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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19 PM

第九十節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王熙鳳全身上下,馮紫英這才慢悠悠的道:「沒想到二嫂子對我們馮家情形瞭解得這麼仔細啊,不過這銀錢上的事情,而且也不是三五百兩銀子的事兒,若是三五百兩,小弟也就替姨娘做主了,我想二嫂子這一借怕是上萬兩吧?你覺得我姨娘敢不經過我娘就借出去?小弟也沒那麼大面子啊。」

  馮紫英這話也說得情通理順,再說他現在聲名在外,但是這涉及到銀錢的事宜,他也就還是一個孩子了,家裡的這些事情恐怕還輪不到他拍板。

  而且哪有上萬兩銀子的事情一個姨娘就能拍板的?

  想想也是,換了在賈府,別說上萬兩銀子,怕是幾百兩銀子也輪不到趙姨娘來做主。

  就算是她王熙鳳,要動用公中上萬兩銀子,那也一樣要向姑母報告,若是私下挪用,那一兩個月或許矇混得過去了,時間長了,那就得要有個說法。

  而且一旦事情洩露,那就算是姑母也保不了她,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敢冒險,須得要另尋他途。

  王熙鳳也沒想到這馮大郎是如此刁滑,話說的滴水不漏,心裡也是暗恨。

  據她所知,這馮大郎在馮家是說得起話的,馮唐不管這些事情,大段氏也少有過問,基本上都是小段氏在做主,就算是這等事情要過大段氏,但只要是小段氏允了,基本上就沒有問題。

  而小段氏對馮紫英是寶愛得緊,簡直就如同親生兒子,只要是馮紫英開口,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的。

  「鏗哥兒,你也莫在嫂子面前打馬虎眼兒,嫂子可是好生瞭解過你們馮家情形的,你們家名義上說是你娘為大,但是大小事務都是你姨娘在做主,你若是說句話,你姨娘是鐵定要允的,嫂子開個口也不容易,就一句話,你答應不答應?」

  見對方一雙丹鳳眼圓睜,緊裹在灰鼠皮褂披風下的妖嬈身子又開始急劇起伏,猩紅的櫻唇銀牙緊咬,顯然是有些動氣了。

  馮紫英也覺得頭疼,這等事情他是真的不想去摻和,未曾想要幫賈璉一把,還要幫出禍事來了,看樣子這營生就算是賺到的銀子,估計賈璉怕也沾不了多少,都得要進了這鳳辣子腰包。

  「二嫂子,你這就有點兒強人所難了吧?」馮紫英也不著急,不緊不慢的道:「你有難處,那誰家沒難處?再說了,這營生我也是好心好意覺得璉二哥和您是個熱心腸,肯幫人,才願意拿出來與你們搭伙,怎麼地卻成了我的不是了?二嫂子是覺得我們找不到其他人合夥不成?這京師城中恐怕也不只王侍郎才能辦得成事兒吧?」

  王熙鳳臉也是一紅,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不地道,可眼見得這樣一筆銀子眼睜睜的賺不到自己包裡來,她就是一百個心裡不舒爽,非得要把這筆銀子弄到自己懷裡來才行。

  馮大郎沒把話說死,那就說明有戲。

  甭管用什麼招數,總歸要把這事兒給辦下來,哪怕是耍橫耍賴都行。

  反正她一個婦道人家,在這些大老爺們兒面前也不在乎啥面子不面子的,晾他馮大郎也不會把這等事情拿出去亂說。

  再有面子,沒了銀子,那就是連裡子都沒了,還在乎面子?

  「鏗哥兒,你也知道嫂子現在在府裡邊不容易,你就幫嫂子一把,嫂子定然會記得你的好,日後有什麼好事情,嫂子定然會有所回報。」

  王熙鳳又換了一副表情,嫣然一笑百媚生,甚至連腰肢都扭了一扭,那風騷入骨的媚態難道不知道對自己這種人有多麼大的殺傷力麼?

  馮紫英心中一陣狂跳,連呼厲害,下意識把目光別開。

  難怪賈蓉被他迷得不知所以,賈瑞(不是老瑞)更是願意為她而死,這份勾魂蕩魄的本事,估摸著像林丫頭和雲裳怕是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似乎也覺得自己這一動作帶來的殺傷力,在看到馮紫英那不自在的神色,王熙鳳更是暗自得意,沒想到自己的魅力連馮大郎這等才十三歲的少年郎都招架不住,這更讓她對此事平添了幾分自信。

  「怎麼樣啊,鏗哥兒,願不願意幫嫂子這個忙啊?嫂子今兒個就賴上你了,你走到哪裡,嫂子都得要賴著你。」

  馮紫英覺得再這麼下去恐怕自己不是出醜就是出事兒,自己還是太嫩了一點兒,要和這種結過婚的婦人玩不要臉,你真的玩不過。

  趕緊一拱手,馮紫英既然決定了,便不再拖泥帶水,「嫂子,小弟服了,您這耍賴的本事真要人來比,小弟也是自找苦吃,不過話說在前面,就兩萬兩銀子,多了沒有,一切都得要按照規矩來,你讓平兒姑娘來辦也行,自己去也行,找我家姨娘,……」

  幾句話說完,馮紫英半點不耽擱,扭頭就走。

  只剩下王熙鳳一個人站在那裡,看著馮紫英背影格格嬌笑不已,這馮大郎可真的是有意思。

  *******

  待馬車回到府裡邊,黛玉便拉著紫鵑下車,趁著別人不注意,黛玉給紫鵑使了個眼色,然後徑直拉著探丫頭的手就往裡走。

  探春也沒有反應過來怎地林姐姐一下子又對自己這般熱情起來,很有些受寵若驚,趕緊牽著林姐姐的手跟著走進去。

  這邊紫鵑等到人都走到差不多了,這才從車上拿下兩個木夾子,徑直回了小院。

  好一陣後,總算是把探丫頭給繞暈了送了回去,黛玉才匆匆跑回自己小院裡,「雪雁,把門關上。」

  直奔進自己臥房,看見紫鵑呆呆的坐在錦凳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桌上支起的兩個木板夾。

  這是馮紫英自己親手製作的兩個版畫框,其實就是用四個木條用榫結構將其與一塊木板結合起來,將那張畫紙鑲嵌在其中,然後栽在木板背後做了一個簡易支架。

  是兩幅畫。

  馮紫英在畫完了那副以在臨清印象為模板的畫像之後,又覺得還不夠滿意,所以再替雲裳畫完之後,又重新以那一日在賈府裡看見林丫頭獨坐在紅樓群芳中孑然獨立的模樣畫了一副。

  「怎麼了,紫鵑?」還沒有來得及看見兩幅畫,卻看見紫鵑那呆呆的模樣,黛玉倒是被嚇了一大跳。

  「沒什麼,小姐,您瞧,這是馮大爺畫的吧,畫得真好,簡直太好了。」紫鵑話語裡充滿了一種說不出味道,感慨,感觸,感喟,目光裡也多了幾分迷離。

  若是哪個男人肯替自己畫這麼一副畫,只怕自己也要為之謎醉吧。

  黛玉的目光一落在那兩幅畫上,目光便深深的陷入了進去,無法自拔。

  第一幅畫便是以林黛玉在臨清第一次見面時的表情和打扮畫的,但是背景卻已經變了,變成一條林蔭小徑上,林黛玉獨自徘徊在小徑上,混合了膽怯羞澀和一抹驚嚇之後的神色,活靈活現,黛玉彷彿看到了那一日真實的自己。

  畫面一側用炭筆寫著一行字,「小園香徑獨徘徊。」

  黛玉自然知道這是誰的詞,北宋晏殊的,但用在了這裡,卻讓黛玉多了幾分莫名的溫情。

  艱難的把目光移到了另外一幅畫上,這就更讓黛玉難以自拔了。

  只是黛玉單單獨獨一個人坐在錦凳上,一襲繡襖,披風斜披,目光溫潤沉靜,但是又帶著幾分清冷獨立,彷彿周圍沒有任何事物能讓她動心。

  這幅畫簡直要畫到自己心裡去了,黛玉痴痴的看著這幅畫,馮大哥為什麼就這麼懂自己呢?

  人像一旁依然有兩句詞,「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馮紫英要自己寫詩賦詞是肯定不行的,但是找兩句應景的詩詞卻也不難,好歹也是讀過大學的人,所以也就選了這兩句北宋詩詞大家眾所周知的詞句來應景。

  他沒想到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的殺傷力對一個女孩子會有多大。

  這一刻,丫頭心都要醉了。

  看見小姐就這麼痴痴的坐在錦凳上呆呆的看著兩幅畫,半晌不做聲也不動,紫鵑反而被嚇住了,這畫怕是真的有魔力,先前自己看到時不也是迷醉其中麼?現在輪到小姐那就更不用說了,這本來就是馮大爺為小姐畫的,難怪小姐如此著迷。

  可是小姐身子本來就單薄,要這樣豈不是要出事兒?她趕緊小聲呼喚:「小姐,小姐!」

  「啊?!」丫頭終於從沉迷中驚醒過來,紫鵑這才鬆了一口氣,想要去把畫收起來,「小姐,這畫我還是收起來吧,日後想看的時候您再拿出來就行,……」

  」別,就放在這裡,今晚我想好好看看。」丫頭趕緊制止,自己小心的去拿著畫夾,愛不釋手的放在面前,目光落在其上,又無法離開。

  紫鵑心裡暗嘆一口氣,馮大爺這麼一出可真的是把小姐給害了,侍候了小姐這麼久,她太瞭解小姐性子了,真真死心眼兒,這樣子若是馮大爺日後不娶小姐,只怕小姐只有……,想到這裡,紫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不敢往下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20 PM

第九十一節 早有準備

  馮紫英回到家中便徑直稟明了父親。

  建陵一事,馮唐自然知曉了,但是馮紫英卻知道以老爹的政治敏銳性完全意識不到這其中的深層次含義。

  馮唐還只是覺得可能就是皇上御極了,畢竟也是快五十歲知天命的人了,修陵也很正常。

  只是現在朝廷財力枯竭,如何來修?若是全數由內庫拿出,皇上願意麼?天下也沒有修陵全數由皇家內庫出的道理,那要這戶部何用?皇帝當得還有多少意義?

  這些問題在馮紫英看來都是次要的,輪不到外人來操心,馮紫英關注的是這皇上一旦有動作了,這說明未來幾年裡,皇上未必會一直鎮之以靜了,多少也會有一些回手來反擊了。

  當然,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皇上還是比較克制的,而且採取的動作也都屬於意味深長的高層次舉措,這更加深了馮紫英不看好義忠親王那邊。

  大勢在皇上這邊,只要一直這樣下去,那便只會越來越穩。

  甭管太上皇身體再好,頂多也不會超過十年,沒聽說過哪個太上皇退位之後還能垂簾聽政十年的,真要有,那才真的是妖孽了,比自己還妖孽。

  可以說除非太上皇親自上陣,不管不顧的亂來一把,義忠親王幾乎沒有多少機會再翻盤了,這是馮紫英的判斷,當然這未必能獲得其他人認可,尤其是那幫還覺得太上皇意猶未決的勳貴們。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皇上熬不住了,不願意一直陪著太上皇和義忠親王這麼熬下去,想要搏一把一舉奪權。

  這種可能不是沒有,畢竟皇上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如果他覺得自己父皇身體太好,自己甚至可能還熬不過父皇,沒準兒就要生出鋌而走險的想法。

  如果出現這種情形,那反過來可能就是對義忠親王大為有利了,畢竟仁孝治天下這是大周祖訓,太上皇還在,而且把皇位傳給了你,結果你還要來一出宮變,那變數就大了,尤其是文官群體恐怕是最不能接受這種的。

  但馮紫英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除非皇上身體真的不太好。

  想到這裡馮紫英突然心中一寒,若是那太上皇真的一直很寵愛那義忠親王世子,而皇上又知道這個情況,義忠親王再能推波助瀾的為自己兒子造一造勢,那皇上還能穩得住麼?他會不會擔心自己熬不過父皇,而皇位可能會直接交到義忠親王的兒子手裡去,那可是昔日一直跟著父皇讀書的欽定皇太孫啊。

  若真的是這樣,這個局面就真的難以確定了,也不能說人家這些勳貴們無腦了,人家也是有所倚仗的。

  見馮紫英坐在那裡,表情變幻不定,馮唐也有些詫異,這傢伙怎麼說著說著就突然走神了,而且好像是在考慮什麼重要的事情。

  「怎麼了,紫英?」

  「沒,沒什麼。」想到這裡,馮紫英定了定神,「父親起復的事情進展如何?」

  「看似有些眉目,但內裡還很複雜,弄得你爹都有些心灰意冷了。」馮唐遲疑了一下,「遼東那邊倒是可以一試,但你爹我說實話不太有把握,而且那邊軍將爹也不熟悉,女真人現在小動作很多,李成梁現在年齡大了,可能有些吃不住勁兒了,但朝廷現在也還沒有拿定心思,所以不好說。」

  遼東依然是李氏家族的天下,這一點從大明變成大周,依然沒有改變,這一點倒是讓馮紫英很驚奇。

  看來這李氏家族在遼東那邊的影響力的確很大,李成梁諸子中也的確頗多英才,只是努爾哈赤現在率領的建州女真明顯處於一個勢力膨脹期,為何李成梁卻看不到這一點?或者說看到了卻不加以遏制?又或者是已經壓制不住了?

  對遼東那邊局勢馮紫英沒有太多的情報資料研究,所以無從斷言,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大周取代大明之後,起碼這外部的歷史大勢似乎沒有改變,甚至還有更糟糕的跡象,這就讓人不得不擔心了。

  只是連自己老爹都沒把握,馮紫英自然不敢去拍胸脯,老爹還是不能去冒險的,從感情和未來發展角度來說,都不能讓他去冒險,有這樣一個在軍中人脈都不差的老爹,說實話,哪怕自己未來去混文官都更有底氣。

  真要運氣背站錯隊了,雙方也都能有一個照應,好歹不至於被一鍋燴了。

  馮紫英甚至都琢磨過,如果真的繞不開這個大漩渦,是不是可以考慮想辦法去開闢東番,反正那裡現在也還是處於一片荒涼,真要混不動,或者有生命危險了,奔著那裡去也許還是一條出路。

  當然這都是比較遙遠的後話了,起碼現在馮紫英覺得自己還算是沿著一條正確的道路再走,在永隆帝VS義忠親王+太上皇的這一輪對決中,他暫時還是看好永隆帝的,至於說永隆帝會不會急於求成而走上不歸路,那還需要觀察。

  「那爹,你這有眉目是指哪兒啊?」馮紫英當初就不太支持自己老爹去遼東,去不了大同,可以去山西,去榆林,但老爹嫌榆林遠了,更願意去山西鎮,不過山西鎮也一樣很緊俏,沒那麼簡單。

  「山西鎮怕是去不了,有人了,我爭不過人家,可能我就只能去榆林鎮了,而且榆林鎮也都有難度,有人希望我暫時不要離京,再等等,或者就只能去甘肅鎮和寧夏鎮。」馮唐嘆了一口氣,「說實話,爹在寧夏鎮和固原鎮都有不少熟人和同僚了,要說去還更能適應,但是爹不想去,太遠了,山西鎮是最適合的,可去不了,還有就是榆林鎮了。」

  「可是有人不願意爹去榆林鎮?」馮紫英臉色慢慢陰了下來,他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張景秋何許人,王子騰又是何許人?

  馮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說話。

  現在兵部裡邊兩方扯皮,蕭大亨兩頭打滑,都不願意得罪,在他身上也花了不少銀子,也就得了一個不吭聲的結果,現在就是張景秋和王子騰。

  照理說王子騰應該是支持馮唐的,前期也的確是如此,包括去山西鎮,王子騰都一度很支持,但是張景秋堅決反對,而且明確了人選,連王子騰都沒有抵得住,這事兒就就黃了。

  後來馮唐也意識到了在兵部,蕭大亨不表態的情況下,張景秋的態度更重要,所以這段時間馮唐也通過各種關係疏通示好,總算是讓張景秋口氣有所鬆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榆林鎮成為唯一一個比較好的選擇,那邊也基本上獲得了張景秋的點頭。

  但是……

  「不知道什麼原因,王子騰卻對為父去榆林鎮不太願意,也許另外有人找上了他,希望從固原鎮調任榆林鎮吧,也許是其他原因,總之……」馮唐淡淡的道:「他卻說太上皇得知這一情況之後,感觸很大,說不願意看到馮氏一脈為大周效命多年,為父這麼大年齡還要淪落到遠走榆林,希望我留下來。」

  馮紫英冷笑:「咱們馮氏一脈,兩位伯父都為大周捐軀沙場,這麼多年了,也沒見朝廷多過問幾句,怎地父親要去榆林鎮了,就有人來遞話說不忍父親遠離了?那也好啊,不忍遠離那讓父親去大同啊,去山西啊,宣府和薊州也行啊,怎麼卻沒半個人提起?」

  馮唐嘆息不已。

  這個情況馮紫英早就有預料,自己父親在這方面還是欠缺一些政治敏感性,王子騰支持自己去山西鎮被張景秋否了,就以為只要說疏通好張景秋起碼就能去榆林,卻沒想到你都和張景秋走到一塊兒了,王子騰怎麼看,他背後的太上皇這一黨人又怎麼看?

