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樣樣稀鬆 -【重生一九零二】《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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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12:25 PM

第十四章 衝突起(祝朋友們端午節安康)

    雖然與黃金榮的交鋒爭鬥因為提前而有些出乎意料,但新觀念、新手段對傳統、陳舊的幫派,還是顯出了威力。

    張阿寶,不過是經常混跡賭場,號稱“吃得做得打得死得”的“四得”地痞。行為與天津的混星子比較類似,靠無賴麻纏從賭場抽頭。

    龍興堂通過拐彎抹角的關系找到他,讓他冒充青幫人物,只說是這樣在法租界好混。這樣的話,即便出了事,也追究不到興義堂或龍興堂身上。

    而原來的戲園老園曹阿興,已經得了筆錢,帶著家小回杭州老家另作經營了。感念興義堂的慷慨仗義,他誠懇表態,杭州的家,便是興義堂兄弟的落腳點,還答應為興義堂充當耳目。

    對于陳文強來說,花錢盤下戲園子不算什麼,一來不讓堂中弟兄們寒心,知道興義堂足以依靠;二來與黃金榮爭鬥獲勝,這點錢不過是小投資,收益將是數倍數十倍不止。

    慷慨大方,並不把金錢看得太重,這也是重生後陳文強的性格轉變之一。有了便投入實業,便加在龍興堂的資金賬冊上;有了便花在覺得值得的地方,除了給小喜和小志留下房子和一筆存款外,陳文強幾乎不積攢什麼私錢。

    當然,各項實業的創建,都算是陳文強的身家,而他出手大方爽快,也確實給他在幫中帶來了很好的名聲。

    雖然如此,興義堂的改造工作卻一直在持續而堅定地進行。品質尚好,少有劣跡的不斷進入龍興堂,得到更好的照顧和幫助;遊手好閑、流氓習氣濃厚的則被漸漸疏離;幫規也越來越嚴厲起來,成為清洗改造的有力工具。

    相對于對舊幫派的謹慎,對于旅滬華人工會,陳文強的投入和支持力度更大。那些窮苦的、受到欺負的勞工,並不加入龍興堂,但卻也有規章制度要遵守。同時,旅滬華人工會有自己喉舌《公義通訊》,聘有大律師作法律顧問,又有龍興堂作武力後盾,更能主持公道並保護華人勞工的權益,更象一個現代化的團體,也更寄予了陳文強的希望。

    而要使旅滬華人工會更加具有影響和號召力,開辦一些産業給窮人提供飯碗是很必要的一項工作。什麼工作技術含量低,拿來就能幹呢,在上海灘便首要數人力車了。但要經營人力車行業,就不可避免地要與官差、巡捕打交道,避免撬照會的麻煩和勒索。

    華界的巡警系統已經開始為龍興堂所滲透,公共租界的關竅也有了打通的謀劃,只有法租界,還未開始著手。此番與黃金榮的交鋒,直接幹掉他是一個辦法,但如果能收服,便等于打通了法租界的關系,不僅是經營人力車更有利,開展其他活動也更方便。

    當然,這只是計劃,只是設想,事情會發展到何種程度,卻不是光靠憑空想象便能成功的。而采取這樣的計劃,陳文強也是有苦衷的,畢竟殺掉一個黃金榮很容易,可要換上自己人卻不簡單。

    但不管怎樣,煽陰風、點鬼火,與黃金榮的爭鬥,便通過這樣一種比較隱蔽的方式展開了。

    ……………

    “犯規”的陳三林被棄屍垃圾堆,以及張阿寶所留的書信,在黃金榮看來,無疑是青幫對自己的報複。可青幫固然很強大,卻是山頭林立,形如散沙。而在法租界,自己黑白通吃,擊垮一兩個小幫派,還不是什麼難事。

    有這樣的自信,親近門人被殺,黃金榮立刻動用自己的黑白兩道力量,開始查探報複。

    雞飛狗跳之下,法租界內青幫各勢力所經營的産業幾乎都受到了波及和影響。明的有巡捕來檢查質詢,暗的又有黃金榮的門生威脅逼問。茶館、酒樓、旅店、妓院、大煙間等場所都不得安生,甚至連住在法租界的青幫大佬也遭到了騷擾。

    不僅如此,黃金榮又求動法國上司,帶上法國巡捕房的公文,與公共租界巡捕房和上海縣衙門聯系,要求協助破案,緝拿張阿寶。

    可惜,折騰數日,不僅張阿寶找不到蹤影,連張阿寶拜的是哪個老頭子,屬于哪個幫派,也未搞清楚。但黃金榮和手下都堅信這不是張阿寶個人所為,肯定是有幫派勢力在幕後策劃行動,因為從痕跡上看,殺陳三林是多人所為,且留有青幫印記。

    黃金榮哪能善罷幹休,他覺得是力度不夠,那些青幫都在敷衍他,所以才查不到張阿寶的根底和蹤跡。別的地界暫且不管,在這法租界,他可有的是手段。于是,法租界的青幫人物倒黴了,不斷被巡捕叫去問話。黃金榮更放出狠話,查不到張阿寶,便要他們好看。

    只是黃金榮沒想到,在他的壓力下,報複竟然來得又快又狠,他的親信門生金九齡、曾九如又出事了。金九齡是他提拔的華捕探目,在小東門巡捕房任職,在追查案件中也是最出力的,現在卻是一夜間便失蹤消失;曾九如呢,十六鋪碼頭的惡霸之一,三刀六洞死于暗巷,臂上用定香燒著“不敬”二字。

    不敬,青幫十大家法之一,即不敬長上。這樣一來,便說得通了。因為黃金榮雖自稱青幫,卻是倥子,談不上什麼輩份。顯然是這些日子以來的追查緝捕,特別是對幾位青幫大佬的苛責對待,引來了青幫的反擊報複。

    只是一個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死得張揚醒目,為什麼要區別對待呢?在黃金榮想來,金九齡是官身,是法國人的巡捕探目,失蹤要比凶殺的影響來得小。也就是說,對手還是心存忌憚,忌憚他在法租界的地位,以及巡捕房的勢力。

    有了這樣的判斷,再加上累積的憤怒,黃金榮開始了更強硬的反擊。他利用手中緝查捕拿的權力,更頻繁、有力地對青幫的經營場所進行嚴查,不僅使這些場所的經營幾乎陷入停頓,還有一些青幫人物被拘捕,囚禁關押在巡捕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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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12:29 PM

第十五章 煽風點火

    黃昏來得很快,軟風一陣一陣地吹上人面,蘇州河的濁水幻成了金綠色,輕輕地、悄悄地向西流去。黃浦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經漲上了,將兩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

    小東門巡捕房的門前走來了兩個人,手中拎著食盒,來到門前稍一停頓,一個笑得殷勤的中年男人便湊向了門前的巡捕。

    “官爺,辛苦辛苦。”中年男人點頭哈腰地打著招呼。

    巡捕哼了一聲,將臉轉向一邊,一副目高于頂,不屑答理的樣子。

    “嘿嘿。”中年男人笑容不改,求懇道:“官爺,我們的兄弟關在裏面,這天也晚了,便送來些飯食,還請官爺高高手——”

    “上面發話了,不准探訪。再說,巡捕房有牢飯,用得著你來獻殷勤。”巡捕一瞪眼睛,“走,趕緊走。”

    中年男子眨了眨眼睛,從兜裏掏出幾塊銀洋,帶著討好的笑容湊近巡捕,“官爺,您行個方便,這點小意思,您拿去喝茶。”

    銀洋入手,巡捕臉色緩和下來,有三四塊,出手夠大方的啊!咳,巡捕清了清嗓子,語氣也平和下來,“上面確實有話,不准探訪啊——”

    “那麻煩您給遞進去?”中年男子手往兜裏一掏,又是兩塊銀洋塞了過去,“只要您幫著討個回話,我們也就能回去跟兄弟有個交代。您看——”說著,他伸手一指跟班拎的兩個食盒,“送進去一個,另一個是給您和衆位官爺預備的,您就給個方便吧!”

    巡捕看了看這個中年男子,滿臉的胡子也順眼了許多,銀洋到手,又有酒菜,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吧,看你這麼會來事兒,我就幫你這個忙。”說完,他招了招手,“你跟我進來吧!”

    “好嘞,謝謝官爺,謝謝官爺。”中年男子給跟班暗使了眼色,接過食盒,屁顛屁顛地跟著巡捕往裏走,嘴上還絮叨著,“一回生兩回熟,官爺這麼仁義,以後常來常往,肯定不讓官爺吃虧。咱江湖中人,講究的便是知恩圖報……”

    “嗯,你懂事,不錯。”巡捕渾身舒服,覺得又有了個進項,“叫什麼名字啊?在哪裏發財啊?”

    “賤名魏小弟,在碼頭上有幾十號兄弟,以後還要官爺多照應,多照應。”

    “嗯,有事兒來找我,在十六鋪一帶我也是說得上話的。”巡捕挺了挺胸,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是,是。”中年男子連連點頭,卻沒人注意到他低頭的一瞬,嘴角微抿,似乎是在冷笑。

    ……………

    幫派爭鬥,有時候爭的就是一口氣,一個臉面。因為首領不是代表的個人,他代表的是一個團體,認慫服軟,便意味著整個團體都將在江湖上擡不起頭,由此分崩離析也不為過。

    在江湖上混嘛,靠的便是個名聲,不為人知的默認或忍讓可以有,但要擺在台面上,那就打死也不能低頭。

    拘押在小東門巡捕房的幾位青幫人物的突然暴亡,立時便將黃金榮與青幫徹底對立起來。如果說之前還忌憚黃金榮的勢力的話,現在則把青幫逼到了沒有選擇的余地。不管是血腥報複,或是談判說知,這件事情總要有個說法,盡量讓青幫的臉面得以保存。

    而黃金榮呢,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但人死在巡捕房,總歸是他的責任。而且死的是他的門生,他也不能裝熊砸了自己的招牌呀?何況,“青幫”的報複來得又狠又快,他也只能先盡力抵擋了。

    …………

    剪其羽翼,削其勢力。表面上是黃金榮與青幫的爭鬥,興義堂則穩坐釣魚台,密切關注著雙方的交鋒。當然不是光看熱鬧,而是煽風點火,瞅准機會便兩邊下黑手,黃金榮的門生,青幫惡棍,不斷喪生。這既是將爭鬥持續下去並使其愈演愈烈,同時也消除擴張的障礙。

    又被搶了頭條哎!在報紙不斷登載著血腥暴力衝突事件,吸引著大多數人們眼球的時候,酚醛塑料的專利頒下來了,但卻顯得不夠分量。

    之前是蘇報,現在是火並,你說這時候趕的?陳文強暗自苦笑了一下,重新專注于談判。而象現在這種對付洋鬼子的事務,除了陳文強,別人還沒那個自信和能力。

    “我方要達成的合作協議中應該有這樣幾條:一,我方要求保有專利,如果出賣,貴公司有優先購買權;二,貴公司要保證不得向亞洲銷售産品;三,協議達成後,我方以後關于酚酫塑料改性的發明和發現,將與貴公司共享;同樣,貴公司有關本産品新發明和發現,以及工藝改進,我方也要求共享;四——”作為翻譯的諾依曼轉向翻了了陳文強。

    “四,我方也將作出承諾,所生産的商品只對亞洲銷售,絕不銷往別處。”陳文強接過話題,侃侃而談道:“五,為了確保合同條款能得到切實執行,貴我雙方應派常駐代表,互相監督……”

    投資有風險,但更考驗的是眼光。海因裏奇不乏商人的市儈,但更有商人的精明的靈敏嗅覺。亞洲市場可以讓出,因為多數國家都貧窮落後,新興的電力行業,在歐美更有發展。但資源共享就有些不平等了,畢竟西門子公司人才會聚,技術資金雄厚,在新材料上取得突破的概率要比一個亞洲小廠大得多。

    “第三條我方不能同意,第五條也就沒有必要了。”海因裏奇不緊不慢地說道:“另外,我還要修改協議中的第一條,産品生産權我們不要免費的給予,而要獨家買斷,也就是說,世界上應該只有兩家工廠能夠生産,一家是貴方的,一家是西門子公司。”

    資本家還真是貪婪,竟然想與我聯手壟斷塑料新産品的生産。陳文強和諾依曼互視了一眼,陷入了思考,暫時都沒有說話。

    “這家夥看破了你的把戲。”諾依曼將陳文強拉到一邊,不高興地說道:“竟然不要免費的生産權,而要花錢獨家壟斷。”

    “呵呵,聰明人多得是,他的貪婪和你有得一比啊!”陳文強苦笑了一下,說道:“他就是看穿了我的廠子技術水平和生産能力不行,這也是暫時無法彌補的缺陷。”

    “不如停止談判,再另尋合作夥伴。”諾依曼試探著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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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12:32 PM

第十六章 人才儲備,聲名鵲起

    陳文強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時間不等人啊!這樣,我可以有條件地作出讓步,告訴他,歐洲國家只授予他們一家,美洲呢,我們也要找一個合作夥伴。”

    “也就是說,世界上將有三家工廠能生産此産品。”諾依曼眨著小眼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你能多賺一筆。那這是最後底線嗎?”

