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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天的風和雨 -【大國海魂】《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0 PM     標題: 夏天的風和雨 -【大國海魂】《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8-4-10 02:40 PM 編輯

【小說書名】:夏大國海魂
【小說作者】:夏天的風和雨
【作者簡介】:無
【內容簡介】: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多格爾沙洲的驚魂、科羅內爾的豪情和福克蘭群島的殤,埃姆登號的游 擊、坦噶尼喀湖的牛刀小試,還有不得不提的血火日德蘭與斯卡帕灣上空的“彩虹”。慘烈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給我們留下太多的記憶,有熱血,有慘痛,還有無盡的遺憾。
   
90后大學生穿越,被迫加入德意志公海艦隊,在赫爾戈蘭灣海戰中一舉成名,開始一段救贖之旅。
   
純海軍海戰小說,無陸軍爭霸,商業投機和種馬種田情節,不喜誤入……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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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1-26 12:05 AM 編輯

序章(一)

     初夏季節,秋樹蔥鬱夏花芬芳,男孩的熱情和汗水在球場上揮灑,不知勾引了多少小媳婦的春意。短裙底褲、黑絲美腿滿校園亂晃,不知亮瞎了多少大男生的眼眸。

     星期三下午學校檢查寢室大功率電器,學院早早下達了通知,嚴令學生呆在寢室等待臨檢。十二時剛過,各個學院大小領導和學生會漢奸狗腿一齊出動,其陣勢堪比天朝政府掃黃打非,霎時間,各棟宿舍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等待領導檢查的時間,耐不住寂寞的大四準畢業生王海蒂在高級群呼朋喚友,一齊殺進英雄聯盟諾克薩斯區擼的昏天暗地。眼看比賽進入20投的節奏,海蒂的小女朋友不管不顧的打電話過來,期期艾艾著向海蒂通報了一個噩耗。

     “我懷孕了。”小女友那夜鶯一般好聽的嗓音似乎裹挾了幾千萬伏的高壓電,將高富帥王海蒂驚得魂飛魄散,宅男的大心臟華麗的碎了一地。

     上個月高富帥王海蒂拗不過小女友的軟磨硬泡,和小女友去黃山談人生談理想溜達了一圈。所謂宅男出門笑料百出,果不其然,王海蒂住旅館的時候因為貪圖一時痛快忽視了安全措施,結果……想到這些,王海蒂忍不住要抽他自己一嘴巴。

     要是王海蒂當官的老爸和做企業家兼職省政協委員的老媽知道這件事,一定二話不說的架著他和小女友去民政局辦理手續。要是小女友當法官的老爸和在紀委工作的老媽知道這件事,一定不由分說的將他拷在小女友家的馬桶上。

     “你確定?”王海蒂幾乎要哭出來了。他還年輕,他還有大把的光陰和精力需要揮霍,他還有比雷鋒精神還有偉大崇高的理想要去追尋,他不想讓丈夫、父親、女婿這些勞什子的名頭羈絆他肆無忌憚的青春。

     “對不起,孩子他爸果斷姓王……”帶著女孩特有的小聰明,小女友氣勢洶洶語有所指。

     小女友的回答叫王海蒂欲哭無淚。王海蒂面帶紅潮呼吸不暢,血壓急劇飆升,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便粗暴的掛斷電話。

     “老婆,十分鐘後面談,我現在需要一瓶紅星二鍋頭壓驚。”

     王海蒂哪裡需要喝酒壓驚,只見他捂著隱隱作痛的頭蹲在地板上,呼天搶地之餘打開百度,在點擊鼠標左鍵的幾微秒時間內,千百種勸女朋友墮胎的理由已然躍入腦海。王海蒂這才得意的笑了笑,長吁了一口氣,從垃圾堆裡扒拉出一瓶沒喝完的松子酒,朝自己衣服上灑了灑。

     小女友是附近醫科大學的學生,出學校正門,過一座天橋就到了她的學校。海蒂像是即將趕赴刑場的革命烈士,在悲壯的車水馬龍聲中一步步朝天橋挪去。

     當王海蒂踏上天橋的時候,他隱約察覺到了異常:往常蹲守在天橋上拉二胡的街頭藝術家兼要飯的老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蓬頭垢面,穿著一身堪比犀利哥服飾,由內而外無不散發著濃郁的後現代主義氣息的灰​​袍老道。

     長得歪瓜裂棗很有仙風道骨的老道在天橋上立起了一塊小攤子,攤子上胡亂擺著一本一看就是盜版地攤貨的《易經》和一副玄妙莫測的太極八卦圖,恩,也可以說那是棒子國的國旗。

     往來的行人如織。許是天朝的馬克思主義無神論教育發揮了作用,喜歡獵奇的大學生們並沒有停下腳步一窺究竟的意思。灰袍老道生意冷清,可他卻渾不在意。初夏午後閒適的陽光下,老道士悠然自得的坐在小板凳上,埋頭梳理亂糟糟的頭髮裡的蝨子。

     “道士,給咱來佔一卦……"王海蒂想到可能提前終結的自由生活,不由得悲從中來。作為一名心理學專業、具有獨立人格的新時代大學生,黨國用馬列主義毛太祖鄧偉人思想武裝出來的天朝精英,理智的王海蒂果斷向太上老君現場求助。

     “我觀閣下印堂發黑,晦氣觸眉,最近定有血光之災。”諸如此類的禪機並沒有從老道士的嘴裡噴出。老道士微微抬起頭打量了王海蒂一眼,一臉無辜道:“貧道不會算卦……”

     “我圈圈你個叉叉!”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滿懷希望的王海蒂氣急敗壞道。

     “貧道雖不會算卦,但是能圓你一夢。”老道士聳聳肩,指著破木板上那兩行歪歪扭扭毛筆字很臭屁的回了一句。

     道士那瘸了腿的小凳子下正墊著一塊破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甲方乙方,圓你一夢”八個粉筆大字。

     “哦?那感情好……”王海蒂單純而固執的認為不會算卦的道士不是一個好道士。不過既然道士開口了,王海蒂便將與小女友的約會丟到一邊,興致勃勃道:“道士,我有一個夢想,我夢想我可以登陸火星,或者讓我小女友去火星……”

     王海蒂脫口而出,一瞬間,海蒂甚至以為他是美帝國主義的馬丁-路德-金。火星是個好地方,據CCTV科教頻道探索發現欄目組考證,那是片盛產外星人的不毛之地,那地方絕對沒有人會干涉他墮落而**的生活。

     “那還要看美國航天局的載人登陸火星計劃。”看過幾季《新聞聯播》的老道士聳了聳肩,一本正經道。

     “額……”老道士語出驚人,王海蒂幾乎可以肯定他是一個江湖騙子。既然是騙子,作為法官和紀委官員的準女婿,王海蒂自然敢於挺直了腰板,帶著居高臨下的語氣譏諷。 “等美國人登陸火星,只怕我孩子都七老八十了!”

     “貧道平生不會算卦不打誑語,只替有緣人圓一個夢。一手交錢一手圓夢,童叟無欺。”王海蒂的吐槽激怒了老道士,他抖了抖灰布袍,肅穆道:“小伙子,我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根骨奇佳,日後定是萬中無一的人傑。老夫與你有緣,本想幫你願夢,怎奈你幾次三番懷疑。也罷,我決心替你願一個夢,分文不取,你且說吧。"

     “哦?”王海蒂忍住召喚天朝準軍事部隊——中國城管的衝動,搔搔宅男的白頭不咸不淡道:“好吧,我的願望是穿越……我想穿越……”

     起點網上的穿越小說如同過江之鯽,芒果台的清宮穿越大劇鋪天蓋地,七喜的穿越廣告萌點不斷,在加上王海蒂最近在追看大太監奧斯卡的穿越意識流小說,由不得王海蒂不對穿越心動。

     “穿越,啥玩意?”王海蒂新潮的願望叫古板的老道士有些措手不及。為了掩飾他對流行元素的不了解,老道士強自鎮定道:“為什麼不是數不完的財富,數不清的權勢和數不盡的風流?”

     “道士你不是只替人圓一個夢嗎​​,若按照你的方法許願,無非是金錢、美女、權勢三者取一,可惜這三樣我都想要。”王海蒂活脫脫一個精明市儈的奸商,帶著小市民自鳴得意的嘴臉張揚道:“古詩云:'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穿越多好呀,既可以擺脫我那黏人的小女友、奉行棍棒教育的嚴父和愛嘮叨的慈母,又不妨礙我建功立業馳騁沙場,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實現一個宅男的價值。甚至還可以讓我拳打日本島,腳踩美利堅,北滅北極熊,南屠印尼猴,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王海蒂越說越興奮,忍不住在腦海裡幻想出一幅朱茵在側,他身披黃金鎧甲架著五彩祥雲,伴著滿地殘菊和百萬機械化大軍,縱橫沙場快意人生的絕美畫面。想到這裡,狗血的王海蒂那猥瑣因子的血液似乎沸騰起來,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如你所願……”王海蒂鐵了心要穿越,灰袍老道那長得很仙風道骨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硬著頭皮無可奈何道。

     老道士話音剛落,剎那間地動天搖異象陡生,天橋的混凝土塊開始瘋狂的剝落,泊油路瞬間化成了一道黑河,明朗的天空黑了又暗,道旁的老樹新花謝了又開,於反反復復。粗線條的王海蒂終於反應過來,老道士並沒有撒謊,時空穿越也並只是愛因斯坦的幻想。

     王海蒂想起什麼,他抱著天橋的鐵欄杆,四處尋找老道士的身影,大聲嚷嚷道:“喂喂,道士,等等,先別急著穿吶,我還沒說我想去哪朝哪代咧……”

     敞亮的天橋不見了,灰袍老道也不見了,高聳的路燈桿轟隆倒塌,精緻朝王海蒂砸了過來。王海蒂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海蒂,我們交往好不好?”

     像是一個悠遠綿長的夢,夢裡有童年的歌謠,水手的故事、軍艦的熄燈號和轟隆的海岸炮聲;夢裡有寧靜的波羅的海、漫山遍野的矢車菊和蔥​​鬱的松柏;夢裡有白色的尼古拉大教堂,喧鬧的蒸汽機車和穿梭的城市電車;夢裡有性格倔強從不服輸的老海軍父親,身體不好的母親;夢裡有老橡樹下女孩蜜甜的吻,還有下等區的棚戶屋裡怎麼也擺脫不去的貧窮。

     無數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湧入海蒂腦海,前世和今生的記憶交織糾葛在一起,叫海蒂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

     “就這麼穿越了?現在​​咱是莊文-革那樣的個體單幹戶,還是《北洋》裡面的官二代;是《官商》裡的潛力股,亦或是《盛世官商》裡的富二代?”奇幻的穿越經歷,陌生而未知的環境,觸手可及的大時代,這一切讓王海蒂狗血沸騰血脈噴張。

敞亮的天橋不見了,灰袍老道也不見了,冷靜下來的王海蒂終於有時間考察自己所處的環境。面前是一間不到三十平米,四處漏風的破木棚屋,屋子裡散亂擺放了一張搖搖晃晃,一翻身便吱呀作響的老床,一床似乎許久都沒有曬過的的薄被,還有一張放了台歷和繃帶藥劑的小餐桌,一隻炭火正旺小煤爐,以及一盞沒了燈油的煤油燈。凜冽的寒風在小屋子裡肆虐,濃濃的藥劑味和刺骨的冰涼氣息在蔓延擴散。

     “這幅身體的主人似乎家境不好,恩,應該可以參考《贅婿》的劇情。”不是高官巨富家的孩子,這意味著王海蒂的異世奮鬥史要倍添許多磨難,這叫一貫好逸惡勞好吃懶做的王海蒂略微有些不快。王海蒂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握緊了拳頭替自己加油打氣道。

     嗆人的爐火不僅沒有帶來溫暖,甚至將矯情的王海蒂嗆了個半死。王海蒂緊了緊那床稍顯單薄的被子,探身將小餐桌​​上的那本台歷抓了過來。那是一本德文日曆,顯示的日期是1894年1月9日。

     1894年1月9日,朝鮮東學黨起事在即,清末中日甲午戰爭前夕。老道士幹得不賴,這時間點沒得說,正是發揮我輩剽竊忽悠之實力,博取大好功名的良機。王海蒂一邊忙著憧憬著他與李中堂、鄧英雄具有歷史意義的會晤,一邊捂著纏繞了一層厚厚繃帶的頭使勁回憶這一年發生的大事和小說《龍旗》的故事情節,就連他可以讀懂德文這一驚人的事實都沒能注意到。要知道,王海蒂可是大學四年連英語四級都沒有過的外語白痴。

     王海蒂搜腸刮肚的回憶歷史課所學來的知識,最後卻尷尬的發現他早已將那點歷史常識丟到爪哇國去了。頹唐了的高中三年,荒蕪了的大學四年,王海蒂知識庫裡蒼白得只剩下幾句雅蠛蝶。

     “有點麻煩,有點麻煩……”王海蒂隱約感覺穿越不是志大才疏的他所能玩得轉的,慌了神了的王海蒂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想要確定他所在的地方安不安全。清末的中國可是出了名的動亂不堪。男兒寸功未立,別先叫廣東福建的那幫黑了良心的人販子給拐賣到美國當豬仔去了,那可就成了時尚穿越一族最大的笑話了。

     王海蒂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木棚屋的門口的長衣架後放了一面落地鏡,王海蒂的視線在落地鏡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瞬間石化了。

     “What?穿越一場,咋連膚色都改了?歷史本來就不好,還穿越到國外,臭道士,你這不是玩我吶?!”鏡子裡的那個有著一頭飄逸的小麥黃金發、如藍寶石般湛藍的眼瞳,頭上裹著厚厚繃帶的白人男孩使勁捏著他的臉,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

     “哦,上帝……”門外傳來了女人喜極而泣的聲音,下一秒,一位穿著碎布花裙,臉色蒼白枯瘦如柴的中年女人飛奔進門,不管不顧的將王海蒂擁進懷裡,“海蒂,我的孩子,你終於醒過來了……”

     王海蒂不知所措的躲在中年女人的懷裡,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穿越的確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但是,老道士似乎忘了交代如何回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1-25 06:23 PM 編輯

序章(二)(修)

     “海蒂,我們交往好不好?”

     十六歲的凱瑟琳站在基爾街頭的老橡樹下,堵住西萊姆的放學回家的去路,倔強道。

     “不好!海瑟薇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不可能有結果的,而且維拉尼也警告我別再糾纏你,否則她會把弗雷西趕下南石勒蘇益格號的。”

     西萊姆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他死死攥著書包肩帶,面帶愧色言不由衷。

     “海蒂,雖然海瑟薇是你母親,維拉尼是我母親,可她們並不能決定我們的幸福!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無關父母,無關貧富,海蒂,別退縮好嗎?”

     凱瑟琳並不想放棄,而西萊姆似乎打定主意要拒絕這份愛情,然後是爭吵,凱瑟琳眼淚婆娑楚楚動人,見西萊姆一臉決絕,哽咽著轉身就走。凱瑟琳只顧著傷心,卻沒注意到從街角衝出來的馬車,剎那間,人仰馬翻。

     似乎有人奮不顧身的推開了凱瑟琳,讓她和疾馳而來的馬車擦身而過。強勁的風凌亂了凱瑟琳那一頭金發,她緊閉眼睛,捂著劇烈跳動的胸口驚魂未定。這時候有路人在尖叫有位學生受傷了,凱瑟琳意識到情況不妙,帶著一絲僥倖睜眼,一眼便望見了橫躺在馬路上,​​腦袋開花鮮血直流的西萊姆。

     “西萊姆,我不准你再去找凱瑟琳!凱瑟琳是大商人迪克的女兒,她注定是基爾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不過是石勒蘇益格漁民的後裔,基爾下區的無錢無勢的窮小子,你們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海瑟薇似乎病得很重,她面色蒼白,強撐著身體努力規勸她唯一的孩子。

     “海蒂,加入海軍吧,你會愛上大海,愛上海軍這個職業的。你是石勒蘇益格漁民的後裔,你是普魯士海軍的後代,你出生在波羅的海海濱成長在基爾碼頭,無論海瑟薇怎麼反對,大海都是你擺脫不了的宿命!”初冬的時候,即將出海獵鯨的瘸了腿的老海軍弗雷西-西萊姆眉飛色舞循循善誘道。

     “西萊姆,我知道你是一位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你的未來可以是柏林大學、格賴夫斯瓦爾德大學,可以是帝國陸軍或者海軍,也可以是巴黎的畫家、維也納的音樂家、斯圖加特的科學家,凱瑟琳並不適合你!”維拉尼穿了件奢華的貂皮外套,手裡捧著一隻懶洋洋的沙皮狗冷冷道。

     “海蒂,快醒醒,別嚇我好嗎……”凱瑟琳穿了件白色長裙,跪在冰冷的基爾涅瓦大街上,緊緊摟著神誌不清的海蒂,梨花帶雨: “誰來救救他,他不可以死的,他不可以死的……”

     “王海蒂,我錯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壓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裝a片的硬盤,我再也不盜取你的qq號密碼,我再也不假裝懷孕逼你和我訂婚,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小女友死死攥著王海蒂的照片,渾濁的眼淚不時劃過精緻淒美的臉頰。

     “王海蒂,別玩失蹤了,你未來岳父岳母可是司法機關工作人員,你小子就是跨省我也能給你找回來!”王海蒂的父親似乎一夜白頭,蒼老了十歲,萎靡不堪的蹲在床邊。王海蒂的母親就躺在床上,額頭上頂了一塊濕毛巾,手背上還打著點滴。

     “海蒂-西萊姆,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的學生?這可是基爾最好的中學,不去唸你的書,怎麼想著來碼頭當搬運工?看你這小身板,能扛動幾十斤的貨箱嗎,碼頭從來都不收留廢物的。”穿著紳士服拄著文明棍的碼頭工頭萊曼冷冷打量了身體單薄的西萊姆一眼,評估一番市儈道:“日薪十芬尼,肯吃苦就留下來,嫌錢少就趁早滾蛋。”

     冬去春天,眨眼間已是人間六月天。港城的初夏,總是有不同的聲音、熟悉不熟悉的面孔肆無忌憚地闖進王海蒂的夢,前世與後世的記憶彼此交織,如同夢魘一般糾纏​​著王海蒂。

     又是一場噩夢,王海蒂醒來,渾身被冷汗浸透。

     這就是我所期待的穿越麼?

     王海蒂枕著那些已經用不上的中學課本,想到工頭萊曼對遲到工人的無休止的叫罵,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估摸了一下時間,曾經好逸惡勞的高富帥只得哼哼唧唧的跳下硬邦邦的破床,撿起炭筆隨手在那本德文日曆上劃上一個圈,對著密密麻麻畫滿了圈的日曆淚流滿面。

     王海蒂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他強行佔據的這副身體原名叫海蒂-西萊姆,德國基爾蒂姆克勒格爾中學成績數一數二的好學生,可惜性格有些內向孤傲,並不善於與人交流。母親海瑟薇是海肯多夫漁民的女兒,一位癌症晚期病入膏肓的家庭主婦。

     父親是前普魯士海軍中尉,參加了1864年的六週戰爭,並且在那場慘不忍睹的海戰中瘸了一條腿,退役後在一條陳舊老邁的捕鯨船上擔任鯨騎士,拿命換錢補貼家用。

     海蒂-西萊姆的親戚朋友不多,絕大分部都是基爾下區為溫飽而奮鬥的破落戶。海瑟薇的哥哥,西萊姆的舅舅施奈德倒是基爾海關的小公務員,可施奈德是個自私自利之人,親情在他眼裡不值一文。

     “穿越前是一等一的高富帥,穿越後卻成了碼頭搬磚的屌絲,我大概是穿越客裡混得最慘的一個吧。”

     小飯桌上有一塊黑麵包,那是海瑟薇一天的口糧,王海蒂捂著空空如也胃,拼命忍住口水,一口氣喝下大半杯涼水,扯起一件從弗雷西身上淘換下來的臟兮兮的小背心便往貨運碼頭走去。

     ……

     淒厲的小雨過後,寧靜的波羅的海滿是白綢似的碎浪。萬噸級的貨輪停在貨運碼頭旁,無數碼頭搬運工如同螻蟻一般,肩扛手提著將那些百十斤重的貨箱搬上碼頭小火車上。伴著醉人的晚霞和血紅的斜陽,西格弗里德級海防艦的最後一艘哈根號海試歸來,別具一格的一具煙囪設計讓關心海軍的搬運工們毀謗不已。

     “帝國海軍辦公室的設計師們也太廢物了吧,有錢還不如多造幾艘勃蘭登堡級呢……”來自奧格斯堡的布朗特叼著一根被雨水打濕了的捲煙,抓著火柴盒站在貨輪上罵罵咧咧。

     初夏的天氣總是這樣,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姑娘,時而小雨淅淅瀝瀝,頃刻間又能晴空萬里。海蒂-西萊姆跳上防波堤,脫下黏在身上的那件洗的發白的小背心,使勁擰了一把,擠下一灘水來。

     “臭道士,你玩真的?理科生、金融天才、黑幫大佬和現役退役軍人才是穿越專業戶,讓我這麼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學無術虛度青春的不合格產品穿越重生,臭道士,你不怕時空管理局找你麻煩……”

     海蒂刻意忘卻了某些事實,似乎當年那個一心想要穿越的大學生並不是他。海蒂高高捲起褲腿,撿起一塊海石向湛藍的海水狠狠的投擲過去,似乎那塊海石就是那個手藝不精的老道士。海蒂已經厭倦了港城的多變的天氣,正如他厭倦了沒有前途不能ng的穿越生涯。

     小石子濺起點點水花,掀不起太多的漣漪。海蒂的心情就像海石帶起的水波,他跳著腳,指著血紅的天際氣急敗壞道:

     “我上有白髮高堂,下有小女友肚子裡的意外產品,左右還有美眉一個,兄弟幾人,藍顏知己一雙。臭道士,你跟上帝、真主阿拉、無量天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在讓我再穿回去……”

     海蒂的喋喋不休著消散在了波羅的海和煦的海風裡。海鳥猶自在近海盤旋翱翔,海的精靈們不時掠過海面,閑庭興步般的叼起幾尾小魚。微醺的海風撫過,晚歸的水手們所吟唱著的古老的歌謠漸漸飄了過來。沒有人搭理海蒂,徒留海蒂在碼頭防波堤上徘徊成傷。

     什麼是穿越?

     穿越是穿越時間和空間的簡稱。通俗的是指某人物因為某原因,經過某過程(也可以無原因無過程),從所在時空穿越到另一時空的事件。

     很不幸,年少輕狂的海蒂也時尚了一把。某個萬里無雲的初夏午後,在某位面癱腹黑學藝不精的江湖道士的刺激忽悠下,素不信邪的海蒂意外穿梭時空。

     “臭道士,沒能把我送到皇阿瑪四哥八爺老十四家也就算了,沒機會認識項少龍、方懷、若曦這些牛逼穿越前輩也就罷了,沒有條件追隨李中堂袁大頭蔣校長毛太祖也無所謂,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psp的'三無'生活咱也還能忍受,一副忠誠的黃心卻裹上一層白色外皮之事實我也可以忽略它,可是,臭道士你能不能別把我丟到……”

     雨後的黃昏,波羅的海基爾海灣一派繁忙的景象。海岸線高地處的燈塔燈火早早點亮,萬噸級的海輪穿梭不止;基爾港郊外,蜿蜒​​的鐵路線兩旁,伴著唯美的夕陽,大片大片的小雛菊正在盛放;基爾大學裡,有著磚紅色的外牆的哥特式建築在鬱鬱蔥蔥菩提樹中若隱若現;霍爾特瑙,兩座高大的船閘漸趨成形,威廉皇帝運河開通指日可待;基爾軍港區,集德國工業之精華、海防鐵甲艦終極放大版的勃蘭登堡級戰列艦正靜靜停泊在碼頭旁,幾名陸戰隊員正在持槍警戒。

     德國,這可是1894年的德國基爾!

     前世的海蒂雖談不上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這樣五毒俱全,但也算得上是90後"垮掉的一代"的典型。可就算海蒂再怎麼好吃懶做、胸無大志、不學無術,德國在某皇帝和某元首的率領下,發起兩次世界大戰並且兩次戰敗的事實海蒂還是略有耳聞的。

     王海蒂雖然奔著建功立業而來,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捨得讓自己馬革裹屍,黃沙百戰穿金甲,破了藍樓終不還可不是宅男的性格。

     “可是,臭道士你能不能別把我丟到一戰前的德國呀,就算我有九條命也不夠戰爭摧殘的。道士叔叔、道士爺爺,我再也不嘲諷您了,我信您了還不成,我把您當春哥一樣供起來還不成,求您讓我回去吧……”

     心理學專業畢業,不會化學不會物理,上不識天文下不懂地理,不曉得如何造槍造炮,不清楚玻璃肥皂的生產流程,不懂投資倒把也沒有搞傳銷的天賦,前世海蒂最大的個人價值就是拉動國家內需、消耗國家商品糧,穿越后海蒂也沒有獲得反穿紅內褲,手吐蜘蛛絲的超能力,有的只是癌症晚期的母親,在大海上從事高危職業的捕鯨人父親,四馬克三十五芬尼的全部家當和位於貧民區的一棟既不遮風又不擋雨的木棚屋。

     "就算逆天改命,你見過這樣創業起點這麼低的嗎,人家波希米亞下士好歹還不愁吃穿呢。咱呢?穿的永遠都是舊校服或者是弗雷西改小的舊衣服,吃上擁有幾塊南瓜餅和塗有黃油的黑麵包的午餐都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生為人子,既要照顧得了癌症的海瑟薇,又要為在南大西洋上獵鯨的弗雷西擔驚受怕;作為學生,想去柏林大學又害怕給家人增加負擔,想要放棄學業又怕海瑟薇傷心。"

     前世王海蒂也曾下載過一本《德意志的榮耀》,可那本書還在海蒂的起點書架上尚未翻看。也曾在地攤上買過一本盜版的《重鑄第三帝國之新海權時代》,可惜被室友借去了,連盜版書封面的顏色都沒來得及記下。海蒂揉了揉他淤青發紫了的臂膀,使勁揪著他一頭小麥黃的金發絕望道: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如果能讓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奮鬥終生。我一定好好孝敬父母,愛護小女友,照顧我那沒出世的意外產品。我一定見到倒地老人就扶,周正龍說是華南虎我就相信,政府搞拆遷我一定全力支持……”

     “西萊姆,雨都停了這麼久,你還想偷懶到什麼時候!快過來搬貨箱,小心我扣你工錢!”

遠遠傳來了工頭萊曼尖酸刻薄的叫罵聲,海蒂只得停止吐槽,點頭哈腰賠著笑,跟孫子似的溜到貨輪上。

     深呼吸,朝長滿老繭的糙手吐了口唾沫,微微向前屈膝,幹練的海蒂喉嚨一緊發出野獸般的低鳴,雙手發力,頭向左微微一撇,飛快的舉起重達五十斤的貨箱架到自己的右肩。

     海蒂並不強壯的身子猛的向下一沉,漲紅了臉眼冒金花,幾個呼吸方才緩過氣來。在萊曼的催促下,曾經幻想能拯救世界,開創大時代的王海蒂失魂落魄地扛著沉重的貨物,艱難的朝碼頭挪去。

     ……

     【註釋】

     1.波希米亞下士:即希勒特,波希米亞下士是保羅-馮-興登堡對他的蔑稱。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1-26 12:06 AM 編輯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一)

     “小子,來一根?”下工號吹響,精疲力竭的搬運工們歡呼起來,三三兩兩席地而坐,眼巴巴的等著工頭萊曼派發的工錢。海蒂坐在小貨輪生滿鐵鏽的舷梯上,扶著他隱隱作痛的臂膀,不自覺的學起文藝小青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淚眼朦朧。

     這時候,來自奧格斯堡的布朗特走了過來,倚著海蒂-西萊姆海蒂坐了下來。他從臟兮兮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方被報紙裹得很嚴實的菸絲,扯下一點紙,捻起一小撮菸葉,擰巴一下捲成紙菸,順手丟給海蒂。

     “謝謝……”海蒂接過那支煙,點頭致謝。

     四十多歲的老工人布朗特揚了揚手裡的火柴盒朝示意海蒂,王海蒂會意,叼起那根煙,撇過頭拿手擋風以方便布朗特點煙。

     這並不是王海蒂第一次抽煙,前世為了培養所謂宅男小清新氣質,王海蒂也曾抽過幾包寡淡無味的中南海,而後在小女友的殘酷鎮壓下只得悻悻作罷。菸葉很劣質,過肺的感覺並不好受,王海蒂猛的咳嗽起來,淡藍色的煙霧不斷咳了出來。

     “平時不怎麼幹重活吧,一見你就知道你還是個雛,不懂技巧,不會偷懶,只曉得蠻幹。”碼頭靠氣力吃飯的漢子爽朗的笑了起來,普朗特歪著腦袋替他自己點上了一支煙,拍了拍王海蒂的肩膀一針見血道:“不過我看的出來,你和我們是一路人,雖然你現在還是個雛,但是你天生就有混蛋的基因。 ”

     布朗特在碼頭搬運工裡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油子,他十七歲加入陸軍並且參加了普法戰爭,退役後一直在碼頭上流浪,廝混二十多年的老江湖。

     “就當你是在誇我……”王海蒂掐滅煙頭,將只抽了幾口的紙菸小心放回口袋裡,聳聳肩若無其事的問道:“聽說你參加過德法戰爭?勝利的滋味怎麼樣?”

     王海蒂最近一直在考慮是否加入帝國軍隊。王海蒂穿越而來,不僅繼承了海蒂-西萊姆優良的學習成績,而且還補上了西萊姆自然知識欠佳的短板,如果能有一個安靜讀書的環境,王海蒂自信能夠考上柏林大學,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可病重的海瑟薇,在大海上搏命掙錢的弗雷西,昂貴的醫藥費和不斷上門追債的親戚使得王海蒂那一方破敗的木棚屋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

     無論是搞投機倒把,還是剽竊發明,都不是胸無點墨的王海蒂所能玩得轉的,前世的王海蒂雖然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可見識卻一點也不差,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加入軍隊不說距離他崢嶸沙場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鐵血理想近一點,至少能夠擺脫眼前這份又髒又累,明顯有辱高富帥身份的搬運工工作。

     “老實說,戰爭並不好玩,雖然我們在兵力、砲兵裝備和戰鬥訓練方面均佔優勢,可法國畢竟是個陸軍強國,他們打的很兇很頑強,我們的傷亡並不小,戰爭結束後,北德意志幾乎每一座教堂都在奏響祭奠亡靈的彌撒。”布朗特是個大大咧咧,性格輕佻之人,可提到軍人、戰爭、傷亡這些關鍵詞的時候,以油嘴滑舌著稱的布朗特臉上卻難得出現了虔誠肅穆的意思。

     布朗特的話讓王海蒂聽得心驚肉跳,王海蒂雖然志向遠大,可他怕死,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將陸軍這個選項排除在外。

     布朗特意識到他的話題起的太沉重了,隨意打了個哈哈,懶散道:“可總得有人為這個民族的未來付出是不是,好在我們勝利了,國家統一,民族團結,而我們的軍功章也到手了,皆大歡喜。”

     王海蒂問了一個很現實很功利很21世紀的問題,結果布朗特卻給出了一個很爛漫很知青很德意志人的回答,這結局叫王海蒂略微有些驚詫。他撇過頭仔細打量布朗特,想從他刻滿歲月刀痕的臉上找出一絲可以令人咀嚼,耐人尋味的端倪。

     王海蒂用21世紀的價值觀,不懷好意的去猜度一位德意志人的責任感,結果他失敗了,正是因為一敗塗地,所以才會震撼,甚至有些羞愧。

     王海蒂忽然想到了弗雷西-西萊姆,那個年過五十頭髮花白,瘸了一條腿卻時刻不忘守護帝國海軍榮耀的老海軍。王海蒂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老海軍成天背著海瑟薇向海蒂吹噓他和他的普魯士海軍的豐功偉績,竭力鼓動唆使王海蒂加入海軍。

     英雄救美後躺在床上養病的王海蒂是在厭惡膩歪了弗雷西的鼓吹,逮著機會就對弗雷西冷嘲熱諷:“普魯士海軍有什麼值得驕傲的,1864年六週戰爭,你們和奧地利海軍加起來還玩不過丹麥人,被一支三流海軍打的滿地找牙。1870年德法戰爭,你們乾脆化整為零,遊而不擊,要麼躲進威悉河和埃姆斯河(ems)深處,依靠海岸炮嚴防死守,要麼逃亡不列顛島,在大英帝國的羽翼下苟延殘喘。至於德意志帝國海軍,先不說陸軍出身的海軍總司令,除了幾艘四不像的勃蘭登堡級、老邁的薩克森級,德意志還有什麼?就連中國人都有兩艘薩克森!”

     1894年的德意志海軍在世界上還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法國佬剛剛自毀長城,實行了著名的“綠水海軍”政策,但依然還是數一數二的海軍大國;即便是在“海軍黑洞”時期,約翰牛的皇家海軍仍然是其他海軍強國的總和。

     雖然瘋狂崇拜馬漢《海權論》的威廉皇帝向世界展示了他建設強大海軍的決心,但是德意志海軍無論是艦船設計、製造工藝、武器火控還是海軍訓練、海洋傳統,落後世界可不止一星半點。

     每當王海蒂揭普魯士海軍老底的時候,老海軍總是會氣急敗壞暴跳如雷,接著神色黯然,沉默不語,久而久之,弗雷西再也不提讓海蒂加入海軍這件事。王海蒂還曾為此沾沾自喜過,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的戲謔傷了一位將青春獻給德意志,獻給海洋,獻給海軍的老兵的自尊。

     德意志民族是個多災多難的民族,他們的身體裡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他們培育了無數哲學大賢,然而也正是這個民族瘋狂的挑起兩次世界大戰,以一己之力做出對抗全世界的姿態。這個國家兩度被毀滅,可德意志人總是能夠在廢墟瓦礫中重整旗鼓,倔強頑強的挺立在強國之列,個中真諦的確值得某天朝上國反思。

     當然,還在貧困線上垂死掙扎,竭力想要逃出基爾下區奔小康的王海蒂無意也無力去為這個堅韌的民族的國魂寫詩作序,他伸長了脖子,銳利如刀的視線死死追隨著工頭萊曼搬過來的一沓鈔票和硬幣,眼神裡充滿了宗教式的狂熱。

     萊曼將鈔票和硬幣擺在長桌上,下了工的搬運工們在長桌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等待工頭萊曼給的工錢。

     “這是你的……”工頭萊曼穿了一件米色紳士服,留了一頭柏林目前最流行的髮型,嘴裡叼著一根永遠也不會點燃的雪茄,數了十芬尼塞到海蒂手上。

     “謝謝……”王海蒂掂了掂手裡的鎳幣,頓時萌生出一股子豪情壯志,而後又被現實掐滅。

     這是王海蒂憑自己的氣力掙的血汗錢,前世也曾幸福的張望過這一天,承諾要為父親買一包九五之尊,要為母親買一支荳蔻香水,要為小女友買一條情趣內衣,可事到臨頭,王海蒂根本來不及感慨唏噓,深受病症折磨的海瑟薇正需要錢買止痛藥呢。

     王海蒂抽身就走,腦滿腸肥大腹便便的萊曼叫住了王海蒂。他多塞給王海蒂五芬尼,狡黠道:"西萊姆,你今天表​​現不錯,明天你還會來吧?