  尤其是你還是武勳,是一直和他們在一個群體裡的人,這等表現如果再有人在其中煽風點火,甚至可能被視為背叛。

  自己去青檀書院讀書就已經很招人眼目了,但這畢竟說得過去,是小一輩的事兒,而且也沒說誰不能去讀書科考,這本來也是大周朝廷所鼓勵的,但現在連你馮唐都再開始向張景秋靠攏,這就不能不讓人心存疑慮了。

  王子騰就是其中關鍵人物。

  可以說王子騰既是太上皇安排在軍中的代言人,同時又是武勳體系的領頭羊,甚至可能還牽扯著義忠親王一黨,他的態度至關重要。

  馮唐現在還不能成為這幾個群體的眼中釘,他扛不起這份壓力,甚至一旦被這幾個群體聯手針對,就算是他徹底投向永隆帝,永隆帝都還不敢接受。

  可馮唐又必須要離開京城,否則只會在這潭水裡越陷越深。

  這也是為什麼馮紫英要把王家拉進來的主要原因。

  永隆帝也在拉攏王子騰。

  那麼馮家和王子騰眉來眼去就沒問題,不過就是想要圖外放撈個總兵當,去邊地掙些銀子罷了,當一任邊地總鎮誰不撈銀子?不撈銀子誰願意去?

  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這個理由擺出來,這反而能讓人放心。

  怎麼來勾連,這樁修陵營生,就是最好的引線。

  「爹,這事兒我知道了,實際上兒子也早就有預料您這起覆沒那麼順當,我也有準備和安排。」馮紫英仰起頭來想了想,「王侍郎那邊,我來想辦法解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21 PM

第九十二節 撲朔迷離

  「紫英,恐怕沒那麼簡單。」馮唐站起身來,走了一圈,沉吟良久,「節前我和王子騰見了一面,他話語中頗多回憶往事,但是我感覺他現在有些怔忡不定,嗯,說不出來那種味道,……」

  「爹,你什麼意思?」馮紫英有些不解,這個時候還吞吞吐吐,一旦誤解,那就真的是要人命了。

  「我估計王子騰擔心他的京營節度使位置。」馮唐目光沉凝。

  馮紫英背心一寒,如果王子騰都開始擔心這個位置了,那就意味著京師城裡都該能聽聞到隱隱的刀戈聲和血腥氣了,「爹,為何如此說?」

  「你應該知道咱們大周朝京營規制,京營節度使和兵部一位文官,嗯,尚書或者侍郎共同執掌三大營,名義上是武將為主,文官協理,但是大家都知道若無兵部調兵令,京營之兵不能輕動,除非緊急情況。」馮唐一字一句,宛如從牙縫中迸出。

  「王子騰被破格提拔為右侍郎,而現在蕭大亨是尚書,張景秋是左侍郎,理論上本該是左侍郎來協理,可蕭大亨早就不管兵部之事,那就該讓蕭大亨專任刑部,讓張景秋升任尚書,但皇上卻一直遲遲未動,……」

  馮紫英還是有些沒聽懂,這大周內部官制過於複雜,大小相制,文武相制,內外相制,這都是天家慣用之策,這是從制度上就是如此,他畢竟來這個世界時間還是短了一些,這大周內部很多約定俗成或者心照不宣的規矩,還是不太清楚。

  見兒子迷惑不解,馮唐進一步解釋:「張景秋不動,卻又一直沒有文官協理京營,而王子騰卻已經兼任了右侍郎,那麼就意味著王子騰不應當再在京營節度使位置上呆下去了,皇上內心怕是屬意要換人了。」

  「換人?」馮紫英冷笑,「那太上皇怎麼想?皇上敢這麼做麼?」

  「現在可能不敢,但遲早會走這一步,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明年還覺得不合適,也許就是再等兩年,總歸是要換人的。」馮唐輕嘆,「王子騰接受了右侍郎,就意味著他處於一個不利位置了,御史言官們會不斷的上書彈劾不合規制,當然,現在皇帝會留中,甚至會下詔駁斥,還得要安撫王子騰,畢竟是他下的特旨,但王子騰能一直坐得住麼?科道言官們,會放過他麼?」

  馮紫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明白過來了。

  這是皇上要用科道言官來熬死王子騰了。

  只要王子騰敢一直身兼二職,那這種彈章就永遠不會停歇,而且還會從此事延伸到王子騰以前所有事情上去。

  主動權永遠掌握在皇上手中,甚至只要稍微風向一偏,你王子騰就該主動避嫌待勘了。

  還說自己老爹不聰明,未曾想到老爹比自己看得還遠。

  這位永隆帝也不簡單啊,輕而易舉就讓王子騰入了彀。

  「那王子騰難道就看不出來這個圈套?」馮紫英反問。

  他不相信王子騰會這麼愚蠢,看不到這一點,那他就不配成為太上皇手中的王牌。

  「誰說他看不出?」馮唐反問。

  馮紫英又不懂了,既然看出了,為何卻要去鑽?

  「看出了又如何?他能不接受麼?太上皇能不接受麼?」馮唐再問:「這是皇上的示好之舉,於情於理他和太上皇都不可能不接受!」

  「不是沒免你京營節度使麼?下了特旨,讓你兼任,怎麼,還不放心?至於說後來這些科道言官們要上書彈劾攻訐,皇上會說我怎麼攔得住?我不是留中了麼?不是下詔駁斥了麼?難道還能把他們抓起來下獄?你太上皇在位的時候也不敢如此吧,這可是大周朝始建便定下的規矩,科道言官就是干這個的,不平則鳴,不對就糾,……」

  馮紫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真正的陽謀啊,你根本無從選擇,只能入彀。

  「再說了,王子騰沒準兒就心甘情願的入這個彀呢?」馮唐悠悠的再來一句,「難道他不知道太上皇是太上皇了,皇帝也一樣需要他?」

  馮紫英不寒而慄,自己還一直以為自己知曉先機大勢,可以碾壓這些人的智商,現在看來,哪有那麼簡單啊。

  「爹,您的意思是……」馮紫英終於忍不住了,要這麼稀里糊塗的翻來覆去折騰,他真的要被弄昏頭了。

  「爹沒什麼意思,爹一樣看不懂這裡邊的情形,爹估計王子騰他自己現在都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甚至他自己都完全看不清楚形勢走向,摸不準脈絡紋理,所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太上皇的話他必須得聽,但皇上的話他也不能違背,武勳們的意見他也得考慮,所以他也難。」馮唐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估計他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但是他卻沒有退路。」

  馮紫英明白過來了,現在是大家都看不清形勢,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都在相互比劃掂量,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才會形成這種混沌僵局。

  唯一有些按捺不住,或者說覺得別無選擇的變數就是義忠親王了,但是太上皇、武勳集團會跟著他動麼?

  也許會,也許不會,也許某件事情上會,也許某些事情上就不會。

  「那爹,王子騰不讓你去榆林鎮,究竟是太上皇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或者他意欲何為?」馮紫英直入主題。

  「太上皇什麼時候記得起我馮唐?你大伯戰死呼倫塞,你二伯病死大同城牆頭上,他也沒有記起過,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見的多了,也就心安理得了。」馮唐冷笑一聲,「王子騰也好,太上皇也好,我看怕是覺得京營節度使位置不穩,他們想要提前安排了。」

  「提前安排?」太複雜了,馮紫英真的對大周軍制不太懂。

  「簡單說,京營節度使會同兵部文官掌管整個京營三大營——五軍營、神樞營、神機營,王子騰作為京營節度使統管三大營,其中五軍營兵力最強,下設大將一人,副將二人,參將四人,游擊四人,大將親領兵一萬人,副將領兵七千,參將領兵六千,游擊領兵三千,但各不相屬,只是在緊急情況下可由節度使授權大將臨時負責整個營兵,神樞神機二營情況相似,但兵力只有四萬人,也不及五軍營精銳,但不設大將。」

  馮唐簡單介紹了一下京營兵制,然後才道:「王子騰如果將來真的坐不穩這個位置,而京營節度使這個位置又不能爭取到一個他們信任的人,那這個五軍營大將就必須要爭取到,一旦危急情況下,大將獲得兵部或者皇上詔令便可臨時接管五軍營,……」

  馮紫英立即反應過來,「王子騰想讓你擔任這個大將?那絕對不行!」

  「爹不確定,但是有此可能,這個位置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坐的,爹大概算是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選之一吧。」馮唐嘆了一口氣。

  馮紫英凝神苦思,如果王子騰有這個想法,還真的有些危險,這身陷在這等五軍營中,弄不好就可能是直接要處於太上皇+義忠親王+武勳群體VS永隆帝的風口浪尖上,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下,是絕不能捲入這裡邊去的。

  但先前老爹也說了,王子騰自己現在都沒有找準位置,都還沒看清楚形勢,還是有些猶疑不決,那麼這也許會是一個機會。

  」爹,這件事情我來想辦法處理,我覺得還是要從王子騰這裡著手,你先前說他自己都還有些猶疑不決依據何在?」馮紫英要問清楚。

  「他之前曾經和我提起過你的婚事,很關心,似乎有些希望賈家和我們馮家聯姻,但是後來又沒再提,所以我覺得他自己應該也是處於一種漫無頭緒的狀態下,……」馮唐努力回憶當時的情形,「但這純屬我的一種感覺,……」

  馮紫英點點頭,有時候毫無理由的直覺往往就是最準確的,「行,那我要找個時間拜會一下王侍郎,也許能對他對我們馮家都有好處。」

  馮唐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麼就鬆了一口氣,彷彿兒子這麼一說,這事兒就穩了。

  這等感覺真的很奇怪,但是你卻不得不承認,事情往往都能按照兒子預設的方向發展。

  「紫英,爹其實也不想走太遠,可留在這京城裡委實太危險,所以還是得去,爹打算過了二十五便啟程去山東,來回一個月,也就是二月末,應該差不多吧?」

  看著架勢馮唐還是差不多已經把兵部其他方面都弄得差不多了,蕭大亨那邊倒是簡單,反正他那個兵部尚書也已經是臨時性兼職了,牆頭草,倒是張景秋那邊如何打通的,馮紫英很好奇。

  不過有些事情老爹顯然不太願意讓自己知曉太多,所以馮紫英也就不多問,他相信老爹這麼久來在自己一直不停的開導灌輸下,應該明白那些是碰不得的底線了。

  「嗯,差不多,兒子估計能行。父親,總歸這留在京中是不如在京外的,去榆林也好,山西也好,也就是苦了點兒,但您不也是苦慣了的人麼?我覺著您在大同忙乎的時候,感覺氣色還要比在京城裡閒著好,沒準兒您就是一個忙碌命呢。」馮紫英笑著寬慰自家老爹。

  「唔,你這麼說還真是,我都擔心自己成日裡現在這京城裡陪著一幫琢磨人心思的人幹熬會把我給熬出病來,你這麼一說我還覺得我真該早點兒走了。」

  馮唐深以為然,這呆在京中,每日裡都要收到那麼一兩封帖子,不是這個要來拜會,就是那個的邀請,間或還有些來打抽豐的,這花銷也不小。

  只要自己一走,起碼這家裡就安生了,主人不在,也沒幾個不長眼的人還要來騷擾糾纏。

  至於家中,看看紫英現在的表現,他毫不擔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22 PM

第九十三節 三尤

  「紫英,那這賈王氏借錢又是怎麼回事兒?」終於是把母親和姨娘等到了,情況一說,立即就炸了營。

  「這樣做沒道理啊,這不是拿我們的銀子去賺錢麼?這息怎麼算?」

  馮紫英苦笑,知道也瞞不過姨娘,肯定要問一個青紅皂白,他倒也沒有遮掩什麼:「姨娘,這璉二嫂子是個不省心的,性子有些貪,不過她是兵部王侍郎的侄女,她姑母便是賈府王夫人,她現在在榮國府管家,借錢倒是沒問題,看那樣子估計有一些其他想法,無外乎就是想自個兒來掙這筆銀子,大概本錢不夠吧。至於利息,便按照通行市價最低的一檔來吧。」

  「鏗哥兒,你這倒是大方啊。」小段氏上下打量著馮紫英,「別是你有了其他心思吧?」

  小段氏懷疑是不是馮紫英自己又看上了賈璉的妹妹了,先前馮紫英還在托自己來遊說姐姐不要在賈家二姑娘事情上鬆口,怎地這才多久,鏗哥兒又變卦了,居然和那二姑娘的兄長嫂嫂打得火熱了。

  「姨娘,您別誤會,我哪裡能有其他心思?不過我是覺得賈璉夫婦日後怕是賈府中的當家人,這裡邊還有王侍郎的關係,既然人家提出來了,為這二萬兩銀子惡了關係不值當,總歸人家是還得上的,無外乎就是些許利息花頭罷了。」

  馮紫英的話讓馮唐也微微點頭,他也是認可馮紫英這個觀點的。

  把老爹拉上,很多事情就要好說得多,這也是馮紫英的經驗之談。

  」而且,還不止這兩萬兩銀子。」馮紫英又淡淡的道。

  「什麼意思?」大小段氏都不明白了。

  「她借兩萬,我給她五萬,只算兩萬。」馮紫英平靜的道。

  大小段氏目光立即匯聚到馮唐臉上。

  馮唐遲疑了一下,「紫英,必須得如此麼?」

  「爹,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錢財是身外之物,咱們不稀罕這個。」馮紫英重重的點點頭,「去榆林咱們不圖掙多少錢,關鍵是能避開在京裡,未來幾年裡能躲開這個火坑,對爹,對咱們馮家來說,五萬兩銀子怎麼都值了。」

  馮唐心中微微一震,意識到某些東西,馮紫英卻很平靜的點點頭,「爹,聽我的,沒錯,咱不攪這趟渾水,這日後幾年裡,兒子還得要想辦法讓你不能回來,無論在九邊哪個鎮,哪怕是去最遠的甘肅鎮,都不能回來,弄不好還得要使許多銀子呢,但這銀子得花!」

  見父子倆打啞謎一般的對話,大小段氏都知道這恐怕是正事,都不敢吱聲了。

  這一個家庭,男人就是主心骨,只要有需要,別說五萬兩銀子,就算是傾其所有,那也得要保證,這一點大小段氏還是分得清楚的。

  這春假眼見著就這麼如白駒過隙般,滋溜一下就過去了。

  在準備前往書院繼續自己的讀書生涯之前,馮紫英也總結了從去臨清到現在,也就是來到這個世間之後幾個月裡的生活,覺得還算是充實。

  目標已經明確,前期風頭太盛,那是迫不得已,但接下來這兩年時間,明年八月的秋闈,後年初的春闈,都是重頭戲。

  他須得要丟開那些花活兒,老老實實沉下心來讀書,考不過秋闈春闈,再有多大本事都是枉然。

  前期的一些小目標小佈局都基本完成,在書院裡確立地位,逐步營建自己的人脈關係,這都在穩步推進當中,家中事情,父親這邊要搞定,還要去見一面那王子騰。

  營生這一塊上還慢了點兒,只能算是一個開局,還需要時間,但這不急。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他能理解,但最好不要太曲折,否則就有辱他這個「天縱奇才」的身份了。

  *******

  兵部窪橫街王府。

  已經春假末期,還有兩日便要進入正常的作息階段,這王府是越發熱鬧了。

  十來輛馬車和小轎很規矩沿著橫街停放,各家馬車和小轎都是聽得規範整齊,車伕轎伕們三三兩兩的在車轅邊上說著話,不少都是舒適的,所以這乍一看上去顯得相當和諧。

  既然要把老爹的事情處理好,那就事不宜遲,王子騰這一關遲早要過。

  先前對要對陣王子騰這樣的老狐狸,馮紫英內心是沒有任何把握的。

  這等人久經風浪,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糊弄住對方的,直到父親說對方現在似乎也是怔忡不定,猶豫不決時,馮紫英心中才稍微有些底了。

  沒有人能看清楚大勢,別說他們這些局中人,就算是自己這個天外飛仙,一樣都不確定這局面最終會向何處去。

  自己預設了無數個可能,而且是從真正的旁觀者來角度,用中立而客觀的心態來進行分析評估,但是其中的確存現在太多的變數,所以導致自己都無法做出判斷。

  像皇上未來的身體變化以及這種變化會不會對他的心態帶來影響?

  像太上皇對義忠親王世子的真實態度,會不會影響到他的某些感情傾向進而引發內外的變數?