    陳文強盯著諾依曼緩緩搖頭,說道:“不是。專利權我也可以賣斷給他,但我要免費擁有生産權,而且他不能將生産權授讓給超過兩家工廠。”

    諾依曼顯然有些吃驚,皺著眉頭說道:“為什麼這麼著急呢?完全可以先慢慢生産,再待價而沽。電力行業剛剛興起,前景光明,你應該握有主動權啊!”

    “主動被動是相互轉換的,他以為憑西門子的技術和人才肯定會比我更快地研發出新産品,但他錯了。”陳文強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的海因裏希,說道:“不想共享是他們的損失,還真以為他們西門子沒有競爭對手了?現在以為占了便宜,日後會加倍地吐出來。”

    陳文強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即便吃點虧,也要引進西門子目前的生産設備,使工廠能盡快開工生産。然後呢,西門子方面認為陳文強發明酚醛塑料不過是碰巧,是偶然,研發後勁肯定不足。但陳文強卻知道自己所掌握的高分子化學理論具有什麼樣的潛力和價值。換而言之,西門子公司的人才和技術能力是雄厚,但在缺乏正確理論指導的前提下,只能進行經驗主義的研究,他們才是在瞎撞胡碰。

    這是科學發展的規律,只有當理論取得突破,並被研究者所接受後,相關的研究才會事半功倍,並不斷湧現出裏程碑似的成就。塑料的百年發展史,清清楚楚地證明的這一點。

    談判繼續進行,當協議達成並簽字生效時,海因裏希不掩得意的神情。他覺得憑借西門子雄厚的實力,迫使對手低頭,是一次勝利,卻不知道小瞧陳文強帶來的損失在日後卻使他後悔不疊。

    ……………

    盡管做出讓步的協議也達到了陳文強的目的,可也使他更深地感受到實力的差距。而這差距是綜合的,從設備到人員,從局部到全部,沒有長久的積累和沈澱,將是很難縮短的。

    而對于人員素質的提高,陳文強稱得上是不遺余力。旅滬華人工會,職業技工學校,再有因蘇報案牽連而被迫解散的愛國學社,陳文強都在盡可能地尋找並培訓其中的可造之才。

    愛國學社被迫解散,陳文強與黃宗仰等人接洽協商,歡迎愛國學社的師生前往盧家灣,並願意提供資金和教室宿舍,希望他們能學成畢業;愛國女學有化學科,卻資金不足,陳文強又痛快地出資購買儀器試劑,為愛國女學建成一實驗室。同時,他還于周日開放盧家灣強卓實驗室的部分設施,供愛國女學的學生們實習參觀。

    願望是良好的,行動上也算慷慨大方,效果也是可以滿意的。愛國學社在與中國教育會決裂後,有了陳文強這個大金主,解決了資金問題,便能夠更名為愛國育英學校,在盧家灣繼續開辦。愛國女學的化學科目也得以正常教授,一些學生也透露了學成後願至強卓實驗室或者化工廠工作。

    但事實上真的如此嗎?現在的陳文強還並不知道這兩個學校中隱蔽進行的一些事情,還在為將來人才的增加而充滿期望。

    ……………

    “梅毒克星,劃時代的新藥……”

    “人類與之戰鬥四百余年的頑疾——梅毒,竟被一個清國年輕人所攻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即便以謹慎的態度來看,作為第一種抗菌類化學藥物——砷凡納明的問世,也具有非凡的意義,並可能開創了化學治療的先河……”

    隨著砷凡納明在上海臨床試驗的成功,這種新藥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向世界各地擴散。因為陳文強的種族和國籍等原因,不可避免的遭受到非議,甚至人身攻擊。先前還是謹慎地使用,細致的研究,然後便是學術界比較公正的評價,療效說明一切,對新藥治療效果的贊歎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報端。

    而西方的反應比新藥的誕生地上海更加熱烈,《華盛頓郵報》、《泰晤士報》、《巴黎時報》等世界各大知名媒體都評價了砷凡納明的作用,以及專業人士所闡述的新藥發明的重大意義。醫學專業的雜志期刊上更是歡欣鼓舞,醫學界人士紛紛燃起了繼續與其他細菌抗爭的昂揚鬥志。

    “如果人們拋開偏見和歧視,就應該正視這樣一個事實:文強陳已經擁有三項化學方面的發明專利,要麼是上帝的眷顧,使幸運集中到他一人身上,要麼是他有自己獨特的、未經證實的理論和方法。如果單從發明第一種抗菌類化學藥物來說,文強陳被稱為化學療法之父也不為過……”

    充滿溢美之辭的重量級評價是來自德國法蘭克福實驗醫療研究所所長,猶太裔細菌學家保羅·埃利希教授,他正帶著團隊對錐形蟲進行研究。而陳文強率先攻克了錐形蟲,從難以置信到分析研究,最後埃利希教授用贊歎的語氣發表評論。同時,他通過公開和私下兩個途徑,透露了與強卓實驗室合作的意向。

    科學無國界,雖然科學家每每要背上國家的責任。陳文強為自己搶了埃利希七年後的發明和榮譽感到汗顔,又深深欽佩埃利希的大度和公正。

    這才是一個科學家應該擁有的客觀、公正的態度,陳文強知道自己是投機取巧,若論實驗室的設備,以及人員的素質,是無法與法蘭克福實驗醫療研究所相比的。所以,他決定與其合作,加快研制新藥的速度和進程。

    味精廠贏利;紡織、制衣廠贏利;強卓藥廠贏利;鹽堿化工廠的設備安裝完畢,准備試生産;煤焦化工廠的設備運到,開始在廠家工程師的指導下進行安裝調試;煤焦化工廠旁邊,又開始動工興建發電廠的廠房和車間,西門子公司的電力設備裝箱上船,正從萬裏之外向上海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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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12:59 PM

第十七章 吃講茶

    贏利收入與投入資金越來越接近平衡,陳文強終于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鋪的這個大攤子終于迎來了曙光。

    而以法租界為主要場地的爭鬥,黃金榮的勢力與青幫也筋疲力盡,表面硬撐著,卻已經在尋求講和的機會。

    其實,如果沒有龍興堂在背後兩面搞鬼,雙方的爭鬥不會這麼激烈,也不會持續這麼長時間。青幫下手是有分寸的,只對黃金榮的黑*道勢力,且不是十分狠辣。黃金榮呢,也告訴過手下,對青幫輩份高的人物要留點臉面。

    但龍興堂是唯恐天下不亂,唯恐兩方打得不夠火爆,同時也為了日後自身的順利發展。所以,黃金榮這邊的黑白兩道勢力都不放過,青幫的,管他輩份高低,只看他是否對龍興堂構成阻礙。這其中,兩方在十六鋪碼頭的人馬損失最大。前前後後共有十幾個碼頭大哥或被殺,或失蹤,得利的自然是打著興義堂和旅滬華人工會招牌的龍興堂勢力。

    …………

    三年前的寶興酒樓,現在已經被黃金榮霸占,成為開山收徒的香堂。香堂布置得依然富麗堂皇,梁上懸燈結彩,地上滿鋪地毯,四壁人物畫屏,琳琅滿目,旁設紫檀大椅,圍以錦繡鋪墊。但氣氛與擺設卻迥然不同,沈重得令人胸口發悶。

    “師父,不能再這樣爭鬥下去了。”駱振忠四下看了看,少了很多面孔,不禁心中悲痛。

    黃金榮陰沈著臉,心情也十分不好。他也沒想到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黑白兩道勢力大受打擊,連他在巡捕房安插提拔的親信也不能幸免。他確實沒料到“青幫”的反擊會如此不管不顧,大大小小的幫派似乎都團結起來,一致與他為敵。

    當然,這其中也有令黃金榮等人生疑的地方。那便是有些刺殺顯得精細,似乎不是青幫那幫粗坯的手法。特別是對巡捕房公人的清除,多數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無屍體無案件,或者是不立案,這雖不是絕對的,但確實讓人如在霧中,看不清究竟。而且,你殺我,我砍你,可謂是泥沙俱下,幫派混雜,想查清楚又豈非易事?

    爭鬥似乎沒有休止,這不僅使黃金榮的勢力受到損失,惡性案件頻發,也招致了法國人的不滿。本來,法國人看重他,並默許他發展勢力,本著的“以毒攻毒”的辦法,即吸收有勢力的流氓充實警力,控制流氓團夥,以便把流氓的犯罪活動限制在不致危及外國殖民者的根本利益和基本統治秩序的範圍內。

    可如果黃金榮不能控制局勢,他的流氓勢力成了法租界的禍亂之源,法國人改弦更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在法國人眼中,黃金榮不過是他們養的一條狗。

    “師父,吃講茶吧!”駱振忠眼中含淚,說道:“這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誰也不想維持,各退一步講和應該是最好的辦法。這樣的話,大家都能少些損失,法國人那邊也就交代過去了。”

    事實上,昨晚林桂生已經與黃金榮說通了,要結束這場有些看不清的爭鬥。但作為老頭子,豈能親自開口服軟,那也太跌面子了。駱振忠的提議可以說正合黃金榮之意,但他還要故作思量,直到其他門人也紛紛附和勸說,他才顯得有些勉強地點頭答應。

    …………

    樹欲靜而風不止,龍興堂苦心挑起的黑*幫爭鬥豈會讓你輕易放手。雖然爭鬥雙方都有罷手言和的意思,也約定了“吃講茶”的時間地點,但龍興堂的計劃也隨之進行了更改。

    說起來,陳文強很忙碌,可卻不再是親曆親為,多數的情況下是每天聽聽各方面的情況彙報,審核修改一下行動計劃或工作方針,抽空再訓練下殺手隊。也就是說,該放手的就放手,陳文強只抓總。而隨著各部門人員素質的提高,職責、工作的理順,他可以慶幸自己不會象諸葛亮那樣累死了。