     王海蒂只是一個臨時搬運工,相比較那些職業碼頭工人,萊曼不必給他太多的工錢。而且王海蒂才十六歲,沒見過世面,他不像搬運工裡的那些老油子,幹活偷懶,發工錢的時候卻爭得比誰都起勁,多給王海蒂五芬尼,精明的萊曼一點兒也不吃虧。

     “只要我還剩下一口氣……”王海蒂抬了抬快要麻木了的手臂,死死攥著手裡那幾塊鎳銅5芬尼硬幣,有些無可奈何。

     德國物價並不貴,可十芬尼夠買些什麼?

     能夠買兩個雞蛋,350克硬邦邦的黑麵包,一小塊基爾本地生產的氣味令人作嘔的酸奶酪,一磅多一點的土豆,二十分之一支止痛劑。

     彩虹、點點晚霞、悠閒的海鳥、碎白色的浪和軍艦,海岸高地上的燈塔和海防砲台,基爾美輪美奐,可這並不屬於海蒂。曾經的高富帥,如今被生活愁白了頭的海蒂-西萊姆捏著被手心裡的汗水洗淨了的鎳幣,忍不住嚎叫道:

     “波塞冬,我發誓我一定會成為人上人,讓我的親人住進帶花園的大房子,讓我的孩子能乘坐由四馬牽引的四輪馬車上學,讓我的妻子和瑪麗蓮-夢露一般美麗,讓我每天晚上能枕著帝國金馬克睡覺!我要活下來,一定要活到一百來歲,再去那個天橋,帶上自己的孫子曾孫曾曾孫去​​把那個江湖道士打個半死,再讓他把我送回去!”

     ……

     【註釋】

     1.波塞冬:希臘神話中的海神。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二)

     下工回家的路上,報童手裡滿是關於遠東戰事的報紙。

     流火七月,遠東戰事一觸即發,清國人和日本人都在向朝鮮增兵,擁有兩艘薩克森級鐵甲艦的北洋艦隊開始出海巡航,擁有不少英製鐵甲巡洋艦的日本也集結了它全部海軍。儘管王海蒂很關心這場戰事,一份報紙也費了不幾個錢,可海蒂始終沒有停下腳步。

     1894年7月,豐島海戰爆發,1894年9月,平壤戰役和黃海海戰雙雙失利,1895年2月,威海衛上演大清版的“彩虹行動”,北洋艦隊全軍覆沒。儘管王海蒂不清楚戰爭的具體過程,可北洋艦隊悲壯的結局和祖國在黑暗的深淵裡越陷越深的事實他卻一門清。

     “我可憐的祖國,不是你的子孫不孝,而我的確無能為力呀……”

     從碼頭走來,基爾市區的繁華和下區貧窮破敗的街景不斷後退,想到那些壯志難酬,出師未捷先餓死,王海蒂的心情有些紛亂。

     ……

     每一座繁華的都市背後必定埋藏有無數血淚辛酸,在它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必定有無數難以示人的陰影。要知道,無論梵蒂岡的紅衣主教和維也納的和平政客如何鼓吹,這個世界終究不會有烏托邦式的人間天堂。

     1870年普法戰爭後,數十萬人口從帝國東部遷移到西部,從上、下西里西亞和波茲南、西普魯士和東普魯士田野,湧入柏林、基爾等大城市。年輕的德意志帝國經歷了其歷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人口遷移熱潮。基爾也是移**動的受益者,很多東歐和東普魯士移民拖家帶口,來到這座被海神眷顧的海港。

     的確,位於市中心的尼古拉大教堂和教堂前由恩斯特-巴拉赫所作的勇士之魂雕塑歷經風雨屹立百年;郊外那一株百年老橡樹下,多少蜜甜的傳說和故事還在萌芽和繼續;有著蔚藍色海水的基爾海灣還在靜靜的等待著每年一度的航海周,那時候全世界的帆船愛好者云集基爾,劈波斬浪;基爾海軍基地,承載了德意志人海軍夢的薩克森級和勃蘭登堡級鐵甲艦正靜靜停泊在錨位上。基爾,這個德國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地區的首府,德皇威廉運河的起點,波羅的海沿岸重要的海港城市從來都不乏爛漫的風情。可在學過心理學的王海蒂看來,它依然不是柏拉圖筆下的理想國,依然不是莫爾心裡的烏托邦。

     1894年的德國,1873年經濟危機的餘波即將消散去,陰霾已經在漸漸遠離德國人民。帝國的統一打碎了德意志經濟發展的桎梏,這個年輕的國家潮氣蓬勃充滿了旺盛的活力,可它的統治者和人民都還缺乏治理國家的經驗。

     封閉而保守的農村體係被打破,無數以古板著稱的容克貴族們一邊跳著腳咒罵一切新生事物,一邊小心翼翼的開始投資工廠和企業;豎立著黑漆漆的煙囪的工廠被建立,古老的城牆被推到了,水清沙白的萊茵河漸趨污濁,城市像一隻吞噬一切的怪獸,以幾何倍數擴張;農民被剝奪了土地,在資本家的驅使下來到充滿機遇和災難的城市,又因為新興的工商業者無窮盡的壓迫導致1889年魯爾和上西里西亞工人大罷工。

     在基爾市的東南角,大片大片的木棚屋和千篇一律的洋灰平房雜亂無章的堆砌,從工業區飄過來的煙塵終日彌散不去,自下水管道裡湧上的工業和生活污水在道路上肆意流淌,無數在飢餓和溫暖之間掙扎著的貧民們拖著疲倦不堪的身軀四處奔波。

     城市過度擴張所帶來的惡果顯露無疑,這裡是基爾市政官員刻意忽視的蠻荒之地,是美輪美奐的基爾背後一道秘不示人的傷疤,這裡有的只是暴力、飢餓、等待和狼狽的逃離。

     雨後的貧民區遠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曼妙,滿是令人絕望的灰色調。海蒂-西萊姆蝸居的那一棟破敗的小木屋,被蟲蛀了的木板和舊跡斑斑的防水蒙皮阻擋不了積水的滲透,伴著滲人的雨滴聲和無邊無際的漆黑,潮濕和腐爛的氣息在屋子裡滋蔓。

     火柴划拉的聲音和拍手聲交替響起,在布朗特的唆使下,剛培養起來的煙癮瞬間被安妮撲滅,一小片舊報紙和劣質菸葉頓時散落一地。王海蒂的鄰居,水果商販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對他齜牙咧嘴,一副你敢撿起來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勢。

     “還讓不讓人裝深沉玩憂鬱吶?”儘管很留戀香煙的味道,可王海蒂不敢試探小安妮的底線,只得悻悻收回火柴盒,小心擺弄他視若珍寶的畫具。

     臨近晚飯時間,剛從碼頭回來的搬運工海蒂-西萊姆趁著燒水的功夫,偷得一點點閒暇,在木棚屋外加起了畫板。藉著屋外慘淡的光線,王海蒂坐在小板凳上,抓著一支只剩下筆頭的素描筆,歪著腦袋試圖在勉強捋平了的廢紙上複製他對這個世界的印象。十五歲的小安妮正伏在王海蒂的背上,張牙舞爪的強迫王海蒂為她畫一幅車菊草。

     白描勾勒、工筆細摹、陰影底紋,大學時為了追小女友特地勤學苦練的美術功底還在,安妮也一直在王海蒂耳畔嚷嚷抽時間去看車菊草,但是疲倦的王海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分心,一隻色澤艷麗形態誘人的KFC烤雞印在了紙上,王海蒂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正經吃過飯了。

     “這就是你送我的車菊草?”安妮的嘴撅的幾乎可以掛上一隻醬油瓶了,王海蒂捂著空空如也的胃,攤了攤手尷尬萬分,好在有人轉移了安妮的注意力。

     "海蒂-西萊姆先生,有您的信件。”一輛機器腳踏車穿街過巷,停在了木棚屋前的泥濘小道上。穿著墨綠色制服滿身泥點的郵差從挎包裡掏出一份快件,仔細比對了門牌,朝王海蒂喊道。

     “我的信件?”王海蒂收起了畫筆,驚詫道。除了熱戀中的凱瑟琳,王海蒂想不出會有誰寄信給他,寄給一個居住在基爾下區,一輩子沒出過基爾的窮小子。

     “如果您是海蒂-西萊姆先生的話”郵差虛踩著腳踏,善意的調笑道。

     王海蒂緊了緊勉強套在腳上的那雙明顯不合腳的破鞋,一瘸一拐的跑了去過,接過郵差手裡的信。

     那是一份包裝精緻華美的信,白雪的信封上印有洪堡兄弟的畫像,王海蒂隱約猜著了信的出處,有些誠惶誠恐,沾滿鉛印污物的髒手在老舊的衣服上擦了又擦,直到指尖污跡下那一層厚厚的老繭已經清晰可見,海蒂這才伸手接過那份輕飄飄的信。

     “恭喜您了,西萊姆-海蒂先生,能夠被柏林大學錄取,您可算是為基爾下區人掙了一口氣了。”德意志人素來有尊重知識的傳統,郵差帶著由衷的笑意,拍了拍海蒂孔武有力的臂膀恭賀道。

     “是柏林大學?”小安妮瞪大了眼神,死死捂著嘴一臉驚喜。 “是柏林大學!”

     柏林大學,原名柏林弗里特里希-威廉大學,座落在柏林市中心,所在地是原先的漢利希王子王宮。柏林大學是德國首都柏林最古老的大學,1809年由德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教育家洪堡先生創辦,乃是德意志高等教育的搖籃,德意志崛起的起點。

     德國的大學實行的是精英教育,畢業之後大多能夠成為政府的小公務員或者是大企業的職員,王海蒂能考上萬中取一的柏林大學,也就意味著他能夠逃離基爾貧民區這片讓人絕望的地域,天空將會是他的極限。

     有鑑於此,無怪乎熱心的郵差會用替他擊節叫好。

     權勢比不上官二代,財富比不上富二代,高考總能考過他們吧。抱著悲壯的心理,在富有遠見的海瑟薇的催促下,王海蒂無視蒂姆克勒格爾中學同學的冷嘲熱諷,劈頭蓋臉的報考了柏林大學。作為史上最窩囊的穿越客,王海蒂終於做了一件勉強配得上穿越客身份的豐功偉績。

     王海蒂激越的心情沒能持續很長時間,想到海瑟薇的病情,沉重的債務和絕情的施奈德舅舅,王海蒂的好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郵差已經騎車走遠,濕漉漉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郵差略帶欽羨的讚歌。王海蒂那隻經常搬重物的手按在了信封上,心情複雜而糾結,苦笑著撕開了那封信。

     蓋有校長私人印鑑、質地精良的信紙飄了出來,信並不長,也沒有後世南京理工大學錄取通知書那般花團錦簇。一如德國大學治學之嚴謹,信裡只提到了王海蒂的錄取專業、開學日期和注意事項,可就是這麼寥寥百十個字,卻讓王海蒂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王海蒂望著那張通知書,對著信封上的洪堡兄弟畫像,猶豫道:“是柏林還是基爾?”

     安妮劈手奪過王海蒂手中的信,儘管識字不多,卻依然好奇的將那張薄薄的信紙顛來倒去的看,似乎比王海蒂本人還要興奮。

     “這還用得著考慮嗎?當然是去柏林啦!”

     ……

     【註釋】

     1.1873年經濟危機:19世紀持續時間最長、打擊最為沈重的一次經濟危機,其影響從1873年一直持續到19世紀末。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三)

     漆黑的木棚屋裡,小煤爐的爐火正旺,沸水在水壺裡上下翻騰,炙熱的水蒸氣不斷衝擠著壺蓋,砰砰作響。安妮還在歡呼雀躍,王海蒂卻劈手奪回那份信,將它塞回上衣口袋深處,一頭扎進黑暗中。

     一點星火自黑暗中劃過,伴著刺鼻的白磷味,王海蒂拔起煤油燈的燈罩,用火柴點著了燈芯,剎那間,暗黑的小屋子裡開始有了點點微茫的光亮。

     “又沒燈油了。”望著煤油燈裡所剩無幾的煤油,王海蒂忍不住掏出口袋裡那幾塊五芬尼鎳幣,愁眉苦臉的撥弄著。感謝死傷無數的1889年大罷工,讓帝國對工人妥協,建立起相對比較完善的公共福利體系,讓王海蒂可以領到一筆令人寒磣的救助金。

     擁有會計從業資格證的王海蒂掰著手指,耐著性子算計這些連小學生都不屑於做的算術,讓艱苦的生活還能繼續下去。

     “貌似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呀……”

     “海蒂,我的孩子,你不用上學去嗎?”木棚屋深處傳來了蒼老和虛弱的聲音,緊接著是床板受壓發出的咯吱聲。

     那是海蒂-西萊姆病重的母親海瑟薇的聲音,王海蒂忙舉起煤油燈走了過去。

     “海瑟薇,我已經中學畢業了。”

     隨著燈火的迫近,海瑟薇骨瘦如柴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海瑟薇的病急劇惡化,已經是癌症晚期。她癱在床上奄奄一息,由於難以補充營養,整個身體都凹陷下去,連胸前條條塊塊的骨骼脈絡都清晰可見,她的頭髮已經完全掉落,只剩下光禿禿的腦殼,在慘淡的燈火下,海瑟薇就好像來自地獄的骷髏人。

     王海蒂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海瑟薇已經是癌症中期,她向家人隱瞞了病情,細心照料英雄救美頭部嚴重受傷的王海蒂,把最好的吃的,昂貴的藥物都留給了海蒂,直到她再也站不起來。

     受病痛的影響,海瑟薇早已失明了,而且絕大部分時間都有些神誌不清。可即便這樣,出於一位母親對兒子本能的愛,她依然關心海蒂的學習。

     王海蒂穿越過來,平白無故的佔據了海蒂-西萊姆的身體,平白無故的享受海瑟薇和弗雷西不摻雜一絲雜質的愛,既然回不去了,王海蒂也就把海瑟薇和弗雷西當成自己的親人,決心好好孝敬他們,替海蒂-西萊姆盡到他應盡的義務。

     “哦,晚飯時間到了嗎?”海瑟薇口齒不清的問道:“該吃飯了吧。”

     王海蒂點點頭,將鋪了碎布的小餐桌拖了過來,把裝有紅糖水的杯子和一塊乾巴巴的黑麵包一齊放了上去。海瑟薇沒有氣力獨自進食,王海蒂將蒼老的海瑟薇扶了起來,拿起那塊硬邦邦的黑麵包將它掰成小塊,就著紅糖水一點一點的餵給她吃。

     “海蒂,你怎麼不吃?”海瑟薇見兒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碗碟刀叉,撇頭頭疑惑道。

     “我吃過了。”不多時,那一小塊黑麵包在王海蒂的指尖消失不見,王海蒂躲進燈火的陰影中,揉著飢腸轆轆的胃解釋道:“我最近在幫史瑞克特先生照顧他的水果攤,報酬是每天兩餐飯。”

     海瑟薇是海肯多夫的漁民施奈德家的二女兒,上過幾天教會學校,知識不多,既不懂得特賴施克的泛德意志主義,也不懂得霍夫曼-馮-法勒斯萊本的理想主義,她只是憑著她的一點人生閱歷,單純而固執的想要海蒂多學一點東西。

     在溺愛孩子的海瑟薇看來,王海蒂不應該埋沒在基爾碼頭上,對心理學很​​感興趣的他應該去柏林大學,與里夏德-瓦格納和弗里德里希-尼采爭個高下。

     王海蒂既不敢告訴海瑟薇他在碼頭當搬運工,也不敢告訴海瑟薇他偷偷去基爾海軍學院報名參加招生考試並且很有可能會被軍校錄取。王海蒂不願意讓病重的海瑟薇心生不快,不得不拿熱心腸的史瑞克特先生做擋箭牌。

     “史瑞克特先生是好人,他們家幫了我們不少忙,海蒂,這份情你以後一定要還。”海瑟薇半坐在床上,抓著王海蒂的手交代道。

     王海蒂點點頭,儘管海瑟薇看不見,但是他相信憑藉母子的默契,她一定懂得王海蒂的選擇。王海蒂端來一盆水,替海瑟薇擦過身子,抓起桌子上的藥盒,扶著海瑟薇用藥。

     藥盒裡的止痛藥所剩無幾,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回想起以前在淘寶網和京東商城揮金如土的日子,曾經的高富帥王海蒂委屈的想哭。

     海瑟薇已經病入膏肓了,任何藥物都不能阻止死神的迫近,要知道即便在科技發達的後世,癌症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世界性痼疾,王海蒂所能做的只剩下準備足夠的止痛藥,讓她人生的末路走的不那麼痛苦。可惜,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信誓旦旦要拯救世界的王海蒂依然支撐不起。

     弗雷西出海前留給王海蒂的錢已經所剩無幾,王海蒂那微薄的薪水也不足以支撐昂貴的藥物。王海蒂支支吾吾,小聲建議道,“凱瑟琳家的化工廠招收工人,每天三十芬尼,而且還管一頓飯,海瑟薇,我想去……”

     凱瑟琳是海蒂在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的同學,她父親正是基爾的商業大亨迪克,擁有許多工廠和貿易公司。自從凱瑟琳的母親維拉尼得知海蒂與她僅有的女兒開始交往這事實,便處心積慮要拆散他們。

     維拉尼想讓王海蒂放手,交換條件是給他介紹一份體面的工作,王海蒂拒絕了,不是因為王海蒂愛上了凱瑟琳,而是維拉尼冷冰冰的語氣冒犯了王海蒂那僅剩的一點可憐的自尊。可到如今,王海蒂也顧不上自尊這不能當飯吃的東西了,在親人的生死面前,男孩的尊嚴又值幾個錢?

     “西萊姆,不准去!你的未來不在基爾骯髒黑暗的工廠裡,而且在柏林大學寬敞明亮的學堂裡!”海瑟薇使勁撇過頭,​​抓著王海蒂的衣角,虛弱而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怒氣。 “如果你缺錢就找你施奈德舅舅借,看在死去的祖父的情面上,他一定會藉錢的。”

     “施奈德舅舅……”王海蒂冷哼了一聲。指望施奈德借錢還不如相信安徒生童話,正是因為施奈德幾次三番堵門追債,王海蒂被逼的沒辦法,這才放下曾經身為富二代的兒子、官二代的女婿的自尊,背離一個宅男的行為準則,去碼頭“搬磚”。

     王海蒂決心讓事實腐爛在肚子裡,望著殘破的天花板,自嘲道:“海瑟薇,對不起,我沒能考上柏林大學。”

     “沒考上……”海瑟薇略有些意外,旋即她又開始安慰起她唯一的孩子。 “柏林大學是德意志民族的驕傲,考不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去基爾大學也一樣。海蒂,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理想,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讀書,一旦放下課本,你這輩子可就真的沒出頭之日了。”

     這話王海蒂不知聽過一次,這話也曾被一位愛嘮叨的母親孜孜不倦的反復提及。可惜那些年王海蒂年少輕狂,被家財萬貫迷惑了雙眼,不明白那些話的深意。如今,吃夠了苦的王海蒂開始理解母親的苦心,有些話卻已經想聽也聽不著了。

     理想?是小時候對因為喜歡幼兒園年輕的老師而許下娶漂亮媳婦的理想?是年少時因為喜歡看《名偵探柯南》而立志要學心理學的理想?是青年時因為穿越文化而幻想能取代項少龍的理想?是某月某日因為老道士的刺激,沒有反穿內褲沒有吐蜘蛛絲就不自量力大放闕詞而許下拯救世界的理想?還是現在,因為怎麼也擺脫不了的貧窮、自卑,奢望能美美飽食一頓,好好休息一天的理想?

     “去他媽的皇圖霸業,去他媽的孤膽英雄,去他媽的熱血穿越!”王海蒂心底生出一股子怨氣,沒頭沒腦的嘆息一聲,各種包票承諾保證一齊上陣,這才將憂心忡忡海瑟薇安撫下去。海瑟薇睡下後,王海蒂捨不得浪費燈油,飛快掐滅燈油,摸黑將碗勺丟到水池裡洗乾淨。

     藉著從天花板滲透下來的那一點微茫的光亮,王海蒂趴在小餐桌上,細心的將桌子上殘留的一點點麵包屑撿了起來捻到嘴裡。

     “這是一隻小女友為我精心烹製的烤雞,撒上麻油蔥花,添一點精鹽,恩,色澤艷麗香氣撲鼻滑而不膩,我先吃它的大腿……”海蒂瞇著眼睛,努力仿效孔乙己、許三觀、卓別林等前輩的樂觀主義精神。麵包屑入口即化,一點兒餘味都沒有留下,王海蒂面帶得色,按著飢腸轆轆的胃,抱起一大杯水鯨吞起來。

     木棚屋門口長衣架後放了一面落地鏡,鏡子裡,男孩的東西抓空氣抿嘴唇的東西看起來相當滑稽,卓別林式的默片放映十分鐘後便落畫了,鏡子裡的男孩抱著一大杯水痛快的酣飲著,暢快後,男孩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對空氣戲謔道:“恩,鹽放多了,太鹹了……”

     ……

     【註釋】

     1.特賴施克:德國歷史學家,提出了"必須認為戰爭是上帝規定的法則"等名言,對德國影響巨大,甚至有人戲稱是特賴施克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2.里夏德-瓦格納和弗里德里希-尼采:里夏德-瓦格納是德國偉大的音樂家和哲學家,尼采也是德國偉大的哲學家,同時兩人也是一對有敵無我的生死仇敵。

     3.霍夫曼-馮-法勒斯萊本:德國詩人,曾寫過“德意志,德意志高於一切”這首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四)

     1894年7月25日,豐島海戰爆發,高升艦沉沒,廣乙艦擱淺焚毀,濟遠艦負傷,操江艦被俘,北洋艦隊遭受重創。

     遠東戰事的走向並沒有因為王海蒂的穿越而發生任何改變,日薄西山窮途末路的大清帝國正在自我毀滅的道路上狂飆突進。北洋艦隊慘敗的消息傳來,看好清國的德國各大報社的軍事評論員、海軍磚家忙著滿地找眼鏡碎片。

     清國海軍由兩艘薩克森級鐵甲艦和數艘精良的鐵甲巡洋艦組成,清國人有大量德製鐵甲艦和裝甲巡洋艦,有許多克努伯重砲和德國人設計的軍港砲台,還有漢納根顧問親手訓練出來的水兵和砲手,這支近代艦隊身上有著太多的德國元素,以至於甲午戰爭爆發後,德國國內一邊倒的支持中國。

     相比較北洋艦隊,日本聯合艦隊身上有著太多屬於約翰牛和高盧雞的氣息,這讓德國人相當反感。德國人對北洋艦隊的失敗心情複雜,而內在純中國人的王海蒂的心情就更別說了。

     王海蒂一方面為多災多難的祖國憂心不止,對學藝不精的老道士怨念倍添,為不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拯救民族於水火夜不能寐,一方面慶幸歷史沒有改變,豐島海戰的結局為他在基爾海軍學院招生面試上的語出驚人做了最好的鋪墊。

     “事實勝於雄辯,即使那個叫斯騰澤爾的面試官看我不順眼,基爾海軍學院也不會拒絕我的投名狀……”

     “報紙還要嗎,沒紙捲煙了……”布朗特指著王海蒂手裡的報紙,壓低聲音問道。

     布朗特抄起那份關於遠東清日戰爭的號外,隨手將寫著北洋艦隊慘敗消息的那一角撕了下來,麻溜地捲了一支煙,左右看了看,弓著腰竄進高聳的貨堆裡。

     “布朗特,你再偷懶,小心我把你蛋蛋打開花。”衣著光鮮亮麗的萊曼拄著一根文明棍,鷹一般銳利的視線在碼頭上空來回巡弋,很快便注意到扶著貨架看報紙的海蒂-西萊姆。

     萊曼生滿胡茬的嘴唇動了動,旋即又將視線搬移開,滿腔怒火對著布朗特噴了過去。老油條慣常使用的磨工偷懶伎倆根本就逃脫不了他的氪金狗眼,布朗特剛躲進貨堆裡準備美美的抽一口煙,萊曼的叫罵聲便拍馬趕到。

     “該死的猶太鬼佬!”萊曼是搬運工們的衣食父母,在基爾的碼頭上有著無上的權威。布朗特低聲咒罵了一句,收起那根剛點著的煙,扛起貨箱就走。

     王海蒂也慌了神,扔下報紙沒著沒落的忙活起來。

     “哇喔……”耳畔傳來了無聊的水手和疲倦的搬運工此起彼伏的口哨聲,王海蒂抬起頭,遠遠便望見了一路小跑過來的安妮。

     “安妮?”王海蒂心底一沉,卸下重物迎了過去。

     “西萊姆,她是你小對象嗎?天哪,她長得可真夠白的!西萊姆,你可真有艷福!”四十多歲的老油子佈朗特流竄過來,善意的開起了玩笑。

     “布朗特,想女人就去市區,去霍爾斯滕街找那些街頭流鶯,別在這裡埋汰安妮!”王海蒂扭頭朝布朗特喊道。

     王海蒂的惱羞成怒讓悶騷的水手和粗俗的搬運工們找著了樂子,他們哄笑起來,紛紛落井下石數落布朗特的不是。一時間,騷動在碼頭蕩漾開來,就連布朗特經常咒罵的“黑了良心的猶太鬼佬”萊曼都不自覺的上揚了嘴角,伸長了脖子朝這邊張望。

     “你們都說西萊姆是個讀書人,是基爾的好孩子,而我卻一直認為西萊姆跟我們是一路人。哈哈,聽,西萊姆的垃圾話說的多順溜……”布朗特也不生氣,舉著拳頭得意洋洋道。

     王海蒂的工友和商船上的水手肆無忌憚的口哨和調笑聲叫鄰安妮羞紅了臉。她牽著碎花布做的長裙裙角小跑過來,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眼睛微微有些紅腫。

     “西萊姆,海瑟薇不行了,快回家看看吧……”

     海瑟薇不行了?王海蒂身子微微顫了顫,抱著一絲僥倖的心裡小聲問道:

     “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就不行了?找醫生了嗎,醫生怎麼說?”

     “海瑟薇的病在你上工之前就發作了,只不過沒在你面前表現出來。你走後她就不行了,連醫生都說,都說……”望著臉色蒼白的王海蒂,小安妮不忍心說出真相。

     “說吧,我頂得住……”王海蒂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原以為與海瑟薇非親非故,作為穿越客,他能夠做到坦然灑脫,卻不想真到了這一刻,連90後沒心沒肺的大心臟都抵禦不了這種折磨人的慌張。

     "醫生讓準備後事。"安妮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了。

     “準備後事?”擔憂果真變成了事實,哀怨痛失親人也好,竊喜丟下包袱也罷,既然佔據了海蒂-西萊姆的身體,平白無故的享受海瑟薇給予的母愛,答應弗雷西要照顧好海瑟薇,王海蒂只能將五味雜陳的心情丟到一邊,強迫自己的冷靜下來,扭頭朝工頭走去。

     “萊曼先生,我知道碼頭的規矩,工錢一天一結,可我母親病重,我必須回家。萊曼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預支我一點工錢吧,十芬尼也行。”

     死亡從來就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21世紀的天朝如是,19世紀的德國亦如是。訂製石棺石碑,預訂墓地,按照新教的禮俗還需要購買洗禮燭聖餐燭聖光燭,根據德意志北部的葬禮習俗,陳年老酒和花圈聖水也都是必不可少的,這些都要花費大筆的錢。萊曼有“猶太吸血鬼”之稱,可囊中羞澀的王海蒂顧不上這些了,上輩子沒求過外人的高富帥再一次拋棄自尊,縮著腦袋小聲懇求道。

     “西萊姆,你是個好孩子,上帝會保佑你母親的。”往日刻薄窮酸的猶太人萊曼眼睛裡閃過一絲柔情,他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從口袋裡掏出五馬克紙幣。 “我預支你一個月的薪水,去吧,好孩子……”

     ……

     門口的落地鏡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布,在德國的民間傳說中,鏡子被視為魔鬼的工具,是死神隱蔽的場所,因此,人在臨終前要將鏡子用布蒙住,以使亡靈能安詳地解脫塵世罪孽。小餐桌上擺著一瓶陳年老酒,這是德國北部的傳統習俗,自中世紀沿襲至今。據說這種臨終酒是聖酒,可喚醒死者亡靈,驅散圍繞在病床前的招魂魔鬼,使臨終者得到安寧。

     許多年沒有用過的洗禮燭、聖餐燭、聖光燭在床前一字排開,剛買來的紅色大蠟燭已經被點燃了,它們將會為即將逝去的人祝福,為亡靈照亮通向天堂之路。這一切都在暗示,海瑟薇已經拖不過今天。

     醫生給病入膏肓的海瑟薇打了一支鎮定劑,交代了幾句就搖​​著頭走了。衰老的不成形的海瑟薇瞇著眼睛躺在床上,她奄奄一息,之所以拖著一口氣,只是為了見兒子最後一面。下區教會的神父、熱心腸的史瑞克特和他太太正圍在床前,小聲安慰海瑟薇。

     “海瑟薇,安妮已經去喊西萊姆回家了,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門外傳來凌亂急促的腳步聲,王海蒂踉踉蹌蹌的鑽進屋裡,他跑丟了一隻鞋,褲腳上沾滿了泥點,精神也有些萎靡。

     “這邊,西萊姆……”上了年紀的史瑞克特太太擁住王海蒂,給了他一個貼面吻,輕輕比劃了一個十字。 “上帝保佑你和海瑟薇。好了,去吧,去見海瑟薇最後一面……”

     王海蒂沒說什麼,他對史瑞克特太太鞠了一躬,這才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史瑞克特太太欣慰的笑了,她和神父一道出門,把空間給了王海蒂和海瑟薇。

     “海蒂,是你嗎?”海瑟薇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聽得到兒子的呼吸,她熟悉兒子的味道。蒼老的她睜開眼,在空氣中摸索到兒子的手,激動道。

     王海蒂沒經歷過死亡,前世他的爺爺奶奶身體倍儿棒吃嘛嘛香,外公公婆甚至放出豪言壯語,要幫王海蒂和他小女友帶曾孫。王海蒂有些不知所措,沒經歷過死亡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即將逝去人,尤其這個人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王海蒂把臉貼到海瑟薇手上,讓海瑟薇仔細摩挲他的臉龐,小聲安慰道:"海瑟薇,是我,我在這兒呢。"

     “海蒂,我的好孩子,告訴我,你真的沒有考上柏林大學嗎?”儘管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可海瑟薇依然對海蒂的未來執著不忘。

     “對不起,我騙了您……”王海蒂嘆了口氣,從床鋪下面掏出那份藏得很深的錄取通知書,將它塞到海瑟薇的手裡。

     海瑟薇笑了,在海蒂驚詫的目光下,她扶著床架坐了起來,緊緊攥著那份通知書,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海蒂-西萊姆,去柏林,去唸大學,完成你的理想,別讓弗雷西那個老混蛋忽悠了你;服兵役是德意志男人的義務,作為一名前海軍妻子,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愛上海軍;史瑞克特一家都是好人,安妮雖然不漂亮而且書讀的也不多,但她是個好女孩,忘掉凱瑟琳,和安妮結婚吧。還有,照顧好你父親弗雷西,這個倔強普魯士老海軍從不肯認輸,但他畢竟老了,瘸了腿,有風濕病,滿身子傷病。”

     “我答應,我答應……”王海蒂泣不成聲,拼命的點頭。

     “海蒂,我的兒子,自打你腦袋受傷後我就沒聽見你喊我母親。海蒂,也許你是在恨我不讓你加入海軍,也許你是在怪我破壞你跟凱瑟琳交往,也許還有其他原因……可是,海蒂,我快死了,不論我做的對不對,你能不能看在上帝和弗雷西的份上,喊我一聲媽……”

     王海蒂動了動嘴唇,卻怎麼也喊不出口,自從王海蒂意識到他回不去了,他就留了一個小心眼:王海蒂並不是一個無情之人,他決心好好孝敬海蒂-西萊姆的父母,守護他的初戀,完成他的理想,可王海蒂絕不會喊弗雷西和海瑟薇父親母親,王海蒂也絕不會愛上凱瑟琳。

     王海蒂單純的覺得父母和小女友是自己的全部,是穿越後一無所有的他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是他與前世僅剩下的唯一的聯繫紐帶。然而海瑟薇是將死之人,她的請求讓王海蒂有些猶豫。

     海瑟薇沒給王海蒂權衡的時間,她的瞳孔猛地放大,面目開始猙獰起來,她使勁的捶著自己的胸,拼命嚎啕道:“上帝,你要帶我走了嗎?我恨吶,我恨我聽不著我的孩子喊我母親,我恨我看不到我的孩子結婚生子,我恨我不能陪弗雷西走到最後,我恨吶……”

     幾個呼吸之間,王海蒂終於拋棄了他作為異世穿越客的最後一份執著,拼命忍住在眼簾裡打轉的淚水,聲音沙啞的嘶喊著:“別這樣,媽……”

     海瑟薇乾裂的嘴唇微微上揚,笑容凝固,身體冰涼下來,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失去了焦點,王海蒂這才明白,剛才不過是海瑟薇的迴光返照。

     海瑟薇,王海蒂這一世的母親,真的走了。

     ……

     “來自塵土的要歸為塵土,願主的慈愛永遠與你相伴,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黑衣神父捧著一本《聖經》,緩緩念完了悼詞,向黑色石棺比劃了一個十字。

     “安息吧,阿門……”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施奈德舅舅就站在出殯的人群中,不喜不悲。聽完神父的禱告,穿著黑衣捧著白花的親友們紛紛低頭默哀,靜靜的繞墓地走了一圈。

     葬禮儀式並不完整,至少沒有教會的樂隊唱聖詩讚詩、奏哀樂,但誰也無法苛責海蒂-西萊姆太多。儀式完畢後,幾位大漢抬著石棺,小心翼翼的將它放進墓地裡。鐵鎬在大漢手中上下翻飛,很快,石棺便消失不見,一座石碑立在了墳前。

     德國的墓地總是有著四季常青的蒼松翠柏和漫山遍野的小雛菊,鬱鬱蔥蔥奼紫嫣紅。這一天有雨,天灰濛蒙的,絲絲細雨飛揚在空氣中,好不惱人。王海蒂抓著一柄大黑傘,冷漠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直到史瑞克特太太走了過來。

     “西萊姆,回家吧……”

     “史瑞克特太太,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安妮放心不下,想留下來陪海蒂。史瑞克特太太搖搖頭,將她拉走了。親友們紛紛上前和王海蒂擁別,頃刻間,墓地重歸寧靜。

     王海蒂丟下傘,一屁股坐在了鬆軟潮濕的草地上,伸手輕撫那塊石碑,乾澀的喉嚨裡不時冒出幾個乾澀的音節。

     “海瑟薇,我的母親,我並不是您的兒子,我是一個偷了您兒子身體的賊……”小雨滴順著王海蒂的衣領滑入,帶著絲絲涼意,王海蒂不由​​得裹緊了舊衣,繼續道:“前世自己常看那些穿越小說,那些在異世界呼風喚雨的主角總是能很灑脫的接受現實,掙脫前世的羈絆,開始新的篇章。穿越六個月零二十一天,我到現在才明白,親情遠不是幾個冷冰冰的字眼就能忘卻的。這一世我面對您的離世尚且不能自已,那上一世我的親生父母白髮人送黑發人又該是怎樣的痛楚?這一世弗雷西還有我來孝順照顧,那上一世我的親生父母又該由誰關心?”