  這些都是難以預測和判斷的。

  任何一種細微的變化,如果多番疊加,就有可能從量變到質變。

  而某些重要要素的一個變量,同樣也可能導致某些事情直接向相反的方向發展。

  現在馮紫英能做出的預判就是皇上身體狀況不錯的情況下,義忠親王是很難翻盤的,太上皇也不太可能亂來,武勳集團只有一個力量疊加作用,沒有決定性作用。

  正因為如此,馮紫英認為連自己都無法決策判斷,那麼王子騰就更不可能,這種情況下,誰都不可能把事情做絕。

  他就是衝著對方的這種心態去的。

  名帖送了進去,門房顯然很對馮紫英站著不走的態度很驚訝。

  但是很快就有人傳話下來,請馮紫英在二門外稍候,王公正有客人,兩刻時間就好。

  馮紫英當然不會矯情,點點頭進了角門,跟隨下人到了左側二門外的一間耳房暫時等候。

  這是一順耳房,估計有五六間,明顯是經過了一番簡單的改造,以供來覲見的客人稍事休息。

  馮紫英踏進耳房中時,房中已經有了三個人,見到僕僮將馮紫英引進來,都是一愣。

  很顯然這幾間候客室都有人了,僕僮才把馮紫英引到了這裡。

  馮紫英倒也不介意,進門便拱了一拱手,倒是那三人見馮紫英進來,都立即起身回了一禮。

  見三人步調一致,動作剛猛,馮紫英一看便知道這是來自軍中的人物。

  前幾年在大同鎮時,這等情況他也見得多了,覺得很尋常,只是這三人樣貌看起來倒有些相似,像是三兄弟,讓他有些好奇。

  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其中年齡最長者大概在三十五歲左右,方面闊口,頜下青須森然,尤其是一雙鷹眸更是神光湛然,一看便不是等閒之輩。

  另外兩人年齡就要小得多,一個大概也就是二十五六,最小的一人估計也就二十出頭,但模樣都與其兄長相似,一看便知道這是三兄弟。

  若是換了其他文人,斷不會主動與這些武人打招呼,但是馮紫英卻沒有那麼多講究,微笑著道:「臨清馮鏗見過三位。」

  這三位大概也從未見過文人主動他們這些武人打招呼的,而且這是在京師城裡。

  這幾日裡他們在京師城也是屢遭白眼,尤其是一口外地口音,走到哪裡都受歧視,這要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辦事,也是備受冷遇,弄得年輕的兩個幾次都要發作,也幸虧是其兄長還算是穩重,壓制住了兩個弟弟。

  見馮紫英這般主動打招呼,三兄弟都趕緊站起身來又是一禮,「榆林衛尤世功(尤世威、尤世祿)見過小郎君。」

  榆林衛?馮紫英頗感驚訝,前日裡老爹還在說能去的可能也就只有榆林衛了,沒想到這走到王子騰這裡,就能遇上榆林衛的軍將,不過看這架勢,這三位尤姓武人的年齡在那裡,若非武勳出身,官職都應該不高才對。

  三尤?馮紫英覺得好像有些印象,當然不是和二尤有瓜葛,而是殘存的些許《明史》記憶讓他有些印象。

  但是具體這三尤有什麼戰績他是沒有多少印象了,但既然能在有記憶,那肯定也是有些過人之能的。

  「三位不必客氣,在下只是有些好奇三位居然是從陝西那邊過來的,聽口音也有些親切。」馮紫英微笑道。

  居中年長男子也略微一愣,他可聽不出眼前這個少年郎有什麼陝西口音,但人家既然能坐到這候客室裡,而且看對方也不過十五六歲,居然就能拜會侍郎大人,委實還是有些讓人驚異。

  這到京師城裡,不比在榆林那旮旯地裡,事事都需要小心,要論心他是不想來的,但是參將大人身體欠佳,而協守副總兵已經派了好幾撥人來催糧催餉了,明知道無望,但是總得要來,這是一個姿態,否則下一輪朝廷補餉時,榆林鎮又得被扔到後邊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23 PM

第九十四節 遠謀

  「哦,小郎君也是我們陝西人?」年長男子訝然問道。

  「不,我先前說了,我是山東臨清人,但在大同呆過多年,也曾經隨父親經敗胡堡、羅圈堡、老牛灣堡、建安堡到過鎮川堡一行。」馮紫英笑了笑解釋道。

  三個男子吃了一驚,馮紫英所說的這幾個地址,都是九邊要地,從大同鎮經山西鎮到榆林鎮,沿線就是這些堡塞構築起了抵禦韃靼人的最堅固防線。

  年長男子忍不住站起身來,打量了一眼馮紫英,」沒想到小郎君年輕雖小,卻能沿著這邊塞一行,難得,某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願意沿著這一線行走的,除了我們這些武人外。」

  「不敢,家父馮唐,我現在在國子監讀書。」馮紫英也不會矯情,對這些武人,打交道的最好策略就是直來直去,這樣更容易贏得他們的認可和尊重。

  「原來是馮公家的郎君,失敬了。」年長男子吃了一驚,趕緊起身再見禮,「在下榆林鎮守備尤世功,他二人乃是某弟尤世威尤世祿,皆為某下屬千總和把總。」

  另外兩人也趕緊來見禮。

  「尤守備太客氣了,小生不過是一介學生,哪裡當得起尤守備一禮?」馮紫英趕緊避開,連連拱手,「我也是武人出身,並無功名在身,所以咱們不妨各交各的,如何?」

  尤世功也是爽快人,見馮紫英意態誠懇,便也不客氣,點點頭:「既如此,那尤某便尊小郎君之意了。」

  「尤大哥來京師城也是公幹?」馮紫英示意各自入座,笑著問道。

  既然都是武人出身,雖然說馮家是武勳之後,但是畢竟多了這一層武人關係,也就親近了許多。

  加上馮唐在大同擔任總兵多年,馮氏一脈三兄弟在大同邊地經營數十年,關係深厚,便是臨近的山西鎮和榆林鎮也有所耳聞,榆林鎮中亦有從大同鎮轉調過來的將兵,所以大家也不陌生。

  雖說現在馮唐賦閒,但是這等高級武將起復也是常有之事,沒準兒明日便重新擔任總兵,所以尤世功三兄弟自然也願意結識這等武勳之後。

  「小郎君既是久在邊鎮,怕是也應該知道才對,咱們榆林鎮欠餉三年,去年冬日裡軍糧又缺了三成,這下邊弟兄們都已經熬不住了,逃亡者甚眾,這不,受協理總兵和參將大人委派,尤某也是來京師城要餉要糧來了,不瞞小郎君,咱們這一撥都是第三撥了,隔壁房裡我還見到了甘肅鎮的兩位同僚,嘿嘿,都是來催糧要餉的。」

  看見尤氏三兄弟滿臉苦澀無奈,馮紫英也吃了一驚。

  九邊欠餉缺糧他當然知道,書院裡討論的開中法也就是衝著軍糧保障問題而去,同樣臨清民變不也就是因為皇上要用稅監來直接收稅為九邊發軍餉麼?

  但那百十萬兩銀子哪裡支應得了整個九邊欠餉?說句不客氣的話,你便是立馬有一千萬兩銀子擺在面前也一樣填不滿九邊所欠所需,更何況內庫哪裡可能有千萬兩銀子?

  現在朝廷的對策就是先保宣大薊,然後再是遼東和山西,至於榆林、寧夏、固原以及甘肅幾鎮,那都是排在最後邊去了,反正就算是韃靼人從那邊打進來了,一時半刻也威脅不到京師。

  這也是馮唐為什麼不願意去榆林的主要原因之一,去了就得要操心軍餉、糧草,這等事情幾乎就是擺在面前而且是無解的難題。

  陝北貧瘠,民風彪悍,塞外又是韃靼人來去如風,軍糧和軍餉都無從保障,縱然你這個總兵官不愁,甚至還一樣能撈銀子,但是馮唐卻也是不願意去當這種官的,沒準兒哪天兵變,自己腦袋掛在城牆上都不知道。

  「催糧要餉該去戶部才對,為何卻來王侍郎這邊?」馮紫英問道。

  「哼,戶部那些官兒們哪裡會把我們這些大頭兵放在眼裡,便是協理總兵大人來了也一樣是被拒之門外,我等來也不過就是走走過場,再說了,大家都知道戶部那邊是空空如也,去了也白去。」

  尤世功來了京師城幾日了,雖說是春假期間,但是各衙門也還是有值守人員,問題是有沒有都是一樣。

  再說了,當兵的找兵部才是正理兒,戶部沒有,你兵部總要給個說法才是。

  當兵吃糧,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總不能讓大頭兵守在那邊牆上和西北風吧?軍餉拖一拖也就忍了,但是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那可就真的要出事兒了。

  「縱然蕭尚書現在不管兵部這一攤子事兒了,那你們也該去找張侍郎才對。」馮紫英繼續問道。

  尤世功也沒想到這位小郎君居然對朝中事務如此精熟,對對方又高看了幾分,「張大人那邊去過,沒用,等了兩日都未能見到,再說王侍郎好歹也是咱們武人出身,多少也能理解咱們下邊人的難處,張大人如何知曉這些?怕是連咱們榆林鎮在哪裡都未必清楚吧?」

  忍不住還是發了兩句牢騷,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合適,尤世功有些後悔,這話一傳出去,這些心眼兒小的文官只要心生嫌隙,只怕就要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了。

  馮紫英到沒有想到他自己覺得表現不錯的張景秋居然在下邊武將們心目中形象這麼差,反倒是王子騰這等武勳之後似乎還更能獲得邊鎮武將們的認可,這一點倒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要知道王子騰這個兵部右侍郎其實是管不了什麼事兒的,這朝廷內外都清楚,大周規制便是如此,但是這些邊鎮武將卻樂於來找他,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馮紫英一時間想得有些出神,尤氏三兄弟見對方突然沉吟不語,也不知道對方是何用意,也不敢打擾,只能保持沉默。

  好一陣後,馮紫英才猛然驚醒,趕緊道歉:「三位大哥,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情,走神了,真是對不起,……」

  尤世功本來還因為自己的失言有些惴惴,但看到馮紫英這般實誠,心裡倒是一寬,「小郎君太客氣了,不知道今日小郎君來也是見王侍郎麼?」

  「嗯,的確是要見王侍郎,王侍郎也算是與我家世交,這春假裡來拜會一番也是應有之意。」馮紫英笑著道:「三位大哥現在怕是要在京城裡待上幾日吧?」

  「怕是不行了,已經來了七八日,這等事情我們再在這裡坐多久也是無用,無外乎也就是來向朝廷報個信兒,提個醒兒,哼,但願朝廷能夠體諒我等下邊人難處,莫要一直這樣,……」尤世功搖搖頭,然後道:「本打算是今日見過王侍郎,明日在京師城中逛一逛,後日便打算回去了。」

  「既是如此,三位大哥今日在這裡一見也算有緣,要不三位大哥留個地址,待這邊事了,小弟便來登門拜會三位大哥,……」

  馮紫英的話讓尤世功三兄弟都吃了一驚,這文武殊途,文人素來是看不上武人的,雖說自己也算是一個官兒,但是人家老爹都是干總兵都幹得不愛幹的人了,現在又在國子監讀書,日後怕是要走文官路的,卻要來拜會自己幾個窮鄉僻壤的大頭兵,那如何使得?

  但人家如此態度,若是不回應,便也不合適,尤世功略一沉吟,便道:「當不起小郎君這般抬愛,我等原本該來拜會馮公才是,不如明日我三兄弟便來尊府拜會馮公,……」

  要的就是對方這句話,馮紫英臉上笑得格外開心,「三位大哥能來,想必家父也是十分高興的,那便說定了,明日上午家父和我便在家中等候三位光臨了,……」

  又是一陣寒暄細談之後,便有王子騰長隨來召喚馮紫英,馮紫英也和三人道了個罪,再度叮囑,這才起身前往去見王子騰。

  屋裡只剩下尤氏三兄弟,尤世功先前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兩個弟弟也知道此事沒那麼簡答,還是尤世祿忍不住:「大哥,這位馮家小郎君為何對我等如此客氣?」

  「唔,為兄也在琢磨此事。」尤世功搖了搖頭,「你我兄弟不過是一介武夫,縱然放在榆林鎮裡也算不上個什麼,這位馮郎君英才過人,未曾想到卻是馮公之子,為兄也曾聽聞馮公一脈三房,只有一嫡子,對我三兄弟卻是這般禮遇,倒是讓人費解。」

  「莫不是那馮公有意要來咱們榆林擔任總兵?」尤世祿眼睛一亮.

  「有此可能,咱們現在這位協理總兵怕是個不敢扛事兒的,為兄觀其言行,怕也就是盼著朝廷趕快派人來,他好交脫這火炭般的燙手活兒,若是馮公能來榆林,倒也是一樁好事兒,聽聞馮公在大同亦是頗得軍心。」尤世功遲疑了一下,「只是大同鎮調我們榆林鎮這邊軍將亦是不少,為兄這等身份,似乎也當不起這位馮郎君如此看重才對。」

  「兄長何必妄自菲薄?這榆林鎮扳起指頭算,像兄長這等能文能武且又是武舉出身的軍將又有幾人?」這一次是尤世威替自己兄長抱不平了,「便是那馮公真的來榆林鎮,要想在榆林鎮有所作為,也是要用兄長這等人才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24 PM

第九十五節 驚雷

  王子騰在接到門房送來的馮紫英拜帖時,就忍不住悠悠一嘆。

  對此子,他是極看好的。

  馮唐打什麼主意,豈能瞞得過他?

  他的確有意要考慮讓馮唐下一步出任五軍營大將,這是京營中僅次於自己的武將位置,關乎生死。

  馮唐想下船,想避禍,哪有那等好事?

  這麼些年來,沒有大家的扶持,沒有太上皇的信任,你馮家連四王八公十二侯都算不上的一介末流武勳,居然能出三個總兵?

  沒看看八公十二侯裡混得連宅子都得要賣的也不少,心裡沒數?

  當然馮秦馮漢戰死疆場了,但是吃武飯的,哪個又避免得了這一出?

  王子騰也知道馮家是對太上皇有怨氣的。

  馮秦戰死,馮漢病歿,結果兩房卻沒有留下子嗣,這恐怕是馮家最大的遺憾,馮漢的雲川伯無人襲爵,居然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馮家肯定是意見頗大的。

  縱然馮秦沒有子嗣,但是馮家卻沒有絕後,馮唐還有一子,最不濟也還可以考慮從遠支.那邊去物色合適人選來承接香火襲爵。

  只是這等事宜都需要朝廷批准,但當時太上皇有些忽略了,加上馮唐又繼任了大同總兵就覺算是補償了,只是馮家未必如此想。

  馮紫英的表現王子騰是一直看在眼裡,尤其是這個傢伙在獲得了喬應甲的推薦進青檀書院時,王子騰就意識到這個小傢伙潛力不可小覷。

  喬應甲這等清貴御史是不可能拿自己的名聲去做人情的,只能說明此子的確當得起他的推薦。

  而馮紫英在青檀書院裡的表現也證明了自己的判斷,特別是對此子在書院表現瞭解越多,他就越覺得不能放過此子,不能放過馮家,馮唐想要脫身那更是不可能。

  此子既然頗得喬永泰、喬應甲和官應震的欣賞,儼然有齊永泰和官應震衣缽傳人的架勢,那說明這個傢伙正在逐漸被士林文官群體所接受,而其他武勳想要做到這一步,簡直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一旦此子考中舉人甚至進士的話,這個傢伙未來在朝廷中只怕就會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力,即便是現在都已經小有名聲了。

  正因為如此,他就越發想要和這個小傢伙會一會。

  相比之下,馮唐的事情反而是小事了。

  「老爺,馮家郎君來了。」

  「請他進來。」王子騰定了定神,和這個傢伙這一次會面,也許會給自己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他有一種直覺。

  王家的會客室很素淡,完全沒有一般武勳世家那種威武豪奢的氣息,簡簡單單的一對官帽椅,外加一順溜交椅。

  青石板斑駁陸離,甚至有些起伏,看得出來很有些年成了,但依然保持著原狀,而斜對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字跡,顏體。

  「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這是諸葛亮的《誡子篇》中的話,不知道王子騰居然喜歡這句話,但看看他的兒子德行,好像這更像是反諷吧?馮紫英不無惡意的想著。

  「參見伯父。」恭敬的深鞠躬,抱拳拱手一禮。

  「坐吧,紫英,我以為你年前就該來我這裡了呢。」王子騰悠悠的道:「沒想到你還能穩得住,難得。」

  馮紫英一怔,隨即啞然失笑,「伯父若是有此意,只需傳一聲,小侄,敢不前來?」

  「呵呵,孺子可教。」王子騰不置可否,「今日一來,怕是有以教我?」

  一句話又把馮紫英嚇了一大跳,原本坐下又趕緊起來謝罪,「伯父為何如此說,豈不折煞小侄?」

  「你膽子比誰都大,還怕這區區一句話?」王子騰斜睨著這小子:「臨清民變你都能從亂民中脫身而出,還把林如海之女和賈雨村以及薛家人都救了出來,這番本事,還能怕我一句話?」

  馮紫英知道這是對方借勢敲打自己了。

  要說也沒錯,人家是京營節度使,是兵部右侍郎,四王八公十二侯裡邊,便是四王都要讓他三分,真正武勳群體代言人,馮家也算是武勳一脈,要論起來多少也還是受惠過,自己去了賈家,卻不去王家,有些說不過去。

  東平郡王、南安郡王以及西寧郡王現在也不過是些吃俸祿的虛銜角色,在太上皇那裡怕是根本沒有多少影響力了,也就只有北靜郡王水溶可能還能在太上皇面前說得起話來,但都無法與真正手握重權的王子騰比。

  現在的王家是真正金陵老四家之首,甚至遠遠把其他三家甩下無數個身位,徹底膛乎其後。

  正因為如此,馮紫英清楚自己可以去賈家,和賈家保持密切聯繫都沒關係,因為賈家早就是花架子了,紙老虎都算不上,但是如果和王子騰關係變得密切起來,那就很難說永隆帝那邊有什麼負效應了。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永隆帝似乎也沒有放棄拉攏王子騰的意圖,大概在永隆帝看來,這也應該是最穩妥之舉。

  只要確保王子騰不徹底倒向義忠親王那邊,哪怕王子騰就這麼一直老老實實的當他的太上皇的代言人,都沒有問題。

  只要不為義忠親王所用,一切都可以接受。

  馮紫英覺得王子騰也看穿了這一點,甚至太上皇也應該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現在各方才會有這樣一種微妙的局面。

