛的<蟲>的少年,發出了憤怒的喊聲。
被同伴們稱為草蛉的他,似乎是白面具們的首領。

轉過身,向著小河飛奔而下。抵住了擋路的<蟲>的啃咬,以拳頭擊向其複眼。
披著厚實甲殼的<蟲>頓時被擊飛,並在摞倒周圍樹木的同時化成了齏粉。
雖說跟<蟲>同化之後肉體也得到了相應強化,但是面對以赤手空拳將<蟲>擊倒的大助,白面具們也膽怯了起來。雖然在人數上佔優勢,但是戰鬥能力的差距實在太懸殊了。

“簡、簡直是怪物……不是人類……”

“那當然是人類了!動作開始慢慢遲鈍下來就是證據!還差一點而已!”

然而,在發出指示的草蛉的聲音中卻包含著焦躁的色彩。

“混蛋!鱗那傢伙到哪裡去了?要是有那傢伙在的話——”

“嗚……”

再次開始奔跑起來的大助,意識一瞬間朦朧了起來。

連續兩天來的疲勞和過多使用<蟲>的力量,令他身心都消耗了不少。雖然保留了消費力量尤其巨大的手槍攻擊沒有傅用,但是很明顯,戰鬥拖得越久就越對自己不利。
即使如此,大助還是擠出力氣跑了起來。然而,白面具們卻向他發起了襲擊。

“什麼叫‘不戰鬥的戰鬥’……!那種東西,都給我見鬼去吧!”

不知道殺死了多少的<蟲>。
不知道有多白面具倒在了山間。
不顧一切地向小河飛奔而下的大助,已經連自己正在戰鬥的感覺都麻痺了起來。

只是機械性地把擋在眼前的<蟲>一隻隻地打倒。
用拳頭擊碎<蟲>的頭部,以踢在樹上的反作用力進行跳躍。用手臂把另一隻企圖從空中發動襲擊的<蟲>擊穿,以落地的勢頭將其擊打在巖石地面上。

“只有你是不可原諒的!<郭公>……只有你……!”

心無旁騖地向前飛跑的大助,只聽見耳邊不斷傳來草蛉的憎惡之言。
那是注入了純粹嗟怨的話語。

“瓢蟲是我們附蟲者的希望……!可是,你卻把瓢蟲殺死了……!”

一棵被切斷的樹木向著大助倒了下來。
在眺過了那棵樹的大助視野中,看見一隻震動著翅膀飛行的
<蟲>向自己襲來。

“我們的瓢蟲……是被你殺死的……!”

整座山都充滿了槍聲的回音。
大助反射性地拔出了自動式手槍,擊出的子彈將<蟲>徹底粉碎。

“<郭公>……只有你……!”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助發出了咆哮。浮現在身體上的綠色紋樣閃出了黯淡的光輝。
每揮起一拳,每踢出一腳,每擊出一槍,<蟲>都會在瞬間被打得粉碎,白面具人也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在大助所飛奔的這條小河裏,已經形成了一條變為缺陷者的白面具人的行列。

大助以前滾翻的動作向前跳躍,對準了小河中的<蟲>揮出了拳頭。在把<蟲>擊碎之後,造成的衝擊令河水發生了一瞬間的倒流。
在戴著面具的人們之中,那是最後一個了。
在恢復了寂靜的山間,被絕望徹底打垮而暴露出真面目的草蛉正佇立在眼前。

“……”

大助一邊喘著氣,一邊悠然地盯視著草蛉。
難道他以為光憑人多就能戰勝大助嗎?在<蟲羽>中能跟他展開對等戰鬥的人,就只有瓢蟲——立花利菜一個而已。這一點,<蟲羽>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才對。
即使是從他們首先發現了大助這一點來看,也可以隱約看出其中有人在暗中拉線了。

“……喂,<郭公>……”

面對無言地舉起了手槍的大助,草蛉低聲呢喃著。
“瓢蟲在最後一刻……說了些什麼……?在死之前……對留下來的我們……哪怕只是一句話也可以……她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在領悟到自己已經敗北之後,草蛉向大助詢問道。
看到少年的身姿,大助也同樣領悟到了。
即使是在剛才跟大助戰鬥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看著大助。