     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就好像“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那個著名命題。王海蒂呆呆的坐在草地上,失魂落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五)

     海瑟薇終究還是死了,簡單而又肅穆的葬禮花錢如流水,西萊姆家舊賬未清又添新賬。有道是蝨子多了不怕癢,穿越客王海蒂抱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心裡,倒也能泰然處之。

     海瑟薇的去世給王海蒂的觸動很大,王海蒂一直在柏林大學和基爾海軍學院兩者之間猶疑不定,然而海瑟薇的去世讓他下定決心。

     葬禮結束後,王海蒂回到碼頭。基爾碼頭嘈雜繁忙依舊,可敏銳的王海蒂依稀能夠察覺到縈繞在碼頭上空的騷動。

     “西萊姆,不瞞你說,我最近剛加入碼頭工人工會,我覺得你也應該加入進來。”就在王海蒂邊扛貨箱邊胡思亂想的時候,布朗特湊了過來,瞄了瞄工頭萊曼的位置,壓低聲線​​欲言又止道:“我們這些深受剝削的無產階級應該團結起來,以同一種聲音來維護我們的權益。”

     1889年魯爾大罷工,工會組織的迅速發展引起了新興的工商業主和保守的容克貴族的恐懼,在政府的打壓下,工會運動很快便陷入低潮時期。如今五年過去了,工會和無產階級運動捲土重來,就在王海蒂渾渾噩噩忙著海瑟薇的葬禮的時候,工會組織重新滲透進碼頭工人中間。

     儘管以馬爾堡大學教授海爾-柯亨為代表的馬爾堡學派和以弗萊堡大學教授威廉-文德爾班為代表的弗萊堡學派在竭力宣揚的新康德主義,以慕尼黑大學教授盧哥-布倫坦諾為代表的德國新歷史學派,在大學講壇上鼓吹“講壇社會主義”。可社會主義、馬克思理論依然勢不可擋,許多碼頭工人偷偷加入工會,就連性格大大咧咧的布朗特都不能倖免。

     “布朗特,昨天我剛收到基爾海軍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你也知道海軍的規矩……”

     儘管王海蒂很同情工人階級的悲慘遭際,可作為一名熟知未來的穿越客,王海蒂深知偉大的社會主義革命背後的皚皚白骨、虛偽和欺騙。膽小怕死的王海蒂注定複製不了毛太祖的豐功偉績,意志不堅定的他也注定不能譜寫德國版的潛伏,好在王海蒂有基爾海軍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來搪塞布朗特。

     “軍隊的規矩我懂……”布朗特撇過頭,眼睛裡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王海蒂結束在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的學業後,孤身一人來到基爾碼頭打拼。初出茅廬的王海蒂什麼都不懂,正是布朗特手把手的教會了王海蒂用巧勁幹活,還有偷懶耍滑頭的技巧。

     布朗特照顧他很多,王海蒂不想日後在帝國政府的通緝令中看見他的名字,他字字斟酌,隱晦道:“遠離政治是我們德意志軍隊的傳統,布朗特,你雖然已經從陸軍退役了,可……”

     “西萊姆,我加入工會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無關政治,而且老首相的《反社會主義非常法》已經名存實亡了,就連社會民主黨現在都可以自由參與國會選舉,成為國會第一大黨!工會並不是非法組織!”德意志人生來就對政治不敏感,布朗特稀里糊塗的辯解了幾句,最後轉移話題,捏住王海蒂的肩膀爽朗道:“不過還是要恭喜你能夠考上基爾海軍學院。到底是讀過書的,在軍校待個三五年,出來直接就是海軍候補少尉,起點比一般人高多了。”

     “布朗特,又是你在偷懶!”萊曼的咆哮聲遠遠飄了過來:“真應該開除你!”

     “這黑了心的猶太商人!”布朗特攤攤手,一邊抗貨箱一邊扭頭朝王海蒂小聲抱怨:“太不公平了,西萊姆,你偷懶休息的時候,他總是隻字不提,只要我坐下去抽口煙,這黑了心的工頭肯定會將我罵的狗血淋頭。西萊姆,我猜萊曼一定有一個又老又醜的女兒,他偏袒你一定是想招你做女婿,王海蒂,你可得小心啦……”

     德國人並不喜歡搬弄是非,布朗特卻是個例外,四十多歲還是個光棍的他對於一切有關女人的八卦都很熱心。就在布朗特胡言亂語的時候,一艘外形優美的軍艦緩緩駛進基爾海灣。海蒂臉色變了變,一個箭步跳上了壘得很高的貨箱,如藍寶石一般純淨的眼睛死死盯著那艘軍艦。

     那是剛剛從船廠修理完畢,返回海軍基地的齊格弗里德級輕巡洋艦比沃爾夫號。

     比沃爾夫號在1893年10月份的年度秋季海訓演習中鍋爐受損,直到現在才修理完畢,排水量三千噸,四組蒸汽鍋爐驅動,五千零七十匹馬力,最大航速14.7節,擁有三門240毫米主砲,八門88毫米副砲,四具魚雷發射管,乃是在德國近海防禦思想指導下,德國海軍設計師的精華之作。

     德意志人並不是一個有著深厚海洋傳統的民族,腓特烈一世和他以後的歷代普魯士國王們都認為“普魯士不需要海軍”。

     普法戰爭後,年輕的德意志帝國在法國人的凡爾賽宮成立,睿智而富有遠見的老首相俾斯麥深諳大英帝國海軍實力的強大,為了避免與英國可能發生的衝突,老首相竭力阻止海軍,對於其他列強在非洲美洲和亞洲跑馬圈地瓜分世界充耳不聞。

     色當戰役後,德意志陸軍天下無敵,歐陸各國聞之無不色變,膽戰心驚,至於帝國海軍,那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1864年六週戰爭爆發的時候,普魯士人雖然在陸地上攻勢如虹,可在大海上完全不是丹麥人的對手,德意志人迫不得已向英國訂購一艘排水量1917噸,裝備4門208mm炮的阿米紐斯號鐵甲艦(arminius)。

     1867年普魯士海軍剛成立的時候,德意志人僅有一艘排水量7043噸,裝備16門210mm炮的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鐵甲艦(friedrich – carl)和由英國人建造的阿米紐斯號鐵甲艦,幾乎是一窮二白。

     1869年德國人開始嘗試建造戰列艦,排水量4403噸,裝備8門210mm炮的漢堡號鐵甲艦很快便在但澤造船廠船台上開始建造,但是風風雨雨跌跌撞撞,歷時7年才建造完成。

     普魯士海軍在德意志統一戰爭中毫無建樹,帝國建立後,德意志海軍受政府政策所累,發展舉步維艱。 1872年德國海軍部向國會提出十年海軍擴充計劃,擬在1882年前建成鐵甲艦14艘和巡洋艦20艘,加上其他艦船共計100艘,可直到1888年這個光榮而又艱鉅的任務依然沒能完成。

     1890年,德國的海軍經費為2300萬美元,還不到當年陸軍經費的1/5,只佔當年英國海軍撥款的1/3,相當於當年法國海軍撥款的1/2,海軍僅有72艘艦船總噸位約19萬噸,沒有萬噸以上的戰艦,多是一些兩三千噸級的二等巡洋艦或者六千噸左右的近海防禦艦。

     德國海軍不僅比不上遠東那個搖搖欲墜的某天朝上國,它的噸位甚至不如著名的西亞病夫——奧斯曼土耳其蘇丹國。

     好在讓古板而保守的容克地主跳著腳詛咒的德意志工商業階級已經壯大起來,瘋狂崇拜馬漢《海權論》的德皇威廉二世也登基了,性格強勢的提爾皮茨也與丘胖子筆下的那個軍國主義頭子——德國皇帝有過具有歷史意義的會晤,且不論這一切是好是壞,至少德意志海軍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

     剛過去的四月份,最新式的克努伯裝甲,內傾的干舷,沿艦體縱向中心線配置的砲塔設計,具有前無畏艦雛形的勃蘭登堡號一等鐵甲艦已經服役,加上1893年服役的大選帝侯和伍爾斯號一等鐵甲艦,1892年服役的奧古斯塔皇后號大型裝甲巡洋艦(augustavictoria),1893年下水的四千噸級的格菲昂號巡洋艦(gefion),尚在伏爾鏗造船廠的船台上的勃蘭登堡級威森堡號一等鐵甲艦,曾經弱小不堪的德意志帝國海軍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像三千多噸的比沃爾夫號輕巡洋艦在作為海軍母港的基爾就很上不得檯面。

     與其說海蒂的視線是在追趕那艘輕巡洋艦,倒不如說海蒂是在等躲藏在比沃爾夫號巡洋艦陰影下的小帆船顯露身形。風帆動力的老式帆船明顯跑不過蒸汽動力的新式巡洋艦,片刻功夫,巡洋艦拉響了汽笛,掉轉方向朝軍用碼頭駛去,一艘傷痕累累的三桅捕鯨船徑直暴露在海面上。

     老捕鯨船陳舊的船體上爬滿青苔海蘚,船體左側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破洞,它高大的桅杆儘管用木板和索具加固過,卻依然搖搖欲墜,慣常放在主甲板上的煉鯨爐被橫空切去了一大半,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天吶,這條老帆船看起來就要散架了,可憐的鯨騎士們該是遭遇到多大的風暴,他們如何將這一堆勉強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爛玩意給駛回來的?”老帆船的慘狀讓碼頭騷動起來,人們紛紛跳上防波堤,捂著嘴張望那條船體上滿是破洞,堵滿了舊衣服帆布索具和木塞的捕鯨船。

     “南石勒蘇益格,是南石勒蘇益格號!”循著舊年的記憶,王海蒂輕易辨認出那是弗雷西所在的南石勒蘇益格號捕鯨船。

     弗雷西回來了,那個倔強的前普魯士海軍少尉,捕鯨船南石勒蘇益格號上的大副,一生都在大海上漂泊流浪的老海軍回來了,竭力苦撐著的王海蒂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好好休歇幾天了。

     ……

     老邁的南石勒蘇益格號靜靜的停靠在碼頭,年輕的水手赤裸著上身,哼著古老的歌謠將盛滿鯨油的木桶搬了下來。基爾修船廠的技師們望著這艘殘破老舊的捕鯨船,使勁的搖頭,站在一旁的基爾大商人迪克面色愈加陰沉。

     “迪克先生,這可是一條抹香鯨,它身上有世界上最昂貴的龍涎香香料,它的腦鯨油是市面上最好的鯨油,從它身上提煉的鯨油不僅能食用,也可以成為您的化工廠的原料。”頭髮花白的老船長卡恩死死瞪著謝了頂的大商人迪克,揮了揮強勁有力的拳頭說道:“您不能按座頭鯨的價格付我們錢,這不公平!”

     “公平?”基爾數一數二的大商人迪克怪叫了一聲,在老管家艾爾卡的攙扶下緩緩靠近那艘老邁不堪的南石勒蘇益格號,用手裡的文明棍虛指了捕鯨船一下,似笑非笑的反問道:“南石勒蘇益格是一艘好船,它曾經是波羅的海上跑的最快的船。卡恩,你曾經是普魯士海軍的艦長,我信任你才把這條船交給你,要知道我待這條船就像是我的親生女兒凱瑟琳,可你卻將它毀了。卡恩,看看它的慘狀,你能想像它曾經是基爾最漂亮的船?你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良心不安?”

     “跑的最快的船?那的確是一艘跑的最快的帆船,只不過那是十年前的事情。”既然撕破臉皮,這些曾經為帝國打過仗流過血,血液裡流淌著鋼鐵的海軍漢子們也沒有什麼可顧忌的。前普魯士海軍中尉卡恩指著迪克的鼻子譏諷道:“我們在大海上遭遇了風暴,波塞冬的狂怒下能僥倖保全性命足以謝天謝地了,南石勒蘇益格號的受傷不能算在我們頭上,更何況你已經替它買了保險!”

     很明顯,迪克不願意多支付他的水手哪怕一芬尼,在大海上拿命換錢的鯨騎士們也不甘心那一點微薄的佣金,雙方僵持下來,誰也不肯讓步。

     “迪克先生,如果你按抹香鯨的價格付錢,我們會把你視若親生女兒的南石勒蘇益格號修好。如果你堅持按座頭鯨的價格付錢,那我們最好還是法庭見。 ”

     特意趕過來接弗雷西回家的王海蒂不小心撞見眼前這一幕,學過《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課的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大學生王海蒂壓抑住內心的憤怒走了過來,軟中帶硬的警告貪婪的迪克:

     “迪克先生,雖然您在基爾有著崇高的威望,但是我們在帝國海軍部走門路也能找著替我們說話的人。迪克先生,您是一位有著目光長遠,擁有大智慧的商人,作為基爾數一數二的慈善家,您一定不會貪圖這些蠅頭小利的……”

     迪克滿是橫肉的臉顫了顫,似乎有一絲慍怒,旋即又如同川劇變臉似的笑靨如花起來。

     “弗雷西,你有一個好兒子呀。”迪克帶著虛偽的笑,拍著王海蒂的肩膀誘惑道:“西萊姆,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凱瑟琳的中學同學吧,維拉尼常在我面前念叨你的。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公司,我給你每個月二十馬克工資。”

     “謝謝,但是我還多念一點書……”如果不是迪克親自邀請,二十馬克的月薪,窮瘋了的海蒂一定會哭著喊著答應。可見識到迪克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冷酷無情之後,王海蒂決定拒絕。

     迪克無往不利的金錢攻勢很罕見的失利了,他有些尷尬,摸了摸他光禿禿的腦門,言不由衷道:“哈哈,那就祝你能去柏林大學唸書了……”

     ……

     海瑟薇走後,王海蒂充分暴露出宅男好吃懶做的本質。為了能夠不打掃衛生,王海蒂乾脆將用不著的家具清空了,只留下最簡單的生活器具。

     退役的老軍人弗雷西倒是很欣賞這一點,性格霸道的老海軍蹲在地上,抓著妻子的照片,撇過頭問道:“海瑟薇走之前有沒有交代什麼?”

     對於脾氣暴躁的弗雷西,王海蒂有著本能的恐懼。前世王海蒂就很畏懼他那信奉棍棒教育的父親,穿越後,這種畏懼心理也一併沿襲過來了。

     “母親讓我照顧好你……”

     海瑟薇留下遺言讓海蒂去柏林大學而不是加入帝國海軍,為了避免性格執拗的弗雷西心底不快暴起揍人,王海蒂選擇隱瞞事實;海瑟薇讓海蒂忘記凱瑟琳,和安妮結婚,且不說凱瑟琳是海蒂-西萊姆純白無暇的初戀,凱瑟琳很漂亮,高挑的身材和精緻的臉龐,金色的秀發和高貴的氣質,簡直就是宅男夢寐以求的極品女王。安妮長得併不漂亮,鄰家小妹的形象,脾氣刁蠻古怪,與小女友很類似。

     前世為了避免被小女友那隻股票套牢,王海蒂甚至不惜走上穿越這條不歸路,如今和安妮結婚豈不是走了回頭路?忘記凱瑟琳顯然是一件沒心沒肺的事情,和安妮結婚很明顯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情,為了避免自己心底不快暴起自殘,王海蒂選擇避重就輕。

     “哎……”倔強固執的老海軍幽幽一嘆,將相片小心塞回口袋裡,扶著他那條殘腿站了起來。 “海蒂,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去柏林吧,海瑟薇說的很對,家裡有一個瘸子就夠了,不需要第二個瘋子。”

     崇尚鐵血和粗暴直接的老海軍一輩子沒有服過軟,沒說過溫柔體己的話。老海軍說這些話的時候,面色緋紅,目光躲躲閃閃,難得流露出一絲難為情的表情。

     “不!”王海蒂拒絕了。家裡還有好多債務沒有還清,他並不想給弗雷西增添負擔,為了蒼老的弗雷西,為了盡快過上**的生活,為了他岌岌可危愈發蒼白的穿越理想,王海蒂責無旁貸義不容辭的選擇了海軍:“弗雷西,我被基爾海軍學院錄取了,我要加入帝國海軍!”

     王海蒂歷史知識不好,他依稀記得日德蘭海戰是德國人贏了,既然打贏了,那他應該能苟且留住小命吧。至於歷史書上白紙黑字寫就的“德國艦隊攻擊了它的牢獄看守,但是仍然被關在牢中”,王海蒂不屑一顧。

     “那不是前世男足那幫廢柴慣用的藉口理由嗎,要麼草皮太乾,要麼草皮太濕,要麼草皮不乾不濕!”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 (六)

     基爾海軍學院總是在初秋時節招生,海軍學員在開始基礎航海訓練之前必須接受七週左右的陸上軍事基礎訓練。陸上訓練結束時,秋高氣爽,正是波羅的海最靜謐、最適合初級航海訓練的時間。

     能拿到柏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基爾海軍學院的招生考試王海蒂自然也就手到擒來。八月初,王海蒂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軍校的錄取通知書和考試總成績第二的成績單。

     轉眼間已是基爾海軍學院開學的日子,王海蒂從破舊的書包裡掏出軍校的錄取通知書,攤開皮革做的行李箱,隨手撿了幾件換洗衣物和梳洗用品。臨出門的時候,王海蒂抓著門框滿懷文藝小青年的氣鬱質的回眸一看。

     海瑟薇不在了,王海蒂在海瑟薇的墓前栽了好多矢車菊和小雛菊,等來年的春天一定會山花浪漫鳥語花香。

     弗雷西也走了,弗雷西在基爾休整了小半個月,直到陸地再也挽留不住弗雷西那顆浪子之心。卡恩在碼頭具有足夠的人脈,他帶著弗雷西和南石勒蘇益格號上的水手集體跳槽到但澤的一家遠洋貨運公司,在季風轉向的時候再次出海。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座幽閉潮濕的破屋子裡生活了八個月,這八個月是王海蒂人生中最艱難也是最難忘的一段時間,從剛穿越過來時的竊喜和憧憬,得知回不去時的面如死灰,心冷如雪,到彈盡糧絕不得不去基爾碼頭當搬運工時的心酸和屈辱,將凱瑟琳寄過來的信撕得粉碎撒在北大西洋海風​​中的無可奈何,再到收到柏林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的重整旗鼓豪情萬丈,到最後直面海瑟薇死亡時的揪心和懺悔,這座破敗的空空蕩蕩的木棚屋記錄了王海蒂複雜的心路歷程,不知何時王海蒂已經將這座在他看來屬於嚴重違章建築、城管重點打擊對象的木棚屋當做可以託付的避風港。

     王海蒂苦笑一聲,將立在床前的全家福照片取了過來徑直塞進皮箱子裡,旋即將破爛不堪的大門重重的鎖上。

     “西萊姆,你會回來的吧……”安妮梳著兩道小辮子,鬼鬼祟祟的從角落裡竄了出來,仰著頭可憐兮兮的問道。

     “這是我的家,你說我會不會回來?”王海蒂伸手撫了撫安妮的小臉,調侃道:“想我了就去軍校找我,就在海灣南岸,能有多遠路?”

     “也是。”小安妮這才轉憂為喜,她扭頭看了看四周,踮起腳在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將一隻大蘋果塞到王海蒂手裡,緋紅著小臉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喊道:“這是我偷來的,你到學校才許吃……”

     安妮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王海蒂摸了摸餘有女孩香味和甜蜜的臉頰,尷尬不已。

     “西萊姆!”耳畔傳來女孩的責問聲,語氣雖然不妙,但是那聲線柔柔的,確實很好聽。王海蒂感覺頭皮發麻,一轉身便望見了噙著嘴唇滿臉憤怒的凱瑟琳。

     王海蒂沒能完整的接受屬於海蒂-西萊姆的記憶,他只獲得了一些零散的、雜亂的、模糊不堪的碎片。他不了解成績如此優秀的海蒂-西萊姆,為什麼對帝國海軍念念不忘,正如他不了解一個生活在基爾下區的窮小子,是怎麼和基爾市數一數二的商業大亨迪克唯一的女兒談起戀愛的。

     “我不在乎你的家庭出身,我不計較維拉尼對我的責備,我們在老橡樹下許願要廝守永遠,可到最後我卻發現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在努力;我和維拉尼回雷德斯頓鄉下度假,思戀如影隨形,叫我整夜都睡不著,我寫信給你,你卻隻字不回;聽同學說你考上柏林大學了,我在鄉下莊園裡幻想著你能夠創一番事業,幻想著我能夠穿上雪白的婚紗,和你並肩站在尼古拉大教堂聆聽牧師的祝福;海蒂,你說你失憶了,要和我結束,你知道這對我是多麼大的打擊。如今我放下女孩子的矜持,滿懷憧憬的回頭找你,而你卻選擇了海軍,選擇了安妮……”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凱瑟琳很漂亮,身材曼妙高挑,言語裡滿是知性氣息。她微微仰起頭,不讓眼淚從眼眶裡溢出來,那種梨花帶雨眼淚婆娑的氣質叫人窒息。

     王海蒂動了動嘴唇,想解釋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吶喊。

     “王海蒂,我錯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壓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裝A片的硬盤,我再也不盜取你的qq號密碼,我再也不假裝懷孕逼你和我訂婚,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騙子!”凱瑟琳揚起手。

     淺淺的五指印留在了王海蒂的臉上。望著漸行漸遠的凱瑟琳,宅男王海蒂聳了聳肩,對著空氣呶呶不休道:

     “看吧,海蒂-西萊姆,我也努力過,雖然我很想守護你可憐的純白無暇的初戀,可凡是不能強求……”王海蒂知道他這番話說的有些無恥,可王海蒂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別了,我前世與這一世的初戀……”

     ……

     “穿越,觸手可及的都是歷史……”

     王海蒂站在基爾海軍學院門前,那些只在歷史博物館、帝國檔案館老照片裡的磚紅色建築、鐘樓和大禮堂如今正佇立在王海蒂面前,蕭瑟的歷史感撲面而來,那種肅殺之氣叫膚淺浮躁的王海蒂略有些惴惴不安。

     王海蒂不想給弗雷西增添負擔,決心接過父輩的旗幟,加入比較容易升遷的德意志海軍。小富即安,偶爾會有拯救世界的理想宅男的想法很簡單:先在德意志海軍廝混幾年,積累一筆小財,然後趕在一戰爆發之前提前退役。如果不能按時退役,王海蒂力爭在海軍基地或者海軍部工作,再不濟也要在安全級數比較高的無畏艦上服役,至於水下殺手、狼群戰術、無限制潛艇戰,王海蒂只能敬而遠之。

     逆天改命?怕死的王海蒂根本就沒想過這些。

     基爾海軍學院,全稱德國皇家海軍學院,1872年由海軍中將阿爾布雷希特-馮-斯圖斯切(stosch)建立。 1864年的六週戰爭,普魯士人吃夠了沒有海軍的苦,戰後普魯士人痛定思痛,決心在但澤建立普魯士海軍學院,而基爾海軍學院正是在普魯士海軍學院的基礎上發展而來。

     普魯士海軍學院首任校長卡爾-費迪南德-巴特斯切(batsch)有著傳奇經歷,巴特斯切1846年在商船上工作,1848年加入海軍,充當普魯士王國在遠東侵略的急先鋒,1852年升任中將,參與了1864年的丹麥戰爭,並且多次組織海軍環球航行。

     巴特斯切認為戰爭不僅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除了良好的軍事素質和堅強的意志,每一位指揮官的戰爭表現都與他的想像力和藝術造諧密切相關的,只有最富於想像力的統帥,才能創造出傑出的作品。

     巴特斯切任海軍軍校校長期間,一直注重對軍校軍員的均衡培養,把每一位海軍學員當做大學精英來培養。

     基爾海軍學院承襲了巴特斯切的主張,學校的教學科目不僅有軍事基礎訓練、航海基礎訓練、候補軍官培訓和艦艇實習等專業內容,甚至還有海洋法、經濟學、海洋學、機械學、外語、哲學等科目。基爾海軍軍校的教師不僅有軍人,甚至還有工程師、哲學和法學教授、海洋和動物學家、數學家和天文學家、語言學家和醫學教授,學校還會定期邀請一些知名教授開設講座,幫助學生開拓視野。鑑於軍校深厚的底蘊和優良的教學環境,基爾海軍軍校也就有了帝國海軍搖籃這一美譽。

     基爾海軍軍校坐落於波羅的海基爾海灣沿岸,學校面積並不算大,除了蔥蔥鬱鬱的橡樹菩提,都是一些羅馬式、哥特式的紅磚建築。學校內一座圖書館,館藏量高達四萬冊圖書,圖書館的不遠處則是莊嚴宏偉的學校大禮堂,這裡定期會有知名學者的講座。

     “基爾,我一定會征服你的!”一輛四輪馬車停在基爾軍校門口,穿著白色襯衣腰間扎著牛皮帶皮鞋鋥光瓦亮的金發男孩跳下車來,雙手插兜看起來很酷的樣子,望著軍校大門自信道。

     “這麼狂?一定是官二代!”就在王海蒂猶疑不定的時候,男孩似乎注意到與他並肩站在軍校門口的王海蒂。他走了過來,帶著居高臨下的語氣道:

     “你也是這一期的新學員?認識一下,我叫伯恩哈德-馮-奧登,巴伐利亞人。”

     “海蒂-西萊姆,基爾本地人。”

     “哦?你就是那個入學考試考第二名的傢伙?”王海蒂友好的向奧登遞出了手,卻不想一臉倨傲的奧登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隨意丟下一句話,拎起箱子轉身就走。 “對不起,海蒂-西萊姆,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靠!官二代了不起呀,你家小爺前世不僅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內在純爺們!這要擱在前世,我非得打的你跪地求饒!”王海蒂那一點心高氣傲早就被基爾髒亂的碼頭和工頭萊曼的叫罵聲給磨平了,僅剩下的一星點執著也消散在海瑟薇的墳前,虎落平陽被犬欺,王海蒂也只有想想而已。

     “兄弟,別難過了,他是容克貴族,看不起我們這些平民也是正常的。”王海蒂心裡有些不快,這時候,另一位前來報導的新學員走了過來,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對著奧登的桀驁不馴的背影似怒非怒道:“海軍和陸軍不一樣,貴族身份在這裡沒有用。要知道海軍可是那些保守的容克貴族眼中釘肉中刺,不折不扣的反動派。在海軍,想升遷還得靠硬實力。”

“呵呵。”經過好心人的一番插科打諢,王海蒂的糞青心理頓時減輕很多,他再一次遞出友誼之手。 “海蒂-西萊姆,基爾人。”

“基爾人?那我們可算是同鄉啦!”面前的男生很健談,他熱情的攬住王海蒂的肩膀,勾肩搭背喋喋不休道:“我叫埃里希-雷德爾(erich-raeder) ,漢堡人。漢堡自由市你知道不,它就挨著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某種意義上,我也是石赫人,哈哈。”

     ……

     1894年9月初,德國普倫。

     在馮-赫岑多夫海軍少將(henning-von-holtzendorff)陪同下,一名叫沃爾夫岡-魏格納(wolfgang-wegener)的十九歲年輕人來到德國普倫海軍士官學校門前,他張開手驕傲道:

     “我的時代開始了,海軍,我來了!”

     ……

     1894年9月下旬,倫敦大霧瀰漫。

     風度翩翩的英倫紳士戴維-貝蒂抓著軍帽,百無聊賴的坐在不列顛島波特蘭灣的海岬怪石上,冷傲的目光死死追隨著海港裡最新服役的百人隊長號戰列艦,狠狠的咒罵了一聲。

     “哎,該死的坎佩當!”

     ……

     【註釋】

     1.本書涉及數據資料有些中文網頁根本就搜不到,有的是在谷歌上找的的,有些是筆者用他那蹩腳的英語水平翻譯的,翻譯的不准請專業人員莫見怪。

     2.該死的坎佩當:坎佩當是英國的一艘鐵甲艦。 1893年,坎佩當號撞上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旗艦維多利亞號,維多利亞號當場沉沒,坎佩當號被重創,不得不返回船廠修理,戴維-貝蒂當時就在坎佩當上服役。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貴族與平民(一)

     基爾海軍學院的環境不錯,它靠近基爾峽灣,一抬頭就能看到風光旖旎的波羅的海。軍校臨近海岸的地方修築了一座小碼頭,幾艘小型風帆訓練艦和一艘滿載排水量超過七千噸、艦齡超過二十年的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正停在那裡。

     在阿爾弗雷西海軍教員那里報過到,領了臥具、餐具和幾套無肩章軍銜綬帶的海軍學員制服,初來乍到的王海蒂和雷德爾循著教工指的路,在蔥鬱的菩提樹樹蔭裡找著了那一棟有著磚紅色外牆的哥特式校舍。

     基爾海軍學院的校舍相當富餘,以至於每兩個人一個房間,這在陸軍初級軍官學校是不可想像的。王海蒂沒能與雷德爾分到同一間校舍,他的室友是一個叫赫爾曼的巴伐利亞人。

     王海蒂在幽森黑暗的長廊裡轉悠了半天才找著自己的房間,只見房門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名字,前者是海蒂-西萊姆,後者是伯恩哈德-馮-奧登。

     王海蒂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他亟不可待的推開門,只見屋裡一左一右放著兩張行軍床,兩張寫字台和行軍椅,而彎腰收拾個人物品的那個人可不就是王海蒂在學校門口遇到的“官二代”奧登。

     “我勒個去!真的是你?”

     “arschloch!怎麼是你?”

     王海蒂並不是一個性格強勢之人,儘管他很不爽伯恩哈德-馮-奧登的桀驁不馴和目中無人,但是他依然想與室友奧登搞好關係。王海蒂聳了聳肩,將臥具丟到床上鋪好,餐具隨手擺在寫字台上,再一次向奧登遞出了右手。

     “重新認識一下,海蒂-西萊姆,基爾人……”

     奧登鼻孔朝天,將驕傲寫在了臉上,完全沒有與王海蒂握手交流的意思。王海蒂自討了個沒趣,黑著臉對奧登比劃了一個中指,暗忖是否要紮個小人、下個蠱什麼的。

     ……

     “孩子們,今天是個光榮而又偉大的日子,之前,你們的身份各不相同,可能是巴伐利亞酒莊主的兒子,可能是雷德斯頓騎士的後裔,可能是漢諾威的中學生,也可能是基爾貧民區的孩子,可過了今天,你們只能有一個身份,是彼此可以託付生命的袍澤,是帝國開疆守土的軍人,是德意志民族的守護者,是偉大的德意志海軍軍人!”

     “基爾海軍學院的歷史並不悠久,即便加上它的前身——普魯士海軍學院,我們的歷史傳承也不過三十年,可即便這樣,我們依然培養了一代又一代海軍軍官,如今他們在海軍打拼,在造船廠任職,在東非、遠東為帝國工作,在其他國家擔任海軍教員,退役後流散到帝國的各行各業繼續傳奇。正是一代又一代的海軍人的努力,讓一窮二白的德意志海軍能夠在大海上獲得一席之地,我們有理由相信德意志的未來會更好,因為德意志明天的輝煌即將由你們來開創,而我相信你們!”

     怏怏不快的吃過午飯,四十二名海軍新學員齊集學校大禮堂參加開學典禮。年過五十兩鬢斑斑的基爾海軍學院校長,恩斯特-馮-賴歇少將以一番熱情洋溢的演講開篇,將一幫平均年齡還不到十八歲的青年人鼓動的熱血沸騰,那掌聲幾乎將有十數年曆史的大禮堂屋頂掀翻。

     王海蒂也不外如是,狗血的他重拾快要奄奄一息的穿越理想,憧憬著指揮大艦巨砲,在寬闊富饒的北大西洋博弈,這時,賴歇校長結束演講,將舞台交給一個三十歲左右,穿著海軍制服,目光冷峻的軍官。

     “斯騰澤爾?教官?”王海蒂忍不住縮起了腦袋,甚至萌生出怕腿就跑的衝動。

     1894年,基爾海軍學院招生考試與遠東戰事幾乎同時進行,人文、幾何數學、體能這幾科考試先不提,軍校最看重的軍事素質考試題目就是對遠東清日戰爭海戰結局的猜想。

     而王海蒂是誰?天朝上國的子民,深受紅色政黨專業的愛國主義教育,對於中日甲午戰爭的結局自然一清二楚。王海蒂大筆一揮,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洋洋灑灑寫就了六千字的專題報告。

     從北洋艦隊拖沓的訓練到陳舊的武器裝備、落後的戰術思想再到速射砲和快速巡洋艦的價值、日本人破釜沉舟的決心,最後提到了大清國酷愛自殘的特質,里里外外痛痛快快的罵了個遍,最後總結一句話,我天朝上國必敗!

     在當時,北洋艦隊無論總噸位還是鐵甲艦的數量和質量都遠遠超過日本,而且自“撤旗事件”後,北洋艦隊的訓練是多是德國海軍教官主持,正是基於這種考量,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沒能看清某千年帝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實質,嗷嗷叫著把賭注壓在了清國人那邊,最大膽的也就推測清日兩國會兩敗俱傷,就連出題人斯騰澤爾也不看好小日本。

     不是沒有人猜對了結局,至少雷德爾的室友赫爾曼選擇了大清帝國。

     赫爾曼力挺日本人並不意味著他哈日,而是他想用駭人聽聞的觀點來譁眾取寵,博取考官的關注,到了面試環節,赫爾曼很快便被斯騰澤爾套出底細。

     斯騰澤爾素來是個講究實際的軍人,他不喜歡華而不實花團錦簇的東西,奉行一是一,二是二,赫爾曼不小心撞在了槍口上,連累王海蒂也被斯騰澤爾看輕。王海蒂在面試會場上聲嘶力竭慷慨陳詞,而斯騰澤爾多少有些不以為然,要不是基爾海軍學院院長恩斯特-馮-賴歇少將堅持和豐島海戰的消息傳來,斯騰澤爾一定會讓王海蒂打道回府。

     王海蒂最終還是以總成績第二名的身份進入基爾軍校,落了面子的斯騰澤爾能夠輕易放過他,不進行任何打擊報復?不管別人信​​不信,總之王海蒂不信。

     “同學們,我是阿爾弗雷德-斯騰澤爾,你們的陸上軍事基礎訓練總教官,你們的陸上軍事訓練由我負責。”斯騰澤爾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全場,抓著手裡厚厚一沓子規章成條,似笑非笑殺氣騰騰道:“既然加入海軍,那就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隊容不得任何民主,無規矩無成方圓,下面由我來念一下基爾海軍學院的校規和帝國海軍的軍規!”