  這種微妙局面,對自己一方來說也是有益無害的,起碼現在王子騰也還是首鼠兩端的,他的態度應當是有圓轉餘地的。

  「伯父這麼說,小子就慚愧了。」馮紫英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態度就嚇倒或者退讓,他很清楚王子騰這種人,只看利益,不看態度,「小子也想問一聲,伯父需要家父和小侄做什麼?只要家父和小侄做得到,斷無不允之理。」

  王子騰也沒想到對方態度來得如此爽快,反而讓他一怔,遲疑起來。

  要讓對方做什麼?這個要求還真不好提,不讓馮唐去榆林鎮,總得有個理由吧?說太上皇憐惜馮家,不忍馮唐去榆林苦寒之地,那太虛偽,瞞不過馮紫英這等人,只是讓馮唐留下來等待自己這邊局面明朗,接任五軍營大將,那又顯得有些虛無縹緲了,那不是一年半載能有結果的事兒。

  見對方猶豫不決,馮紫英心反而定下來了,平靜的道:「王公,我們馮家的情形您也清楚,我爹賦閒三年,之前在大同表現如何您清楚,既然覺得我爹擋了別人的路,道不同不相為謀,那我爹也無怨言,只是還是要給條活路吧?我馮家上下一百多號人,也不能這麼坐吃山空不是?去榆林鎮也並沒擋誰的路,何至於此?再說了,若是朝廷真有需要,一紙詔令,難道我爹還能抗命不遵?」

  馮紫英改變了語氣,徑直稱呼為王公。

  王子騰當然不會被馮紫英這幾句話就打消念頭,這一步踏出去,再想要把他收回來,就未必那麼輕巧了。

  見王子騰表情平淡,不為所動,馮紫英也覺得頭疼,這廝就是一個油鹽不進的銅豌豆,不會被自己花言巧語所輕易打動,還得要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說了。

  話說回來,他能隨意被自己說動,那也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了。

  「紫英,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這裡,我素知你雖則年輕,但卻是個有想法也能做主的人,近聞你們書院山長齊公有意出山,你可知曉?」王子騰突然岔開話題。

  馮紫英一愣之後隨即道:「有所聞,但此等事宜,非我等能置喙。」

  王子騰不滿的瞥了馮紫英一眼,這廝果然奸猾,哪裡像一個十三歲少年郎,一涉及關鍵事宜便一推了之。

  「紫英啊,你既然叫我一聲伯父,那我也推心置腹的與你一言,馮家深受朝廷隆恩,雖說有些事情未必盡如人意,但大事面前卻須得要站穩腳跟啊。」

  馮紫英目光冷了下來,這廝是要威脅自己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眸回視對方,馮紫英和王子騰目光在空中交錯,一個淡然平和,一個不屈不撓。

  好一陣後,馮紫英才一聲輕笑:「王公,小侄倒是覺得恐怕王公有些想得偏了。」

  「哦?」王子騰淡然道,「何以見得?」

  「王公怕是憂心天家父子因近日之事心生嫌隙吧?」馮紫英知道需要點穿某些事情了,這王子騰身處其中便難以看清,須得要自己來替他點撥一二了。

  王子騰炯目一冷,「紫英何出此言?」

  馮紫英不理對方,徑直道:「既然紛紛擾擾,徒亂人意,王公何不辭任?」

  王子騰一愣,辭任?辭任右侍郎?

  他不是沒想過辭任,但是辭任右侍郎想要繼續執掌京營軍權的意圖就太明顯了,那顯然會讓皇上對自己的疑忌心更重,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辭任豈非有傷皇上一番恩意?」王子騰慢吞吞的道。

  「小侄的意思是王公不妨辭任京營節度使。」

  簡單一句話,卻是猶如晴天霹靂,雷霆萬鈞,聽得王子騰全身一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28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1:29 PM 編輯

第九十六節 贈言,固心

  眼中精光暴閃,注視著馮紫英,王子騰卻沒有說話。

  「辭右侍郎自然是不妥的,但若主動辭去京營節度使呢?」馮紫英輕輕笑道。

  「茲事體大,且恐負君恩。」良久,王子騰才緩緩道,不置可否。

  君恩?這個君是哪個君?太上皇,還是當今聖上?馮紫英內心冷笑。

  馮紫英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又放下,這才又道:「並不是只有伯父一個人才當得起君恩吧?」

  王子騰心中一動,再慢慢一琢磨,內心豁然開朗,此子果然有些門道,居然能想出這樣一招。

  不過他還要在看看這傢伙嘴裡能說出一些什麼東西來,這傢伙給自己的驚奇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讓他感興趣。

  「小侄看鎮國公府牛繼宗牛伯父和理國公府柳芳柳伯父亦是幹練將才,亦有為國效力之意,太上皇也屬意已久,伯父何必非要戀棧不去,此非國家之福,非朝廷之福。」馮紫英悠悠的道。

  王子騰心中大寒,死死盯住眼前這一位才十三歲的少年郎,半晌不語。

  牛繼宗原任前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柳芳亦任過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此二人現在在太上皇跟前亦是十分熱絡,早已經對自己一直擔任的京營節度使十分眼熱,尤其是在自己又兼任了兵部右侍郎之後更是豔羨無比。

  王子騰也已經聽到了一些人的不滿,認為自己自顧自己,卻未曾考慮過別人,原本皇上有意安撫昔日太上皇老臣,卻被他一力阻擋。

  武勳集團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王子騰站在這個位置上,自然也就要承受來自各方面的指責和抱怨,都要為自己爭取更多地利益,這無可厚非。

  關鍵是要如何來平衡這其中的利弊,太上皇也還盯著在。

  「紫英,你牛伯伯和柳伯伯興許並無此意,……」

  」王公,賦閒已久方才更有心氣,小侄覺得牛伯伯和柳伯伯也許如我父親一般,老驥伏櫪,亦願為國效力。」馮紫英輕輕一笑。

  他知道王子騰在顧忌什麼,這麼來一招脫袍讓位,他自己往哪裡去?太上皇會怎麼想?

  兵部右侍郎對武人來說,就是虛銜,兵部事務是輪不到你一個武勳來插手的,這是大周祖制,他王子騰無處去,難道又像牛柳二人那般賦閒在家,只怕這又是王子騰難以接受的了。

  「小侄聽聞山長亦言,朝廷有意效仿前明,加強九邊防務,總督九邊軍務,或許……」

  王子騰心中又是一驚,此子居然知曉此事?

  但是轉念一想,齊永泰出山勢頭越來越明顯,估計年後就又會有所動作,傳聞齊永泰有可能出任吏部左侍郎,也有傳言稱其可能要擔任戶部左侍郎執掌戶部事,但無論如何此人都將大用是確定無疑的。

  「總督軍務那是文臣權責,……」王子騰悠悠道。

  「王公此言差矣,那不過是前明舊例,小侄聽聞山長言稱總督軍務還需軍務嫻熟者,不拘文武,以國事為重。」

  這話齊永泰的確在年前和馮紫英說起過,齊永泰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人,除了兵部調兵權必須要由文臣執掌外,總督軍務他並不反對武將充任,本來那就是一個臨時性職務,半年亦可,三年亦可,完全由朝廷根據情況而定。

  王子騰一聽此言,便知道這齊永泰怕是出任吏部左侍郎的事情已成定局,這般重大事務,尤其是涉及到官制調整,若無吏部的支持,是斷無可能的。

  既是如此,王子騰心思便活泛起來了,若是能退出京營節度使這一過於招風的職務,讓牛柳二人中一人來接任,不但可以化解來自牛柳二人的不滿,而且太上皇那邊也有一個交代,至於說牛柳二人誰來繼任,那就不管他的事情了。

  而且王子騰更清楚牛柳二人對軍務荒廢已久,慣於虛誇,對京營三大營並不熟悉,只怕皇上也是樂於見到此情形的。

  想到這裡王子騰也有些黯然,自己苦心經營京營多年,但現在反而成了罹禍之源,現在交出這個職務,倒不失為一個明智之舉。

  「紫英啊,我聽你政世叔說你近日多有去榮國府教導寶玉?」王子騰轉開話題,問起了私人事情。

  「是去過兩次,政世叔希望小侄能指導寶玉一二,不過寶兄弟確有讀書之才,政世叔也有意年後便要重開族學,先讓寶玉在族學裡好生讀兩年,日後便能去書院讀書。」馮紫英心中大定。

  王子騰動心了,同時也說明王子騰亦有避禍,起碼是避開漩渦最凶險處之意,馮紫英頓時表情也輕鬆了許多。

  「唔,寶玉天資聰慧,若是能沉下心來讀書,未必不能讀出來,只是你那嬸嬸過於驕縱寶玉,我已專門交代她,不得過於干預寶玉讀書,賈家一門若無一個讀書人撐起門面,日後如何能立足於京師?」王子騰捋鬚喟然。

  「伯父放心,以小侄之見,只要寶玉肯沉下心讀書,進士不敢說,但是一個舉人是跑不掉的。」此時盡可大說好話,馮紫英當然不吝諛詞。

  「但願如此。」王子騰臉色也轉好,深看了一眼馮紫英,「鏗哥兒對明年秋闈當有把握吧?」

  「伯父此言讓小侄誠惶誠恐啊,小侄經義功底淺薄,方入書院不到半年,如何能與其他書院同學相比?伯父也莫聽聞一些外界傳言便高看小侄,其實不過是一些以訛傳訛的虛言。」

  馮紫英連連搖頭,這等事情他是斷不敢誇口的,秋闈春闈的各種偶然因素太大,真不好說,這個時候誇口只會自取其辱。

  「哦,那也不急於這一科,你明年也不過十四,三年後十七若能中舉,那也算是難得了。」心中稍微放心一些,王子騰點點頭,「紫英,算算年齡你也差不多了,你家中可曾為你定親?」

  馮紫英立即警惕起來,略作沉吟便道:「尚未考慮此事,小侄也曾經與父親母親說起過,小侄這兩年只想認真讀書,其他事宜一概不予考慮,一切都要等到明年秋闈之後再說。」

  王子騰想一想也是,對方現在正在一門心思讀書,否則也不會頗費周折去青檀書院,明年他也不過十四歲,論親議親也正當時,只可惜自家沒有嫡女,唯一一個庶女也早就嫁了人了。

  一番言語之後,馮紫英又隱約提及修陵一事,卻被王子騰直接打斷制止,面帶不耐之色,直言此等事宜不必多提,馮紫英便立即明悟,便不再言語。

  隨後王子騰端茶,馮紫英自然也就起身告辭。

  待到馮紫英離開,王子騰又獨自將自己關在書房中細細思索今日與馮紫英的談話。

  對方雖然年輕,但是今日透露出來的種種消息卻顯示此子已經不能用簡單人物來看待了。

  第一便是此子已經能做馮家的主了,這一點其實王子騰已經早有預料,能闖出偌大名聲,豈能是等閒之輩?

  這等年少老成的神童歷朝歷代都不少見,馮紫英大概也可以算是其中一個了吧。

  第二則是馮紫英應當算是齊永泰的入室弟子了。

  這一點很重要,就憑他敢把齊永泰所言透露給自己,說明此子不但受到了齊永泰器重,而且還能協助齊永泰分析判斷朝務,甚至做出一些決定了。

  能做到這一步,連王子騰都有些羨慕,齊永泰是何許人,便是要當其幕僚,都不是一般人能行的,但這馮紫英居然就能獲得齊永泰如此青眼相加。

  想到此處,王子騰又盤算了一番,若是馮紫英所言屬實,那麼的確是一個機會,出巡九邊,既能掌握邊軍,卻又遠離京師城,對那邊來說似乎都能交代得過去,就看各自的想法了。

  思緒紛雜,好一陣後王子騰才收斂起心思,只是這馮紫英的確是個人才,若能交好,也能與齊永泰那邊代表的士林文臣搭上一條線。

  思前想後,王子騰都覺得有些遺憾,若是那賈探春是自己妹妹所出便皆大歡喜了,只可惜元春又已經進宮為女史,否則,哪怕是年齡差上三四歲那也不打緊,定要促成這樁婚姻。

  要以庶女嫁給馮家,王子騰覺得馮家怕是不肯答應的,甚至會視為羞辱,猛然間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妹妹,不是還有一個嫡出女兒麼?王子騰心思又活泛起來了。

  薛家雖然現在有些沒落了,但是好歹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而且祖上也是當過紫薇舍人的,唯一有些可慮的就是現在薛家已經淪為了皇商,這對於武勳家族來說固然影響不大,但對於士林文臣來說,卻是有些講究門風者所忌諱的。

  想到這裡,王子騰都覺得頭疼,哪方都有些不如意的,但是也並非毫無機會,若是那馮紫英明年秋闈未中,那便是機會。

  另外王子騰也聽聞自己嫁入薛家的妹妹所生嫡女不但聰慧可人,而且十分懂事,遠勝於其兄十倍,若是馮家瞭解這般情況,或許又多了幾分希望。

  馮紫英自然不知道自己還在被王子騰盤算這般許多,甚至連尚未進京的薛寶釵都已經被算計進來。

  他回到家中也還一直在揣摩王子騰心思,此人也是個心思繁複的角色,還須得要讓其明曉利害,堅定心意。

  最後他在書房中思索良久,提筆寫下,「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跟。」

  次日,這副字便送到了王府,馮紫英帖子中稱是感謝王公提醒,方有所悟,所以專門請京城書法大家米萬鐘書寫之後送至王府。

  米萬鐘乃前宋米芾後裔,乃是京城首屈一指書法大家,號稱「北米南董」,也是當下戶部主事,等閒人自然是難得獲其墨寶的。

  王子騰收到這副字後,在書房中沉思良久,方才珍而重之的將其藏入自己珍藏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0 PM

第九十七節 俏平兒

  正在琢磨這王熙鳳什麼時候來拿錢,真要不來,自己還得要找個藉口去問一問了,沒想到王熙鳳的借錢積極性和效率是如此之高,還沒等春假放完,便打發平兒來馮府借錢來了。

  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

  既然王子騰知曉此事,那倒也簡單了。

  王子騰沒多說,但是馮紫英知道一點,那就是王熙鳳已經將此事告知了王子騰。

  這就足夠了,無論王子騰態度如何,這筆銀子都得要按照既定計畫去辦。

  馮紫英不願意冒任何風險,寧肯買個心安。

  當下錢莊生意不過是處於一種萌芽狀態,元熙三十年,朝廷方才正式批准了允許設立錢鋪錢莊或者銀莊銀號,其最初的作用只有一樣那就是金、銀與制錢兌換。

  由於這個行業的特殊性,要求錢鋪銀號設立須得要身家清白在地方上具有相當影響力和威望的士紳大戶方可,而且須得要地方官府出具保文,認可此人身份,方可經辦。

  所以雖然在元熙三十年後得以在朝廷獲准,但是各地真正能夠開設在街面上的錢鋪銀號不多,也只有在京師、金陵、蘇州、揚州、大同、太原、杭州等通都大邑才有少數幾家。

  雖然經歷了十來年的發展,但是由於官府要求標準高,一般的士紳望族對這等營生怕影響自家聲譽,也持反感態度,所以發展並不快。

  而真正經營存貸放錢業務也都是最近幾年才在這些錢莊銀號出現,而且這些錢莊銀號也大多與典當、米行等營生混營。

  這也是為了減輕存貸者的擔心,畢竟錢存在你這裡,萬一你跑路或者破產了怎麼辦?如果能有其他一些營生,無疑就能更好的增加存錢者的信心。

  看看人家還有米行、油鋪或者布莊等生意,都是一個老闆,不至於一下子都垮掉跑掉,這樣一來也更容易獲得客戶信任。

  但據馮紫英瞭解,整個京師城裡像這類銀號錢莊也不過十餘家,而且規模都不大,甚至可以說都是依附著其他行業伴生,真正專業的錢莊銀號還沒有出現。

  而在大同也算是邊地大城,更是不過寥寥一兩家此類兼營錢鋪,也不知道在蘇州、揚州和金陵這邊江南商品經濟更為發達的區域有沒有這類專業銀號錢莊的出現。

  像真正的大戶人家一般說來都還是跟傾向於將金銀存放在家中,要嘛是挖掘地窟密室存放,如馮家在臨清那般,要嘛就是修築專門的庫房用來存放貴重物事,那裡一般都是家中最重要的所在,守衛也基本上都是家族中最忠誠可靠的家生子。

  馮府也不例外。

  馮府近百人中,真正男丁最重要的一項工作除了守家護院外,便是守衛府庫。

  這兩年馮唐在意識到自己重返大同可能性越來越小之後,就逐漸把大同那邊的貴重物事都運回了京師城,這也就包括一些存銀。

  事實上像馮家這等家庭,如非有特別之處,平素是根本不需要存放太多銀子的,但是現在外邊錢莊銀號信不過,又通行財不露白這一說,所以最終這些銀子還得要裝進庫房或者埋在地窖裡去,南北都是如此,江南尤甚。

  馮府中最受馮唐看重的幾個家僕,馮佐馮佑主要是跟隨他在外邊打拚,馮乾馮坤便是輪流守家護院,對家中庫房的更是由大管家馮壽和大小段氏各持一把鑰匙,須得要三把鑰匙一起使用方能開門。

  馮家自然也有規矩,便是若非大小段氏在場,其他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府庫,當然這個庫房是特指儲藏銀子和其他一些特殊貴重物事的庫房,像一般性的庫房自然不在此列,便是大小段氏身旁的貼身丫鬟和馮壽這些人都可以進入。