    “想打就打,想停就停,那拿咱們當什麼呢?”陳文強看著最新情報,很是不滿。

    李亞溥對此深表贊同,興義堂在這場爭鬥中混水摸魚,實際獲利雖然還未顯現出來,但就等著合適的時機接手罷了。這個時候黃金榮與青幫講和,對興義堂是不利的。

    “是破壞‘吃講茶’,還是把他們都——”李亞溥作了個下切的動作。

    把“吃講茶”的雙方首腦一網打盡,並不是不可以。煽風點火的時候是有克制的,用的是匕首、利斧、繩索,如果全部用槍的話,七八個人就足以完成這個任務。但這樣做未免動靜太大,而且對以後的接收很不利。最重要的是要找出一個不屬興義堂,但能被控制的,彌補幹掉黃金榮後在法租界留下的空白。

    “咱們在法租界巡捕房裏,有沒有混得不錯的?”陳文強謹慎地問道:“如果實在沒有,黃金榮的門人中有沒有可以收服的,可以有一定的野心,地位不高也不低。”

    李亞溥沈吟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說道:“咱們的滲透剛開始,不過是一些三光碼子(包打聽),倒是有兩三個普通巡捕,地位低,時日短,恐怕難擔大任。黃金榮的門人嗎,也不好找。巡捕房的資料都在那裏,雖然粗略了些,可也能供參考。不如坐堂大哥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陳文強隨手翻開,象李亞溥說的,確實也只能供參考。不過,情報部單獨劃出的時間不長,搜集整理情報也不是那麼專業,他也不能要求太高。

    “高級華捕十三人,這黃金榮排在最後,資格最淺,卻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倒也算個人物。”陳文強隨口說著,翻閱的動作卻慢了下來,若有所思地說道:“那資曆比他老的會甘心嗎?嗯,就象這編為一號的,現在是個什麼情形?”

    法租界巡捕房只設十三名高級華捕,每名高級華捕手下又有十名普通巡捕,普通巡捕下面則是三光碼子,又叫包打聽。而當了高級華捕後,巡捕房會給每人發一張卡,編號從一到十三,以一號卡資格最老,威勢最大。華捕中一號叫徐安寶,綽號“大塊頭”。而黃金榮成為高級華捕時,確確實實只領到了十三號卡,也就是資曆最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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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01:05 PM

第十八章 候選,華人的稱呼

    “坐堂大哥的意思是從這前十二名當中尋找可用之人?”李亞溥聽出了些門道,思索著問道:“那第一步該如何著手呢?”

    “先查他們現在的地位權勢,愛好稟性,何門何派,以及是否入了黃門。”陳文強將資料合上,推回給李亞溥,“心不甘者,必有怨言,多半也不會自貶身份,拜黃金榮為老頭子。把資料弄全些,我再看看是否有可用之人。三天後便要吃講茶,咱們要抓緊了。”

    “明白了。”李亞溥停頓了一下,臉色有些怪異地說道:“聽下面的弟兄們說,很有些妓*女因為被新藥治好了病,對坐堂大哥感恩戴德,要表示一下謝意呢!”

    陳文強趕忙搖頭,說道:“注意點,莫要讓她們胡亂張揚,壞了我的名聲。”

    臨床試驗,新藥是不用花錢或花很少的錢,也確實因此而治好了很多飽受苦難的妓*女。但這樣一群人大張旗鼓地感謝什麼的,陳文強覺得還是免了吧!

    …………

    專業對業余,暗中對明處,有組織並且處心積慮對松散且不知究竟,這場爭鋒的結果從一開始就幾乎注定。只不過,陳文強希望能更加巧妙、更加輕松地取得勝利。而勝利的標准也不將是簡單地除掉某人,而是打垮一個惡勢力,控制一塊地盤。

    在陳文強看來,黃金榮一夥固然作惡多端,青幫也是社會上的毒瘤,兩敗俱傷也好,一起打擊也罷,總是不會錯的。但青幫分布極廣,可不只是在上海灘這一城一地。所以,最好不要張明旗幟,而被青幫視為敵人,以免日後在工商業的經營上遭到阻礙。

    而就當時的青紅幫狀況而言,曆史淵源的宿仇幾乎被淡忘,爭鬥不過是幫派利益的衝突。因此,身跨青紅兩幫的人物已有不少,且並未遭到什麼幫規家法的處置。幫派越來越被實用主義所左右,其宗旨則越來越被利益所左右,越來越以勢力的大小來采取對待的方式和態度。其實,這從某種角度上來看,已經是青紅幫合流的基礎和先兆。

    而青紅幫的合流要始于十九世紀末的長江下遊,關鍵人物是兩淮及長江下遊的鹽梟頭目徐寶山。徐寶山先入青幫,擁有一定勢力後又結交紅幫首領任春山,兩人結為異姓兄弟。同時,兩人互相介紹加入對方幫會,然後合開山頭,從兩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名為“春寶山”,這意味著青紅幫在某些地區已經完成了組織上的合流。

    因為經濟利益的推動,兩者之間最終走向融合似乎是大勢所趨。陳文強對此並不否認,但到底是誰融合誰,誰影響誰,誰的宗旨會被承認並遵守,卻是一個要解決的問題。

    也就是說,合流可以,但不是同流合汙,不是“義氣互助”變為“唯利是圖”,不是“團結抗暴”變成“欺壓良善”。組織的模式可以學,可以搬,但理念卻將是陳文強的。

    ……………

    晚上,羅登在自己位于外灘的新居招待了陳文強、諾依曼等人。陳文強答應讓他混得象個樣子,便給他買下了這幢房子,二層小樓,花園洋房,算是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從花園裏可以看到外面的公家花園和黃浦江,陳文強正眺望著上和對岸浦東的燈光,那些燈光突然間消失,眼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遏止人的欲望是錯誤的。要是我的妻子肚子不餓,那就是我挨餓的理由嗎?”諾依曼又在教壞羅登,“德國偉大的哲學家尼采說過,我們必須滿足自己的一切欲望。所以,我的妻子懷孕六個月後,我就上莫利愛路那幢房子裏去。順便再說一句,那幢房子可安全呢,保證你不會染上什麼。”

    “別聽他的。”陳文強轉過臉,對羅登說道:“你很快要回國與琳娜訂婚,並要帶她來上海結婚,這個時候不要亂搞。嗯,在美國你還要幫我辦些事情,走之前我會仔細告訴你的。”

    “你還不是有情×婦?”諾依曼顯然不滿陳文強的打斷,對著羅登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很可惜因結婚而失去的自由,那種能獨來獨往、生活豐富多彩的自由。如果不妨害誰,又何苦太克制自己呢?”

    羅登搖著頭,“不,不,我愛琳娜,我不能背著她做那種事。”

    “娶太太是一回事,找相好是另一回事嘛!”諾依曼不以為然地笑著,又同情地說道:“我知道,你與我不同。我知道,你認為太太和相好,兩者不可兼得。你認為男女交往應該公正平等,是不是?”

    陳文強撇了撇嘴,目光越過對面的公家花園,看見一艘遠洋貨船正趁著高潮,沿江而下。艦首的燈光時而被遮住,時而又透出來。它是駛往何方的,會到自己重生前生活的地方嗎,即便自己乘船到了那裏,也不過是重新開始,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悵然的感覺突然湧上了心頭,陳文強輕輕歎了口氣。

    “發,你對工廠的工人太好了,這讓我嶽父的工廠很難做。”諾依曼叫著已經很少有人叫的名字,語氣中很有些責備的味道。

    陳文強慢慢轉過身,盯著諾依曼的眼睛,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是少賺點罷了,別忘了,我也是華人,當然要力所能及地讓他們能生活得好一些。”

    “很奇怪。”諾依曼的褐色眼睛中露出疑惑和探詢的神情,“華人,你一直在用這個字眼。難道你不應該說‘我也是中國人’?據我所知,這兩個字眼的差別是很大的。”

    陳文強愣怔了一下,確實感到有些迷惑,不由得微皺起眉頭,陷入了沈思。

    華人,國人,這兩個稱呼涵蓋的概念不同,不能用習慣了來解釋,只能是來自心底的潛意識。原來如此,陳文有些明白了。自己雖然生活在這個時代,看似與過去已經完全割裂,但在心底的最深處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華人,而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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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01:13 PM

第十九章 失落,恬靜的向往

    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何對那些充滿了對國家、民族最深的痛,裂喉吶喊、殞身不恤的革命者的態度了。對于國家的命運,如果說陳文強就象很多海外華人的旁觀,這確實有些過分。但他也確實缺乏那種激情,是理智、冷靜的客觀,還是下意識中不自覺的疏離,或者兩者都有。

    賺錢,生活。不管是用什麼樣的手段,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自己到底也沒脫出這兩個最根本的範疇。打擊罪惡,殺奸鋤霸,是對神聖存在的認同,是看不慣,是救贖,是更期待自己身體和頭腦的變化。

    原來自己並沒有融入這個時代,這個社會,陳文強有些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了。融入的是身體,是生活習慣,是行為方式,而絕不是思維和思想。這雖然是不可避免的,但陳文強也很少從別人的視角來看問題,與當時的人們思想的割裂,使陳文強顯得卓而不群,卻也使他並不能完全跟上時代的步伐。

    鄒容以弱冠之年,為什麼能寫出大氣磅礡、擲地有聲的《革命軍》?為什麼在自己看來北辰那有些空談的革命演講,能讓那麼多人熱血沸騰,甘心追隨呢?為什麼很多人本有著優越的家庭條件,可以過上優渥的生活,卻毅然毀家紓難,甚至不惜流血犧牲呢?

    “發,你是華人這沒錯,想讓同胞過得好一點,也無可厚非。”諾依曼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但人的欲望是永遠不會滿足的,他們會不斷提高心中的標准,不斷地提高要求。一旦你滿足不了,他們會不滿,會怨恨。而之前的恩惠,你覺得他們會記得嗎?這個,我是有切身體會的。”

    陳文強眼睛一輪,似乎從思索中清醒過來,盯著諾依曼好半晌,才微微一笑,說道:“或許會有你說的那樣的情形,但這未必就是壞事。嗯,你不懂,你不明白。麻木不仁,在苦難中不知道抗爭,那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我倒希望他們有點野心,或者期望。”說著,他站起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一擺手:“好了,今天就到這了,我要先告辭了。

    ……………

    走過寂靜的大街小巷,陳文強有些漫無目的,路上是如此空蕩,只有地上、村下、店門口、河岸邊躺著一些蜷著身子露宿的窮人。他的馬車已經離開了,只有保鏢趙大義沒有聽他的吩咐,執拗而忠誠地跟在他身後二十多米外。

    那條馬路——周圍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變得更老、更陳舊。那扇門還開著,裏面誘人的陰暗燈光依然如舊。牆上還是一片綠漆,只是褪色不少,百葉窗上也有些剝落。一個男人坐在藤椅上,看見陳文強走過來,便用殷勤中夾著倦意的眼神打量。

    那扇敞開的大門和它所藏匿的誘惑,以及諾依曼的描述,似乎在勾著陳文強,他的腳步有些放緩。

    “您要一個年輕的姑娘嗎?”伴著藤椅的咯吱聲,那個男人動了動,用法語呆板地說著。

    一個姑娘?陳文強審視著這個男人,一時竟沒有說話。在厭惡後面,他又隱隱感到一種令人興奮的刺激。他有些渴望,渴望著上樓去,神氣傲然地點點頭,找一個女人,然後……

    “中國的,葡萄牙,菲律賓,還是日本人?”男人手裏多了根牙簽,剔著下排門齒,換成了上海話,“歐洲人價錢要高一些。你要三寸金蓮腳嗎?你要什麼樣的?來,進來看一下吧!”