草蛉所注視的、所追求的只不過是利菜的殘影——即使不在人世也依然深深刻印在他們心中的首領的身影。大概在身為附蟲者而隨時面臨死亡的恐懼之中,只有利菜才是他們的希望之光吧,<蟲羽>已經對利菜憧憬和依賴到了這樣的程度。

“‘到現在,我才想起來’——”

大助平靜地說道。
——“我……早就已經輸了……輸給自己的<蟲>……”


在他的臂彎中斷氣的前;一瞬間,利菜依然面露微笑。
為了附蟲者而挺身而出戰鬥到最後的少女,一臉高興地露出了笑容。

“…真正的夢想是……我想要……可以享受幸福的容身之處……”

——她在被自己的<蟲>吃盡了夢想前的瞬間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
草蛉抬起了臉。他先是說不出話來,然後又好像領悟了什麼似的垂下了頭。

“的確是呢……肯定是這樣的。瓢蟲也跟我們一樣,是附蟲者啊。明明擁有自己的夢想……是我們讓瓢蟲忘記了自己的夢想……是我們讓她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了……”

“……”

“瓢蟲為了保護<蟲羽>而戰鬥,就因為這樣而被自己的<蟲>徹底吞食了夢想……然後死去了……原來她並不是你殺死的啊。”

從少年的臉頰上滑落了透明的淚水。
掉落到腳邊的淚滴,化作了小河的一部分,向著身在下流方向的大助流去。
聽了草蛉的話,大助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對立花利菜這名少女的思念,即使在大助的心中也有著難以傾訴的感受。

“——我是最後一個了。”
在草蛉的腳邊,天牛的觸角晃動了一下。

“瓢蟲所背負的<蟲羽>,就以我為終點吧。以後將會由<冬螢>——不,由飛雪帶領<蟲羽>獲得新生。因為她已經發過誓,直到結束附蟲者之間的爭鬥為止都會一直戰鬥到底。那傢伙可是很強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把你們特環看在眼裏。”

<冬螢>。
杏本詩歌也同樣懷著跟大助和利菜一樣的夢想。
是單純的偶然嗎?還是說就是因為擁有同樣的夢想,三個附蟲者才會彼此交錯,命中註定要互相戰鬥呢?這一點根本不得而知。

但是,以後將會跟詩歌所率領的<蟲羽>進行戰鬥。
大助自然而然地向手槍注入了力量。

“所以,我就可以毫無顧慮地跟你戰鬥了。並不是為了給瓢蟲報仇——而是為了守護我自身的夢想!”

天牛跳躍了起來,向著大助發起襲擊。
大助咬緊了牙關,正準備扣下扳機——

“‘<郭公>大意了,——‘鱗的攻擊’!”

“!”

從飛撲過來的天牛軀體中,出現了一個有著銳利刀鋒的圓盤。
——不,是好幾塊閃光的圓盤從死角貫穿了天牛,向著大助飛來。
大助反射性地以耐刃性的長大衣進行防禦,但即使這樣也無法抵受住那強烈的衝擊,大助的身體一下子就向後飛了起來。

面向猛力撞在樹上的大助,從小河中出現的巖石塊發起了突擊。
集合無數巖石塊而形成的<蟲>,向大助撞了過去。

“咕啊啊啊啊!”

重量超乎想像的撞擊,幾乎搖撼了整座山。在樹木和巖石塊的夾擊下,大助全身的骨頭都發出了悲鳴。

“‘二連攻擊成功’——‘致命打擊’!‘對<郭公>施加了128點傷害’!”