     王海蒂渾渾噩噩心神不寧的聽完斯騰澤爾的主題演講,隨人流湧出大禮堂,想到伯恩哈德-馮-奧登的傲慢無禮,阿爾弗雷德-斯騰澤爾的明槍暗箭,王海蒂剛剛加入海軍開始軍校生活的新鮮感迅速消退,只覺得他的軍事生涯一片灰暗。

     “雷德爾,你知道基爾軍校的退學流程嗎?”

     ……

     海軍軍官的培訓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成為一名合格的海軍指揮官之前,海軍學員們必須接受包括軍事基礎訓練、航海基礎訓練、候補軍官培訓和艦隊實習四個階段為期數年的訓練。

     軍事基礎訓練是軍官培訓必不可少的一環,目的是讓這些才穿上軍裝的年輕人盡快進入節奏,熟悉軍隊環境,鍛煉軍事素養。軍事基礎訓練有七週左右,主要訓練內容有海陸軍教育、隊伍訓練、輕武器和射擊訓練、戰鬥訓練以及體育訓練和艦上勤務訓練。

     負責輕武器射擊與槍械保養訓練的阿爾弗雷西海軍教員下達了准許射擊的指令,奧登滿是挑釁的看了王海蒂一眼,如同一隻敏捷的獵豹撲到射擊點,凝神靜氣的調校步槍準星,左手握住毛瑟步槍的護木,將槍托頂在右肩窩處,三點一線,不慌不忙的打完十發子彈。

     “十發全中,優秀!”靶場另一邊的報靶員喊出奧登的成績,引得靶場上空一片欽羨聲。

     前有埃里希-雷德爾的十發中九,後有伯恩哈德-馮-奧登的十發全中,學員們的傑出表現讓阿爾弗雷西中尉笑的合不攏嘴。阿爾弗雷西在厚厚的教學日誌上記下奧登的成績,並且在雷德爾和奧登的名字旁重重的打了個標記。

     “下一位是……”阿爾弗雷西中尉咬著筆頭翻動手上的名冊,“海蒂-西萊姆”這幾個字映入眼簾。聯想到姓名的主人,那個笨手笨腳反應遲鈍的軍事白痴,阿爾弗雷西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蹙眉念出了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名字:“是海蒂-西萊姆!”

     正在開小差的王海蒂一個趔趄,從排列整齊的學員隊列中栽了出來,磨蹭了半天才齜牙咧嘴苦大仇深的爬上射擊台。王海蒂如同八十歲的老嫗,猶豫了半天才俯身爬了下去,望著一百五十米之外的槍靶,兩隻手抖得跟一隻篩子一般,抓著步槍瞄了半天卻遲遲不敢開槍。

     王海蒂射擊水平之差令人髮指。第一次輕武器射擊訓練,奧登十發中八,雷德爾十發中七,而只打過CS,玩過《使命召喚》的王海蒂開了第一槍就趴窩不起,捂著右肩膀哀嚎肋骨斷了。

     阿爾弗雷斯鐵青著臉讓王海蒂完成射擊任務,結果王海蒂對著空氣一通亂掃,將報靶員打的抱頭鼠竄,最後以十發中一的成績勉強為基爾海軍學院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西萊姆,敢不敢打一個賭……”奧登的好朋友,德雷爾的室友,巴伐利亞貴族赫爾曼站在台下扯著嗓子戲謔道:“如果你能十發中五,你這個月的髒襪子我一個人全包了。”

     不少學員在底下起哄,各種冷嘲熱諷讓王海蒂心浮氣躁,王海蒂咬咬呀扣動扳機,他緊閉雙眼,估摸著方向胡亂開槍,直到將子彈打光,槍口的硝煙散盡,這才敢睜開眼睛。

     “十發中二,不及格!”報靶員站得遠遠的,直​​到王海蒂射擊完畢,這才靠近標靶,仔細檢查靶紙,扭頭喊道。

     王海蒂丟下毛瑟槍,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阿爾弗雷西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揮揮手讓王海蒂回到隊列,記錄完成績後,拿筆在海蒂-西萊姆的名字上重重的打了一個叉。

     “雷德爾,為什麼他們總是針對我?!”

     王海蒂並不似春哥那樣霸氣外露,宅男多數時候都是以謹小慎微的面目示人,王海蒂不知道奧登、赫爾曼他們對自己的敵視從何而來。

     雷德爾攬住了王海蒂肩膀,翻翻眼皮子輕聲道:“原因無他,他們是貴族而我們是平民……”

     ……

     【註釋】

     1.arschloch:德國國罵,具體就不翻譯了,怕被河蟹。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貴族與平民(二)

     德意志帝國的前身是神聖羅馬帝國,即便德意志人素來有尊重歷史、敢於正視歷史的傳統,但是有關神聖羅馬帝國的一場場災難及其帶來的悲痛後果太過慘痛,以至於德意志人將它視作可怕的夢魘而鮮少提及。

     神聖羅馬帝國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它不符合政治學上的任何傳統定義,既不是羅馬的血統,也沒有神聖教廷的眷顧,它有皇帝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帝國。在宗教上和文化上,神聖羅馬帝國卻又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國度,古老的傳統是強有力的黏合劑,由眾多王國、主教屬地、自由市和許多小統治者組成的鬆散的聯邦,對遠在維也納的皇帝堅守著“忠誠”這個古老的盟約。

     神聖羅馬帝國祇是一個鬆散的集合體,而非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正因為如此,水清沙白的萊茵河,廣袤富饒的平原,洋溢著葡萄酒芳香的河谷,到處是歌聲和美麗的女郎的山麓,在德意志這片瑰麗的土地上,戰爭陰謀卻每時每刻都在上演。

     在和平時期充當列強博弈的棋盤,戰時則是列強廝殺的戰場,任由不列顛人、高盧人、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予取予奪,帝國內部,普魯士、尼德蘭、巴伐利亞、薩克森和奧地利這些強藩還在征戰不休。那段時間是德意志民族最灰暗的時間之一,以至於熱血青年霍夫曼-馮-法勒斯萊本飽含熱淚的寫下“德意志,德意志高於一切!”這句詩。

     法勒斯萊本用瑰麗詩篇表達了德意志人對統一的渴望。 1871年,穿著掛滿勳章的陸軍制服,左手扶著劍柄,右手托著插著羽毛的頭盔,德意志大軍駐馬凡爾賽宮,年輕的德意志帝國在法蘭西少女的幽咽聲中成立,分裂了幾個世紀的德意志民族終於實現統一。

     德意志人夢寐以求的統一終於實現了,然而故事並未完結,民族主義和大一統主義的矛盾衝突並未就此終結,仍舊有不少人堅持鬆散的邦聯制。也許是德意志人分裂的太久了,也許是帝國統一來得太突然了,這一切讓德意志感到不自信,正是由於這種不自信,所以德意志人對團結有著近乎宗教狂熱般的偏執。

     當然,德意志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在當時,貧窮落後的東普魯士與經濟發達的西普魯士、新興的資產階級與保守的容克貴族、霍亨索倫王朝、容克保守派與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新興的工商業主和工人階級、容克貴族與農民都有矛盾,具體到德意志軍隊內部當屬陸海軍之爭、貴族與平民之爭。

     德意志人的近代海軍起步比較晚,它的前幾任海軍總司令甚至都是陸軍出身,德國的陸海軍之爭不像日本陸海軍那樣動輒你死我活驚心動魄。不過隨著以提爾皮茨上校為首的一批海軍少壯派軍官崛起,偏執狂威廉二世的登基,德國陸海軍的矛盾開始隱隱有抬頭的趨勢。

     德意志陸軍縱橫歐陸天下無敵,然而這份榮耀絕大分部當歸屬容克貴族。在帝國陸軍內部,貴族比平民更容易獲得長官的青睞、軍校深造和職位升遷,而平民則有些舉步維艱。

     海軍卻不同,大海是公平的,大海肆無忌憚的展示它的狂暴和憤怒,絕不會因為對方是容克貴族而網開一面,自古只有實力最強的、最富有團隊精神的人才能征服大海。

     而且海軍對於陸軍來說是個新生事物,它不像帝國陸軍有那麼多的塵封保守的潛規則,在海軍內部,貴族頭銜僅僅只能代表個人的榮耀,並沒有太大的實際用處,個人實力和團隊素質才是職位升遷的唯一標準。

     基爾下區出身的王海蒂之所以選擇海軍而非陸軍,也正是基於這種考量。

     正因為在海軍內部,貴族與平民不似帝國陸軍那樣呈現一邊倒的狀態,而是一種勢均力敵,這也就意味著在海軍一團和氣的表象之下,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較量與競爭更加激烈。這種隱約帶著火藥味的競爭關係,王海蒂開學第一天就見識到了。

     奧登對王海蒂的不屑與輕視幾乎是與生俱來的。王海蒂與奧登一個校舍,但是奧登從來就沒給過王海蒂好臉色。陸上軍事訓練開始以後,奧登更是處處針對王海蒂,竭力想要證明他入學考試排名第三隻是個意外。

     奧登成功了,事實證明奧登是個十年難得一見的海軍天才,在前三週的陸上軍事訓練中,奧登精湛的槍械知識、對於紀律的服從性、對於大海的適應性讓教官們贊不絕口,令其他海軍學員無地自容,他的炫目光彩就連雷德爾也難以企及,更別說資質不入流並且三心二意的王海蒂。

     “貴族與平民?”王海蒂反問道:“血統論?”

     ……

     德國的夏日相當炎熱,炙熱的太陽焦灼了大地,乾燥的風拂過操場,帶不來一絲絲涼意,吹不去一丁點浮躁。操場站著四十來人,在烈日下排列成方塊陣型,王海蒂穿著一件被他詛咒了千百次的深色的海軍學員制服站在隊尾,兩條腿彷彿灌了鉛,怎麼也站不直,不住的打顫,一抬頭只感覺眼前一片黑。

     王海蒂又後悔了,看過無數本軍事穿越小說,《百戰經典》也偶有瀏覽,王海蒂自詡風流得意洋洋,以為憑藉他穿越客的忽悠剽竊之功力,可以在基爾海軍學院可以呼風喚雨。然而實踐證明志大才疏的王海蒂根本就玩不轉穿越這門高深艱澀的藝術,即便他僥倖混入海軍,可不到三週的軍事訓練便把好逸惡勞的他打回原形。

     前世大學軍訓​​的時候,王海蒂甚至不惜自殘以逃避那一個月的風吹日曬,卻不想因果輪迴報應不爽,穿越後還得軍訓。王海蒂從來就不是一個意志堅定之人,枯燥無味的隊列訓練、血腥暴力的射擊訓練、周而復始的戰鬥訓練和憋屈窩囊的艦上勤務訓練,早已經把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正牌子90後大學生新來乍到的那一點新鮮和熱情消磨殆盡,只剩下哭爹喊娘活來死去。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大丈夫流血流汗,就是不能丟了心氣兒!”王海蒂口乾舌燥,艱難的吞嚥下一口口水,瞄了瞄站在排頭凝神靜氣的伯恩哈德-馮-奧登暗啐了一口,咬咬牙穩住身形竭力保持軍姿:“王海蒂,拿出你當年打街機連續三天不眠不休的氣勢,拿出你當年追女朋友沒皮沒臉的風采,一定不要暈倒呀……”

     基爾海軍學院海軍教官斯騰澤爾少校抓著一本厚厚的教學日誌來回走動著,一邊糾正學員們的不規範動作,一邊翻閱教學日誌。

     “94期海軍學員陸地軍事基礎訓練第十五天,科目:第五次步槍射擊和槍械保養訓練。四十一名學員全部完成,來自巴伐利亞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和漢堡的埃里希-雷德爾表現非常突出,十發全中,而來自基爾本地的海蒂-西萊姆……”

     輕武器射擊、槍械知識和槍械保養訓練是由槍械教員阿爾弗雷西上尉負責的,斯騰澤爾看到這裡,忍不住扭頭朝王海蒂看了一眼,蹙眉呢喃道:“五次步槍射擊訓練平均十發中二,五次槍械保養訓練總計損壞四支步槍、一支手槍,咳,就算我們基爾海校的輕武器射擊訓練和槍械保養訓練比不上陸軍那麼專業,可也不至於教出這種貨色吧……”

     就在斯騰澤爾小聲咒罵的功夫,耐不住炎日酷暑折磨的海蒂-西萊姆再一次脫力摔倒在地。伴著學員們的哄笑聲,王海蒂羞紅了臉,一言不發,拿手撐在滾燙的硬土地操場,摸索了好半天才爬了起來。王海蒂縮頭鑽進隊尾,臉色蒼白,一副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模樣。

     斯騰澤爾少校負責新學員的隊列訓練和艦上勤務訓練,他自認是一名盡職盡力的教員,竭力避免對某些學員的偏愛和偏見,懷著積極包容的心態對待所有人。可每當他面對海蒂-西萊姆,斯騰澤爾總是忍不住大發雷霆,用各種最邪惡的語言“讚美”海蒂-西萊姆拙劣的表演、後知後覺的榆木腦袋。

     “奧登,告訴我德意志軍隊最高貴的品質的是什麼!”斯騰澤爾收起教學日誌,目光陰冷,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來。

     “報告教官!”奧登一個正步走出隊列,剛毅的眼神輕蔑的掃了掃病怏怏的王海蒂,繃直了身體中氣十足道:“絕對服從、對上忠誠、勇猛果敢、永不言敗!”

     “西萊姆,基礎訓練的確很艱苦乏味,可為什麼所有人都能咬牙苦撐,而只有你叫苦不迭,堅持不下來?”斯騰澤爾少校緩步走到王海蒂面前,軍人冷酷的目光從他黝黑的臉上掃過,嘲諷道:“皮瑞爾斯-費迪南德哲學教員不止一次的向校長提過要收你做他的關門弟子,帶你去柏林大學深造。西萊姆,我打心眼兒裡感激皮瑞爾斯-費迪南德教員的挖牆腳行徑,我也覺得你的未來不在海軍,應該在柏林大學!”

     “報告斯騰澤爾教員!”王海蒂併攏腳跟向斯騰澤爾教官敬禮,低著頭唯唯諾諾道:“柏林大學肯定不會要我的……”

     斯騰澤爾鐵了心要將這個軍事白痴、軍校敗類糊弄走,他一改往日冷峻嚴肅的形象,鼓動道:“要相信皮瑞爾斯-費迪南德先生的能力,他一定能送你去柏林大學。”

     “因為我曾經拒絕過柏林大學……”

     “哦,上帝,你這個瘋子!”斯騰澤爾被海蒂-西萊姆氣得幾欲發狂,他面色鐵青,握緊拳頭氣勢洶洶道:“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將你趕出海軍!你根本就不是幹海軍的料子,你根本就不配穿這身衣裳!”

     其實王海蒂也想逃離基爾海校這個暗無天日的牢籠,基爾海軍軍校的訓練遠超過王海蒂的心理預期,開學第一天的隊列訓練王海蒂就暈厥了,雷德爾又是灑水又是掐人中,好半天才把他弄醒;第一次槍械保養訓練王海蒂就弄壞了一支毛瑟步槍,讓槍械保管員追的滿學校亂竄;第一次艦上勤務訓練,風帆訓練艦尚未駛離碼頭王海蒂就吐得昏天暗地,不僅沒能練習勤務,反而得讓別人來照顧他;輕武器射擊訓練,奧登十發中八,雷德爾十發中七,而王海蒂開了第一槍就趴窩不起,捂著右肩膀哀嚎肋骨斷了。

     前世的天朝承平已久,天朝人體內好勇鬥狠的因子早就被商業大潮消磨殆盡,儘管王海蒂披著一層白種人外衣,可骨子裡依然還是崇尚中庸的天朝人。等王海蒂能深味“軍人”這兩個沉甸甸的名詞時,柏林大學早已經開學了,王海蒂已經上了海軍這艘賊船。

     凱瑟琳、安妮,還有基爾下區人都知道他王海蒂放棄了高高在上的柏林大學而選擇基爾海軍學院,不少人搬來板凳坐等王海蒂的灰頭土臉,為了自己的倔強,為了圓滿穿越理想,王海蒂只能繼續苦撐下去。

     隊列訓練提​​前結束了,斯騰澤爾夾著厚厚的教學日誌朝校長室走去,平民身份的學員從王海蒂身旁走過,紛紛抱以爛泥扶不上牆的眼神,貴族身份的學員則圍上來,對王海蒂冷嘲熱諷。

     “西萊姆,看你哭喪著個臉,你是在擔心斯騰澤爾向校長告狀,將你開除出學校麼?”赫爾曼湊了過來,嬉皮笑臉道:“其實你不用擔心的,因為你根本就通不過月底考核。要麼是斯騰澤爾把你趕出去,要麼是通不過月底考核被開除,殊途同歸罷了……”

     “赫爾曼,與其擔心我的是否會被開除,還不如擔心明天的海洋學課你又會出什麼洋相吧……”宅男雖然不善言辭,可畢竟年少氣盛,決計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

     “赫爾曼,沒必要和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傢伙爭吵。”赫爾曼還想說些什麼,奧登站了出來,搖頭將赫爾曼拉走了。奧登說話的時候自始至終看都沒看王海蒂一眼,那種倨傲和不屑一顧完全寫在了臉上。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軍校的,海蒂-西萊姆的存在是我們基爾軍校最大的恥辱。”赫爾曼一邊往校舍走一邊嘀嘀咕咕。

     奧登聞言忍不住扭頭朝王海蒂看了一眼,皺緊眉頭自言自語道:“入學考試第二名不該是這個水準的,也許他真的不適合海軍吧……”

     “西萊姆,你還好吧?”雷德爾走了過來,雙手叉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斯騰澤爾之所以生氣,還不是因為我猜對了遠東戰事的過程和結局,而他沒有猜對,所以他心裡不爽,伺機針對我打擊報復。”提到斯騰澤爾王海蒂便氣不打一處來。自開學第一天,那個輸不起的傢伙就盯上了王海蒂,將王海蒂的失誤放大到無以復​​加,以至於軍校上上下下都知道有個叫海蒂-西萊姆的軍事低能兒。

     “不管斯騰澤爾有沒有專門針對你,你都應該對訓練中認真一點。”雷德爾的表情很嚴肅,問道:“西萊姆,你知道馬丁-路德嗎?”

     “恩,一挺出名的美國黑人。”王海蒂不假思索的想到了那個竭力鼓吹“我有一個夢想”的老美。

“美國也有馬丁-路德?”雷德爾肅穆的表情微微鬆弛了一下,旋即又緊繃起來。 “我說的是德意志的馬丁-路德。”

     “那個有'切開歐洲的人'之稱的新教締造者?”王海蒂記得不久前的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結業考試上,有一道歷史試題是關於基督教新教路德宗創始人馬丁-路德,王海蒂猶疑道。

     雷德爾點點頭,繼續道:“我們都知道馬丁-路德的榮耀,可西萊姆,你知道他為此付出的努力嗎?1488年,馬丁-路德先是在曼斯菲爾德當地的一個兄弟會辦的教會學校讀書,然後到了1497年,又被送到馬德堡的“大教堂學校”裡讀書,一年以後又轉學到埃森納赫的方濟各修道院繼續求學。1502年馬丁-路德在爾比特大學畢業,1505年又在圖林根的愛爾福特大學畢業,拿到了文學學士和博士學位,隨後遵照父命開始學習法學。1505年7月,馬丁-路德不顧父親的反對,加入了愛爾福特的奧古斯丁修道院成為一名修道士,到了1507年,年僅24歲的馬丁·路德已經是教會神甫。”

     “西萊姆,我不否認你很有才華,但是你若想在海軍學院待下去,在競爭激烈的海軍站住腳,還需在訓練中多一點耐心和毅力,不要一遇到困難就對自己說不行,為自己找台階,叫嚷著要退出海軍!”雷德爾的聲音激越起來,執著道:“西萊姆,正因為我們是平民,沒有背景無權無勢,被高高在上的貴族蔑視,所以我們必須成功,更應該成功!”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貴族與平民(三)

     “所以,斯騰澤爾少校,你想讓我把海蒂-西萊姆給開除了?”五十四歲的基爾海軍學院校長恩斯特-馮-賴歇少將看起來很蒼老的樣子,頭髮花白,臉上刻滿了歲月刀鑿之痕。他耐心的聽完了斯騰澤爾的抱怨,摘下老花鏡,緩緩合上教學日誌,抬起頭問道。

     “校長,軍事基礎訓練才開始三週,海蒂-西萊姆就弄壞了五支輕武器,他在隊列訓練中暈厥了四次,而步槍射擊成績更是慘不忍睹,最可怕的是西萊姆完全不能出海,他不僅畏懼海洋,而且一上訓練艦就頭暈。”斯騰澤爾少校站在校長辦公桌前,怒不可遏咬牙切齒道:“西萊姆沒有恆心與毅力,他是個軍事白痴,他對軍人這個職業毫無知覺,他的存在已經影響到其他海軍學員的正常訓練,他甚至處理不好同學關係。西萊姆的室友奧登不止一次要求調換宿舍,校長,我知道西萊姆是您親自挑選進來的,可我覺得西萊姆達不到海軍的標準,他不適合海軍!”

“哦……”斯騰澤爾說得口乾舌燥,老賴歇校長卻無動於衷,他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小口,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如同老僧坐定般的沉默了良久,直到耗盡了斯騰澤爾少校的耐心才開口道:“少校,你是在責備我這個以倔強固執聞名的老頭子,因為那一點可憐的自尊心,所以才對海蒂-西萊姆百般容忍?”

     “校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恩斯特-馮-賴歇少將在海軍勤勉了數十年,德高望重備受尊敬,老賴歇校長一頂高帽送過來,斯騰澤爾頓時慌了神,誠惶誠恐的想要解釋。

     “少校,遠東清日戰爭黃海海戰的結果你已經知道了吧?”老賴歇揮揮手讓斯騰澤爾冷靜下來,不溫不火的問道。

     1894年9月17日,黃海戰爭爆發,擁有兩艘遍地球第一等鐵甲船的北洋艦隊慘敗,致遠、經遠、超勇、揚威、廣甲五艘軍艦沉沒,來遠號遭受重創,而日本人僅有鬆島、吉野、比叡、赤城、西京丸五艘軍艦受傷。

     回想起軍校招生面試上對力挺小日本的海蒂-西萊姆的百般嘲諷,斯騰澤爾不禁老臉一紅,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

     “除了軍事基礎訓練,海蒂-西萊姆在其他科目表現怎麼樣?”

     “無論是工程學還是天文海洋學,海蒂-西萊姆成績都顯然突出。”斯騰澤爾雖然想給一句負面評價,可海蒂-西萊姆在這些非軍事訓練科目表現確實令人驚艷,愣是讓斯騰澤爾找不到可以毀謗他的藉口,最後只得悶聲承認。

     “海蒂-西萊姆與奧登、赫爾曼他們的矛盾我也略有耳聞,那隻不過是孩子們的意氣之爭。”老賴歇笑著替海軍內部由來已久見怪不怪的貴族與平民之爭做了一種全新的詮釋和定義:“少校,矛盾可以讓孩子們相互競爭共同提高,也可以讓孩子們相互仇恨誤入歧途,至於矛盾究竟向那個方面轉化,這還得看少校你的手段。”

     “可是……”斯騰澤爾還想最後努力一把,可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斯騰澤爾識趣的止住話題,怏怏不快的去開門。

     一位穿著上校軍服踩著馬靴,手裡抓著軍帽,舉手投足間帶著雷令風行的高級軍官走了進來,斯騰澤爾那一點陰暗不爽瞬間凝固在臉上,連忙併攏雙腳敬禮。 “參謀長,您怎麼來了?”

     1892年就任德意志帝國海軍參謀長的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Alfred-Von-Tirpitz)上校戴上軍帽扶正帽簷回了一個軍禮,轉身又向坐在沙發上恩斯特-馮-賴歇少將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比提爾皮茨大九歲的賴歇少將錯愕了片刻,直到提爾皮茨向自己行軍禮,這才想起來招呼提爾皮茨。

     “校長,我這次回母校是來考察這幾屆新學員的。”德國人重禮儀和尊卑,論職務賴歇不如提爾皮茨,提爾皮茨雖然只是一個上校,可他深受威廉陛下的器重,是海軍參謀長,可論軍銜提爾皮茨又不如賴歇,而且提爾皮茨是基爾海軍軍校走出來的學生,也算是賴歇的學生。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著實難以梳理清楚,為了避免尷尬,提爾皮茨決定直接喊賴歇少將為校長。

     “莫非?”校長賴歇少將在海軍打拼多年,人老成精,聞弦歌而知雅意,他面露喜色,拿眼神問道。

     “校長,就算我有皇帝陛下的眷顧和破釜沉舟的勇氣,那一天也不是現在。”提爾皮茨明白老賴歇少將會錯了意,他尷尬的解釋了一句。

     老賴歇少將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校長,他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關心他的學生,他不僅關注訓練成績,而且更關注學員們的未來。德意志帝國陸軍天下無敵,而海軍卻因為政策的願意積貧積弱到現在。

     德意志海軍只是一支近海防禦力量,儘管有幾艘戰鬥力比較客觀的勃蘭登堡級一等鐵甲艦和一艘奧古斯塔級重巡洋艦,可這遠遠不夠,每年都有許多畢業的海校生沒有分配到他應該去的崗位,才華最終埋沒在了後勤基地和預備艦隊。

     老賴歇少將很痛心人才流失,他竭力壓縮學校的招生規模,為了弟子的未來不惜赤臂上陣介紹和推銷他的學生,眼巴巴的盼著提爾皮茨的大海軍計劃能夠實施。

     這是一位可親可勁的老海軍吶,提爾皮茨上校嘆息一聲,苦笑著安慰道:“校長,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海軍部那些人有多麼固執和保守,即使我想改變,可我還缺乏資歷。”

     提爾皮茨這些年在海軍部混得併不好,陸軍出身的海軍總司令和思想落後保守的海軍元老們掌控著海軍部大權,他們無視德意志狹小的國內市場以及短缺的資源,他們固執的堅持近海防禦政策,對歐洲其他列強瓜分世界的貔貅盛宴視若無睹。

     在當時,英國人已經走出“海軍黑洞”那十年,並且在1889年《海軍防衛法案》提出野心勃勃的“兩強標準”,維多利亞級(Victoria-class)、尼羅河級(Nile-class)鐵甲艦、君權級(Royal-Sovereign"r"class)、巴弗勒爾級(Barfleur-class)前無畏艦等一大批新式戰艦服役,英國海軍實力已然是其他列強海軍總和。

     19世紀下半葉,由於法國政局動盪,因而引發了一場海軍危機。 1884年新上任的海軍部長奧勃海軍上將以改革為由下令取消了所有的裝甲戰列艦建造計劃,這一命令讓逐步接近頂峰的法蘭西海軍遭受重創,好在1889年,讓-德-拉內桑出任法國海軍部長,法國人開始擺脫新海軍學派著名的白痴理論——綠水海軍理論的桎梏,走上了海軍發展的快車道。

     《海權論》的誕生地,孤懸美洲的美國也在19世紀後半葉後程發力。財大氣粗的美國人在不到十年的時間內,將一直世界海軍版圖上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發展成為可怖的大白艦隊,並且在“小而精彩”的美西戰爭中,將衰弱的西班牙人掀翻在地。

     19世紀90年代是世界各國海軍新技術新理論推陳出新百花齊放的時刻,英國君權級戰列艦的出現更是艷驚四座,標誌著單純的鐵甲艦時代已經結束,世界海軍已經進入前無畏艦時代。而此時,德國海軍的思想還是遠洋破交戰和近海防禦戰,海軍也僅有一型並不成功的勃蘭登堡級準戰列艦。

     提爾皮茨決心改變,沒有戰列艦保護的巡洋艦是不安全的,他提出要建設一支強大的戰列艦艦隊。提爾皮茨的想法被海軍部否決,提爾皮茨怒不可遏,他準備辭職,幸好威廉皇帝挽留了他。

     “也許是我太心急了……”老賴歇校長有些尷尬,他小聲抱歉,渾濁的眼睛滿是掩飾不去的失落,扭頭朝學院海軍教員斯騰澤爾問道:“斯騰澤爾,這一期學員中有什麼好苗子嗎?”

     “恩,有幾個。”斯騰澤爾拿起辦公桌上的訓練日誌,介紹道:“這幾週的軍事基礎訓練,來自巴伐利亞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和漢堡的埃里希-雷德爾已經展示出他們過人的軍事素養。有趣的是,他們在學院招生考試中分別排名第三和第一。”

     “那第二名呢?”提爾皮茨上校饒有興致問道。

     “海蒂-西萊姆?”提到這個人名,斯騰澤爾禁不住將他與廢物、蠢材這一類不怎麼美好的詞聯繫在一起,皺著眉頭抱怨道:“這幾週我們重點展開了隊列訓練、輕武器和射擊訓練、初級炮術訓練、體育訓練和艦上勤務訓練,來自基爾的海蒂-西萊姆的表現相當一般,但是在學院強制開設的海洋學、天文學、數學、哲學等科目,海蒂-西萊姆表現相當出色,哲學教員皮瑞爾斯-費迪南德先生甚至叫囂著要收他做關門弟子。”

     在外人面前,斯騰澤爾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鑑於王海蒂拙劣的表演,“表現一般”已經是斯騰澤爾所能想出來的最客氣的說詞。

     “也就是說……”提爾皮茨若有所思,留白道。

     “也就是說海蒂-西萊姆他並不適合軍人這個職業,他應該去大學,去柏林大學實驗室科學狂人手底下去做學問!”斯騰澤爾著實厭倦了那個對軍人業務素質一竅不通的傢伙,這些話斯騰澤爾是咬牙切齒說完的。 “聽說他考上了柏林大學,卻因為家庭的原因放棄了柏林,天吶,這是柏林大學的遺憾,也是我們基爾海軍學院的悲劇!”

     “那他是怎麼考上海軍學院的,還是第二名?”這個海蒂-西萊姆太有意思了,提爾皮茨興致勃勃的追問道。

     “今年的招生考試與遠東戰事幾乎同時發生,所以我們將'對遠東清日戰爭海戰結局的猜想'作為考試試題。咳,幾乎所有考生都認為清國海軍會勝利,只有來自巴伐利亞的赫爾曼和海蒂-西萊姆認為日本會獲勝,這其中屬海蒂-西萊姆的答卷最精彩……”斯騰澤爾翻著白眼解釋道。

     “少校,我想看看西萊姆的答卷。”提爾皮茨站起身來,向斯騰澤爾少校請求道。斯騰澤爾點點頭,不輕不願的轉身朝檔案室走去,在他即將邁出大門的那一瞬間,提爾皮茨喊住了少校,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少校,我建議你對那孩子多一點耐心。”

     “什麼?”斯騰澤爾愣了愣。

     “少校……”提爾皮茨和賴歇相視一笑,海軍參謀長撇過頭來,目光深邃道:“相信我,那孩子是個天才。”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貴族與平民(四)

     九月末,軍事基礎訓練進行的如火如荼。

     基爾起風了,波羅的海風高浪急,激越的海浪重重拍打著橫放在沙灘上的小海船,負責體能訓練的基爾霍夫中尉踩著鬆軟的沙灘,指著位於大海深處的燈塔冷冷道:

     “今天的科目就是三人划船訓練,每三人一組,最先到達燈塔處的一組可以提前結束今天訓練,最後達到燈塔處的一組俯臥撐一百個!”

     從沙灘到燈塔處最少有三千米,三千米在陸地上算不得什麼艱難險阻,可在無風三尺浪的大海上,那可是相當漫長的旅程。王海蒂抬了抬因為這三週的超負荷軍事訓練而淤青發紫小胳臂,略微有些忐忑不安。

     “西萊姆、奧登、雷德爾,你們三個人一組!”基爾霍夫教官似乎是火星人,對於西萊姆、雷德爾與奧登之間的矛盾視若無睹,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將他們三人強行擰在了一起。

     “教官,我反對!”基爾霍夫話音剛落,奧登就跳出來了,奮不顧身道:“我不想和西萊姆這個白痴一組,他會拖我後腿的!”

     “我還怕你撐不到最後就抽筋了呢!”宅男雖然忐忑不安底氣不足,但是輸人不輸陣,宅男決心鴨子嘴死硬,死撐到底。

     “怎麼,奧登,你不敢嗎?”雷德爾也在一旁陰陽怪氣的幫腔:“放心,如果因為西萊姆我們這一組成為最後一名,我願意替你完成那一百個俯臥撐!”

     奧登並沒有正面回應雷德爾的挑釁,而是拿眼神去詢問基爾霍夫。有校長賴歇御賜的尚方寶劍,再加上基爾海軍學院鼓勵競爭的傳統,基爾霍夫將原則規矩放在一邊,點頭答應。

     奧登這邊同意了,而王海蒂卻後悔了,他鬼鬼祟祟的將雷德爾拉倒一邊,面帶難色道:“雷德爾,我也就說說而已,你怎麼較真起來了,萬一……”

     “西萊姆!”雷德爾臉上隱隱多了一絲慍色,他抵著王海蒂的腦袋怒不可遏道:“西萊姆,如果你還想留在軍校,還想在競爭激烈的海軍站穩腳跟,那就不要給自己預備任何退路,不要一遇到困難就想著退縮,說自己不行!西萊姆,你可以退縮一次兩次,但是你還能退縮一生不成?!你想被奧登那幫貴族釘在恥辱柱上,永遠都被別人看不起?!”