    驀然間,陳文強的欲念全沒了,轉身快步離去。身後那個男人在叫著什麼,他卻全聽不見,只為剛才的思想和行為感到慚愧。

    …………

    在江邊找了一把長椅坐下,陳文強望著江面上閃著燈火的船只,還有那在平靜水面上反射的光。天氣幹燥涼爽,再過一個月,秋天的寒氣就要來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滿一年了。

    重生前的夢想又悄悄浮現,海濱、別墅、聽潮、看日出……靜劾而閑適。難道換了身體,換了時代,便不再銘記于心了嗎?不,不是這樣的。雖然還時時想起,但因為知道這半個世紀的戰亂,知道現在的環境和條件使夢想成真將困難重重,所以便退縮了,刻意回避了。

    是啊,天下之大,何處是自己夢想中的歸宿呢?現在的世界遠沒有前世那般和諧和安定,即便躲在一個能幸免戰亂的地方,種族歧視、國籍歧視,能夠安心嗎,恐怕也不是自己能忍受的。

    自己現在的奮鬥,如果再有幾年的時間,幾乎在中國就已經能夠達成自己的夢想,除了幾十年後戰亂的因素。得過且過地混上幾十年?陳文強不由得苦笑起來,將臉深深地埋在手掌間。

    有一句話大概是這樣說的:如果爆發戰亂(戰爭)請在我壯年時,不要等我衰老無力、不能反抗。

    漸漸的,天空泛出了一片灰白,在這灰白後面透出一道淡淡的紅光。陳文強擡起頭,看見對岸江面上升起一片薄霧,起重機的挺杆和工廠的煙囪在霧中似淩空而起。

    就在這江邊道上,出現了三個外國人,男人在前,後面是一位夫人和一個金發小姑娘。夫人一手拎著灰色打褶裙的一角,一手領著小姑娘,舉止優雅地走著。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側臉凝視剛剛露出紅暈的朝陽,小姑娘蹦蹦跳跳,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她們身上有一種恬靜安逸的東西,打動了陳文強的心,使他不由得起身跟了幾步。

    然而,陳文強停下了腳步,就讓那象征的甯靜安適慢慢消失吧,這不會是持久的東西。也許,突然而來又轉而消失,會讓自己感到能夠體驗得到的自我安慰,會給自己留下解脫的希望。

    一個印度巡捕走過來,盯著正注目于漸行漸遠的兩個女人的陳文強,眼中閃過懷疑的神色,握緊手中的警棍,瞪著眼睛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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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01:21 PM

第二十章 紅頭阿三,阿貓跟蹤

    “你在看什麼?”印度巡捕用警棍輕輕敲打著左手,面色不善。

    陳文強慢慢轉過臉,看著這個“紅頭阿三”,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我在看日出。”

    紅頭阿三很不爽,這個人穿得很體面,但卻不是能用不以為然的神情與他對視的資本。他要看到的是謙卑的點頭哈腰的態度,嗯,只要再強硬一些,只要說“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肯定嚇得這個家夥屁滾尿流,興許還能得筆外快。

    “我懷疑你要對那位夫人有不軌舉動,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接受盤問。”紅頭阿三上前邁了一下,蠻橫地說道。

    陳文強皺起了眉頭,審視著這個不知死活的王八蛋。巡捕房濫殺無辜的傳聞聽說過,從這個紅頭阿三的蠻橫舉動,可見所說非虛。

    紅頭阿三對陳文強審視輕篾的目光更加憤怒,二話不說,掄起警棍便打了過去。

    陳文強輕輕一躲,揮起右拳,便猛地搗在人高馬大的紅頭阿三的下巴上。這一拳便將紅頭阿三打得暈頭轉向,退了兩步。左,右,陳文強象打沙包一樣接連兩下鈎拳狠擊在阿三的腹部,打得阿三彎曲了身體。瀟灑地退了一步,陳文強發出暢快的一聲“吼”,大腳由下而上,結結實實地踢在阿三的臉部。

    阿三滿臉是血地倒了下去,昏迷了,也就看不到陳文強衝著他撇嘴比出的一根中指。當然也不會知道跑過來的趙大義,惡狠狠地一腳踩向他的喉嚨。

    …………

    晨風在耳旁刮過,空氣涼爽而新鮮,陳文強和趙大義腳步輕快地跑過清靜的街道。拐過兩條小巷,才緩下了腳步。旁邊是還打著烊的店鋪,以及排成一列的、或是圍著吃食攤的空板車。

    即便是逃跑,陳文強的臉上也是笑的,現在更是笑得出聲。把著趙大義的肩膀,陳文強邊笑邊說,斷斷續續,“阿三,印度阿三哪,他娘×的,整個國家都,都是英國佬的殖民地,還跑到,跑到這裏來人模狗樣。嗯?你說,你說可笑不?”

    趙大義不是很明白,但也陪著笑罵道:“這些紅頭阿三很凶暴,黃包車夫和推小車的尤其恨他們。剛才那家夥敢跟大哥動粗,活該送他見閻王。”

    陳文強稍微收斂了些笑容,贊賞道:“你不錯,既然幹了,就幹徹底,那幾腳補得不錯。”

    “大哥現在是名人,少不得在報紙上有個照片啥的。”趙大義咧了咧嘴,解釋道:“要是留他一命,萬一他指認大哥,總歸是個麻煩事。”

    嗯,嗯,陳文強連連點頭,對趙大義有些刮目相看。別看趙大義外表粗豪,倒有這樣的考慮,很好,可堪大用啊!

    太陽升了起來,天空發亮,陳文強腳步頓了一下,趙大義上前看了一眼,向他搖了搖頭。街溝旁邊躺著個老太婆,一只手臂皮包骨頭,無力地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癱在地上。

    每天都有死亡,躺在各個地方過夜的人,有多少會再也爬不起來?陳文強控制不住地回頭望去,看到那老人稀疏的頭發,也瞟到了一個躲閃的身影。

    “有人跟著。”陳文強微皺了眉,低聲提醒道:“別回頭,裝沒事兒,往前走。”

    阿貓跟著前面的兩個人,躲閃似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很想好好見識一下,甚至有衝上去拜倒在地,從此便跟著這兩位敢打紅頭阿三的好漢混的一點衝動。

    在上海灘胡混,阿貓可沒少吃苦,警棍、耳光很平常。同時,他也學會了不少惡習,偷摸竊盜,因此挨了更多的打。

    平時所見的強橫有力者,不是欺壓良善,便是恃強淩弱;而見了巡捕,又是一副諂媚的嘴臉,阿貓很有瞧不起。哪象前面這兩位——唉,拐進胡同不見了,阿貓趕緊跑了起來,不防卻差點撞上一個挾著警棍、剔著牙的華人巡捕。

    “小赤佬,瞎呀!”巡捕一瞪眼睛,扔掉牙簽,便要動手。

    阿貓滑得很,踉蹌著拉開距離,然後左蹦右躥,撒腿甩開了這個巡捕,身後留下一串罵聲。

    進了胡同,並沒有看到人,阿貓心中發急,加快腳步追趕。剛經過一個大門,冷不防門洞裏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掐住了阿貓的脖子。

    陳文強審視著在趙大義有力的大手中掙紮的阿貓,只要他不發話,臉色漲紅的阿貓很快便會變成紫臉,然後窒息而亡。

    “放開他。”陳文強的聲音不高,他不僅認出了這個曾在夜市搶彩鳳首飾的少年,也窺視了剛才這少年與巡捕的差點相撞,他確定這少年不是要告發他們。

    趙大義猶豫了一下,慢慢松開了手。阿貓捂著脖子,差點癱倒,彎著腰,倚著牆,大口喘息著。

    “跟我們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陳文強簡單地吩咐,轉身拉了一下趙大義,向前走去。

    阿貓喘息已定,擡頭看時,兩個人影已經快走出了胡同,他趕緊加快腳步,不顧喉嚨還痛,追趕而去。

    陳文強和趙大義在聖家育嬰堂對面的廣場停下了腳步,吃食店已經開了門,他們就坐在店門外的麻布帳篷下要了早餐。阿貓猶豫著不離靠得太近,直到陳文強向他招了招手,他才慢慢挪了過去。

    “吃飯。”陳文強打量著阿貓,那種讓他忘不掉的眼神淡了,有些看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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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01:37 PM

第二十一章 現實,人脈

    太陽升高了,陽光灑下來,先是照在育嬰堂的磚瓦頂上,然後照到百葉窗,慢慢下移,照亮了懷抱聖嬰的聖母瑪利亞大石像。在關閉的褐色大門旁,有一個小壁龕嵌進牆中,龕中有一塊木擱板,板上放著一只籃子。

    陳文強停下了筷子,他看見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小包,走近木擱板,很平靜地象是在稱蔬菜一樣,把小包放進籃子裏,然後伸手拉了拉旁邊的鈴繩。

    鈴聲在牆內響了起來,那個女人也快步走開,看上去她並不窮,腳上是新的便鞋,大襟衣也沒有褪色。女人沒有回頭,一直走到廣場那頭,就要轉進一條弄堂時,她才停下腳下,回頭望著著。

    壁龕的木擱板移動了,象舞台上的布景轉到了育嬰堂裏面,另一只空籃子放在另一塊擱塊上轉了出來。

    陳文強輕輕吐出一口氣,那個婦人就這樣把自己的孩子拋棄了。育嬰堂,還有孩子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她)來自哪裏。

    阿貓也認出了對面坐著的陳文強,那個用碗打中他的頭,卻沒有送他去巡捕房,還給了他錢的男人。驚奇、詫異的眼神不時瞟向陳文強,直到兩人目光在偶然間對上,陳文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伸出手指點了點他。

    …………

    有所悟,有所得,都是心理活動,外人難以知曉。陳文強是否把自己的夢想與時代,與國家、民族的命運聯系到一起,是否能爆發出更大的熱情,積極地去參與其中?

    重新檢視自己的夢想實現的可能,並審視自己目前所走的路的偏差,陳文強發現自己雖然有些保守,但總的路線卻並沒有太錯。之前的一些設想和說辭,如果說是狡辯或敷衍的話,以後用加倍的努力去做、去實現,未嘗不是一條可行的道路。

    就象現在,打擊黑惡,擴張勢力,開辦實業,賺錢立基,固然沒有那些革命者熱血,但空中樓閣是不存在的,幹什麼事情光空喊是沒用的。當然,宣傳鼓動,開啓民智,擴大影響,陳文強是大力支持的。工作有很多種,並不一定每項都要參與其中,主要還是看個人擅長什麼。

    雷打不動的每月三千元,對于鄒容等人在東京開辦的《二十世紀之中國》,難道不是持續不斷的強大助力?在上海灘黑*白兩道勢力的逐漸強大,難道不會為革命者提供庇護和方便……

    走到窗前,陳文強望著樓下小操場上護廠隊在鍛煉身體,也可以說是演練武藝。新來的阿貓自然接觸不到核心機密,也加入不了核心隊伍,暫時扔到護廠隊,陳文強也想多觀察一下這少年的心性品質。

    對于新來的少年,護廠隊的大漢們並沒有放在眼裏,在沙坑裏扭打摔跤,嘻嘻哈哈地便將阿貓輕松撂倒。可阿貓卻並不服輸,挨個地去比試,左一個跟鬥,右一個跟鬥,卻不叫痛,骨碌爬起來,再上。

    淡淡的女人香氣在身旁襲來,彩鳳走過來看著窗外,半晌撇了撇嘴,“打不過還上,不長記性。”

    陳文強淡淡一笑,說道:“這倒是個勁兒,我看不錯。”

    “他不會再偷,或是搶東西了吧?”彩鳳顯然還對之前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懷,“廠裏可都是女工,讓他在護廠隊,合適嗎?”