三個黑色的入影從遠處包圍著單膝跪地的大助。
站在正面的是一個小個子的少年,在一件有領T恤上披著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大衣。在兩眼下面畫上了熊貓眼般的眼影,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浮現出光之圖紋的圓盤,在畫有眼影的少年——鱗的周圍排成一列。
那大概就是他的<蟲>吧,從排成一列的圓盤中飛出無數的腳,化成了一隻貼在少年身體上的潮蟲。<注:潮蟲,也稱作“西瓜蟲”或“團子蟲”,其身體大多呈長卯形,被腹扁平十分顯著。>看起來雖然像是分離型的<蟲>,但是能自由自在改變形態這一點卻是特殊型的典型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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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的下流,還有一個披著特環外套的女人。
在那個以防風眼鏡和口罩藏著臉的女人腳下,巖石向上隆了起來,化作了一隻巨大的<蟲>。可以看出,這個女人也同樣是特殊型的附蟲者。

位於上流的是一個裝備著大衣,防風眼鏡和口罩的男人。在男人身邊的<蟲>自己也曾經見過。在圓圓的軀體上伸出天線般觸角的<蟲>——那正是在西遠市的“URBAN”上曾經戰鬥過的,擁有竊聽能力的<蟲>。

“你這傢伙……鱗——”
在體液四處飛濺的天牛旁邊,草蛉雙膝跪了下來。

“謝謝你成了我們削弱<郭公>力量的棄卒……‘鱗的攻擊’。”

從低頭行禮的鱗身上發射出了圓盤——那幾塊銳利的圓盤.把在地面上掙扎的天牛切成了碎片,“嗚……!”

“‘對草蛉施加了286點傷害’——,鱗打倒了草蛉’。”
看著無言地倒在地上的草蛉,鱗露出了微笑。

大助一邊痛苦地扭曲著臉,一邊站了起來:
“——是殲滅部隊嗎……!”

在“URBAN”襲擊了大助的男人們。
還有煽動了包括草蛉在內的<蟲羽>成員,當作對付大助的棄卒來使用的眼前這位少年。

擁有天線的<蟲>的存在,已經證明了兩者間的牽連了。
鱗把頭向左右搖動了一下。

“‘鱗搖頭了’-—不是啊……正式名稱是殲滅班哦……”

中央本部副本部長——魅車八重子直屬的戰鬥部隊,殲滅班,對於給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造成妨礙的存在,並非採用捕獲手段,而僅僅是為了將其抹消而存在的小隊,終於出現在大助的面前。

“在鴇澤町的那一次……還有千莉的那一次,都是你們煽動<蟲羽>的吧……!”

“‘鱗點頭了’——蟲羽,真的全都是傻瓜呢……”
跟大聲怒喝的大助相反,鱗卻以低得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同化型的附蟲者很危險……在瓢蟲已死,HARUKIYO站到我們這邊之後,<郭公>就實在太危險了……”

“……哈!”
大助發出了冷笑。

“是魅車作出這個判斷的吧?對付我們同化型附蟲者的難度,那應該很清楚吧。”

“‘鱗感到不解’——談話就到此為止啦……‘鱗的攻擊’。”
無數的圓盤同時向著佇立在原地的大助襲去。

“哼……!”

.大助咂了咂嘴,向一旁跳開躲過了攻擊,同時用力蹬地,在一瞬間縮短了跟鱗的距離。

對準了毫無防備的鱗,大助扣下了手槍的扳機。
通過跟郭公蟲同化而被強化的子彈命中了鱗。巨大的爆炸卷起了地表的巖石,煙塵一下子吞沒了少年。
可是——

“‘鱗作出了防禦’——‘鱗並沒有受到傷害’。”

把圓盤合在一起變成了盾牌的鱗,以若無其事的神情注視著大助。
趁著大助動搖的瞬間,巖石的集合體向他壓了過來。
大助反射性地揮起了沒有拿槍的拳頭。
但是在大助拳頭命中前的瞬間,巖石卻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崩潰了。
在攻擊落空的大助背後,另一塊隆起來的巖石化作了<蟲>。

“嗚啊……!”

巖石做成的<蟲>用腳擊飛了背後毫無防備的大助。
向著毫無抵抗力地摔向小河裏的大助,圓盤和巖石塊、甚至連長著天線的<蟲>也同時發起了襲擊。

“已經筋疲力盡了呢,<郭公>……‘鱗的攻擊’。”

由於遭到了正面直擊,大助的手腳一時間陷入了麻痺狀態,大助完全無法躲避。
即使如此,大助還是拼命想要站起來。就在這時候——
在即將發生衝撞的兩者之間,出現了一隻藍白色的蝴蝶。
在那啪哧啪哧地飛散著火花的蝴蝶翅膀上,有一個英文字母“C”的印記。

“……!”