  當然,這沒有把馮唐父子算進去,一來馮唐不可能去管這等錢銀事務,二來馮紫英太小,府中也沒有考慮過他會摻和這等事情。

  當雲裳把平兒帶到馮紫英院裡時,馮紫英都愣了一下。

  先前賈璉也曾專門來找到他說過這事兒,連連道歉,不過話裡話外還是想要借銀子,看樣子這兩口子也是統一了思想,這事兒就是打算由他們倆這個小家來做,和榮國府無關。

  馮紫英也問過賈璉,那工部這條路徑,若是不找賈政的話,如何來具體打通。

  賈璉卻說他已經和營繕司主事秦業搭上了線,這等事宜真正拍板的也輪不到賈政,而具體經辦者恰恰是營繕司的郎中、員外郎和主事這些經辦人,由秦業來搭線反而較迂腐的賈政為佳。

  賈璉這番話倒是把馮紫英說服了。

  還真別說,這賈璉還是在外邊辦過事兒的人,對這裡邊行道還真比像自己和衛若蘭這等只會玩嘴炮的強,尤其是這等具體經辦事宜你要沒親身經歷過,還真的是一頭霧水,就得要一步一步從頭學起。

  平兒也是懷著忐忑的心情來馮府的。

  她跟隨著王熙鳳嫁到賈家幾年了,這兩三年王熙鳳才開始管家執掌財權,但她只是個通房丫頭,雖說深得鳳姐兒的信任,但是也只限於府裡一般的繁雜事務,真正涉及到大宗錢銀進出的事項,肯定是輪不到她的。

  但這一次卻是沒有辦法了。

  鳳姐兒想要獨攬這份營生,可是她自家私房錢遠遠不夠,就算是能從公中挪用一些,但是那也不敢挪用太多,否則一旦府裡邊有個大宗用項,或者太太要查一查帳,那便要露餡兒,所以只有在外邊借銀子。

  可誰都知道這要在外邊兒借銀子,一要對方有這個能力,二要對方肯借,還最好不能用抵押物,三要對方口風緊,風聲不能外傳。

  要符合這三條的,除了馮家,可以說就沒有誰了。

  要來借錢,王熙鳳是當家主母,自然是不可能親自到馮府裡來辦的,而這邊當家的是大小段氏,也不可能見外邊男人,甚至平兒估計自家奶奶本身也不太放心賈璉過手這些銀子,所以算來算去也就只有平兒最合適了。

  作為王熙鳳的貼身丫鬟,這身份勉強說得過去,是勉強那是要看馮紫英是否認可,換了小段氏是肯定不會答應的,你一介丫鬟,張口就來要借走兩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兩百兩,憑什麼?你自己能值當幾兩銀子?

  這年頭遇上災荒年景,一百兩銀子就能在城門外隨便挑上三五個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兩萬兩銀子買的人能把馮府塞滿裝不下。

  這年頭,人就有這麼不值錢。

  「平兒姑娘,二嫂子讓你來經辦借款的事宜?」馮紫英對平兒印象很好,所以也是笑臉相迎。

  平兒原本忐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是她一次出門在外辦事兒,而且還是辦這種事情,萬一這馮家那小段氏是個尖酸刻薄之人,只怕自己只會徒招一場羞辱無果而歸。

  這馮家還真的有些奇怪,這般重大的錢銀事務居然是一個姨娘掌管,想想無論在榮府還是寧府亦或是原來自己所在的王家,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福了一福,平兒臉上也露出笑容,不卑不亢的道:「馮大爺,我家璉二爺和奶奶都說已經和您說好,讓奴婢拿著條子來辦就行了,奴婢不過是個過手人,可當不起經辦這個詞兒。」

  馮紫英哈哈一笑,擺擺手,「平兒姑娘快坐,別這麼客氣,我在你們府上開始大吃大喝,嗯,還在你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勞煩你侍候了半下午,在我家可用不著這麼拘束,沒的日後回去之後你又要說我這個人昧良心了。」

  這話怎麼聽起來都有些歧義,但是你要認真聽,人家又都說上的是實話,看著馮家大郎一臉正氣坦然的模樣,平兒也只能壓抑住內心的羞意,側著身子歪著屁股坐在了那下首的椅子上,「謝馮大爺,那一日不過是奴家分內事兒,馮大爺切莫掛在心上。」

  「嗯,也不能那麼說,能讓平兒姑娘侍候,那也是得分人的,這我還是知道的。」馮紫英搖搖頭,王熙鳳的貼身丫頭,賈璉的通房丫鬟,不是誰都能享用得起她的侍候的,那真得看人。

  平兒抿嘴一笑,也不多言語。

  「嗯,條子帶來了吧?」馮紫英也不再多說,再多說就有點兒其他意思了。

  「在奴家身上,我家奶奶讓我問一下,這銀子如何安置?」

  這是一個麻煩事兒。

  兩萬兩銀子,也是一千六百斤,哪怕全是二十兩一錠的大元寶或者銀餅,也得有一千個,當然也不可能全是二十兩的銀錠銀餅,更多的是五兩八兩或者十兩的銀餅銀錠,這要一算下來,沒幾個箱子根本沒法裝下,更別說這是五萬兩。

  「你家二奶奶是個什麼意思?是送到你們府上,還是……?」馮紫英忍不住想要調笑一下這個俏平兒。

  俏平兒俊臉一燙,這個馮大爺說話沒個正經,明知道自家奶奶就是想要避開賈府裡,還要送到府上,那不是一下就原形畢露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0 PM

九十八節 一發動全身

  起身又福了一福,平兒小聲道:「奶奶的意思是,先不忙,若是需要的話,再來取,日後若是不方便的話,看看是否可以置放在哪家方便的錢鋪裡,這樣也方便取用。」

  「喲,你家奶奶可真的是打得好算盤,銀子借給她,她卻要放到錢鋪裡,嗯,這一進一出,嘖嘖,……」

  馮紫英一邊搖頭,一邊嘖嘖不已,羞得平兒也是抬不起頭。

  平兒何嘗不知道自家奶奶這個主意打得是好算盤?

  從馮家借銀子本來就要算最低利息,卻要存在錢鋪裡,那還有一分收益,這兩相抵消,基本上就沒多少開支了,相當於就是拿著馮家的銀子來做這筆生意了。

  她也問過自家奶奶,可鳳姐兒卻毫不忌諱的說,這等便宜能佔就要佔,沒準兒日後賈家就要賠一個姑娘給他們馮家。

  這話讓平兒也吃了一驚,只是鳳姐兒卻又不肯再多說,她也不好多問。

  這盤算來盤算去,好像這府裡邊也就四位姑娘。

  元春早就進宮當女史去了,怕是不太可能在出宮嫁人了,而且也年齡也要比馮家大郎大五六歲,那剩下就只有三位姑娘了。

  迎春也就是璉二爺的妹妹,探春便是寶玉的姐姐,一個是大老爺的,一個是二老爺所出,可問題這兩位都是庶出啊,馮家怎麼可能會娶一個庶出女兒?換了是前幾年馮大郎尚未有這般名頭威勢時,或許還有一分可能,現在,平兒相信馮家肯定不會應允這門婚事。

  那剩下的就只有唯一一個選擇了,那便是東府那邊的四姑娘惜春了。

  惜春倒是珍大爺的胞妹,嫡出,可年齡上卻要小馮大爺好幾歲,好像珍大爺對這位妹妹一直不怎麼多管,要不也不會被老太君要到西府裡邊來養著。

  加上東府那邊珍大爺名聲一直不太好,這門親事要想讓馮家答應,只怕也難。

  不太清楚王熙鳳這話語裡的意思,平兒倒是不相信以二姑娘和三姑娘能去給人做妾,就算是馮家大郎考上進士恐怕也沒這個說法,賈家好歹也是勳貴之後,兩位姑娘縱然是庶出,那也不能給人做妾。

  見平兒羞得低頭不語,馮紫英當然知道對方也就是一個來跑腿辦事兒,再多說下去,就有點兒像是調戲對方了,不合適。

  「算了,平兒姑娘,這事兒也不是你做主,你家奶奶這個人啊,盤算人的主意還真的是算得精,就按照你們奶奶說的辦吧,五萬兩銀子,她若要銀子了,便說一聲,我便讓府裡替她存進哪家錢鋪銀號,一切聽她安排,可好?」

  平兒來這一趟,要的就是這句話,起身又是盈盈一禮,「那就多謝馮大爺了,這是借條,請馮大爺收好。」

  說完之後,平兒這才反應過來,吃了一驚,「馮大爺,是兩萬兩,不是五萬兩。」

  「唔,我知道。」馮紫英隨手看了一眼,便召喚雲裳進來把這張借條送到姨娘那裡去,然後才不緊不慢的道:「二萬兩興許不夠呢?你家二奶奶這個人做事兒大手大腳的,打點各方肯定也不小,所以我替她多備一些,你回去回稟你家奶奶就行了。」

  平兒頗感驚訝,這事兒二奶奶可沒提起過,這馮家大郎怎地卻變得如此大方了?

  難道真的是要娶二姑娘,作聘禮?這聘禮未免太昂貴了,沒這個道理啊?

  真要是聘禮,也該光明正大提出來才對,而且是要給大老爺,怎麼也輪不到二奶奶這裡。

  平兒有些糊塗了,但是見馮紫英一本正經的模樣,也不好多問,只能稱是。

  「平兒姑娘,另外你們奶奶這麼做,難道就不怕府裡知道?璉二哥這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是要在外邊奔波的,怕是歸家都沒幾時啊。」馮紫英提醒道:「這事兒是瞞不住的。」

  「奶奶說了,也不需要刻意去瞞什麼,既然沒用公中銀子,那便沒啥好隱瞞的,若是問起來,也只說二爺去幫朋友忙,那便誰也說不上個啥。」平兒倒也坦然。

  馮紫英沒想到王熙鳳還有這等魄力,居然敢挑明,但這話沒有錯,賈璉去幫朋友忙,至於說這賺多賺少,那也是賈璉自個兒的事情,委實和榮國府無關。

  「也罷,看來你們二奶奶是打定主意了,那我也不多說,只是那邊工部和戶部的事宜,你家二奶奶可是責無旁貸啊,那才是關鍵。」

  叮囑了一番之後,馮紫英這才目送這位俏丫頭離開。

  不知不覺間,馮紫英發現自己與《紅樓夢》書中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都都漸漸認識了不少,唯一也就只剩下薛家那邊的兩位了,薛寶釵和香菱,那薛大傻子不算。

  不對,還有不少,妙玉,邢岫煙,薛寶琴,對了,史湘雲,丫頭裡邊那個火爆晴雯也沒見著。

  想到這裡,他還真的有點兒期待,看看除了這位通體透香粉黛失色的寶姐姐究竟是何等模樣,還有那幾個同樣各領風騷的女子究竟如何。

  這林丫頭他倒是見了無數次了,說實話,固然已經有些漸漸長開來,露出一抹精靈柔弱的模樣,但是畢竟還是太小了一些,感受不到那份神韻,但論年齡這寶釵應當是要比黛玉大三歲,也就是和自己年齡相仿,那倒是真的可以一觀。

  ********

  「你是說那馮家大郎去了王侍郎府上,二人商談一個多時辰?」盧嵩輕輕撫摸著下頜,一隻手背負在身後,在並不寬敞的公房中來回踱步。

  「回大人,接近一個半時辰。」站在門口下屬輕聲道。

  「可曾知曉二人談什麼?」盧嵩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好歹也是京營節度使,還兼著兵部右侍郎,能在其府上安插一個人已經是花費了無數心血了。

  「不曾知曉。」下屬低下頭,「他那內書房小院乃是府中人禁地,除了他本人和兩名跟隨他二十年的長隨,包括其家人都不能入內,前年一命侍妾仗著得寵要送湯羹入內,事後被其逐出府。」

  「呵呵,這位王侍郎是在以治軍方式來治府啊。」盧嵩不屑一顧的輕笑一聲,「那他兩個兒子能進去麼?」

  「也不能,次子王德去年喝醉了酒也試圖入小內院,結果被王子騰親自杖責二十,打得那王德十天沒能下床。」

  「哦?」盧嵩一愣,不讓小妾入內倒也說得過去,但連兒子都不允許入內,這就說明此人在這些方面真的很謹慎了。

  「還有什麼?」盧嵩站在窗前,背對門口,遠眺良久。

  「據聞,第二日那王府又收到了一幅書法墨寶,屬下不知道是否和此有關。」

  「哦?為何這麼說?」盧嵩來了興趣,轉過身來,。

  「頭一日裡王公所見之人皆是軍中之人,甘肅鎮、榆林鎮以及京營和北城兵馬司等一干人等,並無其他外人,唯有這馮家大郎以往從未登過門,……」

  「那這副書法墨寶從何而來可曾查清?」盧嵩急問。

  「未曾,時間上有些來不及,……」下屬話尚未說完,便被盧嵩訓斥:「這等事情如何耽擱?還不趕緊查明!」

  等到下屬離開之後,盧嵩又深吸了一口氣,靜心思索。

  當初把這位馮家大郎納入視線時,下邊人還有些不以為然,尤其是張瑾這廝還覺得小題大做了,但現在看來卻是一個明智之舉,這馮府還須得要安排可靠人盯住。

  就憑這傢伙在齊永泰面前份量日重,這條線就要一直跟下去。

  盧嵩是知曉皇上的心思的,齊永泰出山已成定局,太上皇那邊也應當是溝通好了,而且多半是出任吏部左侍郎這一炙手可熱的位置,據言齊永泰更願意去戶部,但是皇上和太上皇都應該沒有同意,大概都是擔心這一位去燃起大火。

  想到戶部,盧嵩都忍不住搖頭,那真的是一個火坑,可齊永泰居然還願意去跳,他就不怕把自己燒成灰燼?有些時候大火一旦燒起來,就連皇上都保不住。

  齊永泰在青檀書院蟄伏養望這幾年的確還是頗有影響,上一科春闈便有三名青檀書院學子成為庶吉士,這三年一過,起碼會有一到二人要進入翰林院,另外一兩人也會有重用。

  下一科春闈據說青檀書院人才更是鼎盛,像韓敬、許獬、練國事、宋統殷、方震儒、葉廷桂等人盡皆是人中龍鳳,一旦這些人考中進士,只怕青檀書院名聲會更大,而齊永泰聲勢也會水漲船高。

  盧嵩心中對那在齊永泰面前日益受到看重的馮紫英也是更感興趣,一個武勳子弟,卻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就成為齊永泰、喬應甲、官應震這等子對武勳乃至武人都根本看不上眼的士林文臣們心中的寵兒,不能不讓人多給他幾分關注。

  想到這裡,盧嵩也不由得啞然失笑,什麼時候龍禁尉居然對一個十三歲的書院學子這等感興趣了,甚至比他可能要出任外鎮總兵的老爹還值得花費更多心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1 PM

第九十九節 張師

  「紫英,還不來見過張師?」

  剛踏進院內,馮紫英就聽見了自己父親的召喚。

  「張師?!」馮紫英又驚又喜,疾步而入,見到那個和自己父親並坐上首的道裝男子,納頭就拜。

  「起來罷,抬起頭來讓我看看。」道裝老者擺擺手,臉上也露出一抹歡喜的的神色,一別經年,他倒還真有些想念這個記名徒弟了。

  馮紫英抬起頭來,目光坦然的迎著對方探究的目光。

  看著馮紫英清澈坦率的目光,道裝老者一愣,又認真觀察了一番,才捋著鬍鬚,臉上露出奇異之色,「奇怪!」

  「怎麼了,張師?」馮唐吃了一驚,自家只有這一個獨子,就怕養不大,從小就讓這一位和馮家幾代交情的杏林世家嫡子幫忙調理將養身體,應該說兒子這麼些年來幾乎沒生過什麼大病,身體比尋常同齡人還要高壯許多,這一位功不可沒。

  「沒什麼,自唐。紫英,你這一年來可曾有過什麼奇遇,呃,或者遭遇過什麼?」道裝老者捋鬚沉吟良久方才道。

  「張師,去年紫英代我回山東臨清老家,路上曾患了一場重病,險些……」馮唐忙不迭的道,深怕落下什麼後遺症。

  「哦?就這個?」道裝老者搖搖頭,顯然不是這個原因,但很顯然自己這個記名弟子命格好像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以前觀自己這個弟子是天生富貴命,氣盈充實,現在卻發現富貴易位,成了貴在前,富在後了,這二字字義未變,但是易位就不簡單,命格變化更是聞所未聞,加之其氣盈充實程度亦大大增加,這卻是好事兒。

  只是其眉宇間姻緣線牽纏複雜了許多,這才一年多這小子就惹上了這麼多風流債?