    “沒問題的。”陳文強寬慰道:“以前是為了不餓肚子,情有可原。再說,我看人什麼時候出過錯?”

    彩鳳沈默了一下,又有些不解地問道:“你缺錢嗎?怎麼要增資擴股,把錢讓別人賺?”

    陳文強沈吟了一下,從窗外收回目光,望著彩鳳說道:“人脈,咱們缺的是這個。把一些有實力、名望的人吸引過來,利益相關,他們自然會為工廠企業遮風擋雨,經營才會更穩當。比如南通張謇,在地方、朝廷都是能說得上話的人物,與他合作,購買他所開公司的棉紗和食鹽,就算價格高一些,由他的輪船公司運輸,在途中的花費卻要少。而且,與他拉上關系,很多事情都會辦得順遂。”

    很少有人簡單地把張謇稱為“商人”,他似官而非官,似商而非商,既無大權,也無巨富,但政治和社會聲望極高,所以被稱為“紳商”。他一生創辦了二十多個企業、三百多所學校;他獨立開辟了無數新路,做了三十年的開路先鋒,養活了幾萬人,造福于一方,而影響及于全國。雖然最後以失敗的英雄落幕,仍可稱之為偉大。

    而與張謇相識,卻是陳文強在大阪博覽會的重大收獲之一。發展民族工業需要科學技術,張謇作為舊教育的知名人才,能意識到這一點,並身體力行地去參觀學習,務實的態度和作風是非常難得的。而陳文強對于科學技術的理解,顯然比同時代的人更加深透。所以,盡管兩個人一個新,一個舊,但從初識到相談甚歡,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借著工廠企業的一一建成投産,借著屢獲國際專利的聲名鵲起,陳文強開始了在工商業的橫向聯系。虞洽卿的通惠銀號,祝蘭舫的輪船公司,五金業的朱葆三等等,這使得陳文強在上海灘的人脈大大拓寬,對經營的穩定和發展有著十分重大的作用。

    “要是與你出洋的事情聯系起來,這些舉動很令人不安。”彩鳳沒說得太透,但陳文強聽得明白,他的安排和鋪墊,說得不好聽的話,倒有安排後事的嫌疑。

    關切和擔心讓陳文強很感動,他看著打扮越來越接近自己審美觀點的彩鳳,笑著寬慰道:“到南洋也叫出洋?都是亞洲,轉一圈就回來,花不了多長時間。”

    彩鳳輕輕咬了下嘴唇,試探著說道:“要不要帶個丫頭,保鏢粗手笨腳的,恐怕照顧不好你吧?”

    陳文強猶豫了一下,他聽出了彩鳳的心思,有些為難,猶豫著說道:“怕是不太方便吧?嗯,這個再說,過了十一月份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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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01:50 PM

第二十二章 青幫會集

    彩鳳點了點頭,有些失望,但也不再多言。

    陳文強暗地苦笑,同居關系可以有,相信彩鳳也不會拒絕。但這應該是在與姚芳寶的關系斷絕之後,是的,兩人或許都明白,他們的這段關系走到了盡頭,只差最後的挑明了。

    雖然陳文強以前經常給姚芳寶一些錢,但現在已經不用了。姚芳寶幹得不錯,在女子紹興戲班已經成為台柱。她有了自己的房子,雇了一個阿媽,還有了雙人擡的轎子,經濟上已經不再依靠陳文強。

    有時候陳文強真希望姚芳寶還是沒有這般成功的好。她不是排練就是演出,和戲班子裏的其他演員一起下賭打麻將;她常常緊張、憂郁、情緒煩躁,似乎生活中刺激過度,或得日子過得太放蕩。

    陳文強很懷念從前的那個姚芳寶,稚氣,任性,還有些易衝動。當然,現在有時候他還能從她身上看見先前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那個已經被成功演員的光彩蓋住了的陌生的她。而姚芳寶則不能忘情于袍笏登場、粉墨生涯,她喜歡在那燈火通明的舞台上表演,喜歡聽那如雷采聲,並為自己的藝事與聲譽正如日上升而欣喜激動。

    “你說過要建一個長期的服裝表演台,並定期舉辦時裝發布會。”彩鳳看似隨意地問道:“如果紅袖閣不打算長期開戲院的話,倒是也合適。”

    陳文強似笑非笑地看了彩鳳一眼,小心思沒瞞過他,只是變換了一種方式來打聽他和姚芳寶之間的關系。顯然,這段時間與姚芳寶的疏離,彩鳳也覺察到了。

    “會有更合適的地方,而且很快就會有的。”陳文強走回辦公桌,坐回到椅子裏,緩緩說道:“不僅要開時裝發布會,還要請專業攝影師,請美工編輯,辦一個時裝雜志,讓全世界都看到服裝的新款式。”

    唯一的遺憾是現在還沒有彩色攝影,只能通過後期制作給黑白照片著色,再印刷到雜志上。但這也不是什麼難以克服的困難,而這種方式的經營則是新穎別致,能夠很快擴大影響的。

    至于時裝表演台,陳文強已經確定了和昌戲院。黃金榮與青幫勢力要講茶議和,陳文強也想徹底了結此事。時間,已經拖得不短了。既要在下南洋之前盡量安排好所有事務,陳文強便要抓緊了。

    而下南洋,則是陳文強考察外面情況的一個試探,就算找不到合適的海外基地,吸收海外資金以擴展工商帝國,或者在大多數人尚未意識到石油、橡膠的巨大升值空間時,搶先著手布局,以期在將來獲取驚人的利益。

    同時,鹽化工,煤化工,再加上石油化工,陳文強所規劃設想的化工産業才算齊全,才算完整,才能夠發明制造出更多的化工産品,並繼續在有機化工方面領先于世界各國。

    ……………

    吃講茶,作為江湖上解決紛爭的一種手段,場面卻並不全是和平的、文明的,一言不和而大打出手的也不少見。所以,來吃講茶的雙方都要做兩手准備,都要帶幫手,以便在談判中說話夠硬,並確保談崩後不致吃虧。

    而這次吃講茶所選擇的地點讓兩方都不好選擇,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不能在法租界。因為黃金榮有巡捕房的勢力,在法租界談判,青幫是絕不想自陷險地的。而在法租界外,黃金榮便只能依靠自己的黑*道勢力,無疑是使他的實力打了折扣。

    雙方反複商量扯皮,終于確定了談判地點。在青幫的堅持下,還是黃金榮做了讓步,吃講茶的地點是在華界的南市,離華洋分界的十六鋪橋有兩裏地左右。青幫如此堅持,自然有他們的道理。

    雖然說十六鋪橋是法租界與華界的分界線,但清廷官府是個什麼德性,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談判地點離橋太近,萬一黃金榮讓巡捕衝過來,他們就要吃大虧了。官府能如何?不過是交涉,交涉,屁用都不頂。

    而此番爭鬥涉及到的青幫幫派不少,來參加的幫派首腦足有七八個,或是在法租界經營黃、賭、毒的,或是在十六鋪碼頭為一方之霸的。他們又請來了青幫禮字輩的大佬沈淦前來主持,想要在輩份上先聲奪人,給自稱青幫的倥子黃金榮好看。

    雜七雜八的人一大堆,談判地點四海茶樓可遭了殃,還有它周邊的旅館飯店,幾乎都被青幫人物包了。最好的旅館自然是給青幫首腦及他們的親信所住,呼呼啦啦幾十號人,整天是吆五喝六、烏煙瘴氣。

    星星從蒼白的天空的遠遠的深處慢慢出現,在太陽沈下去的地方,紅色的殘輝尚未清盡,半圓的月亮從枝葉交錯的黑網裏露出小臉。

    沈淦已經將近七十,本已打算閉門收山,卻被請出來趟這渾水,老爺子心裏是很不樂意的。但礙于同門的面子,經不住那些人百般求懇,也只好勉為其難。歲數大了,便喜歡清淨,他住得離茶館稍遠,只有三四個親信門人相隨,並不和那些青幫小輩住在一起。

    拐杖輕輕地點在石板路上,篤篤作響,老爺子在暮色中散著步。兩個親信離他有幾米遠,低聲地說著話。

    前面河岸拐彎處有兩個人站著,身材都很高大,穿著也很普通,目光似乎在看著他。沈淦也不以為意,這附近青幫子弟不少,就算不認識,報上他的名,也沒人敢囂張。

    待走近了,沈淦也看清了,兩個大漢,滿臉胡子,很剽悍的樣子。而且,其中一人的目光確實在盯著他,不是尊敬,也不象敵意,倒有些象打量審視。鼻子裏暗自哼了一聲,沈淦不想和他們一般見識,繼續沿著小路向前走。

    “沈老爺子,請留步。”陳文強開口出聲,向前走了一步,雖未擋上路,但距離一近,沈淦便只好停下了腳步。

    “你認識我?”沈淦微微一驚,先前的判斷有些不對,看禮數,聽稱呼,這人不是青幫的。

    “青幫禮字輩剩下的可不多了。”陳文強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說道:“沈老爺子請見諒,既然遇上了,在下便想跟您老談談,能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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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5 02:07 PM

第二十三章 禮字輩大佬

    “你想談什麼?”沈淦警惕起來,手握緊了拐杖,眼睛裏射出精光。

    身後的兩個弟子快步趕上,一左一右擋在陳文強面前,臉色不善地望著陳文強。

    陳文強微微一笑,手向懷裏一伸,一支帶著消音器的手槍已經掏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緩緩轉了半圈,在沈淦和弟子有些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很平和地說道:“在下沒有惡意,只是想和沈老爺子說些事情。沈老爺子德高望重,體恤門人,想必不希望有人死傷吧?”

    沈默了半晌,沈淦揮了揮手,沈聲道:“你們退下,別一驚一詐的。我和這位好漢去談談,你們遠遠跟著就是了。”

    陳文強把手槍漂亮地在手上轉了一圈,利索地塞進懷裏,略微作出恭敬的姿態,笑著說道:“沈老爺子,您這邊請。”

    沈淦哼了一聲,順著陳文強手勢的方向慢慢走去。陳文強也不催促,落後于沈淦一步左右的距離,跟著向前。

    好半晌,兩人都不說話,沈淦面上裝得鎮靜,心中卻翻騰不已。

    面前是肮髒不堪,長著野草的水溝,另一邊卻是擠得密密麻麻的、用爛木板破鐵皮搭起來的棚屋。大人小孩出來進去,說著、叫著,女人們燒木柴煮著飯,沒有光澤的眼睛透過煙霧冷冷地看著。

    陳文強停下了腳步,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緩緩說道:“蘇州也有這樣的貧民窟嗎?估計是有吧!這些人很可憐,你看那些推小車、挑扁擔的,這麼晚了才剛剛回來。累死累活掙點錢,不過是勉強餓不死。可做什麼營生,掙多掙少,都要向青幫交保護費,用血汗養一群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

    沈淦皺了皺眉,不悅地說道:“他們交了錢,也受到了保護。青幫收錢辦事,比官府還要可靠一些。”

    “官府?朝廷的,還是洋人的?”陳文強嘲諷地一笑,說道:“不准奸盜邪淫;不准欺軟淩弱;這是青幫的幫規吧?現在住在福和旅店的那些人,有遵守的嗎?包賭、包娼、包毒,敲詐勒索,欺壓良善,恐怕每個人都要用定香燒上‘無義’、‘無恥’、‘強暴’等字。”

    “謀生艱難,縱有小錯——”停頓了一下,沈淦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若真有大惡,青幫的幫規卻也不是擺設。”

    陳文強的指責雲淡風輕,真的就象是喝茶聊天一樣,但讓沈淦聽得不舒服,要不是看他身有手槍,早就發作了。

    “晚了。”陳文強的語氣依舊是不起波瀾,就象說一件極平常的事情,“在下不才,要替青幫清理門戶了。”

    “你,你想怎樣?”沈淦驀然轉頭,盯著陳文強。

    “福昌客店,呆一會兒便要血流成河。”陳文強咧嘴一笑,雖有假胡子遮掩,還是能看見微露的牙齒,“而且,我與沈老爺子相遇,卻也不是偶然。”

    沈淦緩緩眨著眼睛,沈聲問道:“你是來殺我的?”