     儘管雷德爾的勸告振聾發聵,可宅男小富即安的墮落靈魂已經病入膏肓了。只見王海蒂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垂著腦袋捲起褲衩,撿起木槳丟到小船上,哼哼唧唧的將小船推入海水中。

     “西萊姆,你在船頭控制方向!”奧登跳上小船,將王海蒂推到船頭的位置,面無表情道。

     操船雖然是一門技術活,可畢竟不怎麼費氣力,王海蒂明白這是奧登在照顧自己,他看了奧登一眼,點點頭,坐到船首位置。

     “出發!”基爾霍夫高喊道。

     十四組小船一同出發,船手們半跪在小船上,手裡的船槳上下翻飛,努力朝燈塔所在的方向劃去。

     “斯騰澤爾少校,你覺得這樣合適嗎?”小船漸漸走遠,基爾霍夫轉身朝斯騰澤爾所在的海岬高地上走去,疑慮道:“海軍內部貴族與平民的矛盾由來已久,校長讓貴族與平民混住同一間寢室,將他們混編成不同的小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用集體榮譽感彌合這種矛盾,可我覺得這種努力徒勞白費。”

     “但願提爾皮茨上校沒有開玩笑……”斯騰澤爾沒有正面回答基爾霍爾的問題,他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小聲嘀咕道。

     ……

     風浪很大,小船每行進一步,船手都要耗費極大的體力。征服狂暴的大海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任務,精明的海軍學員們分工協作,兩人划槳,一人休歇操船,如此交替輪換,以便能盡快趕到燈塔下。

     而奧登這一組情況有些不同,一旦遭遇大海,王海蒂通常是指望不上的,暈船的他此時正趴在船板上,翻著白眼吐得天昏地暗。

     奧登和雷德爾雖然是身體素質過硬之人,但是人的體能畢竟有限,不多時,前期拉開的距離逐漸被後面的船隻趕上,連赫爾曼那張小人得志就猖狂的嘴臉都清晰可見。雷德爾和奧登不甘心放棄到手的第一名,只得咬牙竭力苦撐。

     “奧登,換我來吧……”奧登划船的時候扭傷了手腕,雖然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王海蒂卻從奧登不停顫抖的手腕處發現一絲端倪。

     “西萊姆,用心操船,用不著你這個軍事白痴幫忙。”奧登翻翻眼皮子,雖然疼痛難忍大汗淋漓,可那股桀驁不馴卻一點兒也沒改變。

     赫爾曼那一組終於趕上來了,隱隱有反超之勢,奧登和雷德爾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忘卻了以前的不快,加快了划槳的頻率。可惜奧登已經是強弩之末,手腕處錐心刺骨的痛讓奧登再也抓不住船槳,只得放下船槳,坐倒在海船上頹唐不已。

     其他組的海船陸陸續續趕超,不一會兒,王海蒂他們已經落在了最後。奧登狠狠地錘了船板一下,心有不甘道:“輸了……”

     失去動力的小海船在廣袤的大海上如同無根的浮萍,在風浪中上下顛簸,隨意飄蕩。暈船的王海蒂脫下學員制服,接過那根木槳,雖然臉色慘白但是賊眉鼠眼裡卻滿是剛毅。

     “雷德爾,就看咱們倆的了……”王海蒂半跪在奧登原來所在的位置,朝手心吐了口唾沫,雖然英雄氣短卻依然倔強。

     小海船繼續上路了,迎著強勁的海風喧囂的海浪追了上去。

     赫爾曼那一組已經有力竭之勢,雷德爾和王海蒂豪情萬丈,嗷嗷叫著玩命追趕,伏在船頭的奧登礙於多年來的貴族紳士教育,雖然沒有做出​​什麼怒髮衝冠的舉動,可是從他眼睛裡燃燒著的熊熊火焰,不難猜到他內心的激盪。

     燈塔就在眼前,赫爾曼那一組終於落在了倒數第二,眼見王海蒂他們不斷迫近,害怕接受懲罰的赫爾曼顧不上與奧登的友誼,扯著嗓子振臂高呼道:“兄弟們,加油,別讓奧登追上來!”

     “arschloch!”赫爾曼顯然也急紅了眼,德國國罵再次出口,抓著王海蒂的肩膀加油鼓勁道:“西萊姆,撐住,怎麼也不能輸給赫爾曼那傢伙! ”

     也許是上帝顯靈,也許是雷德爾的痛罵起了作用,也許是奧登的鼓勵讓王海蒂卸下包袱,王海蒂穿越後積攢起來的人品一次性爆發,暈船的毛病在這一瞬間消失乾淨,有如英雄博爾特附體,獲得劉翔的聖光加持,戰鬥力倍增。

     只見王海蒂左右開弓,船槳上下翻飛,硬是將小船的船速提升了一倍,抵達燈塔的時候勉強比赫爾曼他們快了一個船身。

     赫爾曼跪在小船上,眼含熱淚如喪考妣,為那一百個俯臥撐怨天尤人鬼哭狼嚎。王海蒂、奧登和雷德爾三人精疲力竭,紛紛軟倒在小船上,望著狼狽不堪的對方大笑不止。

     “奧登,還看不起我們這些平民嗎?”雷德爾靠在船舷上,氣喘吁籲的問道。

     “當然,貴族的榮耀容不下任何褻瀆!”來自巴伐利亞的貴族伯恩哈德-馮-奧登無視一臉驚愕的西萊姆和雷德爾,他微微揚起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鼻孔朝天滿臉倨傲道:“我是偉大的容克貴族,我的家族有數百年的傳承,我的身體裡流淌著條頓騎士的鮮血,恪守著效忠國王的古老盟約,承諾要世世代代守護德意志這片富饒之地,信仰鐵血無懼戰爭永不言敗!”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三章 德屬西非(一)

     黃昏下的基爾,風光正好,慘淡的斜陽在海天之際彌留不去,悄然為大海鍍上了一層如老照片般的舊黃色。漁舟唱晚,伴著醉人的景色,勤勞的漁民唱著流傳了幾個世紀的歌謠操縱星點片帆回港。

     海軍學院的小碼頭旁,碎浪輕輕搖曳艦體上爬滿了海藻貝類的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貪吃的海鳥不時俯衝下來,嚇壞了不少潛在水底進行除藻作業訓練的海軍學員,惹得寧靜的波羅的海滿是年少氣盛的學員們氣急敗壞的咒罵聲。

     體能訓練後,王海蒂似乎時來運轉,也許是因為老賴歇校長的警告,讓王海蒂不勝其煩的皮瑞爾斯-費迪南德哲學教員絕口不提要收他做關門弟子這件事;在隨後的幾次輕武器訓練中,王海蒂偶爾能打出十發中五接近合格的成績,斯騰澤爾教員親自主持的隊列訓練他也有全程堅持下來的經歷,就連王海蒂一度視若夢魘的暈船毛病也有所減輕。

     無論是冷血動物斯騰澤爾還是牛氣沖天的奧登,他們對王海蒂的態度正隨著他的進步一點點好轉,於是宅男的自信心又開始膨脹起來,覺得穿越也就那麼回事,雖然過程稍微有那麼一點兒曲折,可這對於穿越客來說,那隻不過是正餐前的一碟開胃小菜。

     就在宅男想入非非的時候,斯騰澤爾站了出來,用一句領導找你談話,將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海蒂打回原形。

     依附在船體上的海藻貝類素來是艦船的心頭大患,它不僅影響船舶的航速,而且會加速艦體老化,所以必須定期清理船體。王海蒂正潛在水底清理浮游植物,聽到斯騰澤爾的召喚,他心頭一緊,連喝了好幾口海水,抓著刀具張皇失措的鑽出水面,扶著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鏽跡斑斑的船體大口大口的換氣。

     “找我?”王海蒂微微抬起頭,瞄了瞄臉上厚積著冰霜的斯騰澤爾,畏畏縮縮道。

     “你就是海蒂-西萊姆?”一位四十歲左右,掛著上校軍銜,留著兩叢在德國人看來很文藝很紳士很貴族、在中國人看來很張紀中的山羊胡,有著鋥光瓦亮的腦門的中年海軍軍官站在訓練艦船舷處,探頭朝王海蒂道。

     “長官,您找我?”王海蒂在海水中歪歪斜斜的敬了一個軍禮,搔搔頭小聲問道。王海蒂並不認識眼前這位海軍軍官,他確認這位海軍上校不是基爾海軍學院的教員。

     “小伙子,我們聊一聊?”

     中年軍官站在那裡,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神鋒芒畢露,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著一種很強勢很英武的氣場。王海蒂前世縱使有官二代兼富二代這神聖光環,尚且敬畏奉行棍棒教育的老爸如虎,鬥不過刁蠻任性的小女友,見著小女友的父母兩腿就哆嗦,更別說王霸氣場外露的中年軍官了。

     在雷德爾自求多福的祝福聲中,王海蒂可憐兮兮的爬上岸,不遠不近戰戰兢兢的跟在中年軍官後面。

     海軍上校似乎對海軍學院很熟,他領著王海蒂在軍校的林蔭小道裡穿梭,很快便走到了小樹林深處的涼亭旁。

     “我是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帝國海軍上校。”中年軍官自我介紹了一句,隨意蹲在草地上,掏出一盒包裝精良的香煙在王海蒂面前晃了晃,客氣道:“抽煙不?”

     王海蒂受寵若驚的接過煙,很老手的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這是柏林生產的高檔香煙,遠不是布朗特那種自製紙菸所能比擬的。

     “西萊姆,我看過你的入學考試答卷,聽說你在遠東清日戰爭爆發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海戰結局。”提爾皮茨嘴裡叼著一根未及點著的香煙,撇過頭問道:“西萊姆,你覺得黃海海戰對世界海軍發展會產生哪些影響?”

     “上校,我只是個軍校學員,加入海軍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王海蒂骨子裡還是中國人,奉行中庸之道。他躲過中年軍官銳利的目光,下意識的藏拙起來。

     “西萊姆,自信可是我們德意志人最可貴的品質!”提爾皮茨上校拍了拍王海蒂的肩膀,半真半假道:“前幾天我在校長辦公室遇見了斯騰澤爾少校,他對伯恩哈德-馮-奧登與埃里希-雷德爾的評價相當高,對你的評價卻非常不妙,可我不這樣認為。西萊姆,儘管你的基礎軍事素養相當差,但是我相信你是個天才,不亞於沃爾夫岡-魏格納那樣的海軍戰略天才!”

     出生在波羅的海之濱的港城斯德丁的沃爾夫岡-魏格納如今已經在普倫海軍士官學院展露頭角,不久前剛拜訪過普倫海軍士官學院的提爾皮茨對年僅十九歲的魏格納記憶猶新。

     王海蒂穿越而來,灰頭土臉的趕上了英雄救美英勇負傷這戲碼,隨後受生活所迫,不得不選擇碼頭搬運工這份有辱穿越客身份的職業,考上基爾海軍學員後更是錯誤百出,成為海軍人的笑柄。

     王海蒂覺得他的穿越生涯相當失敗,冷不丁的聽見有人誇獎自己,而且這個人看起來相當有實力有背景,這極大的滿足了宅男極度匱乏的自我認同感。

     “提爾皮茨上校,我認為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未來海戰的面目必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遠東清日戰爭正是這場變革的先聲!”王海蒂決定投桃報李,將他肚子裡僅有的那一點貨傾囊而出。

     其實王海蒂並非對穿越毫無準備,按照穿越定律,穿越客一定會在某一天遇見貴人,發揮穿越客剽竊之功力,以三寸不爛之口舌獲得貴人的欣賞,自此以後福星高照平步青雲。

     穿越後這段日子裡,王海蒂一邊憧憬著他的貴人,一邊回憶散亂零星的前後世記憶,總結他道聽途說來的知識,苦心孤詣像模像​​樣的歸納了一些關於未來海軍發展方向的劃時代觀點,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穿越客最大的優勢不在於演講口才、身體素質、應變能力和實際操作水平,而是超遠時代的戰略眼光。王海蒂並不是意志堅定之人,他不僅怕死而且怕吃苦,身體素質、執行能力和應變能力也相當差勁,感謝坑爹的高考,讓他的學習成績和戰略眼光能夠超遠同時代的人,不至於讓宅男在1894年的德國基爾一無是處。

     “在風帆時代,海戰多以側舷對射、跳幫近戰為主;鐵甲艦、後膛砲出現後,海戰的距離不斷拉開,各海軍強國開始追求更大口徑的火砲、更堅固的鐵甲;利薩海戰後,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敢放棄水下撞角;魚雷出現以後,綠水海軍派甚囂塵上,法國人就曾是其簇擁;遠東清日戰爭爆發之前,光學測距儀、速射炮和三脹機已經被發明,馬漢的《海權論》也論證了快速巡洋艦在海軍版圖中的價值,世界各國的海軍建設正在加速。黃海海戰,聯合艦隊用快速機動性、速射砲、清國人的失誤和一點點運氣拖垮了北洋艦隊,這場19世紀規模最大的蒸汽時代海戰證明了鐵甲艦強橫的實力、快速巡洋艦的價值,還有速射砲的作用,它對世界海軍的影響必將是深遠的。”

     王海蒂揮揮拳頭,配合著強而有力的語氣,竭力仿效太祖皇帝一往無回的氣勢,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道:

     “更大口徑的主砲、新式的防禦裝甲、速射砲作為副砲大量使用,安全有效的指揮系統、高功率蒸汽輪機,這些將會成為戰艦實力的標準。新科技以及海軍人對科技的使用將會成為海戰成敗的關鍵!”

     ……

     當王海蒂折回校舍的時候,天色漸晚華燈初上,宅男的謹小慎微完全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志得意滿。

     “西萊姆,究竟是誰找你,你們都說些什麼了?”雷德爾闖進王海蒂的寢室,王海蒂問了一句。正在清理裹在刀具上的綠藻貝類的奧登雖然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可是從他逐漸放慢的動作不難看出奧登的表裡不一。

     “一個叫提爾皮茨的海軍上校。”王海蒂朝提爾皮茨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摸了摸鼻頭,悻悻道:“我和他稀里糊塗的聊了一個多小時,他說我很像一個他慕名已久的人,好像叫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是英國的海軍少將。”

     “兩個人我都沒聽說過……”雷德爾聳聳肩,說道。

     奧登撇過頭去,倨傲與不屑重新寫在臉上,雷德爾與王海蒂對奧登這副欠揍的表情已經見怪不怪,正商量著明天難得的休假該怎麼度過,而那個叫提爾皮茨的海軍上校很快便被一群恣肆汪洋的年輕人拋在腦後。

     他們不知道,今天他們所遇見的那個叫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的海軍上校,正是史書上那個毀譽參半的德意志海軍總司令,大名鼎鼎的公海艦隊締造者,一手挑起德英海軍競賽,某種意義上策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海軍狂人。

     而提爾皮茨神交已久的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少將正是提爾皮茨一生的夙敵,英國第一海軍大臣,無畏艦的締造者。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三章 德屬西非(二)

     作為德國最好的海軍軍校,基爾海軍學院的訓練自然相當嚴酷,就在海軍學員們被永無休止的訓練折磨的快要發瘋的時候,假日曙光終於降臨。

     訓練間隙的假日相當難得,骨子裡雋永了**墮落、血脈裡流淌著不思進取的王海蒂躲在寢室蒙頭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方才作罷。

     王海蒂起床的時候,偌大的校舍已經人去樓空。德國人對啤酒的追求是偏執而狂熱的,奧登與赫爾曼一大早就結伴出門,發誓要去基爾的啤酒館買醉;雷德爾偷得人生半日閒,背起海竿就去垂釣;王海蒂左思右想,決定回家,回到位於基爾下區那一棟既不遮風又不擋雨的違章建築。

     宅男借了一輛機器腳踏車上路,在琳瑯滿目的基爾市區招搖過市。基爾是德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市區人流很多,有軌電車不時呼嘯而過,就世界上第一種批量生產的、定價兩千馬克的機動自行車也絕不少見。

     王海蒂放慢車速,在人堆里左沖右突,前顧後盼。

     自王海蒂穿越過來,麻煩不斷,為三餐奔波勞累宅男哪裡還有功夫駐足流連基爾1894年的霞光,好在現在為時不晚。

     “西萊姆……”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王海蒂鼠軀一顫,心虛起來,怎麼也不肯回頭,擺正車頭用力蹬踩腳踏,張皇失措的向人堆里扎去。

     “先生,這裡是鬧市區,請不要騎快車。”

     王海蒂拓荒而逃的計劃破產了,他被盡職盡責的警察給攔了下來。王海蒂只得翻身下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扭頭道:“原來是迪克太太,凱瑟琳小姐……”

     凱瑟琳看起來有些消瘦,在基爾熾烈的陽光曝曬下臉色略有些蒼白,不過這絲毫不減她的楚楚動人和感性氣息。維拉尼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長裙,脖子上掛了一件昂貴奢華的藍寶石吊墜,雙手環胸站在街道另一側,隱藏在面紗下的眼睛裡不時閃過一絲陰冷戾氣。

     “我想說我過得不好,可又有誰在乎呢?”凱瑟琳上前一步,抬手輕輕摩挲著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臉龐,微微皺起眉頭,心疼道:“怎麼,軍校的訓練很艱苦?”

     “呵呵。”王海蒂並不答話,扶著機器腳踏車,只是尷尬的笑。

     “海蒂,就想知道你過得不好不。”凱瑟琳察覺到了王海蒂的敷衍,她抓著王海蒂的胳膊,醞釀了許久,直到王海蒂隱隱有了掙脫的動作,這才鼓起勇氣問道:“我們,我們還有可能嗎?”

     “凱瑟琳,你喜歡的那個叫海蒂-西萊姆的傢伙已經死了。”王海蒂猶豫了一下,給了他的初戀一個聽起來很荒誕不經,實際上卻相當實誠的回答:“而現在的海蒂-西萊姆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前世也有一個女孩對他不離不棄傾盡所有,既然已經把心交給對方,又哪裡能輕易的收回來?宅男是個懶惰之人,就連變心這輕易就能做到的事都不想去考慮。

     王海蒂走了,他跳上車,幾乎是狼狽而逃。維拉尼似乎鬆了一口氣,她神色複雜的看了王海蒂一眼,牽起女兒的手輕聲道:“凱瑟琳,忘了西萊姆吧,維克多比他更適合你。”

     ……

     “下個月中旬的軍事演習後,軍事基礎訓練就結束了,下一步則是為期兩個月的航海訓練。我們先在一艘風帆訓練艦上練習初級航海知識,以便讓我們迅速熟悉海洋、艦隊旗語、風帆索具使用和船舶駕駛經驗,隨後我們將跟隨那艘又老又舊的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出海遠航西非,通過遠航獲得基礎航海知識,熟悉大西洋水文環境,同時對外國港口和外國海軍有一個初步的印象。”

     小飯桌被翻了出來,隨意擺在木棚屋中央。桌子上放了不少果盤,那是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送過來的,還有幾塊烤的黑不溜秋的甜點,一瓶稍微有點檔次的松子酒。

     由於找不到酒杯,貪杯的西萊姆父子乾脆用大海碗代替。王海蒂與弗雷西相對而坐,小安妮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望著高舉著盛滿松子酒的大海碗口水四濺唾沫橫飛的王海蒂,可愛的小眼睛賊溜溜的亂轉,忽閃忽閃的。

     “弗里德里希-卡爾號是艘好船!”

     從海軍退役多年卻依然以德意志海軍人自居的老水手弗雷西一見著王海蒂身上的那套深黑色學員制服便笑的合不攏嘴,自詡後繼有人的他嚷嚷著要舉杯挑燈夜話,讓兒子匯報他在海軍軍校的遭際。

     王海蒂投其所好,聲嘶力竭的賣弄他的口才,將他在基爾海軍罄竹難書的醜事盡數抹去,面不改色的把伯恩哈德-馮-奧登的成績算作自己的豐功偉績。

     就在王海蒂口乾舌燥的時候,弗雷西的火爆脾氣卻意外爆發了。

     王海蒂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弄明白了原來老海軍弗雷西曾經在弗里德里希-卡爾號上服役過。那時候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還沒改裝成為魚雷訓練艦,而是一艘帆裝中央炮組艦,滿載排水量七千噸,裝備16門210mm炮,跟隨弗雷西、卡恩他們參加了1870年的普法戰爭,並且在戰爭期間駐守在危機四伏的亞德灣。

     弗雷西很像他前世的父親,好面子,嘴硬心軟,對於明明寵溺兒子卻還要披上一層嚴父外衣的父親,王海蒂有著豐富的鬥爭經驗,他不動聲色的將話題轉移開來,幾杯松子酒下肚,老海軍的那點不快便被丟到但澤的沼澤中去了。

     悶騷的老海軍放下偽裝,酒醉醺醺,他將水手私下流傳的饒舌的故事傳說、經久不衰的葷段子,還有在如今看來一地雞毛的海戰記憶如同潰了堤的江河,不要命的朝王海蒂和小安妮塞了過來,小安妮羞紅了臉,氣鼓鼓的跑開了。

     “想當年,我們與丹麥人作戰的時候,丹麥人有不少性能優良的戰艦,而我們只有幾艘老的不成形的破船,那時候卡恩只是一艘木質三桅砲艦上的槍砲長,而我只是一門五十七毫米主砲的砲長。兩撥人馬在荒涼的大海上狹路相逢,丹麥人首先開砲,我們奮起還擊,炮聲隆隆硝煙瀰漫,大海就像沸騰了的開水,喧鬧不止。丹麥人很強,打的很有章法,不一會兒,我們就吃了好幾發近失彈,水柱和彈片在甲板上飛舞,我只感覺我的腳一麻,隨後就暈了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的眼前橫放了一條鮮血淋漓的大腿,起初我還以為那是我自己的腿,抓著卡恩的手央求他把我腿給接上去,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從我們的友軍——奧地利海軍某位不幸的倒霉蛋的大腿。當時位於我們艇附近的一艘奧地利雷擊艦被擊中了,鮮血腦漿還有殘肢四處亂飛,有一條斷腿好死不活的飛到我面前,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嗨,瘸了腿怎麼也比斷了腿要強……”

     弗雷西說的這場海戰,史書上根本就沒有提及,即便是德意志自己的歷史課本上也只不過是簡短的一句話:普奧聯軍與丹麥人爭奪制海權失利,不得不退出易北河,好在陸軍抵消了海上的劣勢。弗雷西瞇著眼睛回憶這場在世界海戰史上毫不起眼的袖珍海戰時,他的表情很溫和恬淡,就好像在復述別人的故事。

     歷史從來就充滿了欺騙,作為後人,我們只能看到經過加工的冷冰冰的數字,卻不會念及那一堆毫無意義的數據背後的傷痛和滄桑。看完了德國中學歷史課本的王海蒂被震撼了,他很慚愧,為他的無知而感到慚愧。別人可以漠視這些無名英雄,可他是弗雷西的兒子,他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漠視。

     王海蒂抓起大海碗,正色道:“弗雷西,你是個英雄!”

     弗雷西搖搖晃晃,舉著大海碗振臂道:“不只是我,榮耀屬於每一位參與了帝國統一戰爭的軍人!”

     ……

     酒醉醺醺的弗雷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王海蒂收拾好小飯桌,估摸著碼頭工人下工回家的時間,抓起那幾包用他的學員津貼買的稍微有檔次的香煙,急匆匆的朝碼頭走去。

     布朗特已經是碼頭工會的中層領導,並且加入了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閱讀了不少進步書籍的布朗特,已經不是王海蒂印像中的那個常年混跡碼頭的老油子,而是一位積極向上成熟穩重並且有擔當的人物。這種脫胎換骨,近乎於嗑了藥的巨大反差讓王海蒂半天合不攏嘴巴。

     還好,布​​朗特對王海蒂的感情沒怎麼變,攬著他的肩膀耐心詢問他的近況。

     “西萊姆,我知道軍隊的規矩,軍人不干涉政治,所以我也就不留你吃飯了。”布朗特將那幾包香煙散給窮苦的碼頭工人,將他送到通往海軍學院的陸上,拍了拍他的機器腳踏車幹練道:“西萊姆,在海軍好好幹,德意志民族的生存空間還需由你們來開拓!”

     王海蒂一個趔趄,撇過頭看了瘋狂叫囂泛德意志主義的布朗特一眼,自言自語道:“國家社會主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三章 德屬西非(三)

     10月中旬,可怕的軍事基礎訓練終於在為期十天的演習考核後結束,奧登毫無意外的拿到了第一名,雷德爾緊隨其後。而宅男王海蒂不知拜了哪路神仙,一不小心混了個第五名,這叫不看好王海蒂的斯騰澤爾少校幾乎揪光了頭髮。

     航海基礎訓練不比軍事基礎訓練輕鬆,即便有滑輪組方向舵的輔助,有老水手的悉心教導,可操縱帆船依然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好在風帆戰艦已經被淘汰了,現在已經是蒸汽時代,風帆訓練不過是初級航海訓練的開胃小菜。

     10月末,伴著波羅的海清晨的薄霧,搭載了四十二名海軍學員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出港,朝德屬西非駛去。

     德屬西非距離德國基爾有數千海里之遙,王海蒂原以為這是一趟輕鬆,類似於郊遊的旅程,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當訓練艦迫近德屬西非的時候,宅男除了唏噓概嘆約翰牛的牛逼之外,滿腦子都是陸地、啤酒、女人、新鮮蔬菜水果和浪漫假日。

     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駛出基爾海灣後,首先繞過斯卡格拉克海峽,橫穿英吉利海峽,對英國的朴茨茅斯港進行了友好訪問。進入大西洋後,弗里德里希-卡爾號又在葡萄牙的里斯本港休整了三天左右,與葡萄牙海軍開展了一次規模不大不小的演習,隨後一路向南,馬不停蹄的向德屬西非駛去。

     自從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出海,沿途添煤加水的港口或者遠洋中轉站絕大部分都是英國佬的地盤,幾乎每一片水域都能看見掛著米字旗的皇家艦隊戰艦在遊蕩,幾乎每一座具有開發價值的島嶼上都有大英帝國的子民。

     皇家海軍的牛逼哄哄讓年少氣盛的德意志海軍羞紅了臉,海軍學員們趴在船舷上,望著那些掛了米字旗就能縱橫七海的老式巡洋艦,暗暗在心底埋下爭強好勝的種子。

     “西萊姆,訓練艦好像偏離航線了,我們正在向赤道駛去……”

     赤道附近的氣溫高的嚇人,將打碎了的雞蛋丟到甲板上,不消一刻鐘就能收穫新鮮的荷包蛋。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船艙內還很潮濕,剛換上的衣服用不了幾分鐘就能擰下一灘水來。

     高溫、潮濕、揮散不去的惡臭味,還有終日轟鳴的蒸汽機,弗里德里希-卡爾號已然成為人間煉獄。

     王海蒂龜縮在吊床上,一隻長滿腿毛的粗腿斜斜的垂了下來,半死不活道:“會不會是你算錯了,赤道根本就不在我們的航線上……”

     雖然是赤道地區,太陽光線照射下來的角度不會傾斜,甲板上幾乎沒有可供納涼的地方,可這難不倒宅男。王海蒂瞅准了掛在艦體舯部的救生艇下的一小片陰涼處,拾掇雷德爾在下面支起了帆布吊床。

     艦船駕駛、定深下錨、防碰撞規避、損失管制、燈火管制,還有學不完的地理坐標與海圖定位、航向航速測量、航標與信號旗信號燈識別、氣象水文與外軍知識,無休止的演習訓練和授課,將一幫年輕好動的海軍學員們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王海蒂和西萊姆幾乎每天都會推算訓練艦所在的位置,對比軍事海圖掰著手指頭算計噩夢到頭的日子。

     沒有GPS的時代,六分儀是海上定位最好的儀器,利用六分儀快速海圖定位也是初級航海訓練必不可少的內容。王海蒂翻身下床,接過雷德爾遞過來的六分儀,得到數據後推演了許久。

     “雷德爾,你是對的……”宅男根本就耐不住酷熱的天氣,他不像雷德爾、奧登、赫爾曼那樣羞羞答答,剪了個寸板頭了事,而是直接剃成了光頭。王海蒂摸了摸他又滑又亮的大腦門,猶豫道。

     德意志人以保守刻板而聞名,一旦制定好了計劃路線,除非遭遇人力不可抗拒之因素,否則一定會按時保質保量的完成。弗里德里希-卡爾號航向的反常,讓心眼特多的宅男隱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出海遠航的這段日子裡,那些在大海上混跡多年的教官和老兵沒少折磨他們這群新兵蛋子,凌晨三四點饒人清夢緊急集合已經是常態,各種真假難辨的實戰演習更是不勝枚舉。王海蒂與雷德爾面面相覷,猶疑這是否又是一次對應變能力的考驗。

     就在王海蒂、雷德爾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時候,軍艦蜂鳴器響起,那是緊急集合的警報聲。訓練略有小成的海軍學員們從船艙裡鑽了出來,驚慌失措的在滾燙的甲板上集結。

     排好隊列,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教官出來,學員們心浮氣躁,對那群黑了良心絕了子嗣的教官怨聲載道。這時,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冷面海軍教官和老水手們一姍姍遲來,穿著千奇百怪的服裝,抓著高壓水槍殺氣騰騰的從角落裡鑽了出來,見著學員就是一通亂掃。

     精神恍惚的王海蒂首先中招,被噴射過來的水柱徑直掃下訓練艦,一頭栽進大海中。

     寬鬆的水手服迅速膨脹起來,王海蒂齜牙咧嘴著從海裡鑽了出來,輕輕晃動手腳讓自己在海面上飄蕩。沒有舷梯和繩索的幫助,王海蒂上不了船,即便能上船,甲板上那群魔亂舞鬼哭狼嚎的場面,也讓膽小的宅男望而卻步。

     就在王海蒂踟躕不前的功夫,耳畔再次響起落水聲,王海蒂定睛一看,原來是老對頭伯恩哈德-馮-奧登。

     “你怎麼也被沖下來了?”王海蒂伸手在濕漉漉的臉上抹了一把,繡吐了一口鹹澀的海水,幸災樂禍道。

     “我怎麼知道?!”奧登氣急敗壞,對天空努努嘴道:“看,雷德爾也被人丟下來了……”

     撲通一聲,一道黑影從王海蒂面前劃落,飛濺起好大的浪花迎面朝王海蒂湧了過去。

     “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被摔得暈頭轉向的雷德爾無暇怨天尤人,搔了搔寸板頭恍然大悟道:“這是新人禮,每當新人首次穿越赤道,老水手們都會扮作海神海怪,對新人做一些惡作劇。我說他們怎麼會讓船偏離航行,原來是要整我們!”

     ……

     1888年威廉一世去世、1890年鐵血首相下台,一個輝煌的時代終結了,德意志這台令歐陸人聞風色變的戰爭機器開始轉向。剛剛登基的皇帝試圖超越父輩的榮耀,建立一個只屬於他,弗利德里西-威廉-維克托-艾伯特-馮-霍亨索倫的德意志帝國,而德意志海軍在威廉的羽翼下正磨刀霍霍,準備挺近大洋。

     老首相對於外交有著深刻的理解,外交說到底就是一門爭取與妥協相平衡的藝術。俾斯麥深知英國人對海洋的佔有欲以及約翰牛的戰爭潛力,為了營造良好的國際環境,他一手促成了三皇同盟,竭力打壓法蘭西人,維持歐洲大陸的霸權。

     為了不觸動英國人敏感的神經,俾斯麥刻意忽視了海軍建設,對於帝國海外殖民地的開拓,俾斯麥表現的相當謹慎,正如在1890年,他用桑給巴爾島從英國人手中換回了赫爾戈蘭灣。

     老首相時代,德國並不重視其海外殖民地,許多殖民地的管理機構都不具備官方背景,更多的是一些殖民商人和傳教士的商業或者個人行為。他們深入非洲,在廣袤的平原和雨林裡跑馬圈地,然後自行僱傭士兵來守護他們的地盤,自行組建管理機構並且向每年向帝國政府象徵性的繳納一點賦稅。

     不同於老首相的遠見卓識,威廉皇帝性格浮躁,他剛登基就揮舞著佩劍,迫不及待的向世界發出吶喊:德國要獲取其在“陽光下的地盤​​”,從“垂死的”帝國勢力手中“重新劃分”殖民地。

     威廉皇帝上台後,德意志人對殖民地的態度由以前的漠不關心迅速轉變為滿腔熱枕:帝國政府開始向殖民地派駐總督,完善殖民地的統治機構,修建新的港口和城市,帝國陸海軍和警察總部也向德屬東非派出了少量的士兵以鎮壓當地土著人的反抗,新興的工商業階級也向殖民地投入了大筆資金。

     德屬西非(Deutsch-WestAfrika)是帝國在1884年左右獲得的一小塊位於非洲西部的殖民地,其領土約為現在的喀麥隆、多哥等地區,首都為喀麥隆市(今杜阿拉港)。

     11月中旬,老邁的弗里德里希-卡爾號終於開進喀德屬西非的首都喀麥隆港。

     近一個月的遠航對於王海蒂來說絕對是莫大的折磨,以至於他的夢境都在搖晃,如今,宅男終於能驕傲地站在堅實的土地上了。

     艦長含笑下達了自由行動的命令,這時間無論是海軍學員還是教官都禁不住歡呼雀躍起來,勾肩搭背的下船找樂子。

     “喝兩杯?”雷德爾換了一身行頭,扭頭問道。

     “我正有此意!”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三章 德屬西非(四)

     德國進入西非的時間相當晚,1868年漢堡Woermann商會在武里河口開始建立分號,有越來越多的德國人來到喀麥隆。

     1884年7月14日,德國總領事Gustav-Nachtigal博士作為德皇特使,同喀麥隆國王杜阿拉以及喀麥隆其他地方的藩王一起簽署了保護條約,由此宣布喀麥隆成為德國所謂的“保護地”,實質上就是德國海外殖民地。

     由於老首相的保守,帝國對德屬西非採取了一種比較鬆散的控制方式,即便威廉二世上台後,帝國加大對德屬西非投資經營,可不到三年的時間還不足以改變德屬西非荒涼的面貌。

     作為德屬西非的首都,喀麥隆市實際上也就比德國本土的城鎮稍微大一點而已。整座城市沿著港灣和武里河修建,高大的建築並不多,更多的是當地土著居民的棚戶屋,偶爾也有幾座哥特式教堂穿插其間。沿著公路往喀麥隆城走,入目皆是荒涼破敗的景緻,只有進入市中心才能勉強感受到現代工業文明的氣息。

     到底是德意志人的地盤,喀麥隆市的酒館很多,而且大多都是爆滿狀態。無數投機商、冒險家、大種植園主、殖民地軍人和在喀麥隆港稍作休整的水手擠在幽黑的酒館裡,讓王海蒂和雷德爾幾乎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俄國人豪爽,喜歡伏特加並且無酒不歡。法國人講究小資爛漫,所以他們更願意躲進鄉下酒莊品嚐紅酒,而德國人對啤酒情有獨鍾,即便再冷靜再理智的德國人,一旦聞到啤酒花的香味,也會瞬間進化成頂級酒鬼,一醉方休。

     “老闆,你們有清啤酒嗎?”雷德爾擠進吧台,問道。

     公元1516年巴伐利亞公國的威廉四世大公頒布了“德國純啤酒令”,規定德國啤酒只能以大麥芽、啤酒花和水三種原料製作,所以近四百年來德國啤酒成為了所謂純正啤酒的代名詞。

     德國的啤酒大致分為白啤酒、清啤酒、黑啤酒,其中清啤酒主要流行於北德意志地區。因為二次蒸餾法的使用,所以品質清冽,呈透明的淺黃色,是德國味道最苦的一種啤酒。

     王海蒂和雷德爾都是北德意志人,喝清啤酒長大,血液裡流淌著嗜酒的基因,所以他們的屁股剛沾上座位便一口氣點了兩扎清啤酒。

     “當然有,而且還是本土貨!”油光滿面的酒館老闆拍著胸脯說道。

     雷德爾是個中老手,一試便知酒館老闆信誓旦旦保證的所謂德國本土貨不過是喀麥隆本地產品。雷德爾雷霆大怒拍案叫起,準備與酒館老闆好好理論理論,這時候,一位傳教士跑了進來,氣喘吁籲道:

     “高地部落人又叛亂了,他們殘忍的殺害了我們派駐當地的官員和希爾摩多神父,肆無忌憚的毀壞我們的財產!”