  再一看,沒有啊,其他方面依然如故,這卻是讓他這個雖然不太信命的杏林人有些疑惑了。

  但無論從哪方面看,這個弟子的狀況都要比一年前更好,道裝老者想了一想又點點頭:「也罷,自唐無需擔心,有變,那也是向著好的方面變,紫英,我教授你的補氣養精法你一直在習練吧?」

  「張師,弟子一直勤加修煉,從未中斷。」馮紫英便是到書院裡也是早晚不停,尤其是早上起床之後更是從不間斷。

  「嗯,那就好,十六歲之前最好不要中斷,十六歲之後元氣已固,就不妨事了,但修習此法,對你身體有益無害,若能一直堅持,你一生都能受益匪淺。」道裝老者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這一點馮紫英倒是相信的。

  這一位看上去不過四十許人,看起來比自己父親還年輕幾歲,但實際上早就是六十好幾了,但日常出行依然是健步如飛,尋常壯年人根本就趕不上。

  問過馮紫英的情況之後,道裝老者也介紹了自己這兩年南遊的情形,去了紹興,與號稱南張的張景岳一會,二人切磋了一月有餘,因張景岳好要到遼東遊歷,這才道別返回。

  尋摸著一個機會,馮紫英便說了馮家一個世交遠親身子骨柔弱,該如何調理,道裝老者詳細詢問了一番之後,倒也沒多說什麼,寫了一套日常習練的養生術交與馮紫英。

  馮紫英也看了看,的確比較簡單,就是幾個姿勢動作,配合呼吸,估摸著應該不難,林丫頭應該是可以勝任,心裡這才安穩下來。

  待到馮紫英離開之後,道裝老者才又問起馮紫英的婚事。

  馮唐倒也沒有隱瞞,說起了這半年來馮紫英的一些變化,包括山東民變,去青檀書院讀書,以及賈家有意聯姻等等。

  「難怪,我說紫英怎地會姻緣線纏繞頗多,看樣子紫英表現太過出眾,引來無數人想要結親啊。」道裝老者張友士捋鬚大笑不已,「只是他年齡還小,最好還是緩上兩年,你們馮家只此一子,須得要慎重。」

  「此事我也想過許久,紫英自家亦是覺得要等到後年以後才來考慮此事。」馮唐也點頭。

  「最好能等到他年滿十六週歲之後再來談成親之事,當然若是定親倒也不妨。」

  張家馮家是三代交情,歷來交往密切,馮秦馮漢戰死病歿又未能留下後嗣,這也讓馮家更是擔心絕嗣,所以張友士也專門來為馮家這唯一獨苗將養出了不少方子。

  「嗯,理當如此,家裡最擔心也就是紫英的身子。」這個時候馮唐又覺得自己夫人對馮唐屋裡人要求更苛刻一些不是壞事了,雖說他也覺得雲裳不類那種不知自愛之人,但是那丫頭委實長得俊俏了一些,萬一自己兒子哪一日把持不穩,還真是一個可虞之處。

  「自唐不必擔心,我看紫英元氣充盈,印堂飽滿,日後怕是要子孫滿堂,若是自唐心急,待紫英滿了十六之後,不妨先為其尋一二宜生養的侍婢充作房中人,或許便能有所獲。」張友士也知道馮家是最喜歡聽到這句話的,不過看馮紫英的命相,比上一次時更好,所以他也不吝多一些寬慰之言。

  「呵呵,那就謝張師吉言了。」馮唐心裡樂開了花,心念又轉到了賈家二姑娘賈迎春的身上,那高婆子說這賈赦庶女倒真是一個宜生養的體格,若非是庶女,哪怕賈赦此人品行不堪,馮唐覺得都可以應承下來。

  不管如何,這紫英的大婦定要尋一個體格合適宜生養的女子,哪怕是出身家門略遜都可以接受,另外也要物色一二合適女子充為兒子房中人,沒準兒就能如張友士所言那般早日開枝散葉。

  *******

  當躺倒在書院裡大通鋪硬炕上時,馮紫英才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二十日的春假休沐真的是讓他感受良深,這和書院的生活完全是兩個概念。

  但無論是那邊的生活,對馮紫英來說都是一番難得的體驗,他都很享受。

  來到這個世界,他是越來越喜歡,越來越愛上了這份生活,書院裡生活團結嚴肅緊張活潑,書院外生活精彩豐富絢麗奢靡,兩相結合,一張一弛,自然讓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了。

  「喲,紫英回來了?」陳奇瑜踏進宿舍時,就看到了正在和一干舍友們熱鬧寒暄的馮紫英。

  「玉鉉,這是你的禮物。」鄭崇儉已經替陳奇瑜拿著了,「紫英專門帶回來的,大家都有。」

  看見陳奇瑜臉色有些奇異,馮紫英心中明也在哂笑。

  這傢伙就是這麼愛裝,放不下面子,又還夾雜一些說不出的嫉妒,在馮紫英看來,這些情緒都有些可笑,不過這在十四五歲的年輕人中的確也很正常。

  「不值幾個錢,就是一些零七八碎吃的東西,也別指望我給你們帶啥金貴的玩意兒。」馮紫英擺擺手,「咱家也沒有餘糧了。」

  馮紫英的話也逗來一陣笑聲。

  陳奇瑜內心其實很羨慕馮紫英的這種氣度風範,自己再怎麼努力似乎都學不會這種舉手投足與生俱來的大氣,這應該和對方的家庭出身有一些關係,但是也不完全如此,總而言之,讓自己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情緒不正常不合適,鄭崇儉和孫傳庭都隱約和他說過,但自己卻始終扭不過這個彎兒來。

  「紫英,上次去白石莊愚兄沒去成,啥時候再補上啊。」陳奇瑜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大度一些。

  「好啊,這馬上春日就來了,倒不一定要再去白石莊和紫竹禪院,城裡城外可去的地方多了去,到時候找個休沐的時間,大家一起,這次可說好,不說學業上的事兒了,省得大家遊興都要被打消掉了。」

  馮紫英很大方的回應,「缺了玉鉉,咱們這乙舍都沒那麼熱鬧了。」

  對馮紫英的這份態度,陳奇瑜是真心佩服,換了自己,未必能做得這麼好,深吸了一口氣,陳奇瑜招呼馮紫英:「紫英,你出來一下,愚兄和你說個事兒。」

  馮紫英點點頭,也不多言跟隨對方出去。

  宿舍裡立即一陣竊竊私語聲,甚至也有人直接了當的道:「這玉鉉是不是太拿大了,不把大家當同學?」

  「那不是怎地?紫英好意邀請,他卻拒絕,還拉著其他人也不去,真當大家看不出來不成?」這是方有度毫不客氣的道。

  「自封自己是乙舍的領袖了吧?覺得大家都該聽他的?」還有人從角落裡冒出來話,看不清楚是誰。

  鄭崇儉和孫傳庭都有些尷尬。

  他們都是山西人,也不是這個宿舍的,但是大家都和馮紫英交好。

  沒想到同為山西人,甚至還和馮紫英一個宿舍的陳奇瑜卻始終和馮紫英不對路,現在連原來一直和馮紫英鬧彆扭的傅宗龍都和馮紫英關係大為改善了,這陳奇瑜卻還是一根筋。

  他們也能理解陳奇瑜的一些不爽,但是形勢比人強,人家馮紫英表現出來的能耐卻高人一籌,你不承認不行啊,連甲舍的范景文和賀逢聖人家都要承認馮紫英不弱於他們,你陳奇瑜憑什麼就非得要覺得自己高對方一等?

  就憑你比對方先來書院半年?青檀書院可不是一個只論資歷的地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2 PM

第一百節 「原創」裝逼效果出乎意料

  陳奇瑜和馮紫英走出了宿舍。

  陳奇瑜的心情的確很複雜。

  在馮紫英來之前,他一直是整個乙舍中齊永泰和官應震最看重的學子,哪怕是在整個東園,他自認為自己也不遜於甲舍那兩位所謂領袖。

  雖說名義上有「山西三傑」,但鄭崇儉和孫傳庭基本上都是唯他馬首是瞻的,而本身山西學子就在青檀書院中佔有較大比例,所以他覺得自己成為現在的東園,未來整個書院的學子領袖是理所當然的。

  但這一切都是馮紫英來的這短短三個月裡發生了改變。

  馮紫英幾乎是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橫掃了整個青檀書院,西園那邊也就罷了,畢竟韓敬、許獬和練國事那都是在整個北地都赫赫有名的學子,但東園這邊簡直就成了馮紫英的天下了。

  范景文和賀逢聖幾乎是拱手讓出了東園領袖的位置,這簡直讓陳奇瑜措手不及,甚至也毫無還手餘地。

  事實上在最初馮紫英提出一系列的舉措時,陳奇瑜也是歡迎的,他能意識到馮紫英提出的這些新路子帶來的好處和意義,所以他也積極的想要參與進去。

  但後來馮紫英層出不窮的新招數讓他就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路數了。

  尤其是這辯論大賽在衍生為南北士林的講經論道盛會,馮紫英更是直接跳出了辯論本身,而進入了仲裁組,甚至還把崇正書院的楊嗣昌都拉了進來,這讓陳奇瑜覺得無比絕望。

  人家都已經是和楊嗣昌比肩的人物了,你怎麼去和人家競爭?

  而山長和掌院的態度也在悄無聲息的變化,很多事情更多的是直接招馮紫英去商量,然後就能拿出舉措,這本來是他夢寐以求的,現在卻被馮紫英取而代之。

  這種失落感簡直就像毒蛇一樣緊緊盤踞在他心中,讓他格外難受和無助。

  他也一度想要掙脫這種負面情緒重新振作起來,就像傅宗龍一樣,但是卻始終放不下。

  現在一度視他為首領,也是最忠實的密友——鄭崇儉和孫傳庭都「背叛」了他,而投入了馮紫英的「懷抱」,這簡直讓他無法接受。

  甚至他也隱約感覺到了整個乙舍乃至東園同學們對他的一些疏遠和冷淡,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但卻不知道該如何來改變這種局面。

  「玉鉉,看看這夜空,總能讓人心情變得舒暢起來。」兩個人並排走出宿舍區,走到了那白石和青檀所在的山坡上。

  「是啊,有時候站在這裡看著星空如畫,總感覺到人生的渺小。」陳奇瑜也有些感慨,兩個人就這麼一路走來,竟然一句話都沒有,但是氣氛卻似乎慢慢變得平和安寧了許多,「紫英,你說我們讀書究竟是為什麼?」

  「玉鉉,這個問題,無數人在無數個時候也像無數人問過了,其中也肯定會有無數先賢大儒們,但我想都應該是異曲同工,嗯,我覺得前宋張子已經說得很好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難道不是麼?」

  馮紫英淡淡的回答道。

  陳奇瑜搖搖頭,」張子的話太過於宏大,對你我來說,顯得有些遙遠了,那你覺得對我們青檀書院,對你我這樣的學子來說,又當如何呢?」

  馮紫英微微側首,看了陳奇瑜一眼。

  月牙如鉤,映在陳奇瑜臉上,對方眉宇間多了幾分探究深思的神色,馮紫英估計這傢伙可能是鑽進了某個牛角尖了,居然拉著自己來問這種充滿了哲學色彩的問題。

  之前對方肯定不是想要和自己說這些,只不過是在和自己走出宿舍,恰巧感受到了某種氛圍,觸及到了對方某些心境,所以才搖身一變成為文青或者憤青了。

  「我們青檀書院,我們自己當如何?」馮紫英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搓了一把在冬日裡寒風中凍得有些發痛的臉頰,繼續往前走。

  「也許我們可以這樣做,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實際上我覺得我們也正在沿著這條正確的路徑走下去,而日後,當我們中式入仕之後,那麼就該像范文正公所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嗯,也許這就是我們讀書人的兩個階段吧。」

  走出十多步之後,才發現自己身邊好像少了一個人,卻看見陳奇瑜站在原地痴痴不動,吃了一驚,馮紫英趕緊走了回去:「玉鉉,怎麼了?」

  陳奇瑜這才從痴迷中驚醒過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紫英,你是早就有此抱負宏願,難怪一入書院,便能有此創舉!這對仗,說得太好了!你是怎麼想出這對仗的?我覺得應該用在我們東園,作為東園學子的座右銘!」

  馮紫英吃了一驚,一不小心裝了個逼,這句話是什麼時候的?

  他有些記不清楚了,但肯定應該是明末時候東林書院的楹聯,但是現在好像沒聽說有什麼東林書院,而且歷史早已經改變,估計這楹聯應該沒有出來吧?

  後面那句話倒也罷了,那是范仲淹的名句,裝逼也不算個啥,但是前面這句話對於讀書學子們來說,就太符合讀書意境了。

  不得不說,有時候一句經典的詞句遠勝於你在其他方面的卓越表現,這個時代就是這麼看重詩詞歌賦的逼格。

  馮紫英發現陳奇瑜看自己的目光與先前截然不同了,崇拜、感悟、昂揚諸多味道混雜在一起的神色,然後反覆吟誦著這句前世中一樣在網上用濫了的名句,如痴如醉。

  這讓他忍不住有些後悔,也許自己還可以挖掘挖掘,看看還能記得起一些什麼名言絕句來不?

  只可惜那些個更流行的唐詩宋詞完全頂不上用了,而明代以後的經典詩句好像不多啊,起碼自己記憶中沒多少,這裝逼不是少了無數機會?

  就在馮紫英扼腕嘆息不已時,陳奇瑜終於慢慢從先前狂熱的興奮中平復下來。

  此時的他已經對馮紫英再無任何芥蒂,變得格外坦然了。

  無論如何,能夠寫出這一樣對仗句子,他自認為自己做不到,關鍵是這句對仗實在太符合青檀書院學子們的心境意境了,他相信即便是山長和掌院恐怕都要一樣擊掌讚歎,歎為觀止。

  「紫英,愚兄服了。之前愚兄還總有些對你不服氣,覺得你經義功底淺薄,縱然有些奇思妙想,但也覺得這等事情終究難以持久,你又說你不通詩賦,嗯,說句不客氣的話,你與許獬那一日在這裡的對詩,愚兄不覺得有多麼高妙的意境,也就是剛好處於那個情形下的臨場發揮罷了,許獬也就罷了,他倒是在詩文上有真材實料,你那對仗,很一般,也就是趕上那個時候氣勢夠足而已。」

  陳奇瑜毫不客氣的剖開自己的心結,讓馮紫英瞠目以對。

  他當然知道那一日自己的對仗說不上多好,就佔一個氣勢而已,但是今日就這麼一句對仗,就讓一直對自己都不太服氣的陳奇瑜俯首稱臣了?這麼簡單?

  這詩文就這麼牛逼,這麼重要?

  能收來銀子發軍餉,還是能抵禦女真人的進犯?能賑濟災民,還是能治理河道?他完全不能理解這種心態。

  以前他是低看了這詩詞歌賦的逼格威懾力,但今日卻真實感受到了。

  雖然他也清楚這玩意兒其實真正用於實際沒啥用,但是他能提升自身的影響力和人格魅力啊,這對於日後自己拉山頭帶隊伍意義重大啊。

  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能「廢物利用」?

  也許他真該再好好回憶回憶,看看自己腦海中還有沒有什麼殘存的高逼格經典名句?

  看看對方對范仲淹的名句和張載的千古名句都反應淡然,卻對這句東林書院的楹聯反應如此之大,說明這個時代還是更注重「原創」啊。

  也不知道前幾日裡給王子騰送去的那一句「原創」自《小窗幽記》的句子,是不是也能讓王子騰納頭就拜?呃,當然這可能有些想多了。

  「不過你今日這一句,愚兄是真的服了,愚兄自認是寫不出這等符合我們青檀書院學子心境意境的詩文,我知道你對詩文素來不太看重,嗯,甚至有些不以為意,但是咱們作為士林中人,寫詩作賦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陳奇瑜還沒有能完全從先前的激動中緩過來,連說話都有些絮絮叨叨,馮紫英也只能耐心的傾聽對方的傾訴。

  「紫英,你有這等文才,便當努力表現出來,為何卻這般反感?愚兄知道你素來看重時政實務,總覺得那才是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真本事,但你不能否認詩詞歌賦對教化萬民的作用,……」

  一直到回到宿舍裡,陳奇瑜都還在和馮紫英喋喋不休的探討詩賦和實務的「辯證關係」,只不過陳奇瑜的態度還是讓整個宿舍的同學們都吃了一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3 PM

第一百零一節 變化

  雖然早就有預料,但是馮紫英還是低估了那句話的影響力。

  第二日裡在整個書院傳遍之後,無數人都來詢問自己當時是怎麼就能想出這樣一句經典名句,馮紫英不得不不厭其煩的講那一夜的故事以及「創作」時的意境「娓娓道來」,引得無數人唏噓感慨不止。

  甚至連齊永泰和官應震都專門將他叫去詢問了一番,然後就是滿臉的欣賞和期許。

  馮紫英知道,那眼光裡背後是什麼,但他的感覺是寒意逼人。

  這「竊詩大盜」不是那麼好當的,須得要意境、時機都要把握好,你總不能讓其激揚文字慷慨陳詞時,玩一玩納蘭性德的婉轉哀愁吧?那人家鐵定以為你是走火入魔了。

  馮紫英除了咬緊牙關堅持說自己只是當時有感而發,自己在詩詞歌賦上毫無天賦,甚至連尋常童生都不如,其他半句都不敢應承。

  這般鏗鏘堅決的態度,讓齊永泰和官應震都十分驚訝。

  他們自然是不相信的,能「創出」那樣句仗,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除了認為馮紫英可能因為在邊地生活的特殊經歷使得他性格上過於務實,以至於對詩詞歌賦都有了某種幾乎偏執的偏見外,其他也找不出什麼合適理由來解釋了。

  問題是孫傳庭好像也是一直在邊塞衛鎮生活,也沒見他有這般偏執態度?