    陳文強坦然對視,微笑著頜首。這種態度讓沈淦心中發寒,縱是從江湖中打熬過幾十年,他也無法把殺人看得如此輕,如此淡,如此從容。

    “用槍啊,嗯,動靜大了點吧?”沈淦努力用輕松的口吻說話,再怎麼說,自己也是青幫大佬,不想顯得太害怕而丟了面子。

    陳文強嘴角抿了抿,以極快地速度掏出了手槍,隨手一槍,悶響過後,一根被打折的樹枝在兩人面前掉了下來。

    “動靜大嗎?”陳文強似笑非笑,槍已入懷,衝著對面的貧民窟揚了揚下巴,“你看,他們都沒反應。”

    沈淦輕輕呼出一口長氣,衝著陳文強比出大拇指,“厲害,上海灘藏龍臥龍,老朽算是開眼界了。不知好漢是哪門哪派?是黃金榮那邊的?我看倒象是專門收錢做人的。”

    “該殺的我分文不取,不該死的萬金也難買我們出手。”陳文強打量著眼前的髒水溝,意有所指地說道:“雜草多了得拔,髒東西多了得清,這水溝便不會臭氣熏天了。”

    沈淦沈默半晌,歎了口氣,說道:“積重難返啊!好漢既是來殺老朽的,為何沒下手?”其實他心裏也清楚,不殺他肯定是要利用他,只是看要如何利用了。

    “很簡單,我們殺的是青幫中的敗類,也算是替青幫清理門戶,可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容易引起誤會。所以,在下想請沈老爺子再開山門,收個弟子。”陳文強雖然沒看沈淦,但卻專心聽著他的心理活動,“大字輩嘛,也差不多夠用了。嗯,不是黃金榮。一條法國佬養的狗,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等事情差不多了,還要借沈老爺子的德望來最終平息。”

    沈淦沈吟著,猶豫著,他搞不清楚所謂的事情差不多是什麼意思,這既殺青幫,又要幹掉黃金榮的是什麼人?莫不如虛言答應,先打發走這個家夥,然後連夜回蘇州,不趟這渾水……

    “天下之大,何處可安心度日啊?”陳文強似乎在發著感慨,但聽到沈淦耳中卻象是一種警告,“沈老爺子德高望重,在蘇州盡人皆知吧?可不象我,一個無名小卒,就算走到跟前,也沒人注意。青幫,嘿嘿,失去了‘盜亦有道’的原則,與賊盜團夥又有什麼區別?沈老爺子莫要狐疑,要讓您收的這個弟子可是精英人物,日後揚名立萬,您不僅臉面有光,子孫親戚也將因此受益。”

    沈淦有些凜然,象看妖怪似的看了陳文強一眼,夜色漸深,陳文強的背影有些朦朧,但更顯得神秘。

    “聽,那邊開始了。”陳文強突然轉頭,伸手指了指,提醒道:“有點遠,可還是能隱約聽見,有點象過年的爆竹。對了,沈老爺子對槍聲可熟悉?”

    沈淦側耳細聽,果然有響聲隱約傳來,他不敢想象那些青幫首領正在經曆的殺戮,只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先答應對面這人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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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6 01:14 PM

第二十四章 結死梁

    不過是十幾分鍾的混亂喧囂,福昌客店已經是屍橫遍地,血肉橫飛。就在青幫首領和手下大呼小叫著喝酒胡鬧時,十幾個戴著黑頭套的槍手突然闖了進來,用連續的射擊宣告了死神的來臨。

    大廳一通屠殺,十幾個槍手並不理會躲在櫃台後、鑽在桌子下的幸存者,留下警戒人員後,便以三人一組挨屋搜索,專殺江湖打扮的青幫人物。據後來的幸存者描述,這些槍手的姿態很怪異,雙手握槍,身體稍彎,三人成品字形前進,踹門,搜索,射擊,換位,掩護……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些槍手所采用的握槍方式是韋佛改良式,前進時則是貓步:雙腿彎曲,降低重心,前進的步幅約為正常步幅的一半,但頻率要快一些。腳掌與地面接觸的順序依次為腳跟──腳掌──腳尖,輕落輕起,雙腿交替將身體平滑、勻速地向前推進。

    這就是專業訓練後的效果,盡管是手槍對刀斧,有備對無備,但行動的順利及零傷亡,卻依然顯示了巨大的威力。

    殺戮完畢,槍手們不管幸存者,迅速撤退,象幽靈般消失在夜色之中,有人看見不遠處的河汊裏有船只的燈光,然後燈光移動,遠去無蹤。

    好半天,附近的青幫人等才慢慢聚集到福昌客店,看見的自然是如屠宰場一般的血腥景象。震驚、恐懼、悲痛、號啕、慘嚎……各種情緒彌漫,各種聲音混雜,福昌客店宛如地獄般淒慘。

    “是麻皮,肯定是麻皮幹的。”

    一個漢子抱著死去的大哥,滿臉淚痕地嘶聲叫著。

    “除了麻皮手下的巡捕,誰還能有這麼多的槍。”有人說著,證實著這個漢子的猜測。

    “麻皮這麼狠嗎?”

    “他自稱青幫,能這麼不講江湖規矩?”

    有人在提出疑問,倒也在情理之中,明天的吃講茶還不知道什麼結果,麻皮金榮便有膽子結下這個死梁子。

    但很快便有了更重要的證據,現場發現了法租界巡捕臂上戴的杠杠,除了槍手遺留,似乎沒有別的可能。打著燈籠火把在外面搜索的一夥人也有了收獲,一只巡捕用的哨子,一只粘在河灘淤泥的鞋子。巡捕,法租界內的巡捕,所有的證據都毫無疑問地指向了黃金榮。

    “王八蛋。”

    “報仇,殺光麻皮全家。”

    “一定要報仇,要不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麻皮殺咱們的人,咱們也殺他的。”

    憤怒的聲討,仇恨地叫囂,這個時候誰也不能在嘴上落後,至于怎麼報仇,恐怕沒有幾個人知道,沒有幾個人敢去。

    “請沈老爺子來拿主意。”有人終于想起了沈淦,“沈老爺子說怎麼做,咱們就怎麼做。”

    “對,請沈老爺子來,他老人家會為青幫著想,不會讓咱們的人白死的。”

    亂哄哄的叫嚷聲中,早有人跑去請沈淦,殊不知沈老爺子早已知道了殺戮的發生。但等沈淦來到現場,盡管已有心理准備,卻依然感到非常的驚駭。

    血流成河,血流成河,陳文強的話在沈淦耳邊回響,眼前是紅色的鮮血,是布滿彈洞的屍體。如果剛才不是妥協忍讓,自己和兩個弟子恐怕也象他們一樣,淒慘地倒斃于地了。

    “太不象話,太狠毒卑鄙了。”沈淦憤然地用拐棍連連頓地,這可不全是裝的,而是真的心中有感,“仗著法國人撐腰,不拜香便自開山門,已經觸犯幫規,還敢對幫中兄弟下此毒手,簡直是天理難容,天理難容啊”

    發泄了一通,沈淦掃視著周圍的青幫弟子,激昂凜然地說道:“你們放心,這件事情定要有個交代,否則青幫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那個,受傷的治傷,死難的弟子也先安葬了。你們暫且不要輕舉妄動,一切聽我的安排。”

    現在,沈淦知道是無法抗拒的,原來的那點虛以委蛇、先求脫身的想法被甩掉了,只能按照陳文強的交代去做。而陳文強要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有把握收服他,他也早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

    通堂中在小說或電影電視劇中,主角固然有不死光環,大反派同樣也有九條命,與主角爭鬥始終,最後才會被擊敗或消滅。

    而現實就是現實,陳文強本著要幹就幹徹底,絕不拖泥帶水的原則,自然不會留著黃金榮這個對手。更何況黃金榮只是他前過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還根本沒資格充當與陳文強持久鬥爭的大反派。

    陳文強原本還有著能收服便收服的主意,但與李亞溥等人反複商議研究後,卻打消了這個想法。原因很簡單,黃金榮的勢力已成,就算暫時因為畏死而低頭,日後也不好控制。倒不如重打鼓、另開張,在法租界扶持一個新的代理人。而在扶持過程中將不斷滲透進龍興堂的兄弟,隨著新的代理人勢力的增長,他的周圍也會多無數眼睛,明的、暗的掣肘的力量也會水漲船高,使其不致坐大難制。

    現在,這位代理人戴著頭套,和殺手隊的隊員們魚貫下船,在蘆葦叢中七拐八繞,走過河灘,又向上登山,來到金絲娘廟方才停下歇息。沒錯,迫走馬德寬後,這裏便成了龍興堂的一個據點。

    頭套摘下來,“大塊頭”徐安寶呼地吐出了一口長氣,一屁股坐下,畏懼而又敬佩地望著走過來的大頭梨何兆興。他卻不知道陳文強戴著頭套來到了旁邊,觀察著他的表情,刺探著他的心思。

    這個技能太實用了,比研究什麼微表情更省力、更方便。雖然陳文強並不能讀出所有人的心理,也不是讀出別人的全部心思,但在心思單純,或者毫不防備的情況下,卻依然象把人推到聚光燈之下,並且剝得衣不蔽體一樣的暴露。

    當然,徐安寶不知道,也沒那種感覺。他還被剛才那場血腥而幹脆的殺戮所震撼,心中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大堆,甚至想不起追究那個誆他赴宴喝酒,卻導致他被綁架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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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6 07:16 PM

第二十五章 綁架

    “想知道為什麼綁你來嗎?想知道為什麼讓你先領教一下我們的手段嗎?”何兆興學著陳文強的樣子,左右歪頭,審視著徐安寶的表情。

    徐安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馬上又帶著討好的笑容說道:“好漢們的手段厲害,青幫那些雜碎怎麼是好漢們的對手?殺得好,殺得好。”

    何兆興皺了皺眉,偷眼看陳文強,並沒有什麼指示性的動作,只好幹咳了一聲,說道:“實話對你說吧,我們覺得你還算是個能邪歸正的壞蛋,所以留你條命。”

    “謝好漢爺,謝謝——”

    “閉嘴,我還沒說完呢!”何兆興喝斥了一聲,繼續說道:“法租界的勢力要重新洗牌——”停頓一下,他看到陳文強輕輕點頭,精神一振,知道自己學得不錯,聲音也高了起來,“不管是哪幫哪派,作惡的都沒好下場,該殺的殺,該教訓的教訓。你呢,身為巡捕,又是中國人,以後就要負起責任,懲惡除奸,維護治安。聽明白了嗎?”