就在大助從河流中跳了出去的下一瞬間——
雷擊的漩渦已經充滿了整個視野。

“嗚哇啊啊啊啊啊!”

鱗的尖叫聲被雷劈般的轟鳴聲蓋過了。
連接著小河和天空的閃光,貫穿了企圖襲向大助的<蟲>。
以巖石塊構成的<蟲>,被閃光生成的熱量染成了鮮紅色
——最後徹底碎裂飛散了。
長出天線的<蟲>的表面上進射出電流,從內側發生爆炸並化作了粉末。

“嗚……嗚嗚……‘鱗受到了攻擊’——‘鱗受到了160點傷害”。

只有把大半部分的圓盤用作防禦的鱗才逃過了雷擊。
但是.當鱗從小河裏後退的時候,大助已經把手槍對準了圓盤構成的盾牌。

“本來,我是打算儘量溫存著力量的啊。”

“‘鱗進行防禦——咦……?”’

發出巨大響聲的炮擊音,搖撼了整座大山。
從槍口釋放出的衝擊命中了鱗。地面被挖空,樹木紛紛被摞倒,直線上的一切都徹底被破壞了。

受到大助的全力一擊的鱗,倒在了凹陷下去的地面上。雖然沒有死,但是用作盾牌的圓盤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了。

“呼……呼……!”

在剛剛脫離危機的瞬間,極度的疲勞向大助的全身襲來。
他不由得渾身脫力,整個人仰躺在地上。

“<郭公>。”

從小河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口齒伶俐而冷靜的少女聲音,從倒在小河裏的女人的防風眼鏡中傳了出來。從小河下流傳來的藍白色電流正跟防風眼鏡連在一起。

“我從防風眼鏡中接收到的聲音判斷到情況危險,所以實行了攻擊。如果沒事的話,請你回答。”

“是嗎……”

那正是隸屬於中央本部的秘種二號局員,被稱為的少女,由於過去曾經擔任過東中央支部的局員,所以跟大助也是互相認識的,身為特殊型附蟲者的她所操縱的<蟲>,擁有跟電子同一性質的能力。

說真的,還真是非常危險。
如果沒有的相助,自己一定會被敵人的正面命中吧。

“——請你不要就此認為是我救了你。”
面對解除了戰鬥態勢的大助,少女的聲音卻顯得非常冷漠。

“在五郎丸支部長代理的指示下,石卷支部長助理來到了中央本部。他向我請求協助展開對<郭公>的搜索,而且還是在私底下。”

是柊子小姐——身為自己上司的五郎丸柊子。
面對主動切斷了聯絡的大助,她到底是打算作出什麼樣的判斷呢?

“她似乎預料到找出<郭公>的應該是殲滅班。所以我就在殲滅班的防風眼鏡中植入了自己的<蟲>,以打探他們的動向。因為我們特殊型的<蟲>可以通過借助媒體來遠端發揮能力……而現在,我也就這樣子把你找出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大助是希望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到達目的地的。
但是看來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殲滅班利用了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情報網和<蟲羽>,而就對殲滅班加以利用,從而找到了大助。看來大助採取的避免引入注目的一系列行動,也只能起到拖延時間的效果。

“我之所以答應了五郎丸支部長代理的請求,是因為想向你問一個問題。”

第一次發出了表露感情的聲音。
“為什麼你要做出逃離特環的行動……!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雖然是一個強力的附蟲者,但實際上也只是一個小學生而已。

她以依賴般的口吻呼喊道:
“我是因為你在特環裏面,才能一直忍耐至今!成為附蟲者之後,被特環所拘捕……從東中央支部轉移到中央本部的人事調動時,我也是想著有<郭公>你在特環,所以才能忍受至今!現在也是……為了利用我的能力而把我變成秘種,還做出那種過分的實驗——”

“——我在西遠市確保了<蟬蟬>。”

“……!”