     傳教士說這些話的時候,聖潔的十字架在他胸前晃來晃去。

     “哦,上帝,富拉尼人應該被送上絞刑架!”

     “這幫該死的異教徒,我們應該懲戒他們,讓他們血債血償!”

     喀麥隆北部的高地游牧部落富拉尼人叛亂的消息飛快的流傳開來,彷彿向死水微瀾投擲了一塊石子,群情激奮在陰暗的酒館裡擴散。酒鬼們振臂高呼,叫囂著要復仇,要屠殺;投機商和冒險家們摩拳擦掌滿眼精光,似乎已經看見了無數的黃金和財寶;防衛軍軍官們臉色陰沉的要命,抓起軍帽匆忙離開;神父則呆呆的坐在角落裡,不停的比劃十字。

     “西萊姆,別擔心,不過是小部落叛亂而已,這種事在混亂的非洲哪天不得上演個七八次。”雷德爾擱下酒杯挽起衣袖,怒氣沖衝的朝酒館老闆走去:“讓殖民地防衛軍和警察去操心吧,那是西非總督分內之事,我們只需喝得盡興就行。不過在開懷暢飲之前,我得讓酒館老闆道歉,欺騙他人可不是德意志人應該做的事……”

     “雷德爾,我覺得我們應該盡快回到碼頭。”王海蒂怕死,正因為他怕死,所以他才對戰爭以及可能的危險有著敏銳的嗅覺。宅男將雷德爾拉了回來,丟下一疊帝國馬克就走。 “有殖民事務部的官員和教會神父在叛亂中喪身,這事遠不是簡單的懲罰就能了結的。帝國在西非的勢力太薄弱了,看著吧,西非總督一定會向海軍求助,而我們即將遭遇軍事生涯裡的第一場戰爭!”

     ……

     王海蒂猜對了,當他們匆忙趕回碼頭時,不少經驗豐富的老水兵已經回到弗里德里希-卡爾號的戰鬥崗位上。訓練艦艦長兼海航訓練總教官馮-迪達中校正在指揮水兵將鎖在保險櫃裡的槍械拿出來修理保養,還有不少技師忙著拆卸訓練艦上的小口徑副砲,將它們一一裝在西非總督剛調過來的蒸汽小船上。

     “你們是第一波趕回來的學員……”迪達中校拍了拍王海蒂和雷德爾的肩膀,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掩飾不住的讚賞:“總督先生向我們求助,而維護帝國利益是我們德意志海軍義不容辭的責任,所以我同意派出一支一百人左右的海軍陸戰隊。去吧,孩子們,去挑一支步槍,等待集合的命令。”

     王海蒂與雷德爾各自挑了一支赫赫有名的1888式委員會步槍,背靠背的坐在救生艇下的陰涼處,默不作聲的開始槍械保養。不一會兒,奧登也回來了,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腳步略微有些虛浮,扛著委員會步槍歪歪斜斜的靠在船艙旁。

     擦拭黃油、槍膛清潔、檢查零件,王海蒂的動作磕磕絆絆,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頭滋蔓,王海蒂不禁想到了阿爾弗雷西教員的尊尊教誨。

     負責槍械保養訓練的阿爾弗雷西中尉不止一次的說過槍是軍人的生命,可惜那時候王海蒂只顧得上抱怨沉重的訓練,憧憬能夠遇見貴人拯救他於水火,勞神思考怎麼才能在訓練考核的時候蒙混過關,事到臨頭方才明白生活寫滿了意外,耍小聰明並不能真正讓他高枕無憂,只有硬實力才是活下去的保證。

     “奧登,你害怕嗎?”儘管無數次幻想過金戈鐵馬,可就在大戰將其的時候,宅男卻又膽怯了。他捂著那顆慌亂的心,稍稍猶豫了一下,撇過頭想從伯恩哈德-馮-奧登身上找自信。

     “三分緊張三分竊喜四分茫然……”奧登拉了拉槍栓,將黃橙橙的子彈塞進武裝帶裡,實誠道。

     “雷德爾,你呢?”

     “怎麼不害怕?”埃里希-雷德爾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給出了與碼頭搬運工布朗特如出一轍的答案:“可總得有人去吧……”

     王海蒂還想問些什麼,迪達中校沉悶嘶啞的聲音打斷了王海蒂。

     “集合!槍砲手、魚雷手和海軍學員在碼頭集合,其他人原地待命!”

     奧登跳了起來,踉踉蹌蹌酒醉醺醺的憨態一掃而空,精力充沛的衝下舷梯。雷德爾則慢條斯理的理了理他的水手服,扛著那條委員會步槍,晃晃悠悠的下船。王海蒂雙手叉腰走在最後,心情複雜:

     “哥的首勝就要來了嗎?”

     ……

     德國在德屬西非的勢力相當薄弱,除了一支不到五十人的總督衛隊和一支剛剛組建的,由德國人擔任軍官和士官,總兵力不超過六百人的防衛軍,就只剩下由當地人組成的,不堪驅使的警察部隊。

     就這麼一點人想要控制廣袤的德屬西非無疑是天方夜譚,所以德國人將重心放在富饒的邦尼灣沿岸和武里河地區。對於北部剽悍的高地部落富尼拉人和東部桀驁不馴的游牧部落巴亞、姆布姆人主要採取拉攏分化等手段,通過扶持代理人控制這一片區域。

     富尼拉人的叛亂由來已久,高地部落人的性格就像德屬西非北部的崎嶇不平的高原地貌一樣,蒼涼而又剽悍,他們從來就不會長久的屈服於某一個民族。新上任的西非總督著實厭倦了富尼拉人的反復,再加上這次叛亂有殖民事務部的官員和教會神父傷亡,所以西非總督想要以雷霆之手段,一勞永逸以絕後患。

     西非總督手裡的牌並不多,好在有海軍的幫助,在正規的海軍陸戰隊出現之前,艦上水兵從來都是身兼多職的,熟練操縱軍艦是基本素養,能下船成為陸戰隊,玩得轉步槍大砲也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由德意志陸軍軍官率領的三百人自衛軍和德意志海軍水兵組成的六十人海軍陸戰隊,還有四十二名風華正茂的海軍學員組成的軍官團,在喀麥隆港的碼頭上集結了。

     五十多歲的西非總督在碼頭搭起了高台,進行了一場熱情洋溢的演講。他將這次低烈度懲戒戰爭的價值拔高到維護德意志帝國權威,捍衛帝國軍人榮耀,為德意志的子孫們造福的高度,最後開出一筆足以讓猶太人都為之瘋狂的犒賞費。演講結束後,一幫小青年狗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出現在戰場上。

     戰前動員大會結束後,這支混雜了陸海軍、學員和土著,既有新式毛瑟步槍,也有舊式委員會,單打一的雜牌軍火速開拔了。他們將在德屬西非馮-穆勒陸軍中校率領上,乘坐四艘蒸汽船沿著武里河逆流而上,在約拉谷口登陸,與北部效忠德意志的幾支部落力量匯合,沿著山麓步行二十多公里,深入大山找到叛軍主力並且給予毀滅性的打擊。

     “穆勒中校,他們是海軍的未來,我把這些平均年齡還不到十八歲的年輕人交給你,你可得將他們一個不少的帶回來。”迪達中校站在訓練艦艦橋上,指著碼頭上的海軍學員方陣忐忑不安道。

     穆勒中校湛藍色的眼瞳閃過一絲驕傲,輕聲道:“放心吧,中校,四十二名海軍學員、總督承諾的犒賞費和德意志的榮耀我會一個不少的帶回來…… ”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三章 德屬西非(五)

     武里河是喀麥隆最繁華的一條水道,由恩卡姆河和馬孔貝河在亞巴西匯合而成。武里河徑流量比較大,可受制於高原地形的影響,小型船舶能夠通航的河段到約拉谷口為止,再往前就是有著湍急的水流、暗礁、漩渦,令人生畏的約拉大峽谷。

     四艘蒸汽船噴著濃煙一路向西開進,雜牌軍在約拉谷口登陸,並且在谷口河灘附近修建了一座小兵站。

     穆勒中校無視海軍學員的怨恨,固執的將所有海軍學員安置在了比較安全的後方,並且留下兩名經驗豐富的陸軍士官帶領他們守衛兵站。

     迪達中校的初衷是讓這幫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們保全自身的前提下見見世面,熟悉戰爭的節奏。穆勒中校雖然在迪達面前表現的信心十足,可戰爭就是戰爭,傷亡是在所難免的,他終究不敢拿海軍的未來開玩笑。

     蒸汽船將輜重丟在兵站後掉頭離開,穆勒中校則率領雜牌軍會同兩千多名喀麥隆部落友軍,一齊向大山深處開進,討伐反叛部落。

     夜深沉,大峽谷上空輕揚起一層薄薄的霧靄,為赤道上空的新月掛上了朦朧的輕紗。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面,好似為地面鋪就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兵站儲存了大量的軍火,故而嚴格實行燈火管制條例,一到深夜便一團漆黑。穆勒中校留下來的陸軍士官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他們不僅派出了兩組流動哨,還在距離兵站五十米左右的地方修築了一座人工掩體作為暗哨。

     午夜三時,微涼的月光下,流動哨奧登和赫爾曼扛著步槍沿著兵站警戒線巡邏,王海蒂和雷德爾蹲在掩體裡,對著黑漆漆的夜色相顧無言。

     赤道地區總是不虞夜晚溫度太低問題,但是蚊蟲叮咬著實令人不厭其煩。王海蒂嘴裡銜著一顆不知名的野草根,用野草的苦澀味來緩解瞌睡,粗糙的大手則在自己身上拍來按去,不一會兒就碾死了五六隻染血的蚊蟲。

     “西萊姆,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我們正在執勤呢!”雷德爾朝掩體外看了一眼,壓低嗓音道。

     穆勒中校率領的雜牌軍進山已經有四五天了,海軍學員們收到的最新消息是叛軍主力已經被帝國軍隊擊潰,穆勒中校正率部乘勝追擊,得勝凱旋指日可待。宅男使勁嚼了嚼嘴裡的不知名野草,有恃無恐滿不在乎道:“怕什麼,富尼拉人已經被擊潰了,他們還敢來……偷襲兵站不成……”

     王海蒂拿捏的腔調戛然而止,惜命的他似乎意識到什麼,指了指放在雷德爾右手邊的委員會步槍,將耳朵貼在地上。

     雷德爾會意,他飛快的抄起步槍,一把扯過武裝帶,將黃橙橙的子彈壓入彈倉,槍口正對著約拉谷口。

     如墨一般的夜色中,峽谷山林裡萬籟俱靜,王海蒂隱約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還有長槍破空和弓弦發力的顫音。

     “是富尼拉人!敵襲!”王海蒂來不及思考已經“潰不成軍”的富尼拉人是怎麼重新集結起來,堵在兵站四周的,他扯著嗓子吼了一句,對著天空連開數槍。

     急促的槍聲和撕心裂肺的警告聲響徹河灘,讓酣睡中的小兵站騷動起來。在陸軍士官的指揮下,幾發照明彈升空,鎂粉燃燒發出耀眼的光線,黑夜瞬間變成了白晝。

     藉著照明彈的光亮,王海蒂賊頭賊腦的朝掩體外面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冷氣。只見數百名裹著獸皮草料,黝黑的皮膚上塗滿了油彩,拿著刀槍和弓箭的高地部落人從河灘附近的溝溝壑壑中一躍而起,蜂擁著、吶喊著、鋪天蓋地的朝小兵站撲了過去。

     史書不屑於提及的約拉河灘戰役就此打響了。

     凌晨三時,荒涼的德屬西非腹地,流水潺潺的約拉峽谷谷口,兵站守衛部隊與喀麥隆高地部落叛軍短兵相接激烈交火。無數帶著白色翎羽的箭矢和木質投槍鋪天蓋地的朝小兵站投射去,以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沒入小兵站深處;1888式委員會步槍也不時噴出死神的焰火,旋轉著鑽入富尼拉人身體,帶起一團團血霧。

     穆勒中校在河灘修建兵站顯然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位於河灘右岸高地上的小兵站坐擁地勢之利,射界良好,很容易發揮火器的優勢。手持冷兵器的富尼拉人在​​渾身是刺的兵站面前撞得滿頭是包,死屍橫躺了一地。被嚇破了膽的叛軍開始調轉槍口,將注意力放在了落單在外的哨兵身上,黑壓壓的朝王海蒂他們撲了過來。

     王海蒂的預警時間太短了,流動哨奧登和赫爾曼根本就來不及撤回兵站,他們所處的位置相當不妙,幾乎被富尼拉人三麵包圍,形勢已經危如累卵。王海蒂顧不上與奧登、赫爾曼的那點齷齪,頭腦一熱,嗷嗷叫著跳出掩體,抓著步槍不管不顧的朝奧登那邊跑去。

     “奧登,赫爾曼,這邊!”雷德爾也追了過來,朝奧登他們喊道。

     土著人的咒罵聲不絕於耳,浸了毒的弓箭和投槍胡亂飛舞。王海蒂硬著頭皮開了幾槍,誤打誤撞似乎擊中了兩三人。

     中了槍的叛軍捂著傷口疼得滿地打滾,同伴的哀嚎聲讓狂熱的高地部落人猶疑了一下,藉此良機,奧登三步並作兩步,溜了過來。

     一位酋長模樣的頭目站了出來,催促手下繼續進攻,那些黑黝黝的食人生番們似乎鐵了心要將這支三人小分隊拿下,舉著白晃晃的滲著寒光的刀槍衝王海蒂他們圍了過來。王海蒂、雷德爾和奧登結成的三角陣型就好像汪洋大海裡的一葉浮萍,隨時都有可能被嗜血的富尼拉人給吞噬乾淨。

     “這樣不行,我們必須撤回兵站!”委員會步槍槍膛設計並不合理,容易炸膛,眼見槍管發紅,王海蒂不得不停止射擊,準備撤退。

     “再等一等,赫爾曼還沒逃出來……”奧登拉住了王海蒂,驕傲的他難得難用上了謙卑的語氣,懇求道。

     王海蒂看了奧登一眼,默不作聲的抽出刺刀,將它插在槍頭。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逝,三個人邊打邊逃,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赫爾曼衝出來。奧登急了,大聲喊道:“赫爾曼,你在哪?”

     “他還在河灘!”雷德爾眼尖,很快便從人堆裡找著了赫爾曼。

     赫爾曼的處境相當不妙,他陷入重重包圍之中,胸口插了一支箭,斜靠在河灘處的一塊老樹根旁奄奄一息,而步槍早就不見了蹤跡。

     那個面目猙獰,酋長模樣的頭目站在赫爾曼旁邊,興高采烈的舉起了投槍,稍稍發力,對著赫爾曼的胸口刺去。

     “arschloch!”奧登怒吼一聲扣動扳機,子彈直接命中酋長的右心房,暴起好大一團的血霧,染血的投槍自他手中滑落,掉落在鋪滿鵝卵石的河灘上。

     “los,los,los!”

     身後傳來爆裂的槍聲和嘈雜的腳步聲,無數年輕的身影吶喊著趕超王海蒂,對著作鳥獸散的富尼拉人衝了過去,追亡逐北流血漂櫓。

     王海蒂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兩腿一軟,軟倒在河灘上,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大口大口的喘氣,雷德爾雙手叉腰站在一旁,似乎也已經精疲力竭。

     “赫爾曼,不要死,說好了一起加入海軍一起退役,說好了一起回巴伐利亞鄉下修建酒莊……不要死……”赫爾曼橫躺在老樹根旁,失去生機的眼睛凝望著星空,一副茫然的神態。奧登跪在赫爾曼屍體前,發出慘絕人寰的哭喊聲。

     ……

     約拉河灘戰役的戰鬥報告已經出爐了,原來穆勒中校擊潰的根本就不是高地部落人的主力,而是他們丟下的疑兵,真正的主力早就集結在約拉谷口不遠處的山林中。

     富尼拉人目的很明確:摧毀德意志人的後勤,讓德意志軍隊不戰而退。

     不能說高地部落人的計劃不完美,可惜世界已經進入全火器時代,在大艦巨砲和綜合國力面前,富尼拉人那遠東的大清帝國和近東的奧斯曼帝國式的武士反擊根本就是窮途末路不堪一擊。

     “可以說海軍學員的勝利是情理之中,至於赫爾曼的死,那隻是個意外。”除了參與過那場夜襲戰的軍人,幾乎所有人都這樣評價約拉河灘戰役。

     1894年11月下旬,德屬西非,幾內亞灣。

     微醺的海風陣陣,吹得鐵十字海軍旗錚錚作響,碎白的海浪襲來,把戰艦輕輕搖曳。

     海葬是海軍人的傳統,因為大海就是海軍人最好的歸宿。赫爾曼的石棺就放在弗里德里希-卡爾號訓練艦後甲板上,四十一名海軍學員、訓練艦的教官和老水兵、西非總督和穆勒中校神情肅穆,靜靜的守在石棺旁,等待牧師禱告結束。

     牧師合上《聖經》,將手輕輕放在石棺上,前來參加海葬的人無分貴賤不論貧富,紛紛垂下頭來,比劃十字默念阿門。樂隊奏響葬禮曲,蒼涼的號聲和祭奠亡靈的彌撒飄蕩在南大西洋上。

     石棺和花圈被放了下去,緩緩沒入大海,奧登抓著花籃站在船舷側,眼睛微微泛紅。

     “對不起,沒能救下赫爾曼……”王海蒂走了過去,拍了拍奧登的肩膀,滿臉羞愧。

     “那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盡力了。我和赫爾曼有十五年的交情,他一直想要加入德意志陸軍,他覺得陸軍軍服比海軍更帥氣,因為我的堅持他最後選擇了海軍。西萊姆,不必自責,如果追根究底,我的罪孽可比你大多了……”

     奧登爽朗一笑,將花籃裡的花瓣盡數灑進大海,抬起頭望著在鐵十字海軍旗附近盤旋不去的海鳥,淡淡道:“重新認識一下,我叫伯恩哈德-馮-奧登,巴伐利亞人。”

     儘管屢次遭受奧登的戲弄和嘲諷,可宅男依然毫不猶豫的遞出手,與奧登重重的握在了一起。

     “海蒂-西萊姆,基爾人。”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一)

     【這一章的數據資料有些多,我想把德意志海軍崛起的原因給介紹清楚,所以大家將就一下吧。 】

     ……

     基爾海軍學院畢業前的海軍軍官考試已經結束了,如今只剩下了論文答辯和畢業授銜這兩個環節。 1897年10月,學院大禮堂濟濟一堂人滿為患,斯騰澤爾作為主持人站在講台上,而恩斯特-馮-賴歇校長、穆勒中校等海軍教官坐在台下,為上台答辯的學生打分。

     奧登的論文答辯結束了,台下響起如​​雷一般的掌聲,經久不息。賴歇提筆猶疑踟躕了許久才打了一個9.8分。

     “少將,我的學生怎麼樣?”年過半百的老賴歇瞇著眼睛,老花鏡鏡片下不時閃過一絲狡黠,得意洋洋道。

     “不愧是基爾三劍客中的雄才,他的論文氣勢恢宏,具有大格局,將來一定是一位傑出的艦隊指揮官!”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少將似乎看穿了賴歇校長的用意,就事論事道。

     “那你可得給他安排個好位置!”老賴歇少將絲毫不顧忌他的臉面,就像市井買菜挑三揀四的大媽一樣,斤斤計較道:“你是基爾海校的學生,這些都是你的學弟。如今你已經是帝國海軍大臣、海軍部部長,作為學長,你可得多多照顧你的學弟……”

     提爾皮茨笑了,他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瞇著眼睛字字斟酌,隱晦道:“校長,其實我真的很羨慕這幾屆海軍學員,他們趕上了好時候,不像我們,在人等船時代的海軍苦熬了二十多年才勉強混出頭。看著吧,國會阻止不了我,距離海軍擴軍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老賴歇錯愕了片刻,旋即欣喜若狂起來,以至於賴歇校長俯下身子,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試圖在學生面前保留威嚴。

     19世紀90年代是德意志海軍崛起、公海艦隊成立最重要的十年,在這十年裡,瘋狂崇拜《海權論》、試圖建立大艦隊的德皇威廉二世登基,並且於1896年1月28日發表的一篇演說中,初次透露了擴大海軍的意圖;堅持國家應該保持“第二流的海上力量”、“只要他是大臣,就不會有殖民政策”的鐵血宰相與年輕氣盛的皇帝爭吵後主動辭職,具有自由主義傾向的首相利奧-馮-卡普里菲將軍也因為得罪了容克貴族而被趕下台。

     新上台的首相席林斯菲斯特親王性格軟弱,他並不能阻止海軍的崛起,而新任外交大臣菲爾斯特-馮-比洛與提爾皮茨有著良好的私人友誼,他更不可能阻止海軍。

     1892年,極富改革魄力的提爾皮茨提出組建戰列艦艦隊;1897年他如願以償的成為帝國海軍大臣;1897年排名世界第七的德意志海軍,終於能望見崛起的曙光。

     當然,德意志海軍的崛起少不了工商業階級和大學教授的支持。

     容克貴族對於海軍漠不關心,他們只關注他們鄉下農場、牧場、酒莊和葡萄園,他們甚至認為海軍主義與工業是一丘之貉,“海軍與反動派不兩立”。

     與此相反,新興的工商業階級、大學教授他們關心時事,為德意志未來苦苦思索。這些工商業階級、大學教授、民族主義者、泛德意志主義者認為德國資源缺乏,國內市場狹小,憑藉德國自身並不能支撐德意志民族的高速發展。

     然而就在德意志人披荊斬棘辛苦創業的時候,它的鄰居——英國、法國等老牌帝國主義國家佔據了最豐富的原料產地、最大的商品傾銷市場,卻守著祖輩的榮光,躺在棺材本上自甘墮落不思進取,甚至對於第二次技術革命無動於衷。

     這種反差極大的刺激了德意志的民族精英們,於是他們竭力鼓吹大海軍主義,對外奉行“新路線”:德意志人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要用暴力的方式,從“垂死的”帝國勢力手中獲取“陽光下的地盤​​”,“當別人在得到什麼東西時,我們也想弄到一點。”

     正是在工商業階級和大學教授的鼓動下,德意志人終於意識到大海的重要性,長久以來一直作為大陸強國而存在的德意志人,小心翼翼的向大海邁出了試探性的一步,提爾皮茨的上台就是德意志人的投名狀!

     研究德意志海軍的崛起過程,提爾皮茨這個名字無論如何是繞過不去的。 1895年,赫赫有名的“克留格爾電報”刺激了英國人的敏感的神經,英國人對德意誌發出戰爭警告,米國海軍肆意搜查德國船隻,這讓皇帝感受到了壓力和屈辱。 1897年6月,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登基60週年慶典了,德國僅僅派出了一艘老式巡洋艦,這讓英國人對他冷嘲熱諷,自卑的威廉決心組建一支足以與皇家艦隊匹敵的大洋艦隊,於是他想起了提爾皮茨。

     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這個出生於勃蘭登堡的科斯琴、小公務員的兒子是個天生的海軍人才,政治家。在皇帝的關注下,極富改革魄力的提爾皮茨以火箭速度,在暮氣沉沉的德國海軍晉升。

     1892年擔任海軍參謀長,1895年晉升為海軍少將,1896-1897年成為遠東艦隊總司令。 1897年6月17日,提爾皮茨用一種不光彩的方式扳倒了前海軍大臣、海軍少將弗里德里克-霍爾曼,成為帝國海軍大臣。

     擺在提爾皮茨面前的最後一位對手,或者說橫在德意志海軍崛起之路上的最後一道絆馬索正是國會中的進步黨、社會民主黨、波蘭人和少數中央黨人。

     “下一位,海蒂-西萊姆!”主持人斯騰澤爾少校翻了翻名冊,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跳了​​跳,對著擴音器喊道。

     斯騰澤爾雄渾的聲音在寬闊的大禮堂裡迴響,埋頭竊喜的校長恩斯特-馮-賴歇稍稍抬起頭,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新任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也微微有些動容。

     “基爾三劍客之首、鬼才海蒂-西萊姆要出場了……”台下的某個角落裡,一位剛考入軍校消息靈通的新學員激動起來,對他的同伴小聲吹噓道。

     “基爾三劍客?”

     “這你都不知道,虧你還是我們基爾海軍學院的學員呢!”新學員口水四濺,使勁向他的同伴賣弄他道聽途說來的信息:“所謂基爾三傑就是指雄才伯恩哈德-馮-奧登,全才埃里希-雷德爾,鬼才海蒂-西萊姆。”

     “哦?”同伴來了興致,小聲道:“你給咱介紹介紹……”

     “首先說雄才伯恩哈德-馮-奧登,他曾經多次打破我們基爾軍校的考核紀律,軍事素質無與倫比。1894年約拉河灘戰役你知道吧,四十二名僅僅訓練了兩個多月的軍校學員一舉擊潰兵力過千的富尼拉叛軍,那可是只屬於我們基爾海軍學院的輝煌勝利,正是由於奧登在亂軍中一槍擊斃叛軍首領,讓叛軍群龍無首軍心不定,這才取得勝利的。再說全才埃里希-雷德爾,他的軍事素養在三傑中排第二,滿腹經綸多才多藝,他不僅通曉英語和法語,而且擅長寫作,對於哲學心理學也很有研究。最後是基爾三劍客之首的鬼才海蒂-西萊姆……”

     “等等,我想起來了……”同伴粗暴的打斷了新學員的話頭,指了指站在主持台上的斯騰澤爾少校,疑惑道:“海蒂-西萊姆不就是咱們軍校流傳甚久的那個海軍白痴,軍事低能兒嗎?面癱斯騰澤爾經常罵我們說'你們能比西萊姆更差勁一點嗎?'就這種貨色也能成為三劍客之首?”

     “你懂個籃子!”新學員對他的同伴很不屑的詆毀了一句,嘲諷道:“斯騰澤爾教官那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想當年海蒂-西萊姆入學考試的時候正值遠東清日戰爭,西萊姆賭日本勝利,說的有理有據有節,而斯騰澤爾則固執的認為清國會贏。清日海戰的結局你也知道,正因為在學生面前傷了自尊,所以斯騰澤爾那個面癱腹黑的傢伙才會不遺餘力的詆毀西萊姆。”

     “arschloch!”同伴朝斯騰澤爾少校看了一眼,不干不淨的罵了一句。 “不提斯騰澤爾,你繼續……”

     “同樣是約拉河灘戰役,正是由於海蒂-西萊姆警覺,提前發現了富尼拉人的偷襲企圖,才有了約拉河灘的輝煌,西萊姆功不可沒。還有,西萊姆雖然是三劍客中軍事素質最差的一個,可他是個戰略鬼才,他對武器裝備的發展,世界海軍版圖的變化、艦隊作戰還有地緣學說有著驚人的預見性。他的幾篇戰略報告就連我們新上任的海軍大臣提爾皮茨也贊不絕口。”眼見王海蒂已經走上講台,喋喋不休的新學員急忙擺正身體,正襟危坐道:“不知道鬼才這次會給我們什麼意外驚喜。”

     ……

     王海蒂匆忙走上講台,台下的掌聲稀稀落落。

     1894年初宅男拖著行李箱隻身來到基爾海軍學院,先是有奧登的戲弄和敵視,後有斯騰澤爾的打擊報復。宅男參加完軍校開學典禮,從大禮堂灰頭土臉出來的時候,感覺糟透了。

     1895年5月13日,王海蒂和其他海軍學員結束候補軍官培訓,在學校大禮堂被授予見習軍官軍銜,雷德爾被派到弗里德里希-德格羅塞號老式鐵甲艦上見習,奧登在卡洛拉號火砲訓練艦上見習,王海蒂則前往瓦赫特號輕巡洋艦上見習服役。

     人生如同散了場的宴席,沒了棋手的棋局,海軍學員們背負行李,拿著派遣證,頃刻間作鳥獸散各奔東西。那時候宅男已經擺脫了海軍白痴、軍事低能兒的稱號,與奧登化敵為友,斯騰澤爾也不再是自己的教官,但是離別的情緒依舊不能讓人釋懷。

     1895年6月,宅男前往瓦赫特號巡洋艦服役。瓦赫特號輕巡是為了在北海和波羅的海服役而設計的,一千四百多噸的排水量竟然裝備了3門105mm炮和三具350mm魚雷發射管,這種大膽奔放的設計讓宅男咋舌不已。

     宅男在瓦赫特號輕巡洋艦上服役了兩年,系統學習了指揮學、艦炮學、水雷學和魚雷學,並且沽名釣譽的寫了幾篇具有跨時代格局的論文,成功引起轟動,並且收到了來自普倫海軍士官學校沃爾夫岡-魏格納的來信。

     1897年10月,王海蒂再次回到基爾軍校,回到了破落的大禮堂,這一次是參加畢業論文答辯。回想起穿越這幾年的點點滴滴酸甜苦辣,宅男不禁感慨時光荏苒斯人老矣。

     十九歲的王海蒂清了清嗓子,將論文稿丟在一邊,無視台下觀眾的驚呼聲,自信驕狂道:“Guten-Tag,我的論文題目是《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

     ……

     【註釋】

     1.海軍主義與工業是一丘之貉:工業革命吸引了大批農民進入城市,這引起了容克地主的仇恨。

     2.“海軍與反動派不兩立”:1898年,弗里德里希-諾曼發出的感概。

     3. “克留格爾電報”:1895年,布爾人聚集區發現大量金礦,這引來了英國人的覬覦,英國人試圖顛覆布爾人政權。由於布爾人是荷蘭人的後裔,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白種人,所以布爾人的遭遇引起了歐洲社會的同情。同年,歷史上真假難辨的“克留格爾電報”出現,電報聲稱德國保證布爾人的獨立,這引起英國人的恐懼和敵視,英國人對德國發出警告。

     4.1897年,時任海軍大臣的弗里德里克-霍爾曼少將沒能阻止國會削減海軍經費,提爾皮茨抓住此事大做文章,霍爾曼不得不提出辭呈。

     5.那是是民族自由黨人、歷史學家埃里希-勃蘭登堡的名言。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二)

     1897年10月末,德國基爾峽灣。

     基爾海軍學院碼頭旁,四十一名海軍學員統一穿著無軍銜綬帶的海軍禮服,在碼頭空地上排成一個方陣。

     白髮蒼蒼的恩斯特-馮-賴歇少將難得穿上他的少將軍服,帶上了佩劍,表情凝重而又肅穆。他微微撇過身子,從副官手裡接過少尉軍銜肩章,將它別在站在方陣隊尾的海蒂-西萊姆肩頭。

     “西萊姆,我理解年輕人的衝勁,可凡事不可偏頗。昨天你的演講固然出彩,可也漏洞百出……”趁著別肩章的功夫,賴歇校長給了他的弟子最後一個忠告,然後的在他的胸口上拍了拍。

     軍樂團奏響了帝國國歌《萬歲勝利者的桂冠》以及帝國海軍軍歌的時候,儀仗隊升起了國旗與海軍旗,所有人都面向國旗,舉起了右手,高唱軍歌。

     當音樂結束後,賴歇校長在簡易碼頭髮表了最後的演講。

     “1894年的夏天,你們遠離家鄉,隻身來到基爾海軍學院,從基礎軍事訓練到初級航海訓練,從候補軍官培訓到艦艇實習,不知不覺你們已經在軍校,在訓練艦上度過了一千多個日夜。這三年裡,你們學到了成為一名優秀的海軍軍官所必備的知識,你們也拋開了貧賤與富貴、貴族與平民的差異,彼此之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恭喜你們……”賴歇校長他脫下​​手裡的白手套退後了一步,將舞台留給躍躍欲試的年輕人。 “孩子們,你們已經畢業了!”