  總而言之,馮紫英是半點也不敢承認自己在詩詞歌賦上的天賦和本事的,這種裝逼一時爽,一直裝逼一直爽的本事他是沒有的,弄不好就會成露餡火葬場。

  很快這句話便在整個青檀書院的廣為傳頌,以至於在齊永泰離開青檀書院前,正式將這句話定為青檀書院學子的座右銘。

  四月初九,朝廷正式下詔,齊永泰出任吏部左侍郎,青檀書院學子們終於送走了他們的第十二任山長,同日官應震繼任山長。

  馮紫英的書院生活也迎來了穩定期,從春假之後一直到小滿,馮紫英都未歸家,一直在書院中讀書。

  倒是賈璉來過書院兩回,都是商談修陵相關事務。

  朝廷修陵終於還是啟動起來了,據說齊永泰一去就表示反對,但是那時候營建已經動起來了,不可能停下,據說皇上也曾經親自向齊永泰表示只是初步規建,不會有太大的投入,這才讓齊永泰閉口。

  但即便是初步營建,三五十萬兩銀子是打不住的,內庫據說拿出了五十萬兩,而戶部竟然只湊出了十五萬兩,其可憐程度讓人也是感慨不已。

  「牛世伯任京營節度使了?」回到家中,馮紫英便徑直去見自己父親。

  馮唐的外放詔書終究是下來了,遷延日久,但最終還是有了一個結果,任榆林鎮總兵官,即日上任。

  這一輪調整不小,馮唐外放只是其中一個並不算特別惹眼。

  「嗯,王子騰任宣大總督,陳道先任五軍營大將。」馮唐端起茶盅沉吟著,卻又沒有喝便放下,「這陳道先出任五軍營大將倒是讓人有些意外,原來我以為也許會是柳芳,但是沒想到此次柳芳卻沒有能出任。」

  馮紫英搖搖頭,「爹,怎麼可能是柳世伯?若是這京營武官中的一二號人物都讓牛世伯和柳世伯任了,您說皇上會怎麼想?」

  馮唐遲疑了一下,「可陳道先和柳芳對皇上來說有區別麼?」

  馮紫英雖然也不清楚這個陳道先怎麼能出任五軍營大將。

  這陳道先也就是陳也俊的老爹,一樣也屬於武勳群體,只不過不算是特別出挑的,嗯,論地位應該是和自己老爹差不多。

  但這幫武勳和老爹不太一樣的就是老爹這麼些年來一直在九邊打拚,而這些八公十二侯乃至陳道先這類雜號將軍卻並沒有幾時外任,像陳道先好像就只在神樞營幹過參將,後來便一直在後軍都督府中掛任閒職。

  未曾想到這一次卻如何把太上皇和皇上那邊都說和好了,一躍成為一匹黑馬了。

  現在看起來皇上仍然是在這些關乎實權方面的事務上採取了隱忍之態,只是在關係到名分地位上卻沒有再忍讓,這應該能讓太上皇滿意放心,同時卻會讓義忠親王很難受。

  在馮紫英看來,這應該是相當高明之舉,應該有能人在替皇上出謀劃策。

  或許下一步就有人會在朝中提議立太子了。

  「爹,這些情況背後的底細咱們這些局外人一時間是看不清的,既然看不清,咱們也就別去攪和,您還是該去走馬上任就趕緊去。」馮紫英樂呵呵的道:「總算是盼到你要走了,這都拖了幾個月了?」

  「小兔崽子,你就這麼盼著你爹去榆林,這家裡就好沒人管教你了不是?」馮唐笑罵道:「你娘和姨娘們都暫時不去,等我先在那邊呆上一年半載之後再說,你別什麼都忘乎所以了。」

  「那敢情好,不過我都聽說過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榆林的寡婦金不換,爹你不帶姨娘他們過去,可別幾年後你又帶幾個姨娘回來啊。」馮紫英樂呵呵的跟自己老爹開著玩笑。

  馮唐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馮紫英,「紫英,你從哪裡知曉的這些話?是那尤氏三兄弟和你說的?」

  那一日後的第二日,尤世功三兄弟便登門拜會了馮唐,馮唐自然很熱情的接待。

  三兄弟帶了一些榆林那邊的特產,當然馮唐也不會小氣,回贈了一些物事,尤其是一柄極其鋒利的寶刀給了擅使刀的老二尤世威,讓尤世威欣喜若狂。

  這三個月裡,尤世功也曾經來過一封信,馮唐沒有回信,在不確定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去榆林鎮時,馮唐還是很謹慎的。

  「呵呵,爹,這榆林鎮那邊的情況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在大同我就聽說過,韃靼人寇邊,榆林鎮和寧夏鎮哪一次不死傷遍野?這十年來,韃靼人明顯開始將鋒芒轉向了那邊,不就是覺得宣大山西這邊是硬骨頭不好啃,而寧夏和榆林那邊要弱得多麼?韃靼人在咱們內地的眼線探子恐怕比我們兵部職方司和龍禁尉在塞外的眼線更厲害吧?」

  一席話說得馮唐臉色都難看了許多。

  大同宣府無論是在兵力數量還是兵員質量以及後勤保障上都是一等一的,而榆林和寧夏鎮自然就要遜色許多,否則也不會有尤氏三兄弟來京城催糧要餉了。

  現在這些麻煩事兒恐怕就都要輪到馮唐來操心了,想到這裡馮唐自然心情不爽。

  見自己老爹心情一下子就不好起來了,馮紫英也不在意,這是現實,自己老爹早就清楚,只不過這會兒自己說出來有些不爽罷了。

  「罷了罷了,不提此事兒了。」馮唐擺了擺手,「山東那邊情況我去了,三郎在那邊幹得不錯,豐潤祥在臨清已經基本上走上了正軌,按照薛家那邊的意思,東昌府的店面準備在今年年底開起來,濟南府是打算明年上半年來,你爹我對這個不瞭解,也和三郎說了,他如果覺得合適,那就辦。」

  「那沈大人那裡你去拜會了麼?」馮紫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

  「去了,父母官怎麼能不去拜會?」馮唐點點頭,「據說這位沈大人口碑不錯,對咱們家也比較照拂,日後你若是有機會去那邊也該去拜會一番。」

  馮紫英卻想到了那位驚鴻一瞥的小姐姐,那一日見後便再無音信,但想想這種官宦人家的女子,若非特別熟悉的親友家,亦不可能走動,自然就再無見面機會。

  想到這裡他也不無遺憾,這個世界啥都好,就是在社會交際方面對女性太過於苛刻狹窄,但這卻不是自己能改變的。

  見自己兒子有些走神,馮唐見怪不怪,自己這兒子好像這一年來經常有些這等舉動,他也問過張友士,張友士也說這可能是早慧太甚,思慮過多的緣故,隨著年齡增長,就會慢慢改善,並無大礙。

  「紫英,為父即將出鎮榆林,我知道你素來多謀,對為父此次出鎮榆林可有見解?」這也是馮唐第一次正式詢問馮紫英軍略。

  以前他雖然對馮紫英在朝政這方面的見地很認可,但是卻覺得自己兒子從來未接觸過軍務,不可能對這方面有什麼見解,但是方才聽到他對榆林那邊情況似乎相當熟悉,也就有些意動了。

  「爹,我對河套那邊情況不是很瞭解,但是我聽聞尤氏三兄弟說察哈爾部的林丹汗繼位了,而三娘子似乎經常病臥不起?」

  河套歷來是蒙古諸部和大周爭奪的焦點,目前河套及其周邊地區為鄂爾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共同控制,但其真正控制人三娘子由於內部內訌加之自身身體狀況不佳,已經有些有心無力了。

  既然要出鎮榆林鎮,馮唐自然也要做好充分準備,加之他本身就在大同經營多年,對自己的老對手當然不陌生。

  「你是說莽骨速的那個兒子林丹巴圖爾?不過是一個和你差不多的嫩娃娃,且看他能不能控制得住察哈爾部吧。」馮唐皺了皺眉,「三娘子這兩年倒是的確經常臥床,不過現在也還看不出來河套地區那邊的狀況有什麼變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4 PM

第一百零二節 父與子

  馮紫英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不能輕易的給什麼建議,畢竟這等軍事上的戰略戰術自己是不太瞭解的。

  蒙古高原上的韃靼人,也就是所謂的蒙古諸部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他也不知道。

  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最終建州女真擊敗了蒙古諸部唯一的希望林丹汗,然後皇太極諸人盡收林丹汗的八大福晉,從而完成了對蒙古諸部的控制,最終使得建州女真可以再無後顧之憂的大肆進攻關內中原。

  現在林丹汗還是一個和自己一樣大小的少年,馮紫英估計沒有十年八年時間,他未必能真正控制得住蒙古諸部,而且這條時間線上有沒有因為蝴蝶振翅帶來的變化,也說不清楚。

  「爹,其他的兒子沒法給您什麼好的建議,要說爹您也是老於戰陣的了,不需要我這個外行來提醒,但我覺得啊,這九邊現在的狀況就是一個字兒,窮,缺,缺糧,缺餉,但歸根結底就是缺銀子,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兵員可以隨時補充,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

  馮紫英說的都是大實話。

  「甘肅陝西都是窮得叮噹響的地方,多的是想要吃飽飯的人,不缺,所以您要面對要解決的恐怕就是這個問題,其他都是小事。」

  一句話說到痛點上了,沒錢沒糧,自己這個當總兵的怎麼去穩定軍心,怎麼去防禦邊牆?一旦韃靼人寇邊,自己拿什麼去號令下邊的將士?

  「紫英,你說的這倒是簡單,但如何解決呢?戶部空空如也,這種情形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多年如此,我去了就能解決?」馮唐已經開始為去了之後的艱難開始犯愁了。

  「爹,所以我給您兩個建議,或許能勉強緩解決一些問題,但是仍然只是杯水車薪,只能是緩解,難以真正解決問題。」

  馮紫英也知道這是迫在眉睫的難題,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老爹未必能在榆林鎮坐得穩,那裡不比大同人熟地熟也有威信,你得拿出點兒是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能讓下邊將士安心。

  「哦?還有兩個辦法?」馮唐頗為吃驚,他可是覺得一點兒頭緒都沒有,現在兒子居然還能兩條路。

  「一是策動兵變,然後縱兵搶掠,當然事先選好目標,應該能大有收穫,暫時緩解您上任之後一段時間的壓力。」馮紫英面無表情,「之前我已經問過尤氏兄弟一些情況,山陝商會中亦有不少和韃靼人勾結走私鹽鐵茶出塞的,其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可以找到合作者,但那是後續的事情,要解決眼前困難,只有走這一步。」

  馮唐倒吸一口涼氣,自己這個兒子竟然想得出這等陰損招數?怕是各鎮上那些老痞子都不敢輕易走這個偏鋒吧?

  「爹,你別用這個眼光看我,你要不想一上任就鬧兵變被人家給轟下來,你就得要兵行險著。」馮紫英攤攤手,「與其讓兵變鬧到你頭上,不如引導兵變方向,既然這兵變不可避免,那當然就要利用起來,至於說目標,我相信您也是宿將了,這等事情也該是輕車熟路才對。」

  馮唐死死盯著兒子,似乎要看穿自己這個兒子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妖孽,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第一就是這樣一個餿主意?紫英,你這是讓你爹去提著腦袋玩兒啊?」半晌馮唐才悠悠的道。

  「爹,你是我爹,我能害您不成?當下朝廷正在進行一輪軍務調整改革,效仿前明,王子騰出任宣大總督,這應該是一個嘗試,一旦成熟,下一步也許就要設立薊遼總督和三邊總督了。」馮紫英平靜的道:「您不趁著三邊總督尚未設立之際,先把麻煩解決了,難道真的要等到總督大人走馬上任了,你才來闖刀頭?」

  九邊之地,啥事兒都可以發生,兵變也不是新鮮事兒,就看你如何處置了,馮唐以前也不是沒有處置過兵變,但是像自己兒子所說的這樣引導兵變,那幾乎就是自己主動掀起兵變了,但為了生存,你就得做一些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

  「解決了?這就能解決了?算了,說吧,第二呢?」馮唐接受了這個建議,不置可否,

  實際上他從內心還是有些高興的,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軍中,如果沒有一顆冷硬的心,那始終都是一個軟肋和弱點,現在看來自己這個兒子在這方面並不缺魄力和決斷。

  至於說能不能解決問題,他自己心裡有數,兒子出的主意也就是揚湯止沸,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暫時拖一拖而已。

  「第二要說也是餿主意,異曲同工,山陝出桿子,陝北匪患也很厲害,尤氏三兄弟亦和兒子說起過,如果您覺得兵變有後患,那就不如縱寇而行,然後釜底抽薪。」馮紫英的話依然如此直白冷酷。

  馮唐算是明白了,自家兒子根本就沒啥根本性的策略來解決問題,出的主意都是臨時性解決問題的。

  這主意沒多少創意,自己走到哪一步沒有路子的時候,估計也只能出此下策,倒是兒子一上來就讓自己出這招,有點兒意外。

  「紫英,不必多說了,你這些說辭我看也是受了尤氏兄弟的影響吧?」馮唐沉著臉擺擺手,「為父知曉了。」

  馮紫英沒想到尤氏兄弟又替自己背鍋了,本來尤氏兄弟也只給自己介紹了一下榆林鎮的情況,並未提及這些,倒是自己主動問了一下這些情況,尤氏兄弟還以為自己是受父親委託來問,自然知無不言,現在就反過來了。

  「爹,尤家兄弟皆為熊虎之輩,日後你要在榆林衛那邊立足,也少不得彼輩支持,若是能納為己用,……」

  「行了,鏗哥兒,這些還用你來教爹?那你爹這個大同總兵的腦袋不是被早就韃靼人拿了去,就是掛在大同城牆頭上了。」

  馮唐啼笑皆非,這些事情還需要兒子來教自己,不過兒子的好意他倒是能理解。

  馮紫英也啞然失笑,自己好像真的有點兒想多了,老爹三兄弟都是能在大同出鎮幾十年的宿將,豈能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手段?自己還仗著有點兒先知先覺居然給老爹上起課來了。

  「爹,那是我多慮了。」馮紫英也有點兒不好意思。

  「不,爹還是很高興,你先前說的這兩條可行不可行姑且不論,不過關鍵時候能狠得下心來,這是你日後中式入仕之後所必須要具備的,有時候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壯士斷腕也好,刮骨療傷也好,也是沒有選擇之下的最好選擇。」馮唐吁了一口氣,「放心吧,你爹幾十歲的人了,榆林情況雖然糟糕,但是你的這些建議可操作性還是有的,爹會考慮的。」

  「爹,我也說了,這等具體方略,兒子不懂,但兒子感覺,今後河套地區一旦三娘子控制力減弱,鄂爾多斯部和土默特部,還有土默特部內部恐怕都會有些問題出來,兒子建議爹可以加強對河套地區的情況收集,一旦韃靼人內亂,未嘗不能收復河套,控制蒙古右翼三部,即或不行,那也可以看有無機會採取抑強扶弱的辦法削弱他們。」

  這個設想馮紫英沒有太多把握,起碼十年之內都有難度,但是要想避免日後建州女真在擊敗林丹汗後繼續向西征伐徹底控制蒙古諸部,這一步就必須要走。

  當然也可以結合著與對林丹汗的策略來進行,但這就更遙遠了,遠不是現在的馮紫英能駕馭得了的。

  馮唐深看了兒子一眼。

  雖說兒子這些想法看起來有些幼稚和不切實際,但是在馮唐看來這都不重要,畢竟兒子從未真正接觸過九邊軍務。

  關鍵是兒子才十三歲已經明悟了一個在官場上立足的最根本本事,那就是敢於做事,也敢於搞事。

  做事是確立自身的地位,贏得同僚和下屬的認可和尊重,搞事就是敢於先發制人,壓制敵人和對手,這能贏得同僚、下屬和敵人的敬重和畏懼。

  光有前者,頂多也就是當個純臣,難以長大,但這是基礎,而只會後者,那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或許能一時得勢,但遲早要被反噬。

  軍中如此,文臣更當如此。

  二者兼具,大業可期。

  想到這裡,馮唐心裡反而踏實了許多,甚至覺得去榆林鎮的勝敗得失都不重要了,只要保著這個兒子不出事,馮家興旺發達便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馮紫英自然沒想到自己就這麼幾句話就能讓老爹浮想聯翩,他能想得到也就這些。

  前世中終明一朝對蒙古戰略都說不上成功,這固然與晚明自身實力急劇下降,尤其是財政和後勤保障上的嚴重不足有很大關係,但是在戰略上的缺乏眼光亦有很大因素。

  但現在不一樣了,大周雖然基本上沿著前明政策再走,但如今時間還有,而且關鍵還有自己,那麼這一世的歷史就必須要由自己來參與書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1:36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節 不能辜負這個時代

  真的很忙。

  馮紫英發現自己在書院裡忙學習,周朝宗幾個月裡把自己早中晚的時間都安排得滿當當的,讓他根本沒有多餘心思來考慮其他,但一旦回到家中,就發現各種事情也都堆砌到自己面前了。

  建陵營生上的事情他幾乎沒有過問,倒是賈璉很知趣,時不時來一起磋商一下。

  基本上還算順利,預計到十月,基本上就能告一段落,看賈璉喜滋滋的模樣,估計賺上兩三萬兩銀子應該是比較穩妥的。

  山東那邊的事情交給了段喜貴,馮紫英就更沒怎麼過問了。

  他要過問的就一點,加上段家輸送過去的三個小子,馮家又再物色了幾個,湊足了十個小子先學習讀書識字,然後開始接觸阿拉伯數字和基本的計算方法,進展如何。

  段喜貴基本上是保持著兩個月一封信的節奏,詳細敘述了這十個第一代學生的學習情況。

  按照馮紫英的意思,這十個人就是未來的商業種子,不要求識字能力有多高,基本夠用,但是一定要精於新式計算和新式記賬法,這兩項基礎打好了,然後就可以讓他們開始去學習熟悉和適應當下馮家的各行生意了。

  馮紫英希望用三到五年的時間讓這幫年齡從八歲到十三歲的少年基本掌握這個時代的商業技能,當然是指結合了自己給他們提前灌輸的新式計算和記賬法的商業技能,與此同時也要開始讓他們開始帶著第二批種子熟悉情況。

  傳統的商業,或者說馮家現在的產業營生其實對這種商業人才的需求沒那麼大,在馮紫英蘭來,那就是一個練手的過程,而未來,一旦開海,可能帶來的各種工商業模式的轉變,乃至於對外的拓殖大業要啟航,這些才是真正需要這些人才的地方。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馮紫英不確定未來自己會幹些什麼,能幹些什麼,能幹到什麼程度,但是他知道既然上蒼賦予了自己這樣一個機會,那他就不能辜負。

  假如未來需要這些方面的人才,到時候再來開始培養,那無疑會貽誤戰機,既然如此,在自己有這樣的機會條件,且能夠承受的情況下,自己為什麼不做起來?