    徐安寶似懂非懂地連連點頭,然後遲疑著問道:“那,那黃金榮呢?”

    “黃金榮,自然是殺了。”何兆興瞪起了眼睛,說道:“他怎麼爬上去的,你不清楚嗎?靠著溜須拍馬,給法國佬行賄送錢;又有一幫人和他自導自演,象個破案高手的樣子,討法國佬喜歡。你呢,不會學啊,不想象他那樣風光啊?”

    “學,學,我一定學。”徐安寶有些明白了,這是要利用他,控制他,從而在法租界的白道官面上得到幫助。

    陳文強暗自歎了口氣,衝著何兆興做了個手勢,轉身來到僻靜處。等何兆興跟上來,他便開口說道:“這個徐安寶,白長了個大塊頭,卻有點不堪大用,怪不得排名第一,卻只混了個三棣頭。不過,現在也只能將就著用了。先把他留在這裏,把黃金榮弄來,興許再嚇一嚇,能讓這個家夥振作些。嗯,以後派得力的兄弟先幫著他,在明面上支應,暗地裏要慢慢做好替換的准備。”

    “爛泥扶不上牆。”何兆興也看不起這個光看著人高馬大的孱頭,可時間緊,來不及再換人了,“我帶人去法租界,把黃金榮弄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陳文強提醒道:“倒不一定要帶活的回來。嗯,我和你們一起去。”

    盡管陳文強親自去有些小瞧他們的能力,但何兆興也知道此事重大,容不得差遲,用力點了點頭,下去安排人手了。

    …………

    同孚裏的黃宅,原是兩層樓的石庫門獨家住宅,現在黃金榮已升至巡捕房探長的高位,官做大了,又加上這些年來財也發得不亦樂乎,公館該擴充一番了。他將自己的左鄰——也是一戶石庫門二層樓房吞並過來,兩家合為一家,但門面上並不打通,只在兩洞石庫門前,各自加上兩道鐵門。

    從外表看,這是兩幢不相連的房子,可是在內部卻有道暗門把兩幢房子連成一處。按照黃金榮的設想,右邊的這戶樓房也要想辦法給霸占過來,這樣被夾在中間的黃宅才算是安全。

    可惜,他的想法只能是在今夜戛然而止了。而陳文強親率的殺手隊也正是從右邊這戶人家翻牆突破,潛入了黃宅。制定計劃、事先偵察、分工配合,殺手隊越來越有專業的風采。

    這些日子以來的爭鬥,讓黃金榮身心俱疲,唯恐亂子鬧得太大,惹了法國主子不高興。所以,盡管雙方在吃講茶的地點上爭執不下,但當最後確定之後,黃金榮頓時便松了口氣。

    雖然吃講茶是在華界,黃金榮也只能以幫派頭領的身份前往談判,但他不認為這幫江湖人物敢動他。幫派嘛,除了殺官造反的另類,誰又敢與印把子、槍杆子抗衡?他可是穿著虎皮,有法國人在背後撐腰壯膽的,那幫家夥還不是要在法租界討碗飯吃?

    所以,吃講茶的時間雖然延後了數天,但一確定下來,黃金榮也便松了口氣。因為一個戲園子,搞出這麼多事,死傷了那麼多門人,他也是累了,夠了。明天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換身衣服,誰又知道是巡捕,帶上幾支槍,這虧是吃不了的。心安了,睡得便香,外面輕微的響動也打擾不了他的美夢。

    行動迅速果斷,武器也先進厲害,帶著消音器的手槍,滲著麻醉劑的毛巾,幾個黑影忽隱忽現,接連放倒了兩個保鏢、一個下人,接近了黃金榮的臥室正房。幾個人在門前站好位置,各持家什,門閂一被拔開,幾個人便一湧而入。

    黃金榮驀然驚醒,兩盞被黑布包裹的風燈已經打開了一面,燈光照射下,幾只有力的大手象鐵鉗似的按住了他和林桂生,兩塊帶著異味的毛巾捂在了他的口鼻之上。徒勞地掙紮了幾下,視線漸漸模糊,腦子昏沈,兩個人再不動彈。

    將黃金榮繩捆索綁,嘴裏塞進破布,裝進麻袋,幾條大漢轉身出屋,又重新將屋門關好。院子裏的人也打掃好了現場,兩個被射殺的保鏢同樣被裝進麻袋,扛擡起來,向前門而去。

    大鐵門被緩緩推開,加了油的門樞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一點燈光伸出來晃了晃,片刻後,兩輛小推車便來到了門口,裝上麻袋,迅速推走。摘下頭套、脫下黑衣的隊員們三三兩兩走出來,按照小組劃分,分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不遠處的街巷內,裝上麻袋的馬車響著篤篤的蹄聲,一路遠去,在昏暗的路燈下不時縮短或拉長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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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6-26 11:40 PM

第二十六章 只要一個

    計劃是計劃,並不一定能保證完全成功。陳文強知道這一點,也留有後手,就算今晚不能把黃金榮幹掉,他也活不過三天。

    現在的順利當然是最好的,黃金榮和保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首先從反偵破方面便是成功的。無屍體,不立案,雖然不是絕對,但也是通常的慣例。其次是留下了各種猜測和想象,使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混淆難辨。

    當天色微明,空氣中彌漫著破曉的寒氣時,忐忑不安的陳安寶又被帶到了廟中的大殿上。更令他吃驚的是,法租界的顯要人物,探長黃金榮被捆得結實,委頓在一角,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樣子。

    “這麼長時間,你想得如何了?”陳文強戴著頭套,坐在椅子上,很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覺得我們七殺不會殺你?沒錯,我們是需要一個在法租界為我們服務的人,但人選可不是你一個。”

    “我願意為好漢們服務,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陳安寶的神態與形象實在不相符,這讓陳文強皺起了眉頭。

    審視了陳安寶半晌,陳文強伸手一指黃金榮,說道:“想成為我們的人,拿投名狀來,都給你預備好了,簡單吧?”

    陳安寶看著黃金榮,又看看陳文強,表情變幻不定,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眼露畏怯……

    爛泥扶不上牆。陳文強心中失望,卻不動聲色地看著,氣氛在甯靜中詭異起來。

    “這個——能不能……”陳安寶壯著膽子吭哧著,目光閃躲著。

    陳文強哼了一聲,向旁邊的何兆興做了個手勢。何兆興大步走過去,挑斷了黃金榮身上的繩索,又狠狠一腳踢上去,罵道:“裝個屁,早知道你醒了。”

    黃金榮**了一聲,睜開了眼睛,連滾帶爬地靠近陳文強,哀求道:“好漢饒命,小人願意為好漢服務。七殺威名赫赫,小人仰慕已久,早就想……”

    “可惜——”陳文強拉長聲音,冷冷地說道:“我們只要一個人。”

    黃金榮停下哀求告饒,眼珠轉了轉,走近陳安寶,拱手抱拳,又一深揖,誠懇地說道:“陳大哥,兄弟平日做得不對,有失禮數,還請陳大哥不要計較怨恨。說起來,咱們都是當差吃飯,都不容易,陳大哥想必能體諒兄弟的難處……”

    陳安寶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拱了拱手。對于黃金榮軋過自己,又升官又發財,他心中自有怨憤。可黃金榮升為探長,連他也要行禮問好,這平時的積威之下,他也有畏怯之心。

    真蠢啊!陳文強恨鐵不成鋼,心思有些動搖起來。

    通,陳安寶猝不及防,黃金榮的拳頭已經重重地擊在他的臉上,腳步踉蹌、頭腦暈眩,黃金榮趁機猛撲上來,將陳安寶摔倒在地,幾拳搗下,又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陳安寶不愧有“大塊頭”之稱,論身體的強壯,他是勝出黃金榮一籌的。只可惜先遭襲擊,落了後手,奮力掙紮,還是處于下風。

    兩個人在地上翻來滾去,拳腳相加,呼哧呼哧,喘得象牛一樣,不時還發出叫罵之聲。漸漸的,陳安寶緩過勁來,也爆發出亡命之心,將局勢反轉過來,將黃金榮死死壓在身下,大手掐著他的脖子,用力收緊,收緊……

    大殿內恢複了平靜,黃金榮臉色青紫,舌頭伸出,已經變成了漸漸冰冷的屍體。陳安寶坐在地上,有些木然地看著黃金榮,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人了。”陳文強的聲音響了起來,冷得讓陳安寶想打寒戰,“好好看看麻皮的下場,對你有好處。”

    陳安寶下意識地點頭,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抗意志,也沒有了反抗之心。他殺死了黃金榮,也就沒有了選擇的余地,日後也沒有。

    “天要亮了,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去。”陳文強示意何兆興把陳安寶扶起來,語氣放緩了一些,“我們出手無情,卻是懲惡揚善,你好自為之,也會有豐厚回報。走吧,以後會有人聯系你,會有人幫助你,讓你成為法租界的顯要人物。”

    “謝謝好漢,謝謝。”陳安寶向著陳文強作揖打躬,被何兆興領了出去。

    陳文強摘下頭套,輕輕吐出一口長氣,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皺起眉頭搖了搖頭。剛剛他的心思確有動搖,想棄陳安寶,轉留黃金榮。但很快又堅定了原來的想法,陳安寶固然有些蠢,但黃金榮的反噬更讓人擔心。

    走出大殿,陳文強眺望著東方發亮的天空。一道金紅色的光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不知名的鳥兒在遠處高囀著歌喉,休息了一夜的世界又蘇醒了。

    ……………

    青幫遭殺戮,黃金榮被從家中綁走、生死不明,一場爭鬥搞到兩敗俱傷,確實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有證有據,青幫一致認為是黃金榮策劃的殺戮慘劇;前後聯系,黃金榮出事似乎便順理成章是青幫的反擊報複。

    青幫損失慘重,並不想因為黃金榮的詭異失蹤而罷手,目標轉向了黃金榮的黑×道勢力;法國人失去了一條好狗,也要追究到底,頻頻向上海縣衙發文催逼,又發動租界巡捕,加緊破案緝凶。

    又是一場混亂,從法租界到華界,鬧騰得烏煙瘴氣,不得安生。青幫再遭打擊,黃派門生也屢遭報複,法租界治安惡化,誰都沒得好處,除了冷眼旁觀的陳文強和龍興堂。

    打累了,鬧夠了,才是陳文強帶著興義堂出頭收拾殘局的時候。現在,他得先做好准備工作。

    當時的青幫,禮字輩已經很少,當家的幾乎都是大字輩。而這些大字輩的老頭子無論從手段,還是為人,是不可與流氓頭子相提並論的。但自大字輩以下,則是泥沙俱下,“流氓輩出”了。曆史上更出了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等流氓大亨,可謂是輩越低,越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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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7-1 12:17 PM

第二十七章 身跨青紅

    其實要從青幫的幫規來看,由于淵源不同,自然不象洪幫充滿造反精神,其更強調的是遵守朝廷法度,做“遵紀守法的公民”。比如十禁中有不准奸盜邪淫,不准欺軟淩弱;十戒中又有戒萬惡**,戒截路行凶,戒偷竊財物等等。

    正因如此,要整頓青幫從幫規上是有理可循,有章可依的。陳文強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決定采取與當初規範興義堂差不多的手段,那就是站穩大義的名分,再用實力作後盾,或打擊教訓,或兼收並蓄,或改造整頓,以實現自己所認可的青紅合流。

    這一天,在閘北的龍興茶樓,青幫禮字輩大佬沈淦開香堂,收弟子。按照收單不收雙的規矩,此次收徒共有三人。

    “開香!”贊禮高喊著。

    引見師一擺手,金三爺、陳文強、陳安寶邁步上前,接過司香執事遞過來的包頭香

    贊禮見香已拿好,便喊了聲:“行禮!”