     “萬歲!”學員迫不及待的將手裡的軍帽扔上天空,在空曠的碼頭上鬼哭狼嚎。王海蒂一不小心便被同學給提溜起來了,在空中玩雜技似的拋上拋下,奧​​登、雷德爾勾肩搭背,站得遠遠的看好戲。

     “快放我下來,我恐高,救命呀!”王海蒂再一次被高高的拋上天空,碼頭上除了年輕人的恣肆,便只剩下宅男的求饒聲。

     ……

     碼頭重新安靜了下來,晚霞籠罩了大地,基爾華燈初上,市中心的酒館裡擠滿了畢業買醉的海軍學員。

     這是海軍學員在基爾海軍學院的最後一夜,明天他們即將各自奔赴自己的崗位,有的人會成為戰艦上的航海長、槍砲長、魚雷長,有的人則會成為艦隊的參謀官。上演最後的狂歡也好,祭奠逝去的日子也罷,總之面對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海軍學員們所能想到的只有一醉方休。

     雷德爾小心翼翼的坐在角落裡,慢條斯理的品嚐著來自萊茵蘭-法爾茨的上等白葡萄酒。酒莊長大的奧登面對前赴後繼遞上來的酒杯依怡然不懼,嘴裡默念著已經逝去的赫爾曼,似乎要將酒館老闆的存酒喝光。

     王海蒂似模似樣的寫了個狗牌掛在自己胸前,上書四個大字:“但求一醉”,但是不勝酒力的他早就被灌倒在地,趴窩不起。

     “西萊姆,醒醒,你女朋友來找你了……”

     似乎有人在喊自己,酒氣沖天的王海蒂隱約聽了個大概,掙扎了半天也沒能起得來,胡咧咧道:“胡說,我的小女友還在21世紀呢……”

     “西萊姆,你喝多了吧!”耳畔傳來了哄笑聲,王海蒂還在狡辯,這時,一雙溫軟的小手環住了他的腰,似乎要將他從的地板上拽起來。

     女孩子鼓鼓的小胸部頂著王海蒂的胸膛,柔軟的觸覺讓宅男艱於呼吸。女孩淡淡的體香似乎比醉人的酒香味更具有吸引力,悶騷的宅男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將女孩緊緊擁入懷裡。

     “原諒我好嗎,我再也不玩失蹤了,我再也不幻想穿越了,我再也不希夷拯救世界了。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領結婚證,把孩子生下來,一家人守在一起好好過日子……”王海蒂咬著女孩的耳垂,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宅男睡著了,歪著腦袋伏在女孩的肩膀上,睡得昏天暗地。凱瑟琳挽起她的秀發,指了指躲在角落裡自斟自酌的雷德爾,小聲請求道:“可以幫我一下嗎,我想送他去旅店睡覺……”

     ……

     德國柏林,夏洛騰堡宮警衛森嚴燈火通明。

     “所謂非對稱作戰是指非常規作戰,作戰雙方在作戰時間、作戰空間、作戰力量、技術水平、作戰手段、作戰樣式和戰術戰法的非對稱。非對稱作戰包括兩個層面,一種是類似於坎尼戰役的以弱勝強,這也是非對稱作戰的精髓;還有一種是類似於克里米亞戰爭的牛刀殺雞,鑑於帝國海軍的積貧積弱的現狀,這一層面用不著考慮。”

     “1887年1月13日,俄國艦艇向60米外的土耳其2000噸的因蒂巴赫號通信船發射魚雷,將其擊沉,這是海戰史上第一次用成功使用魚雷的案例;1864年2月17日夜,“亨利”號用水雷炸沉北軍戰艦“豪薩托尼克”號,首創潛艇擊沉軍艦的戰例;1884年,法國的軍官路納德和克里布又製造了一艘“法蘭西”號飛艇,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艘能操控的飛艇;1890年10月9日,法國人克雷芒·阿德爾自製了一架可以升空的飛行​​器。1866年利薩海戰,奧地利人破釜沉舟,採取“v”字楔形橫隊擊敗意大利人,而水下撞角和亂戰正是奧地利人獲勝的關鍵詞。1893年黃海海戰,清國艦隊擺出了類似奧地利艦隊的“v”形陣迎戰縱隊作戰的日本艦隊,戰斗在3000碼的距離上進行,這一次,獲勝的功臣則是縱隊戰術、巡洋艦和速射砲。1879-1883年的太平洋戰爭,智利海軍遠比秘魯海軍要強大,他們採取了海上封鎖戰,而秘魯海軍則在避免海戰的前提下進行靈活的海上游擊戰,儘管秘魯人搞砸了演出,可這種破交戰值得我們藉鑑。”

     “這幾十年來,新的科技層出不窮,技術日新月異,勇氣和實力已經不足為憑,新的科技和人對科技的合理使用已經成為決定海戰成敗的關鍵,這也意味著戰爭中處在弱勢地位的一方能夠通過非對稱作戰擊敗強大的敵人。”

     “在富饒的北大西洋上,意大利、奧地利、西班牙、荷蘭不足為慮,我們的對手只有英國、法國和美國。英國和法國具有強橫的海上實力,我們的海軍總噸位甚至還不到他們的零頭。要挑戰英國和法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傾盡國力發展海軍,然後採取歐洲中世紀騎士決鬥的作戰方式將對方挑下王座是理智也不可取的,而採取非對稱作戰方式,也許我們會收穫意想不到的驚喜。”

     “想像一下,我們有一支規模並不大,但是質量精良的小艦隊,在飛艇和飛行器幫助下能夠提前發現大艦隊,而不用在茫茫大海上四處尋找他們的蹤跡;我們有先進的火砲和火控系統,能夠在英國艦隊的射程之外開火,並且能夠準確命中它們;我們有高強度的防禦裝甲還有密封艙設計,即便被敵方火力命中也不至於將我們擊沉;我們可以利用高速巡洋艦衝擊英國的海上運輸線,掐斷英倫三島與它的殖民地的聯繫,只要這種巡洋艦能夠打得過英國人的無防護巡洋艦,跑得過火力強橫的一等戰列艦。”

     “我們用數量龐大的潛艇和魚雷艇、水雷在赫爾戈蘭灣伏擊英國艦隊,像狼群一樣發起群體攻擊,用廉價的魚雷、水雷摧毀大艦隊;也許有一天,我們的飛行器可以掛上五百斤的炸彈超視距攻擊英國人的朴茨茅斯港、波特蘭灣和奧克尼群島,也許有一天,我們的艦船可以搭載這種飛行器,讓飛行器獲得更遠的攻擊距離,甚至可以穿越大洋,直接攻擊大洋對面的美利堅!”

     “這論文是誰寫的?”坐在沙發上的德皇威廉二世呼吸急促起來,死死攥著那份標有“二級機密”字樣的文件,欣喜道。

     19世紀90年代是海軍知識大發展大爆炸的十年,馬漢的《海權論》引爆了列強對海洋的野心。世界霸主英國人迫不及待的宣布“兩強標準”,美國、法國、俄國人緊隨其後奮起直追,就連貧弱的小日本也在縮衣節食以待良機。

     這種隱性的海軍軍備競賽某種程度上得益於科技的發展,無菸火藥和高能炸藥、新式炮門和反後座裝置、全鋼裝甲和封閉旋轉砲台、水管鍋爐和三膨機、汽輪機、光學測距儀和電子通訊,科技進步之快讓人應接不暇,海軍設計師雖然熱衷於將新技術應用到戰艦上,但是誰又都心裡沒底,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

     而王海蒂是誰?作為一名穿越客,他對海軍的未來發展方向可謂是胸有成竹。王海蒂在論文中大開金手指,一口氣胡謅了1906年才出現的無畏艦、1907年出現的戰列巡洋艦,1918年才出現的航空母艦,二戰時期廣泛使用的狼群戰術。

     要是在知識大爆炸的21世紀大談特談這些觀點,人家一定會對你不屑一顧嗤之以鼻,可在黎明前夕的1897年提出這些數據指標,那無異於是上帝的先聲。無怪乎立志建設大洋艦隊,取代日不落帝國光輝的德皇威廉會如此失態。

     “海蒂-西萊姆,基爾海軍學院畢業生。”提爾皮茨站在燈火的陰影下,不咸不淡的回復道。

     “海蒂-西萊姆……這是個人才!”穿著元帥軍服,腰間別著佩劍,手裡拿著白手套的威廉二世埋著頭默念了一遍,似乎要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

     “提爾皮茨,你怎麼看?”皇帝平靜下來,將文件丟在一邊,撇過頭向他的海軍大臣問道。

     “魚雷、潛艇、飛艇這些新式武器的確出現了,可技術相當不成熟,論文中所提到的由法國人製造的飛行器,對不起,陛下,孤陋寡聞的我沒聽說過。至於全攻全守的完美戰列艦,水下狼群戰術,搭載了可以攜帶機槍炸彈魚雷的飛行器的艦船,這些在我看來不過是凡爾納的科幻小說,雖然花團錦簇,但是錯誤百出……”提爾皮茨冷哼了一聲,不願意再多說一個字。

     德皇威廉二世雖然有好大喜功口無遮攔的毛病,但是他的政治智慧一點也不差,對比《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的保密等級和提爾皮茨喋喋不休的抱怨,皇帝不難看出他的海軍大臣的真正用心。

     “好吧,不提這部科幻小說。”德皇威廉將論文鎖進抽屜中,指著掛在牆上的日曆道:“阿爾弗雷德,我想知道《海軍擴軍法案》的國會聽證會你準備好了沒有……”

     國會中的自由派議員對於《海軍擴軍法案》採取消極態度,因為該法案規定了七年海軍預算,這就使國會不能對經費開支進行任何形式的監督。

     “陛下,一切盡在掌握中……”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三)

     床很舒服,不似基爾下區那棟小木棚屋某張吱呀作響的老床,不似基爾軍校窄小的行軍床,更不似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雜亂擁擠的過道床。這張床不僅柔軟敞亮,甚至還隱約帶有女孩子的體香。

     酒醉的王海蒂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春夢,夢裡有驕橫的小女友,有黃山湯口鎮上的賓館,還有更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男女之事。

     醒過來的王海蒂微微睜開眼睛,透過百葉窗望見一絲刺眼的明亮,臉上多了一絲懊惱的情緒,估摸著外面已經日上三竿。

     宿醉後總是口乾舌燥頭疼欲裂,宅男無暇考慮他是怎麼出現在旅店裡的,也無暇回憶誰為他換了一身睡袍,慵懶的他就連起床為自己倒一杯水都敬謝不敏。宅男裹緊被子翻了個身,試圖睡個回籠覺,緊閉雙眼想要承續回味昨晚那個香艷旖旎的夢。

     耳畔傳來女孩子的夢囈,一具溫軟的身體貼近王海蒂,滑嫩的肌膚就挨著王海蒂的後背,王海蒂甚至能感受到女孩胸前的凸起處。一隻雪白的皓腕繞過王海蒂僵直的頭,輕輕貼在他的臉上。

     “我勒個去,莫非昨晚那不是夢?”宅男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晨勃的某活計瞬間軟了下來。王海蒂似乎已經預見到了大好青年因為酒後亂性而身敗名裂,被警察拷走的慘狀。

     想到這裡,王海蒂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耳光。

     宅男並不擅長喝酒,但偏偏還喜歡逞能,前世被小女友三言兩語灌醉,無緣無故的丟了苦苦保存快二十年的初夜。上了她的賊船也就罷了,好歹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可這一世宅男卻是自己把自己給灌醉,然後稀里糊塗的丟了這一世的初夜,目前看來還得搭上狗命一條,宅男怎麼想都感覺窩囊。

     王海蒂緩緩蠕動身子,小心翼翼的與女孩脫離身體接觸,一溜煙的爬起床,穿著睡袍慌不擇路的跳到房門口。宅男在房門處徘徊了許久,等慌亂的心稍稍平復,自覺能夠面對雷霆之怒,這才敢睜眼去看躺在床上的女孩是誰。

     裝飾奢華的床上,王海蒂的軍服、內褲,女孩的連衣裙、內衣內褲和髮飾散亂一地,一位金發少女正摟著薄薄的被子酣睡,毫無顧忌的將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在空氣中。

     “凱瑟琳……”王海蒂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感覺他岌岌可危的賤命留住了,旋即又反應過來:是凱瑟琳也不行呀,平白無故的奪走了女孩的身體,還不用負任何責任,即便在開放的21世紀也沒這好事,前世自己的小女友就是明證!

     王海蒂哆哆嗦嗦的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從軍服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顫顫巍巍的點燃。淡藍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後,宅男又怕嗆著了凱瑟琳,於是又拉開了百葉窗,站在窗台前一根接一根的吞雲駕霧。

     “什麼時候醒的?”身後傳來女孩害羞的聲音。

     “有一會兒了……”王海蒂掐滅煙頭,一臉絕望。

     “還好你沒有逃走,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凱瑟琳緋紅了臉,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一絲春光也不肯洩露出來。

     基督教並不主張婚前性行為,而且歐洲人對於信仰堅持不像很現實很功利的天朝人,他們將宗教當做道德底線來對待並且加以恪守,凱瑟琳是虔誠的新教徒,由此可見女孩昨晚接受他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

     “昨天晚上?”王海蒂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支吾道。

     “聽說你軍校畢業在酒館買醉,怕你喝過頭,就來看看。結果你還真醉了,我擔心你沒人照顧,就把你送這裡來了。海蒂,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你不會不要我吧……”

     王海蒂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頭很想豪言一句“怕什麼,我會對你負責的”,可小女友的身影總是在他眼前晃悠,讓宅男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凱瑟琳等了很久,終究沒等來王海蒂的回應,她臉上的期待神色散了去,晶瑩的液體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好吧,我會娶你的,只要迪克和維拉尼不反對……”王海蒂採取曲線救國的方式,妄圖將這件事糊弄過去。凱瑟琳的母親維拉尼是個勢利的婦人,她絕對不會坐視王海蒂將她女兒娶回家。

     ……

     彈指間已經是1898年,雷德爾被分配到了第二艦隊旗艦德意志號上,結識了同才華橫溢的沃爾夫岡-魏格納少尉,並且參加了侵占中國膠州灣的戰役。奧登出現在新式大型鐵甲艦奧古斯塔皇后號上,成為一名魚雷軍官。而王海蒂被留在了海軍總部,成為帝國海軍辦公室秘書,並且於1898年3月率先晉升為海軍中尉,屬於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典型。

     1898年4月10日,德國柏林,國會大廈。

     德意志帝國是君主制國家,國會在德國的政治版圖上相當上不得檯面,可國會大廈畢竟是國會議員們的地盤,就連位高權重的海軍部高級官員、陸軍代表、普魯士王國官員和皇帝威廉二世,也只能安安靜靜坐在聽眾席上並且不得聒噪,否則必定會被國會議長給趕出去。

     剛剛晉升為海軍中尉的海蒂-西萊姆站在國會發言台上,面對議員們如山一般的責難聲,時而插科打諢談笑風生,時而振臂高呼精神抖擻,時而眉頭緊鎖做白岩松狀,將議員們的挑釁一一化解。

     “西萊姆中尉,正如老首相所言,德意志帝國不需要強大的海軍,這樣會招致英國人的猜忌!”自由派議員施密特跳了出來,毫不客氣的指責道。

     “截止1897年,我們德意志帝國海軍名列世界第七,總噸位甚至不到英國人的零頭,可即便這樣,英國人就不對我們猜忌了嗎?”王海蒂穿著海軍禮服,表情肅穆卻又帶著一點自信的微笑:“施密特議員,我想問你,1895年'克留格爾電報'事件後,英國人對我們發出戰爭警告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德意志人的誠意?!他們甚至肆意阻攔和檢查我們的商船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忍讓?!在我看來,正是因為我們德意志海軍還不夠強大,才會讓英國人如此肆無忌憚,須知道,真理只在大砲的射程之內!”

     “西萊姆中尉,德國是後勁現代化國家,我們缺少資本的原始積累,我認為海軍的擴軍計劃會極大的消耗德意志的國力!”施密特議員似乎與海軍扛上了,糾纏不休道。

     “尊敬的各位議員,不是我們海軍需要一支強大的戰列艦艦隊,而是德意志民族需要,而是德意志的國家利益需要、而是德意志的子孫後代需要!”王海蒂用鏗鏘有力的言辭調動國會議員們的情緒,回應道:“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不至於復制1870年法國戰艦堵在易北河河口那一幕,不​​至於讓英國人肆無忌憚的搜查我們的艦船。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缺少資本我們還可以用其辦法解決,可資源匱乏、國內市場狹小對德國經濟的桎梏卻別無他法,只有用鐵與血,用強大的海軍為德意志開疆擴土,用資源豐富、人口眾多、市場廣闊的殖民地來為德意志輸血。所以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絕不僅僅只是海軍的福音,而是六千萬德意志人民的共同需求!”

     “西萊姆中尉,海軍如何面對英國人的壓力?”老容克貴族議員馮-屈爾曼是個中立派,就事論事道。

     “海軍準備用七年左右的時間,擴軍為一支擁有19艘戰列艦,9艘裝甲巡洋艦,26艘輕型巡洋艦的艦隊。海軍擴軍的目的旨在獲得與法國人相比肩的實力,威懾其他國家,海軍無意壓制法國,也不足以撼動英國人的海上霸權。”王海蒂毫不猶豫的祭出了提爾皮茨時常念叨的、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站在國會發言台上款款而談:“這支艦隊是純粹防禦性的、和平的、沒有向任何其他國家的海軍力量進行挑戰的意圖,它的存在是為了讓最偉大的海權國家都不敢向它挑戰,否則就有使自己優勢遭到破壞的危險!既然這是一支以存在和威懾為戰略目的的艦隊,那麼英國人就沒有任何理由給予我們壓力,我們也不需要理會英國人的壓力!”

     答辯時間結束了,王海蒂帶著驕傲從國會演講台上走了下來,他收到了支持海軍的議員們如雷一般的掌聲,還有到場的海軍同僚們的歡呼聲。

     國會議員在議長的主持下開始就《擴軍法案》議案進行投票。

     “看來國會已經不能阻擋《擴軍法案》了……”大局已定,德皇威廉二世鬆了一口氣,決定提前退場。臨出門的時候,德皇威廉二世推開散佈在他四周的警衛,對他的海軍大臣說了一句:“阿爾弗雷德,你是德意志的英雄!”

     “不,陛下!掛著鐵十字黑鷹旗和黑白紅三色旗戰列艦即將揚帆遠航,帝國的殖民地和加煤站即將遍布全球,屬於德意志海軍的大時代即將來臨,而它由您一手開創! ”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的回答擲地有聲。

     提爾皮茨是一個極有膽魄的人物,他立志為德國創建一支真正的遠洋艦隊,而且還希望這樣一支艦隊能與英國皇家海軍相匹敵。提爾皮茨為這一天準備了太久,18​​92年他成為海軍總參謀長,那時候海軍部由保守的海軍元老掌控,觀念陳腐的他們甚至放言要為被一艘掛著鐵十字軍旗的戰艦裝上索具。

     提爾皮茨在海軍部閃轉騰挪,將一幫元老排擠出核心層,並且用不體面的方式將前任海軍大臣弗里德里克-霍夫曼趕下台。 1897-1898年間,他不制定了規模龐大海軍計劃及其技術方案,而且在政治領袖、新聞界、民間巧妙運用一切宣傳技巧來促進他的事業。

     扳倒海軍部元老,交好外交大臣伯恩哈德-馮-比洛,將年輕衝動的海蒂-西萊姆留下來做自己的秘書,拜訪普魯士王國元老重臣,通過基爾帆船節傳播漢薩同盟的海航傳統,在德國大量翻譯出版的《海權論》、1898年成立的海軍協會、柏林出版的《海軍年鑑》,五十歲的提爾皮茨為了德意志海軍傾盡了他半生心血,如今,兩鬢斑白的老提爾皮茨終於能如願以償,終於可以帶著他的大洋艦隊和放肆之笑,緊隨皇帝威廉走出莊嚴的國會大廈。

     票數統計結束,國會議長敲了敲桌子,讓喧鬧的議員們安靜下來,沉聲道:“海軍議案獲得簡單多數,根據憲法,我宣布《海軍擴軍法案》成立!”

     1898年4月10日,赫爾戈蘭灣的砲聲、多格爾沙洲的驚魂、科羅內爾的豪情和福克蘭群島的殤,埃姆登號的游擊、坦噶尼喀湖的牛刀小試,還有不得不提的血火日德蘭與斯卡帕灣上空的“彩虹”,給後人留下無數遺憾的公海艦隊時代終於來了。

     王海蒂成了海軍的英雄,他就站在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面前,任由老式照相機曝光亮瞎他的雙眼。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同盟國與協約國、第一次世界大戰,究竟是成就了我還是我推動了歷史?”作為熟知未來歷史的海軍辦公室秘書,王海蒂清楚知道提爾皮茨的野心,還有他所謂的“風險理論”的自相矛盾不堪一擊。

     王海蒂用“風險理論”搪塞那些並不了解海軍和海洋的國會議員,這不代表他贊同提爾皮茨的觀點。 “風險理論”並非沒有合理性,可英國人不是傻瓜,約翰牛絕不會坐視德國海軍崛起,然後反超他們;存在艦隊並非沒有價值,至少它可以讓英國人投鼠忌器。

     可慘烈的世界大戰一旦爆發,雙方打得就是國力,拼的就是資源消耗,而存在艦隊對此卻毫無幫助,甚至稍顯累贅。前世,德國在決戰速決的計劃破產後,就是被協約國無窮的資源給耗死的。

     4月10日的《海軍擴軍法案》不僅僅只是德意志海軍崛起的開始,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端倪,軍備競賽這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除非一方倒下,否則永無休止。想到在通往戰爭的道路上狂飆突進的德國,想到德國一戰慘敗這結局,宅男頓時萌生出一絲恐懼和茫然。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宅男呢喃了一句,旋即自嘲一笑,暗道他已經回不去了。

     王海蒂剛加入海軍的時候還幻想著可以提前退役,移民美國,可現在,德國有他的準未婚妻凱瑟琳、父親弗雷西、還有海瑟薇的墓地,德國有一群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同學死黨,許許多多像布朗特、魏格納這樣的老熟人,還有王海蒂或喜或悲的記憶,不知不覺,宅男已經對德國動了真感情,王海蒂覺得他不能一走了之。

     “不行,我得找提爾皮茨談了談,即便不能讓他放緩大洋艦隊的組建速度,至少也得讓他接受非對稱作戰理念,增加戰爭的贏面!”

     ……

     奢華的紫藤木桌上放了一隻水晶杯,杯子裡盛了一點昂貴的科涅克白蘭地。基爾數一數二的大商人迪克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抽雪茄一邊翻閱報紙,迪克家的沙皮狗正趴在迪克的皮鞋上貪睡。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寧靜,維拉尼走進客廳,將上前迎接她的寵物狗踢飛,怒不可遏道:

     “迪克,你怎麼能同意凱瑟琳與西萊姆的婚事呢,凱瑟琳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她是基爾的天之驕女,她不能嫁給海肯多夫漁民的後裔,小小的海軍中尉!只有老維克多議員的兒子小維克多才配得上她!”

     “怎麼,你以為你的準女婿海蒂-西萊姆只是一個小小的海軍中尉?”迪克翻翻眼皮子,將手裡的報紙遞給維拉尼。

     那是石赫州(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報紙首頁整整一個版面都是王海蒂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王海蒂雄姿英發麵無表情,照片下面標有幾行小字:

     “1898年4月10日,《海軍擴軍法案》獲得通過,帝國海軍辦公室秘書海蒂-西萊姆中尉成為海軍英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1-26 12:06 AM 編輯

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四)

     所謂歷史不過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它總是由勝利者書寫。事實上,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國,未必真的如天朝的歷史教科書所描述的那般喪心病狂,而協約國一方也未必真的有丘吉爾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回憶錄》里美化的那麼高尚。

     德國祇不過選擇了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對象、進行的一場錯誤的戰爭。這一點是新時代大學生王海蒂穿越到德國後得出的結論。

     年輕的德意志帝國與江河日下的大英帝國終有一戰,這不僅是德意志軍人和容克貴族的共識,而且是絕大部分德意志人的心聲。德國資源匱乏,國內市場狹小,而且因為德國統一的太晚,錯過了瓜分世界的貔貅盛宴,這導致德國工業發展後勁不足。

     英國控制全球海權,主宰世界貿易,其廣闊的殖民地遍布各大洲,太陽永遠在米字旗之上,“日不落帝國”儼然“可以與世界抗衡”。新興的德意志挑起一場旨在將橫在德國戰車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大英帝國掀翻在地的戰爭是遲早的事,就連狗血的穿越客王海蒂也同樣秉持這種看法。

     “既然舊的製度不合理,那就用鐵與血將它打碎重建!用不著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和諧世界,直接開打就行!”

     在德國呆的久了,惜命的宅男不知不覺也沾染上了屬於日耳曼人的驕傲和狂熱。宅男並不反對用暴力的方式打碎由英國人操縱的世界體系,王海蒂竭力抨擊的是提爾皮茨保守的、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

     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上台後明確提出了建立一支能夠遠洋作戰的大洋艦隊,而他的指導思想就是“風險理論”。

     所謂“風險理論”是指德國應當建立一支足以應付以英國本土艦隊和海峽艦隊為對象的大洋艦隊,如果不能擊敗英國,那麼至少應該足以給對方造成難以接受的損失。

     “風險理論”的核心是遏制和威懾。

     為了能夠建成這支大洋艦隊,海軍大臣提爾皮茨排斥任何關於發展潛艇、飛艇、魚雷艇和破交巡洋艦的計劃方案,一心發展以戰列艦為核心的大型水面艦隻。為了避免直接對抗英國,提爾皮茨在參考和評估了英國人的造船實力後,決心將大洋艦隊的規模控制在英國本土艦隊的70%左右,官方一再宣稱這支艦隊是為了對抗法國和俄國人,絕不會威脅英國霸權。

     然而提爾皮茨低估了英國人對於海洋的野心,英國人用私掠艦隊打敗了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用消耗戰打敗了“海上馬車夫”荷蘭人,在西班牙特拉法爾加角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法蘭西海軍,大海成就了日不落帝國,英國人怎麼可能不警惕另一個海洋強國的崛起,英國人怎麼可能不懼怕德國複製大英帝國發跡史?

     1900年德國國會通過第二次海軍擴軍法案,將艦隊規模擴大了38艘戰列艦、20艘大型巡洋艦和38艘小型巡洋艦。就在德國海軍部官員為規模龐大的造艦計劃愁白了頭熬紅了眼的時候,牛逼哄哄的大英帝國在1898-1902年間一口氣增加了28艘一等戰列艦和4艘二等戰列艦,並且將更多駐紮在地中海和中國的主力艦調回英國本土。

     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不僅將原本就風雨飄搖的德英關係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獄,讓德英兩國開始激烈的海軍軍備競賽。而且在1906年,提爾皮茨一生的夙敵約翰-阿巴思諾特-費希爾主持的無畏艦下水,全重型火砲(All-Big-Gun)、高功率的蒸汽輪機、強悍的防護力。

     英國無畏艦的出現讓全世界所有尚在船台上的戰列艦落伍,同時也將提爾皮茨和他的“風險理論”逼到絕路。

     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無畏艦出現後,德國國內各大造船廠的船台上擠滿了根據提爾皮茨“風險理論”建造的舊式戰列艦,大英帝國第一海軍大臣費希爾不費吹飛之力,將夙敵提爾皮茨逼到絕路,同時也試探出德國人《擴軍法案》官方說辭之外的戰略意圖。拿騷級戰列艦的出現不僅意味著德英海軍軍備競賽的升級,而且還意味著提爾皮茨的“風險理論”破產。

     提爾皮茨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他看不到新科技對於海戰面貌的改變,可穿越客王海蒂知道!宅男火急火燎,不顧海德國人相當重視的上下尊卑,竭力勸阻提爾皮茨。

     宅男小看了提爾皮茨的固執,提爾皮茨為了他的大洋艦隊籌謀規劃了十多年,如今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提爾皮茨決計不會容忍有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哪怕他深受德皇威廉二世的喜愛。

     “西萊姆,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想法吧,你不覺得你的非對稱作戰理論很像是凡爾納的科幻小說?!”上了年紀的帝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站在辦公桌前,將手裡的雪茄揉成一團,嗜血的眼睛死死盯著王海蒂,面紅耳赤怒氣沖沖道:“那些被稱為水下鐵棺材的潛艇和不能遠洋作戰的魚雷艇有什麼用,那些航速超快但卻承受不住哪怕一發105穿甲彈的襲擊艦又有何價值。你難道還想讓德意志重蹈法國人那白痴似的綠水海軍的覆轍?集中優勢兵力、大艦隊決戰才是未來海戰的主流,一支可以縱橫大洋的戰列艦艦隊才是擁有海權的象徵!”

     “提爾皮茨先生,我承認潛艇、飛艇、魚雷技術還不完善,飛行器也只是剛剛出現,我也不否認戰列艦之於製海權的價值,但是在具有革命性和顛覆性的科技出現之前,無論是造艦速度還是艦船質量我們都與英國人相距甚遠。與其同英國人拼消耗,搞軍備競賽,浪費國力建造那些派不上用場的舊式戰列艦,還不如將重心放在研發完善新科技上,遲早有一天,科幻小說會變成現實!”年輕的海軍中尉王海蒂毫不示弱,據理力爭。

     王海蒂與提爾皮茨吵得很兇,開始還是為了“風險理論”的科學性而爭論不休,而後辯論的範圍擴大到帝國海軍戰略,到最後演變成單純的意氣之爭,變成無休止的謾罵和人身攻擊。

     不是沒有人奉勸王海蒂,王海蒂的準岳父迪克不止一次的向他傳授辦公室法則,可急火攻心的王海蒂完全聽不進去。不是沒有人規勸提爾皮茨,提爾皮茨的上司德皇威廉二世不止一次的暗示他要自重,可脾氣火爆的提爾皮茨對皇帝的委婉勸架無動於衷。於是1898年5月初的那一段時間,帝國海軍總部的工作人員幾乎每天都能聽見海軍大臣辦公室裡的爭吵聲。

     從海軍少尉到海軍中尉,埃里希-雷德爾和沃爾夫岡-魏格納用了三年時間,伯恩哈德-馮-奧登用了兩年光陰,而王海蒂僅僅只用了五個月。作為海軍辦公室秘書,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副官,王海蒂的前途不可限量,幾乎是一片光明。

     然而自大而又驕縱的宅男將這一切搞砸了,王海蒂就像被戳了洞的氣球,崛起的速度有多快,跌落的速度就有多快。

     像是一場噩夢,1898年5月中旬,王海蒂被調離海軍總部,成為海軍駐基爾造船廠的聯絡員。就在王海蒂準備申請提前退役的時候,1899年4月,王海蒂被派到臭鼬號(伊爾提斯)砲艦擔任槍砲長,與臭鼬號砲艦一起被發配到遠東艦隊。

     宅男原以為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時刻,後來他才知道,那僅僅只是開始。

     ……

     臭鼬號屬於Iltis級砲艦,滿載排水量一千一百多噸,航速13.5節,裝備兩門105毫米主砲,六門37毫米副砲。 1899年5月,臭鼬號砲艦離開本土軍港,在大海上漂泊數月後,終於開進目的地青島港。

     王海蒂頂著基爾三劍客,與沃爾夫岡-魏格納齊名的北德意志戰略雙傑的光環來到東亞艦隊,遠東艦隊上上下下都在翹首以待才華橫溢的王海蒂,然而宅男卻讓人失望了。

     在東亞艦隊的例行訓練中,慵懶散漫的王海蒂表現的不溫不火,完全看不出1898年在國會演講台上舌戰自由派議員舍我取誰的氣勢。訓練之餘,宅男則每天跑跑步,與奧登磨牙打屁,和未婚妻凱瑟琳交流感情互通書信,偶爾也會來軍官俱樂部小酌一杯,更多的時候則躲在宿舍里安安靜靜的看書。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王海蒂在海軍總部的遭際流傳到遙遠的遠東,人們終於了解王海蒂意志消沉的緣由,就在大家感嘆宅男那如同流星一般的人生軌跡,暗忖老實人做不得的時候,遠東解救戰爭爆發了。

     西方人總是喜歡為自己的侵略行為找一個好聽的名目,這一次也不例外。 1900年的義和團反帝愛國運動,爛漫的歐洲人將它命名為遠東解救戰爭或者遠東懲戒戰爭。所謂解救是針對被義和拳包圍在北京東交民巷的外國公使和僑民,所謂懲戒是指要懲罰1900年清國西太后悍然向全世界宣戰這種反人類行徑。

     1900年6月2日,德國分艦隊總司令斐德滿上校率領漢薩、艾琳、赫塔號巡洋艦,還有臭鼬號砲艦姍姍遲來。

     1900年,6月16日,大沽砲台戰役爆發,王海蒂所在的臭鼬號砲艦深入海河,停泊在大沽和塘沽之間的天津海關附近,負責保護“海關”,並設法營救和協助受傷艦船作戰。在砲轟大沽北砲台的砲戰中,王海蒂消極避戰,臭鼬號毫髮無傷全身而退。

     1900年8月,王海蒂被編入聯軍留守天津部隊的指揮官,指揮德國留在天津城的20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

     1901年10月,北京四九城中有組織的抵抗力量已經不復存在,文明人的非文明強姦擄掠行動,也在聯軍指揮部惺惺作態的禁令下停止。 11月,王海蒂率領他的海軍陸戰隊作為補充部隊抵達北京城。

     北京城是王海蒂的傷心之地,前世王海蒂受小女友蒙蔽,興沖衝的來到帝都,結果不僅丟了自己無數個第一次,還被小女友那支刁蠻任性的股票給套牢了。

     今世王海蒂第一次踏足帝都,身份和心態全然不同:鄉下人進京朝聖的謹小慎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先進文明的侵略者的尷尬和羞恥;驕橫的小女友不見了,宅男已經是凱瑟琳的俘虜。

     “八大胡同可是中國男人的聖地,就像荷蘭的阿姆斯特丹一樣。”佔領北京後,無所事事的王海蒂領著休假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在四九城裡的大小胡同里四處亂竄。奧登一時興起,想要拜訪中國的妓院,王海蒂不懷好意的將他拉到八大胡同,在巷弄裡使勁賣弄他前世來帝都時從導遊口中聽來的知識:“八大胡同並不是一條街道,而是由八條街道組成,分別為百順街(胡同)、胭脂街、石頭街、陝西街……”

     “這是哪條街?”奧登腰間別著一把左輪手槍,這是聯軍司令部的硬性規定,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道。

     “咳……是朱家街(胡同)還是韓家譚街來著?”前世王海蒂只不過在八大胡同匆匆瀏覽了一遭,騙騙沒文化的奧登還行,一遇到具體問題立刻洩露底細。

     “這是李紗帽街……”猥瑣的宅男和奧登連忙回頭,只見胡同口站著倆身穿英國海軍軍服,金發碧眼的老外。

     “海蒂-西萊姆,德國人。”

     “伯恩哈德-馮-奧登,德國人。”

     為首的那位英國海軍軍官手臂上纏著厚厚一層繃帶,鬍子拉碴,軍帽歪歪斜斜的套在頭上,英武風流的外表下皆是悍勇之氣。這些年,因為布爾人和《海軍擴軍法案》,德英兩國的關係已經大不如從前,好在這​​是遙遠的遠東,天下殖民侵略者一家親,奧登和王海蒂客客氣氣的向他們的英國同僚行軍禮,自我介紹道。

     “戴維-貝蒂,英國人。”貝蒂指了指他打了石膏纏著繃帶的手,歉意一笑,隨即向王海蒂、奧登介紹他的同伴:“蘭帕德,我的副手。”

     寒暄後,貝蒂指了指王海蒂身後的李紗帽胡同,搖著頭警告道:“你們是來見識東方美女的嗎?不建議你們深入李紗帽街,中國女人很反感我們……”

     “那是因為你魅力不夠……”王海蒂得瑟一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中尉,不可以小看我們的戴維-貝蒂中校,他與埃塞爾-菲爾德有著戀人關係,而菲爾德可是美國百萬富翁的女兒,這艷福……”那些年美元還沒有貶值,一百萬相當與前世的七八億人民幣,貝蒂的副手蘭帕德半是吹捧半是挪揄的辯解了一句。

     “哈哈,我女朋友凱瑟琳可是基爾千萬富翁的女兒,看來我比你的魅力值要高一個層次,沒理由我會失敗……”

     王海蒂一頭扎進妓院,流利地道的京片子還沒出口,唾沫便飛到了宅男白皙的臉上。

     “滾,你們這些白皮豬、劊子手!給再多的錢你姑奶奶也​​不惜的接待!”