“那傢伙從缺陷者狀態甦醒過來的原因,很明顯跟<冬螢>完全不一樣……根據海老名夕交給我的光碟內容,做出那件事的人是——就是你吧?中央本部到底想要幹些什麼?”

“那、那個……”

“不僅如此,<蟬蟬>還說中央本部藏起了<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如果那是真的話……我就絕對無法說出接下來要去哪裡,以及要做些什麼事。”

大助說得非常明確。可以感覺到倒吸了一口氣。
“那、那樣的話,東中央支部又怎麼樣?這次通訊不會被特環記錄在案。五郎丸支部長代理也是為了確認<郭公>你的真正用意,才向我提出協助請求的。雖然土師支部長還沒有恢復意識,但是東中央的話……”

東中央支部。
那是大助成為附蟲者以來一直隸屬的組織。大助跟隨著名為土師圭吾的男人,在東中央支部逐漸掌握了戰鬥的力量。
的確,自己也曾經想過要依靠東中央支部。
但是結論卻是否定的。自己不可能依靠現在的東中央支部。
如果要借助•力量的話——

“……HAKUKIYO現在在哪裡?”

“HAKUKIYO……?你說HARUKIYO嗎?你放著東中央支部不依靠,為什麼偏偏要去找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少女的聲音中明顯包含有厭惡的感情。

“那個男人的話,似乎又失去蹤影了。否則的話,在讓殲滅班出動的時候就已經率先派他作為刺客來對付<郭公>你了。本來他跟魅車副本部長的關係就很不明確……”

“雖然光是想像就覺得討厭……不過如果HARUKIYO在的話,或許現在也……目前利菜已經不在,剩下的就只有詩歌……我和HARUKIYO的其中一方……”

“<郭公>……?你在說什麼呢?”

“不——自言自語而已。”

大助吐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支撐身體的手臂忽然脫力,臉一下子撞在地面上。
雖然也知道自己疲憊到了極點,但大助還是擠出力氣站了起來。
還是只能由大助一個人去幹——“<郭公>。”大助邁出步伐的時候,依然緊咬不放。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對我說?為什麼不信賴我呢?我是因為相信著<郭公>你會結束附蟲者的戰鬥……所以即使在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這種不講道理的組織裏,也能一直戰鬥到現在啊……!”

“——我至今為止都是獨自一人,以後也一樣。”

“……!”

“所以,你還是不要再依賴我了,。”

那樣的話,你才能在沒有我的時候,繼續跟自己的<蟲>戰鬥到底——
大助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我、我……”

大助拖著疲憊的雙腿,一直沿著小河走了下去。

“一直都信任著<郭公>你啊……!”
通過防風眼鏡傳來的的聲音正在顫抖。

“——明白了。”
少女的聲音彷彿換了個人似的變得相當冷淡。

“中央本部所屬、秘種二號局員確認了<郭公>的叛離。特此報告魅車副本部長,向中央本部申請對該局員採取捕獲行動。同時,對五郎丸支部長代理也進行相同的報告,與東中央支部互相配合,共同展開對該局員的捕獲行動。”

“也替我向柊子小姐說一聲吧。”

大助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
“你要地放著我別管吧,如果她不想增加無謂犧牲的話。”

“從中央本部作出正式判斷的時刻起,全支部都將發動對<郭公>的捕獲命令。”

無視了大助的話,以機械式的口吻繼續說道。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將以全力殲滅<郭公>!”
從成了缺陷者的那個女人的防風眼鏡中,閃出了藍白色的火花。

“——知道你的出生數據的我,已經可以從你的前進方向推測到目的地所在。這一點請你不要忘記……!”
大概是解除了能力吧,接下來就再也聽不到少女的聲音了。

“……”

大助無言地一路沿著河流往下走。
走了一會兒,大助的視野突然變得開闊了起來。
展開在眼前的是一個小小的城鎮。

潮濕的空氣混在風中,帶來一種令人懷念的味道。
他所來到的地方,正是紫央市——也就是大助出生的故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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