    三人躬身深施一禮,站直後又就著兩個執事雙手捧來的盛滿清水的銅盆喝了一口。

    淨口完畢,贊禮又喊道:“啓問!”

    滿臉嚴肅的沈淦微微點了點頭,打著官話厲聲喝問道:“你們是自願入幫,還是有人強迫你入幫?”

    陳文強等人齊聲答道:“入幫自心情願!”

    “幫規如鐵,違犯幫規,鐵面無私,你們知道嗎?入幫並沒有什麼好處,你們知道嗎十大幫規要遵守,你們知道嗎”

    “甘受約束,誓守幫規。”陳文強等繼續回答。

    沈淦從椅子上站起來,兩邊趕香堂的人也跟著站起來。以老頭子的威嚴,沈淦對著陳文強教誨了一番。

    “如果違反幫規,定須家法從事,你知道嗎?”

    “知道!”

    “辦得到嗎?”

    “辦得到!”

    在陳文強等人答應之後,沈淦才坐回椅子,下巴頦向贊禮一動,贊禮馬上亮開嗓子喊道:““發折!”

    一個執事,給陳文強等人發了一本小折子。這種折子做得標致,外面是一只硬殼套子,三寸半長,一寸半寬。套子裏面裝著折疊好的紙本,拉開來有幾尺長,像折扇一樣。這紙本上寫著幫規,以及各種“海底”盤答方法。

    發完小折子,贊禮喊道:“禮成!”至此,儀式才算完畢。在互相道喜慶賀的喧囂中,陳文強完成了身跨兩幫的大事,成為了青幫大字輩中的一員。

    儀式過後,參加者入席暢飲,陳文強等人則和沈淦單獨一屋一桌,開始商議如何平息事端,重新回複互不侵犯的平靜。

    “現在鬧得太亂了,你們准備怎麼收場?”在人後,沈淦不擺老頭子的架子,因為他深知這幾個弟子所代表的強大勢力。

    “那就看法國人的態度了。”陳文強微笑著說道:“我們也正在走門路,只要安寶兄上位,很快就會安定下來。”

    “黃金榮的案子不了,法國人豈肯善罷幹休?”沈淦搖了搖頭,並沒有太多的自信。

    “狗死了,主人心疼是自然的,但要說法國人會因此窮追到底,倒也不盡然。”陳文強自信地說道:“法國人最在意的還是租界的治安,給他們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又能還租界安甯,他們會知道如何做的。”

    “我,我以後也要做法國人的狗嗎?”陳安寶低著頭,悶悶的說道。

    媽*的,你以前不是當得好好的,現在放這屁。陳文強白了陳安寶一眼,說道:“我們做法國人的爺爺。”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繼續說道:“爺爺嘛,得疼孫子不是。孫子要錢,就給他點;孫子要鬧,咱就哄哄。”

    哈哈哈哈,衆人都笑了起來,金三爺笑得最響,拍著桌子大聲說道:“沒錯,咱們當爺爺,法國佬就是孫子。”

    陳安寶也咧嘴陪著笑,他這個人倒不全是膽小孱頭,而是眼界窄,吝嗇惜財,又欠缺些野心。當然,一個人的改變不會那麼快,那麼徹底,他自己也清楚,陳文強等人對他是利用,以後是當一個傀儡,還是真的風光,便要看他的表現和本事了。

    “你現在是青幫大字輩,明面上是巡捕,暗地裏又有我們的支持,要是幹不出樣子來,你不如自己撒泡尿淹死得了。”陳文強笑畢,不客氣地斥道:“挺起胸,擡起頭,挺大個塊頭,在人前竟沒有麻皮有氣勢。”

    陳安寶趕緊挺直身子,訕笑道:“是,對,我,我改。”

    “你是得改。”金三爺也看不慣陳安寶那副樣子,皺著眉頭說道:“出錢出人捧著你,誰還比你勢力更大?在法國佬面前點頭哈腰,那是哄孫子;在外人面前,就要拿出老大的氣勢,那才讓人服膺。”

    “大哥教訓的是,小弟感謝大哥的苦心,一定在衆位兄弟的幫襯下幹出個樣子。”陳安寶屁股扭了扭,調整坐姿,又看別人的臉色。

    沈淦似有似無地歎了口氣,說道:“反正我明天就回蘇州,上海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幹得好,我臉上有光;幹得不好——我老了,也不在乎。”

    “老爺子放心吧!”陳文強笑得親切,說道:“等這邊事情都擺平了,我們再請老爺子回來遊覽一番。老爺子手下若有什麼可造之才,也盡可送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沒錯,沒錯。”金三爺連連點頭,“這回太倉促了,下次一定要讓徒弟盡地主之誼,讓師父您安心玩個痛快。”

    “師父,您放心。”陳安寶也囁嚅著表態,“等弟子在法租界風光起來,就請您老來享受。要說這地面繁華,還是上海好吧?”

    “你們有這個心,我也就知足了。”沈淦心中很矛盾,也不知道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反正事也至此,他還是先躲開這風口浪尖,回蘇州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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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5-7-1 12:25 PM

第二十八章 無題

    黑道有金三爺這杆大旗,明面托舉陳安寶這位破案能手,暗地裏有陳文強籌劃全局。伴隨著各方勢力的重新洗牌,興義堂和旅滬華人工會開始擴張受益。

    成功的道路可以重走,只要略微變個花樣。在法租界治安不斷惡化的情況下,陳安寶逐漸嶄露頭角,又有法租界總監華爾茲的翻譯官——曹顯民的不斷美言,終于引起了法國人的注意。

    在興義堂情報部,以及散處于各處的堂中兄弟的幫助下,陳安寶連破數案,不僅抓獲了一些偷盜分子,有名的搶劫團夥也栽在了他的手中。而陳安寶負責巡邏的地界,流氓地痞也望而卻步,各商鋪老板交口稱贊,住戶也大感安心。

    法國人知道陳安寶入了青幫,成了大字輩的人物。同時,他多了很多手下,都是三光碼子,不領巡捕房的津貼,作為陳安寶的助手,卻相當能幹。

    對于黃金榮暗中使的手段,以及現在陳安寶的表現,法國人未嘗不是了解一些。但作為不懂中國的風土人情、社會內幕,難以有效地控制社會的外來人,法國人能夠容忍並適當地縱容。他們治理租界的思路已經基本確定,那就是適當地放棄司法公正,培植最有能量的黑勢力,以壓制其他流氓團夥。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

    所以,黃金榮完蛋了,他下面的勢力正處在青幫的打擊之中,人心渙散,有土崩瓦解之勢。而陳安寶所代表的新興勢力卻在日漸崛起,有取代黃派勢力的跡象,法國人對此不能不進行考慮和選擇。

    作為一個考驗,陳安寶被提拔為探目,調任麥蘭巡捕房,也就是補上黃金榮的空缺。出乎法國人意料的是陳安寶婉拒了升職調任,他向法國人解釋自己的苦衷:麥蘭巡捕房多是黃金榮提拔任用的人員,他作為一個探目實難駕馭,且這些人也不會誠心配合,工作定然難做。

    顯然,陳安寶的話有真有假,但索要更大的權力應該是沒有疑問的。法國人猶豫、遲疑,陳安寶便繼續在自己的轄區盡心辦差,只要是犯案,不管是青幫人員,還是黃系手下,都不留情面地予以打擊,治安情況愈發好轉。

    與之相對比的是法租界的其他地面,罪案頻發,更有青幫和黃派的流血衝突。報界媒體也推波助瀾,將法租界描繪得一團糟。

    ……………

    轉眼已經入秋,出預定去南洋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無論是青紅合流、擴張勢力,還是工廠建設、開工生産。

    砷凡納明的銷路越來越廣,因為專利權在手,又沒有對外授讓生産權,而作為特效藥,壟斷使價格可以定得很高。在國內,新藥發給各地經銷商,價格最高限制在五倍,每包約十元;對國外,新藥則出廠便是五倍價格,飄洋過海後,聽說在某些地方,新藥最高被賣到了二十倍的價格。

    酸堿廠也開始試生産,産品達到設計産量和品質,還要過些時間,但這已經不是很大的困難;煤焦廠的設備剛剛運到,正在安裝調試;發電設備已到香港,很快便會運抵……

    新藥的暴利使收支達到了平衡,並有贏余;幫派所收的陋規(保護費)雖然大幅降低,但隨著地盤的擴大,收益也足以維持運轉;旅滬華人工會旗下正在開辦一個大車行,將主要以新式的腳踏三輪車為工具,在興義堂越來越大的影響下,以及法租界陳安寶將來的上位,車行的生意是有保障的。而通過這個車行,旅滬華人工會將迎來一個大幅的擴張。

    車窗外吹來的空氣依然有些熱,吹拂著彩鳳蓬松的頭發。她靠在坐椅上,肩抵著陳文強的肩,出神地望著窗外。

    遠處,一排二層的獨門洋樓已經完工了一小半,樓前樓後有私人草坪,整個洋樓的對面有一個公共小花園。那是特意為前來進行技術指導的外國的廠家工程技術人員,以及將來要聘請的外國教授學者所准備的住宅區。而建立一所理工大學或院校,一直是陳文強所希望辦成的事情。

    外國人在中國的辦學,大多都有著各自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且是很成功的。曆史上,在民國年代,每年都有上千名甚至幾千名大學生,從英美教會和民間教育機構在中國創辦的大學畢業,然後進入政府或工商業領域就業,而他們的政治觀點自然普遍傾向于親美、親英。

    為了適應這一需求,這些學校的課程也是以文科和神學為主——前者用于滲透上層建築,後者則向底層民衆傳播影響力——最多再辦一些醫科課程,卻並不怎麼願意為中國培養出工業和科技人才,從而為自己本國的企業在中國市場上制造競爭對手。

    唯一的例外似乎就只有德國,或許是因為德國人的心眼兒比較實,于一九零九年開辦了一所當時亞洲第一的理工學院——德華大學,並且以德國式的嚴謹,為中國培養了一批相當優秀的工程技術人員。

    陳文強並不了解這個曆史細節,但在實際的發展過程中,他卻是切身體會到理工人才的缺乏,開辦實業的艱難。所以,他甯可吃點虧,也與埃利希所在的德國法蘭克福實驗研究所建立起合作,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與其他國家研究機構的的合作關系,以便聘請外國的物理化學方面的專家、教授,哪怕是教師也行。

    但現在,陳文強思索的卻不是大學的事情,而是在想鄒容給他的書信中提到的內容。將鄒容送至日本後,除了在資金上支持所辦的《二十世紀之中國》報紙外,陳文強還讓鄒容幫他物色人才,通報各種消息。人才呢,不僅是理工方面的,還有他所關注的瓊州籍的留學生;或者是家中有官位顯赫者,能幫助陳文強實施買官據地計劃的。

    陳文強的想法雖好,想讓鄒容成為他與在日本留學的學生之間的一座橋梁,並時時掌握留學生的動態,並從中發現人才,充實自己的班底。但在留學生狂熱的救國救民的氛圍中,鄒容可不是只辦報紙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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