  就現在情況來看,都還算順利。

  段喜貴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血緣關係加上他頭腦靈活做事踏實,就目前來說,他算得上是馮紫英身邊最堪勝任重要事務的人了,當然,這是指讀書入仕之外的營生事務。

  「寶祥,雲裳和瑞祥呢?」

  「回爺的話,雲裳姐姐被姨奶奶叫去了,瑞祥出去了還未回來。」眼前的這個圓臉的小子比瑞祥小一歲,話卻少了許多,基本上就是一個悶葫蘆,但勝在老實忠厚,這大概也是老娘為啥把他放在自己身邊的原因。

  現在基本上是瑞祥替自己跑外邊兒,他也很樂意很享受這份活計,而寶祥基本上就接替了他在府內侍候自己的活計。

  「姨娘把雲裳叫去了?」馮紫英有些奇怪,「說什麼事兒了麼?」

  「雲裳姐姐沒說,姨奶奶差人來叫的。」寶祥基本上是問一句答一句。

  馮紫英搖搖頭,這老爹走後,估計這府裡邊雲裳他們的日子會更不好過,一幫老娘們兒沒了男人在家,那心思就只能花在如何把府裡邊理順上來了,雲裳他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沒多久,馮紫英便見著雲裳回來了。

  嗯,臉色似乎有些古怪,紅撲撲的,有些羞意惱意,還有些委屈。

  「怎麼了,雲裳?」馮紫英很訝異,老娘對雲裳不待見,但姨娘對雲裳印象還不錯,當初也就是姨娘說起,老娘才讓雲裳進了自己房來時候自己的。

  「沒什麼。」雲裳悶悶不樂,聲音也有些低沉,「姨奶奶說,讓以後少爺回來晚上不要奴婢侍候了,由寶祥和瑞祥侍候。」

  馮紫英吃了一驚,打量了一下雲裳,「怎麼了,姨娘怎麼會這麼說?」

  雲裳咬著嘴唇不語。

  馮紫英自然明白過來,看來張師來過家裡之後,「防控」升級了,要嚴防死守,杜絕一切可能了,沒把雲裳直接調出自己房裡,只怕都是考慮到自己的態度了。

  這是為自己好,馮紫英理解,但是要讓瑞祥寶祥這兩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小子晚上來侍候自己,那又是馮紫英不能接受的了,想想那情形都讓人全省上下起雞皮疙瘩,他可是鋼鐵直男,沒那些雅好。

  如此美好的男尊女卑世道,簡直就是男人的天堂,蘿莉御姐熟女難道不香麼?還要去想其他?

  感覺到雲裳情緒的低落,馮紫英既有些不忍,也還是覺得要這個丫頭侍候自己更中意一些,「雲裳,待會兒我會去和姨娘說,還是你侍候,要嘛就不用人侍候了。」

  雲裳吃了一驚,連連擺手:「爺,切莫如此,姨奶奶也是為爺好,雲裳明白,會是覺得心裡有些難受罷了。」

  馮紫英當然明白還是老娘和姨娘不放心自己和雲裳罷了,不過他也從未想過這等時候自己就要自敗聲譽,「行了,我知道了。」

  「鏗哥兒,我這是為你好,也是為雲裳好。」小段氏苦口婆心,「你也老大不小了,但你都說了要明年秋闈之後再說婚事,而且你爹也說,你要十六歲之後才成親,這還有三年多時間,雲裳成日裡在房中,萬一你不小心壞了她的身子,讓你娘知道了,只怕她就只有一個被趕出府裡的結果了,而且這也罷了,你爹說你十六歲之前是不能……」

  「姨娘,這些我都知道,我爹和張師都和我說過,我也像爹和張師承諾過,姨娘,你看我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麼?」馮紫英態度很堅決,「我不喜歡小子們來侍候我,而且我也習慣了雲裳來服侍我,所以沒有必要換人。」

  見馮紫英態度如此堅決,小段氏也是沒轍,盯著馮紫英道:「鏗哥兒,那我醜話說在前面,那雲裳我是隔月就要檢查的,她也別不樂意,若是破了身子,姨娘可就要執行家法了,到時候誰說話都不好使。」

  見馮紫英臉色不好看,小段氏也不客氣:「這事兒沒得商量,須得要如此。姨娘再說一句,過了十六歲,不用你說,你娘和姨娘也得要給你屋裡安人,你要真看上雲裳了,收房便是,你娘和姨娘身邊任誰哪個丫頭你看上了,都可以要到你屋裡去,但是在此之前,你是斷不能壞規矩的!」

  馮紫英無言以對,說來說去還是對自己不放心,看姨娘這架勢肯定也是早就和雲裳說過什麼了,甚至早就做過了,否則雲裳也不至於這般坦然就接受了這在自己看來羞辱屈辱的手段。

  「爺,其實沒啥,雲裳身正不怕影子斜,太太和姨太太的心思雲裳也知道。」雲裳果然是很坦然,但望向目光裡卻多了幾分忐忑,「姨太太也說了,過了十六歲,只要爺願意,雲裳就可以一直跟在爺身邊。」

  看見雲裳咬著嘴唇那份忸怩嬌俏的模樣,馮紫英心中也是暗嘆不已,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女孩子,身處在這種環境下,她們似乎也別無選擇,甚至會覺得這種結果應該是夢寐以求最終極的目標。

  見馮紫英臉色複雜看著自己,雲裳惶然起來,一雙手在小腹前不斷絞著汗巾子,眼圈也有些紅了起來,「爺莫不是嫌棄雲裳?雲裳只盼著能一輩子替爺鋪床疊被,不敢奢求其他,……」

  搖了搖頭,馮紫英伸手摀住雲裳櫻桃小嘴,溫潤濕熱的唇瓣在他手掌心有一種莫名的熾熱,甚至灼燙著馮紫英的心。

  他甚至都不能說納她為妾,因為這不符合這個時代的規矩,如果要恣意妄為,那只會引發整個家庭的衝突。

  像雲裳這種家中買來或者是家生子的丫頭,身份最是卑賤不過,一般在府裡邊縱然被主人看上梳攏了,頂多也就能混個通房丫頭,那還得要生得乖巧懂事兒,太太開恩,否則還只能是一個普通丫頭,除非她能生下一男半女,才有可能抬妾。

  看看平兒在賈府中的地位就能知曉,便是你生得再乖巧懂事兒,在賈府裡再受人歡迎又如何,也就是一個通房丫頭的命,你沒有能生下一男半女,要想抬妾,除非是王熙鳳主動同意。

  姨娘無外乎能給雲裳許願的也就是一個通房丫頭,但即便如此,大概對雲裳來說都應該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夢想了,起碼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呆在自己屋裡,而不至於隨時隨地都要擔心被太太攆出去。

  回來就這麼一天,馮紫英就又深刻感受到了「舊社會」的「陰暗面」,感受到了這個社會背後的殘酷和無情,可更殘酷的是像雲裳他們這樣的人甚至會覺得這是一條很美好的路,值得他們去為之奮鬥追求。

  所以,馮紫英更感覺到自己不能辜負自己,更不能辜負自己所處的這個殘酷的時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1:36 PM

第一百零四節 薛家進京

  當瑞祥去向馮紫英稟報事宜時,馮紫英那股子鬱悶勁兒也還沒有過去,所以也就沒有給瑞祥什麼好臉色看。

  「你現在就這麼成日裡在賈府遊蕩,還真把賈府當成了你的家了?那蓮花兒是不是和你對了眼兒,覺得在那邊兒樂不思蜀了?索性你也就別回來了,……」

  聽得少爺語氣裡的不悅,瑞祥嚇得趕緊跪在地下磕頭,把地板撞得砰砰作響,「爺,小的可不敢,都是按照爺的安排,三三五日便去一回,平素裡也是不敢去的,那蓮花兒早就沒了聯繫,斷不敢辱沒了爺的名聲,……」

  「行了,起來罷。」馮紫英也覺得沒趣。

  自己心情不爽,發洩到下人身上算個什麼?怎地自己也越來越向這個這個社會的人退化了,變得喜怒無常甚至要遷怒他人了?

  見少爺臉色好轉,瑞祥瞅了一眼旁邊的寶祥,那寶祥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毫無表情,看得瑞祥內裡咬牙切齒,之前自己回來這廝也不給自己一個提醒說少爺心情不好,讓自己來撞這頭氣。

  蹩著身子爬起來,瑞祥貼窗而站,不敢言語。

  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這幾月裡,賈府那邊可有什麼新鮮事兒?林姑娘那裡可安好?」

  「回爺,那習練方子雲裳姐姐早就給了紫鵑姑娘,那一日在府裡碰見紫鵑姑娘說起,林姑娘也每日習練,卻也有些作用,春日裡林姑娘往年總要咳嗽氣喘,今年裡也有,但好了許多。」

  馮紫英輕哼了一聲,這兩三個月就能有這麼好的效果,那真的就是神術了,不過是些安慰人的話罷了,不過就算是心理安慰也是有些效用的,不是壞事。

  「賈府裡邊族學辦了起來,寶二爺也入了學,包括府裡邊一些其他子弟也都進了學,……」

  一聽這話,馮紫英估計這家寶玉讀書的事兒又得走原來《紅樓夢》書裡的老路了,一大幫子子弟都在族學裡廝混,這學風能好才怪,也不知道這一次賈政會請誰來,總之若是繼續是那賈代儒,只怕賈寶玉還要不堪才是。

  搖了搖頭,馮紫英也懶得打聽,自己該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這賈寶玉讀不出來書,或者就覺得這等讀書不該是他幹的事兒,那也就由他了。

  「還有就是前幾日裡金陵薛家一家子幾口子來了京中,據說是榮府二太太的親戚,現在住在那東北角上的梨香院裡,那寶二爺這段時日裡便少有去林姑娘那邊了,倒是去梨香院那邊多了起來。」

  「哦?」馮紫英這一回算是終於感興趣起來了,原本懶懶的心思也都一下子活泛起來,這薛家真的上京來了?

  「那這一家子是多少人?」馮紫英很好奇那薛蟠打死人的事情會不會發生,而已經去了應天府擔任知府的賈雨村又會不會再繼續葫蘆僧斷葫蘆案?

  「現在這一家子是三個主子,還有幾個丫鬟下人,……」瑞祥不知道這位爺怎地又對這等事情感興趣起來,他也只打聽到一個大概,卻未多問。

  「瑞祥,你怕是不知道吧?去年在臨清那位薛二爺,便是這家子的叔伯,要算起來,也和咱們是有些瓜葛的。」馮紫英笑著道。

  「啊?是那位薛家二爺的兄嫂家?」瑞祥還真不知道這情況,只知道這新來這一家子應當是賈府親戚,因為也沒來幾日,他也懶得多問。

  「唔,沒想到薛家還真是上京來了,有意思。」馮紫英笑了起來,看樣子這薛蟠還是惹了禍事兒了,賈雨村還得幫這薛家處理這樁禍事兒,而且這樁禍事兒還不小。

  同一時刻,兵部窪橫街。

  薛姨媽帶著兒子女兒小心翼翼的從角門踏入王府。

  前兩日王子騰去了宣府交接,這兩日方才回京。

  那邊他已經正式將京營節度使已交給了牛繼宗,而牛繼宗也正式成為京師城中手握重兵的一號人物。

  看見牛繼宗有些傲氣十足的架勢,王子騰心中也是暗自搖頭,他不知道自己把這個職位交給牛繼宗對對方來說是福是禍,但願太上皇能壓制得住對方。

  但他也知道義忠親王應該是早就盼到這一天了,而且沒少為此事在太上皇那邊旁敲側擊的造勢,而且做得很隱晦很漂亮。

  倒是陳道先的異軍突起出任五軍營大將讓他大感意外。

  五軍營大將一直空置,因為在京營節度使在職的時候,這個五軍營大將是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的,只有在京營節度使臨時出缺的時候,這個五軍營大將才能臨時代管整個京營三大營。

  但這裡邊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這個五軍營大將須得要足夠威信你才能讓神樞營和神機營聽令。

  他原來看好馮唐就是因為馮家一門三兄弟都是在九邊任職,而從大同走出來的武將是最多的,包括京營中也有不少,正因為如此馮唐如果擔任五軍營大將,能夠在京營節度使缺位的時候很好的控制三大營,但現在陳道先有這個能耐麼?

  他有些看不懂這裡邊的安排,而這個位置恰恰是太上皇和皇上共同商定的,任何人都插不上話。

  王子騰能理解太上皇和皇上之間那種微妙的關係和感覺,既相互忌憚,又都存有幾分餘地,畢竟眼前這個局面也都是他們確定的。

  如果這種情形能夠一直維繫下去,也許幾年之後就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太上皇安然過世,把一切權力移交給皇上,而再用幾年時間慢慢讓太上皇原來的老臣們淡出。『

  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結果,連王子騰自己都覺得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局,這一算下來起碼也是十年時間。

  一來自己可以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轉換門庭,二來就算是難以如願,那退下來就退下來了,反正那會兒自己也應該是六十來歲的人了,皇上也不會難為像自己這類並沒有和他什麼難以調和矛盾的臣子,這一樣可以接受。

  可裡邊卻有一個不安分的義忠親王夾雜在其中,這就成了一個巨大的變數和火引子了,而且義忠親王世子卻又是太上皇從小帶著讀書最喜歡的孫子,如果不是義忠親王的問題,那這位世子幾乎就是欽定的皇太孫了。

  這個變數太危險了,以至於連王子騰都有些心存退意了。

  一旦捲入其中,稍有不慎那就是身死族滅的結局。

  當然,從現在來看,還不至於如此,只要太上皇的掌控力還在,無論是義忠親王還是皇上都不會輕舉妄動,但是當某一日太上皇突然駕崩,或者重病無法視事難以駕馭局面了呢?

  不敢深想,王子騰覺得自己站在這個位置上能看到很多,也能感受得到皇上背後日減增長的影響力和實力,可嘆自己背後那一個龐大的群體卻完全感受不到,甚至還沉迷在皇上事事退讓對太上皇至孝至誠的態度當中,甚至這種感覺還延伸到了義忠親王身上,這就讓王子騰難以接受了。

  皇上可以對太上皇百般容忍,除開太上皇特殊身份外,更重要的是按照目前局面太上皇無論如何都是要把權力移交到他手上去的,但你義忠親王有什麼底氣也敢如此?

  「老爺,太太來說,薛家奶奶來了。」

  「唔,知道了,你讓太太先見著,我馬上就來。」收拾了一下心緒,王子騰端起書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

  這薛家也不是個省心的,也幸虧賈雨村是個得力的人,總算是把這事兒給抹平了,但王子騰也知道這事兒並不算徹底了結,一個病死讓自己這個外甥就永遠難以回金陵了,如果要想徹底解決這事兒,還得要費許多周章。

  想到這裡,王子騰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怎麼自己這些個姻親親戚就沒有兩家像樣的?不是不成器,就是盡惹事兒,再聯想到自己兩個兒子,王子騰更是覺得黯然。

  難道這武勳之家都是這般不堪,看看好像還真是,牛繼宗的兒子不也是兩個紈袴麼?柳芳的一個兒子居然痴迷於唱戲,倒是那陳道先的兒子雖說讀書不成,但是據說還算頗有些心計,但那馮唐的兒子為什麼卻如此優秀?

  搖了搖頭,想不明白這個道理,王子騰嘆了一口氣,起身。

  看見自己兄長昂首闊步進來,薛姨媽趕緊起身,「見過二兄,文龍,寶釵,還不見過舅舅?」

  「見過舅舅。」跟在母親身後的少男少女都恭敬的起身行禮。

  「唔,這就是文龍和寶釵了?我有幾年沒見了?」王子騰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夫人,「上次二妹妹帶著他們來的時候還是七八年前進京吧?」

  「兄長好記性,是七年前我們進京,只是……」薛姨媽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好了,二妹也莫再傷心了,妹夫既然走了,你就須得要把這一雙兒女管好,也算是對他們薛家一個交代。」王子騰語氣嚴肅,目光銳利,看得再下首站在母親身旁的薛蟠心裡發慌,臉色發白,而薛寶釵倒還落落大方,落在王子騰眼中也是暗自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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