     王海蒂灰頭土臉的逃了出來,伴著奧登、貝蒂的哄笑聲。

     “中國的妓女遠比他們的男人更富有血性!”蘭帕德朝那些橫眉冷對的東方美人做了個崇拜的手勢,搖搖頭說道。

     “蘭帕德,不要小看這個國家,他們雖然處在谷底,但是底蘊還在,國魂還在,總有一天它會叫你們大吃一驚!”王海蒂站在四九城的花柳街道上,堅定道。

     ……

     王海蒂回到德國軍隊駐地時,正好收到了一封來自德國基爾,署名為凱瑟琳的電報。電報很簡短,不過寥寥數個字,可電報上的內容對於王海蒂來說太過沉重,以至於宅男必須用十來年的時間方才得以釋懷。

     “就在我試圖忘記前世小女友,決心大愛一場的時候取消婚禮,凱瑟琳,你這是在報復我嗎?”王海蒂微微揚起頭,隨手將電報撕得粉碎。

     “西萊姆,怎麼了?”奧登瞄了散落一地的電報紙一眼,小聲問道。

     “沒事,丟了一樣東西而已……”

     第一部 二十年 完

     ……

     【註釋】

     1.集中優勢兵力、大艦隊決戰:馬漢《海權論》的觀點,此君是大艦巨砲的狂熱崇拜者。

     2.歷史中,據《八國聯軍目擊記》記載統計,臭鼬號砲艦陣亡八人,十七人受傷。

     3.八國聯軍雖有聯軍之名,但卻無聯軍之實,內部勾心鬥角不斷。臭鼬號傷亡最小也意味著德國能夠派出的海軍陸戰隊越多,在天津戰役中的發言權更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部 炮聲第一章土耳其調令(一)

     1913年的最後幾天,灰濛蒙的霧氣一直籠罩在柏林街頭。

     枯敗了的楓樹,凋零過的菩提樹和栗子樹孤零零的立在威廉大街旁,稍微有些蕭瑟之感。威廉大街的右岸,蒂爾加藤公園裡莽蒼一片,鐘樓的時針飛走,矢車菊和小雛菊在泥濘裡悄然蓄積勃發之力。

     巴洛克風格的宮殿、哥特式的教堂和修道院、飄飛的帷幔和層疊的穹頂在威廉大街兩側肆意堆砌,夏洛騰堡皇宮、帝國國會大廈、柏林洪堡大學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菩提樹下大街的盡頭,厚重的勃蘭登堡門正高高聳立,鐵十字勳章和站在四馬戰車上鷹鷲的勝利女神就佇立在門前。

     掛著海軍車牌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德意志帝國海軍總部門外的崗亭處,趁著衛兵檢查證件的空擋,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總司令弗朗茨-希佩爾少將將頭探出車窗,對守在崗亭值班室裡的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埃里希-雷德爾中校揮手示意。

     “上車吧……”希佩爾少將推開車門,讓雷德爾中校坐進車裡來,迫不及待的問道:“中校,找我有什麼事?”

     每年的秋季都是公海艦隊訓練最繁忙的時節,一來波羅的海風平浪靜秋高氣爽,最適宜開展大規模遠洋訓練;二來每年的這個時候,剛剛畢業的海軍學員和新招募的水兵大量補充到軍艦上,通過大規模遠洋訓練加速艦上官兵之間的磨合,恢復戰備水平是相當有必要的。

     大洋艦隊從挪威的峽灣返航回港,作為公海艦隊的一線指揮官,希佩爾少將一直呆在第一偵查艦隊旗艦塞德立茨號戰巡上,總結這次海訓的得失,組織軍艦檢修,規劃下個季度的訓練大綱,忙的昏天暗地。因為德皇威廉二世組織的聖誕節酒會,希佩爾少將這才得以忙裡偷閒,返回柏林。

     今天早晨,雷德爾中校打來的電話請求希佩爾少將前往海軍總部,考慮到雷德爾中校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的職務,希佩爾少將毫不猶豫的驅車趕往海軍總部,唯恐錯過任何機密情報。

     “將軍,我知道您的第一偵查艦隊還缺少一名總參謀官……”雷德爾看了開車的衛兵一眼,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電報紙。 “少將先生,眼下有一個讓海蒂-西萊姆上尉回到大洋艦隊的機會。”

     “海蒂-西萊姆?”雷德爾中校的莽撞害的希佩爾少將白擔心了一場,但是海蒂-西萊姆這個許久不聞的名字,卻很大程度的緩解了希佩爾少將的負面情緒。希佩爾少將錯愕了片刻,憤怒的神色在他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旋即被無邊際的驚喜所替代。

     作為一名職業軍官,希佩爾少將並不急著去接那張情報紙,而是拿狐疑的眼神去征詢雷德爾中校。

     “這是我們潛伏在海峽對岸的外圍情報組織發回來的情報,保密等級並不高,顯然將軍您有閱讀的權限……”雷德爾中校解釋了一句。

     電報並不長,寥寥百十個字,大致介紹了英土兩國就鐵鏽號(蘇丹奧斯曼一世)超無畏艦所達成的購艦協議和土耳其第一艘超無畏艦瑞薩迪赫號(Reshadije class)一些新的數據和建造進度。

     1913年,土耳其政府不顧它的海軍首席顧問,英國少將道格拉斯-甘布爾的規勸,執意要打腫臉充胖子,舉債購買巴西人棄之不顧的鐵鏽號戰列艦。 12月20日,土駐倫敦大使開始與英國政府和阿姆斯特朗公司就購買“里約熱內盧”號進行談判;同日“冤大頭”巴黎國家銀行將100萬英鎊貸款作為定金付給倫敦。

     28日談判結束,“里約熱內盧”號更名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將於1914年夏天服役。

     “英國人到底還是將鐵鏽號推銷出去了……”希佩爾少將鬆了松風紀扣,冷哼一聲,將電報紙放在一邊,撇過頭問道:“中校,我不明白鐵鏽號與海蒂-西萊姆之間有什麼因果聯繫。”

     鐵鏽號是阿姆斯特朗船廠的工人對巴西人棄之不顧的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的戲稱。

     由於化工產業的發展,1904年巴西盛產的橡膠在國際市場上是堪比美刀英鎊的硬通貨。財大氣粗的巴西人頭腦一熱,制定了規模龐大的海軍擴軍計劃,準備打造包括三艘戰列艦的海軍艦隊。

     愚蠢的巴西人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貧窮而好戰的南美各國坐不住了,嗷嗷叫著湊錢準備與巴西人大幹一場,一場關於軍備競賽的鬧劇開始了。與巴西人素有齷齪的智利人得知消息,慌忙向阿姆斯特朗船廠訂購了兩艘戰列艦,南美大國阿根廷也在1908年宣布購買兩艘戰列艦。而烏拉圭、委內瑞拉、厄瓜多爾等一眾小國也蜂擁而上,將英法美德手裡不值錢的破爛貨、二手貨不要命的往自己懷裡攬。

     正是在這種此消彼長的跟風熱潮下,巴西人重啟本已經取消的第三艘戰列艦計劃。鑑於阿根廷和智利都擁有了兩艘戰列艦,眼高手低的巴西人決定實行大躍進,趕英超美,建造一艘最新式的超級無畏艦。

     招標消息傳來,利益面前,列強的造船廠自是一片腥風血雨。

     正直的德國人給出的方案比較務實,並沒有超越當時的技術水平,而狡猾的英國人為了奪取訂單,不惜打起了價格戰,將船體結構、裝甲防護水平一再削弱,各種超大型口徑火砲,數量和口徑大的嚇人的副砲不要命的往甲板上裝,希望藉此獲得巴西人的訂單。

     在英國佬的忽悠下,缺乏辯證精神的巴西人很快便繳​​械投降。 1911年,著名的軍火販子無良商人伊恩古爾驕傲的宣布:“這船是我們的了……”

     好景不長,1913年,由於橡膠價格下降,巴西人再也支撐不起高昂的海軍軍費,宣布拍賣里約熱內盧號。消息傳來,設計師伊恩古爾愁白了頭,阿姆斯特朗船廠遭重創,尚未建成的里約熱內盧號也被丟棄在泰恩河的船台上,任憑風吹日曬,被人們戲稱為“鐵鏽”​​號。

     “1897年,西萊姆提出'非對稱作戰'概念;1906年,西萊姆設想的完美戰列艦下水;1909年,西萊姆預測的完美巡洋艦服役;1913年,齊柏林飛艇被廣泛用於軍事巡邏、通訊,在柏林,幾乎每隔幾天就有飛機特技表演,為了擴大潛艇的攻擊範圍,我們甚至在赫爾戈蘭島上修建了潛艇基地。歷史早就證明元帥的'風險理論'是錯的,元帥之所以不想讓西萊姆帝國本土,不過是為了保留他身為公海艦隊締造者的尊嚴……”雷德爾領著希佩爾少將往提爾皮茨的辦公室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雷德爾停下腳步,朗聲道:“既然這樣,我們就給元帥一個台階好了……”

     “雷德爾中校,你確定你能讓那個脾氣暴躁絕不服軟的老水手改變想法?”希佩爾少將能猜到雷德爾中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小伎倆,他抓著手裡的電報紙,面帶憂色道。

     “天知道!”雷德爾中校高昂的氣勢瞬間為之一頓,誠懇道:“從海軍聯絡員到東亞艦隊砲艦槍砲長,再到波羅的海預備艦隊動員參謀、德屬東非的海軍陸戰隊指揮官,最後淪落到去幾乎沒有海軍的土耳其淘金。這十來年西萊姆一直在海外漂泊,我和奧登已經是海軍中校,而他卻只晉升了一級。少將,無論是從朋友角度出發,還是從國家利益角度考量,我都必須將他弄回來。

     “1905年第一次摩洛哥危機、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1911年第二次摩洛哥危機、1912-1913年兩次巴爾幹戰爭,歐洲局勢愈發動盪不安,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西萊姆的才華不應埋沒在'蘇丹海上兵營',大洋艦隊、北大西洋才是他應該去的舞台!”

     ……

     【註釋】

     1.塞德立茨號戰巡:1913年8月17日服役並且成為第一偵查艦隊的旗艦,它的旗艦地位一直保持到1915年呂佐夫號正式服役。

     2.瑞薩迪赫號,土耳其向英國訂購的超無畏艦,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的升級版。

     3.尤斯塔斯-休-但尼生-伊恩古爾,英國阿姆斯特朗船廠艦艇設計師。

     4.蘇丹水上兵營:19世紀末20世紀初,曾經稱霸地中海的新月旗海軍持續沒落,水兵操練不勤,指揮官懦弱畏戰,艦隻也大多老邁不堪,被戲稱為“蘇丹海上兵營”。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二)

     【土耳其人參戰這段歷史的確太過奇葩,太過詭異了,乃是海軍史孜孜不倦反復提及的話題,夏雨自然也要略微提一句,順便繼續挖坑……】

     ……

     地上鋪著來自波斯的地毯,雪白的牆壁上掛了幾幅17世紀的古老油畫和一面標註滿數據記號的世界海圖。紫藤木製的辦公桌上文件擺得很高,金色的簽字筆尚在筆筒裡搖晃不止,放在牆角的自鳴鐘猶自滴滴答答吵鬧不停,抽了一半的雪茄橫在煙灰缸裡,淡藍色的煙霧還在升騰。

     1893年的聖誕節氣氛尚未消散盡,1894年的新年鐘聲便又紛至沓來,元帥的權杖隨意擱在沙發上,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穿了一件沒有軍銜的元帥軍服,悠閒的站在窗台前,一手剪刀一手水壺,俯身修理他視若珍寶的盆栽。

     “元帥,這是駐倫敦的情報機構剛剛發回來的情報。”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蘭茨-希佩爾少將和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埃里希-雷德爾中校抓著一張電報紙敲門進來。 “鐵鏽號被土耳其人拿下來了,更名為奧斯曼蘇丹一世號。”

     “土耳其人倒是好手段……”提爾皮茨元帥轉過身來,接過電報略微掃了一眼,坐回辦公桌前,風輕雲淡道:“行了,我知道了。”

     “元帥,這次英國佬一反常態,出售給土耳其人瑞薩迪赫超無畏艦絲毫不見偷工減料的痕跡,反而給足了12英寸的水線裝甲帶,而且瑞薩迪赫號建造速度也一再放緩,英國人居心可疑!”

     根據英國人的慣例,英國的外銷型軍艦的防護力相對於原型艦通常會削弱一個檔次,以便在同等口徑下,英國的原型艦能夠擊沉外銷艦,而英國人在此次交易中很罕見的沒有祭出魑魅魍魎。

     也不知英國人是打著將瑞薩蒂赫號戰艦下水日期拖到可能的世界戰爭爆發,然後以戰爭為理由毀約,將瑞薩蒂赫號順勢編入大艦隊的主意,還是存著拉攏土耳其人,將奧斯曼帝國納入協約國體系的心思。

     以大英帝國的傲慢無禮,還有俄羅斯雙頭鷹對土耳其一貫的蔑視,希佩爾估計英國人拿土耳其“冤大頭”的錢,為大艦隊裝備一艘超無畏艦的可能性居多。提爾皮茨對於英國人的小動作視若無睹滿不在乎,希佩爾少將忍不住開口提醒:“元帥,難道您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嗎?”

     “希佩爾少將,你覺得瑞薩迪赫號的戰鬥力如何?”提爾皮茨端起他在遠東淘來的景德鎮青瓷茶杯道。

     儘管英國人並沒有公開瑞薩迪赫號戰列艦的性能數據,可這難不倒德國海軍情報處的情報員。隨著瑞薩迪赫號的開工,它的性能數據很快便被評估出來,並且還在不斷完善中。

     “瑞薩迪赫號,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的改進型,除了巡航航速不如原型艦外,其動力、副砲和指揮系統都有很大的改進。”公海艦隊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希佩爾少將,如數家珍般的點評道:“如果英國人守信交貨,土耳其這樁買賣確實不賴。”

     “鐵鏽號呢?”提爾皮茨掀開杯蓋,伴著四溢的茶香,低頭美美的品了一口,追問道。提爾皮茨曾經擔任過遠東艦隊司令,對於中國的名茶很有一番心得。

     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是當時最公開的戰列艦,其性能數據在有心人面前,根本就不算秘密。里約熱內盧號艦長205米,艦寬27.1米,吃水8.2米,滿載排水量30250噸,設計最高航速為22節,裝甲厚度約為60-305毫米。英國人為了從德國造船廠手裡搶到訂單故而將一切華而不實的東西齊齊堆在了那艘戰艦上。 7門雙聯裝305毫米主砲、20門單管152毫米副砲,10門單管76毫米副砲這種近乎裸奔的艦船設計不止前無古人,甚至後無來者。

     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的性能數據剛剛流出,便引起海軍界一片嘩然,很快便獲得了“七砲塔聖物”的“美譽”。

     “鐵鏽號?過度重視火力而輕視防護力,裝甲羸弱,一發280毫米穿甲彈就能將它穿透。大而無當的上層建築和奢華的內部裝飾增加了中彈面積,不利於損失管制。七砲塔設計未經嚴格的科學驗證,脆弱的艦體能否經受住一輪主砲齊射還是個謎。”

     作為世界第二海軍強國的艦隊指揮官,希佩爾少將自然有他的傲氣,希佩爾少將撇撇嘴一臉不屑道:“在我看來,鐵鏽號不堪一擊,也只有飢不擇食的希臘人和土耳其人拿鐵鏽號當寶貝!”

     “無論是瑞薩迪赫號還是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我們手頭都有詳細的資料,而且鐵鏽號還不堪一擊,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提爾皮茨元帥擱下手裡的茶杯,把玩著手裡的元帥權杖,望著希佩爾少將似笑非笑道。

     “元帥,您知道我所顧慮的並不是這些……”希佩爾繞過提爾皮茨的辦公桌,指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憂慮道:“如果英國人放緩造艦速度是為了腹黑土耳其人一把,那麼大艦隊勢必會增加兩艘無畏艦,這對我們來說是個不小的壓力。如果英國人按期交付那兩艘無畏艦,再加上一個在土耳其搞風搞雨的英國海軍顧問,英國人在土耳其的影響力勢必會大增,這對我們在土耳其的佈局是個不小的隱患。”

     奧斯曼土耳其素有西亞病夫之名,19世紀中葉的“坦齊馬特”時代土耳其人迴光返照,東拼西湊組建了一支地中海首屈一指的蒸汽艦隊,勉強還能在東歐和近東呼風喚雨。可時間到了1913年,衰弱的土耳其人已經從操縱棋局的棋手變成任人擺佈的棋子。

     不過奧斯曼帝國雖然衰落不堪,可土耳其人的地理區位實在太過微妙太過逆天了:南下可以威脅英國人的生命線——蘇伊士運河航道,封鎖黑海門戶博斯普魯斯海峽可以割斷雙頭鷹與它的盟國的聯繫,北進可以威脅北極熊和高盧人的腹地。

     鑑於土耳其人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德國外交部和軍方早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就開始在土耳其佈局,如今掌握土耳其政權的三位軍事寡頭都與德國具有密切的關係。

     “英國人?!”提爾皮茨端著手裡的茶杯,滿是褶皺的眼皮子微微抬了抬,刻滿刀鑿之痕的老臉上劃過一絲玩味的表情。 “少將,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這樣吧,雷德爾中校,你盡快完成一份評估報告,下個月月初的年度海軍會議上,我會專門提出這個問題。”

     “要不……還是讓海蒂-西萊姆少校寫這份評估報告吧。”雷德爾中校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建議道。

     “海蒂-西萊姆?那個來自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的狂妄小子?”想到這十年來與那個倨傲狂妄的年輕人種種不愉快的經歷和交鋒,提爾皮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咬牙切齒道:“先生們,我不否認海蒂-西萊姆少校的才華,但在他改掉他那令人作嘔的驕傲自大和誇誇其談之前,我並不准備接受任何由他撰寫或者敘述的觀點,即便他的觀點是對的!”

     雷德爾遠遠低估了提爾皮茨的固執程度,海軍大臣說的斬釘截鐵,可雷德爾中校並未氣餒。

     歐洲的形勢一日緊過一日,戰爭一觸即發。誰都知道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必然是至死方休的結局,賭注則是國運和未來。誰都不想輸掉戰爭,誰也輸不起,無論是從私人關係出發,還是基於國家利益層面考量,雷德爾中校都想讓海蒂-西萊姆回來,他上前一步,呶呶不休道:

     “元帥閣下,海蒂-西萊姆曾經在船廠擔任過聯絡員,這兩年他在土耳其海軍做海軍顧問,評估報告的撰寫人,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雷德爾中校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實際上,誰都知道雷德爾中校與西萊姆的友誼;誰都知道帝國海軍大臣、公海艦隊總司令提爾皮茨元帥對於海蒂-西萊姆的厭惡。

     提爾皮茨為自己剪了一支雪茄,斜斜的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粗實的手指輕輕叩擊著辦公桌,沉默不語。

     作為公海艦隊的締造者,威廉皇帝的寵臣,提爾皮茨在德意志海軍內部具有崇高的威望。元帥用沉默表達了他的態度,這種無聲的警告帶給雷德爾的壓力可想而知。老於世故的希佩爾扯了扯雷德爾中校的衣袖,暗示雷德爾中校不要正面頂撞元帥。

     “既然元帥並不中意西萊姆上尉,那還是讓雷德爾中校完成評估報告吧。”希佩爾少將越俎代庖,替雷德爾中校攬下任務,將不依不撓的雷德爾中校揪了出去。

     “將軍,難道您不想讓西萊姆回來?”剛邁出海軍大臣辦公室大門沒幾步,雷德爾中校爆發了,跳著腳詰問道。

     “難道你和提爾皮茨元帥吵起來就能讓西萊姆回來?”希佩爾少將反問道。

     “可……可如果不嘗試一下,西萊姆就真的回不來了。”雷德爾中校摘下軍帽,望著帽子上的帝國軍徽,心底生出一絲洩氣的意思。

     希佩爾少將嘆了一口氣,旋即記起來什麼,眼睛一亮,拍了拍雷德爾中校的肩膀鬼祟道:

     “中校,你不是在霍亨索倫號皇家遊艇上服役過嗎?”

     ……

     “從風帆時代到利薩海戰後的蒸汽時代,從1863年砲擊鹿兒島事故到1879年後膛砲撥亂反正,從無防護木質戰艦到1861年勇士號鐵甲艦服役,在我四十餘年的海軍生涯裡,世界海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真以為我看不到科技的魔力?”

     提爾皮茨站在窗台前,一手剪刀一手水壺,俯身修理他視若珍寶的盆栽。相同的地點、動作,可心境與十分鐘之前全然不同。

     “在科技並不昌明的1898年,前有德意志海軍數十年的積貧積弱和皇帝的急功近利,後有國會議員的虎視眈眈和海軍內部保守派元老的羈絆束縛,如果不盡快做出成績,不僅連海軍大臣的位置岌岌可危,甚至剛剛開啟的海軍崛起事業都有可能會葬送夭折,那時候我有得選擇嗎?政治是一門前進與妥協相平衡的藝術,它從來都不含情脈脈! ”

     已經六十六歲的老將氣急敗壞的修理著盆栽的枝枝蔓蔓,直到剪刀劃破了手,鮮血直流才回過神來。想到英格若爾的咄咄逼人,德皇威廉的無情,還有那個讓他聲名狼藉的西萊姆,提爾皮茨怒不可遏,惱恨的將手裡的剪刀扔了出去。

     剪刀砸中了弗里德里希-馮-伯恩哈迪將軍撰寫的《德國和下一次戰爭》。這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德國人必讀的書,每當提爾皮茨心情鬱悶的時候,他都會重新翻閱一遍。

     磨損嚴重的舊書搖晃了一下,徑直掉下辦公桌,摔在波斯地毯上。一份書信自書中滑出,洋洋灑灑的飄落在地毯上,信封的郵戳赫然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

     ……

     【註釋】

     1.利姆普斯:英國海軍少將,1913年任土耳其海軍首席顧問。

     2.弗里德里希-馮-伯恩哈迪:德國軍事作家,主張和平的願望是沒有前途的、純屬是空想,是“不道德的,不人道的”。

     3.1863年,英國海軍砲擊日本鹿兒島,英國艦隊出現多起後膛砲爆炸事故,傷亡慘重,英國人一度放棄後膛砲射擊,直到1879年英國桑德爾號戰艦前膛砲炸膛,英國人這才摒棄了前膛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三)

     1914年1月,奧斯曼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港。

     突如其來的冷氣團襲擊了東歐和近東地區,氣溫已經降至冰點,金碧輝煌的多瑪巴赫切宮水晶窗台上厚積著冰凌,狹窄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北岸冰層重疊,就連地中海沿岸常見的油橄欖樹都被嚴冬嚇得瑟瑟發抖。

     寒風在馬爾馬拉海上空肆虐,大海如同甦醒過來的遠古惡獸,裹挾起驚人的偉力喧囂著翻騰起十數米的惡浪,足以將百十噸的小船瞬間撕碎。

     鑑於惡劣的海況,土耳其海峽早已經封航,大大小小的船隻紛紛進港避風,新月旗海軍所在的金海灣里,因為有地形和防波堤的保護,駭浪能稍稍平息一些。饒是如此,那幾艘老當益壯的巴巴羅薩級岸防艦,九千七百噸的梅蘇迪耶級戰列艦,​​剛從英國返航歸來的哈米迪耶號巡洋艦、美製梅奇蒂埃號鐵甲巡洋艦在大自然面前,仍然只有上下顛簸的能力,至於那四艘三百噸級的法制驅逐艦和四艘六百噸級德國造S-165級雷擊艦,它們還上不得檯面,乾脆在幾尺高的風浪中消失不見。

     馬爾馬拉海駭浪驚濤,奢華沒落的伊斯坦布爾也好不到哪兒去,風雪在港城上空陰霾不去,徑直將奧斯曼海軍司令部那些別具意大利風格的建築群淹沒。德意志顧問團駐地大樓一片靜謐,狂暴的風幾乎要刮倒立在樓前那兩面德意志帝國三色旗和奧斯曼新月旗。

     小公寓很安靜,只有書桌前沙沙作響的書寫聲。壁爐裡的爐火忽明忽暗,偶爾松枝木碳爆裂發出清脆的劈啪聲,繼而在這靜謐的小房間裡蕩漾開來。

     “1898年希土戰爭,1911年意土戰爭,1912-1913年兩次巴爾幹戰爭,奧斯曼帝國丟掉了它在歐洲絕大部分領土和祖輩的榮耀。曾經地跨三大洲,將地中海視為內湖的龐然大物終於支撐不住,在貧弱的意大利和巴爾幹同盟摧枯拉朽的攻勢下轟然倒下。在兩次巴爾幹戰爭中,蘇丹的子民們並非毫無還手之力:土耳其人儘管節節敗退,但是由帝國陸軍訓練出來的土耳其軍隊在戰鬥中的表現可圈可點;新月旗海軍儘管不堪一擊,但仍然有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這個傑出的破交戰專家,僅僅一艘哈米迪耶號就能把地中海攪的天翻地覆。但即便這樣,可這個國家畢竟已經從根子上腐爛了,再多的船堅砲利也不足以挽救這個快要垂死的王朝,正如遠東的清國。 ”

     “相對於窮途末路的奧斯曼帝國,巴爾幹同盟海軍的表演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保加利亞人戰前只有六艘魚雷艇,但是他們仍然重創了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希臘海軍封鎖了達達尼爾海峽出口,實施了奪取愛琴海諸島嶼的戰役。他們擊沉了四千八百噸級的老式鐵甲艦阿沙力特夫菲克號、兩千七百噸的法特希布倫德號巡洋艦,擊傷巴巴羅薩-海雷丁號前無畏艦。作為英國人的潛在盟軍,希臘海軍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出了咄咄逼人的攻擊性,其不斷上升的海軍實力值得我們警惕。”

     辦公桌上堆滿了希臘、土耳其當地的報紙,德國駐土耳其、希臘兩國海軍武官送來的情報和由鄧尼茨候補海軍少尉專程送過來的德國地中海分艦隊的調查報告。 1912年的巴爾幹戰爭,土耳其人一敗塗地,北極熊的“泛斯拉夫主義”在巴爾幹半島大肆擴張,這引起了德奧兩國的恐懼和不滿,德國決定採取乾涉行動:由鼎鼎大名的戈本號戰列巡洋艦和布勞雷斯號巡洋艦組成的地中海分艦隊氣勢洶洶的殺進亞得里亞海,封鎖黑山港並且派出海軍陸戰隊阻止塞爾維亞人獲得出海口,而卡爾-鄧尼茨當時正在布勞雷斯號巡洋艦上。

     餐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了,沾了些黃油的黑麥麵包硬的像石頭,培根肉香腸甚至掛上了冰碴子。凜冽的北風呼嘯著從門窗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決絕的將房間裡最後一絲暖氣帶走。

     宅男隨意披了件洗的發白的德式海軍舊衣,頭上戴了一頂土耳其海軍制式氈帽,眉宇緊鎖苦大仇恨,咬著筆頭勞神構思關於希土海軍軍備軍賽的評估報告。

     1912年精疲力竭的土耳其人與保加利亞、塞爾維亞簽署停戰協議,慘敗暴露了奧斯曼帝國的虛弱,當蘇丹的子民們早晨醒過來的時候,他們會驚訝的發現君士坦丁堡所面臨的局勢是如此的惡劣。

     西北部是彪悍的馬扎爾人;北邊有羅馬尼亞人和韃靼人;西部是斯拉夫人和希臘人以及斯拉夫穆斯林、阿爾巴尼亞人以及馬其頓人盤根錯節;東邊有亞美尼亞人和庫爾德人。

     東南、南部還有上百個阿拉伯部族。國內局勢本來就難以周旋,再加上不干不淨的羅馬人和高盧人,在北方虎視眈眈的夙敵俄羅斯,對中東垂涎三尺的英國人,還有東西方海路開通以後甩也甩不掉的貧窮。

     戰敗後的土耳其人徬徨無助,急切想要重建它的海軍,尤其在世仇希臘人不斷添船增炮和英國海軍顧問評價'土耳其無海軍'的背景下。於是幫助土耳其人重建海軍,趁機擴大德國在土耳其海軍的影響力,作為政治任務擺在帝國海軍部面前。

     那時候巴爾幹半島硝煙尚未散盡,戰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爆發,剛剛上台執政的土耳其自由派內閣搖搖欲墜已經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君士坦丁堡兵荒馬亂,復仇主義、失敗主義和各種荒誕不經的謠言四處滋蔓,德國海軍部上上下下人人都視土耳其之行如危途,只有拖家帶口走投無路的宅男王海蒂和初出茅廬少年得志的岡瑟-呂特晏斯站了出來。

     1913年可謂是巴爾幹年,第二次巴爾幹戰爭、大國為巴爾幹半島無休止的爭吵和恐嚇、1913年1月23日伊斯坦保政變,近東那一小塊彈丸之地的耀眼光芒足以令後世的阿富汗伊拉克黯然神傷。

     1914年的新年鐘聲奏響,槍聲停歇硝煙散盡,全世界的目光依然沒能從巴爾幹地區轉移回來,西亞病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和野心勃勃的希臘王國,這兩個剛剛真槍實彈幹了一架的對手又找到了新的博弈場——海軍。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風風火火十來年,見過大世面的歐羅巴人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費希爾與提爾皮茨這一對夙敵的十年來的恩怨糾葛相“辱”以沫甚至成為歐洲人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談資;南美數國爭風吃醋式的海軍競賽著實熱鬧喧囂了一陣子,最後在經濟危機的衝擊下很狗血的太監了。

     就在人們概嘆軍備競賽不是窮國燒得起的時候,在巴爾幹那個貧窮落後動盪不安的地方,希臘和奧斯曼土耳其竟然也趕起了時髦,不顧各自國內經濟困難的事實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軍備競賽。

     1914年,歐洲的形勢越發緊張,戰爭氤氳在歐羅巴大陸上空陰霾不去,列強勢力在巴爾幹半島糾纏不休,民族矛盾、宗教衝突、文化差異、邊界糾紛、政治分歧等棘手的問題相互影響,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對土耳其素有野心的威廉皇帝,自然關注到了這一點,於是責成德國駐土耳其顧問團遞交一份關於希臘土耳其海軍競賽評估報告。

     土耳其陸軍是德國人的自留地,與之相反,土耳其海軍則是英國人的後花園。在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霸權主義下,土耳其海軍僅有的幾名非英籍海軍顧問被驕橫的約翰牛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而海蒂-西萊姆上尉、岡瑟-呂特晏斯中尉便是德國顧問團在土耳其海軍碩果僅存的釘子戶,而評估報告自然只能交給這倆人。

     “兩次巴爾幹戰爭讓希臘和土耳其這兩個國家走上了軍備競賽的道路。第二次巴爾幹戰爭赤裸裸的暴露了所謂巴爾幹同盟的實質,而《倫敦和約》墨跡未乾之時,土耳其政府悍然出兵收復埃迪爾內,此舉更是讓希臘人心驚肉跳。為了預防可能的報復,保持海軍優勢,希臘人不顧財政困難,正揮舞著鈔票滿世界購買軍艦。”

     就在宅男奮筆疾書的時候,公寓那破敗的門被推開了,裹了件軍大衣的呂特晏斯捧著個空杯子賊眉鼠眼的溜了進來。

     岡瑟-呂特晏斯是宅男在土耳其這片不毛之地唯一也是僅有的搭檔,他出生於德國小城威斯巴登,1907年的時候加入海軍,在菲亞(Feya)、伊薩( Elsa)兩艘小型輔助戰艦上服役。 1912年海軍部發出召集令,少年無知的呂特晏斯頭腦一熱便上演德國版知識青年上山下山,收拾行囊直奔伊斯坦布爾金角灣,興沖衝的來到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老式海防艦上擔任槍砲和魚雷教官。

     “土耳其的冬天可真夠冷的……”呂特晏斯脫下厚厚的棉手套,使勁搓了搓凍得發紫的手,俯身旁若無人的在宅男的房間裡翻箱倒櫃。

     半勺紅糖半勺咖啡豆,呂特晏斯笑吟吟地替自己衝了一杯咖啡,隨意搬來一張椅子倚著宅男坐了下來,笑嘻嘻道:“知道你這裡藏了不少本土貨,借些咖啡紅糖和熱水……”

     “真的厭倦了你的開場白,你又不是海峽對面的英國人,見面寒暄的開場白永遠都是在抱怨陰霾的天氣……”宅男丟下手裡的筆,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打了個呵欠,沒好氣道:“想拿什麼就自己搬,用不著說'借'這個被你反復羞辱的謙詞。”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呂特晏斯老臉一紅,很明智的岔開了話題。他坐在缺胳膊少腿搖搖晃晃的椅子上,悠閒自得的架起了二郎腿,隨手抄起一份宅男剛起了個開頭的評估報告,邊翻看邊抱怨道:“你說怪不怪,海軍部把咱們騙到土耳其這鬼地方不聞不問許多年,突然間又能不要命的催著我們完成一份勞什子的評估報告。咱們不是賣了一艘薩拉米斯給希臘人了嗎,土希軍備競賽未必沒有咱的功勞,海軍部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希土海軍競賽的始末才對……”

     “誰知道呢……”王海蒂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伸了個懶腰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回想起這些年的坎坷落寞,宅男對著鑲嵌在衣櫃上的那面鏡子自嘲一笑道:“也許海軍部是想廢物利用!”

     話題起的太沉重了,呂特晏斯搖搖頭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岔開話題:“泰恩河鬧劇是怎麼解決的?”

     “土耳其人拿到了頭獎。”宅男指著桌子上攤開來的報紙,冷冷道:“不過希臘人也得到了安慰獎,美國牛仔打著'維護愛琴海的和平'的旗號,準備以一千萬美金的價格向希臘人出售兩艘即將退役的戰列艦。”

     希臘政府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海軍競賽中無疑落在了下風,就在雅典人惶恐不安孤獨無助的時候,精明的美國人跳了出來,表示可以出售兩艘現役的戰列艦——愛達荷和密西西比號。

     “美國佬怎麼不去搶錢……”呂特晏斯啐了一聲,須知道一千萬美金可以買兩艘最新式無畏艦,也可以買一沓子快要退役的老式前無畏艦。

     “西萊姆,英國人幾乎完全控制了新月旗海軍,我們這些非英籍海軍顧問只能在邊緣地帶苦苦支撐,如果在加上那兩艘英國戰列艦,我怕我們​​會被英國佬擠出土耳其海軍。”報紙上關於希土海軍競賽的消息鋪天蓋地,君士坦丁堡報紙頭版頭條上,站在哈米迪赫號主甲板上的土耳其民族英雄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那巨幅黑白照片看起來是如此的刺眼,呂特晏斯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微微不快道:“有一艘英制巡洋艦(即哈米迪赫號)和一個叫甘布爾的英國佬就已經夠麻煩的了……”

     “兩次巴爾幹戰爭,土耳其人軍事力量遭受重創,外交環境也極端惡劣。如果奧斯曼帝國還想作為一個主權國家而​​存在的話,土耳其人就必須重新組建一支強大的陸軍,德國陸軍足以保證我們在土耳其的存在,而海軍只是這種影響力的補充。”王海蒂扭過頭朝窗外看了一眼,自信滿滿道:“這場軍備競賽希臘人未必就是最大的輸家,土耳其人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贏家,真正的贏家只能是日耳曼人!”

     順著半開的百葉窗玻璃,對面那一幢四層洋灰樓樓下,一面大英帝國的米字旗正在伊斯坦布爾的風雪中錚錚作響。

     ……

     【註釋】

     1.奧斯曼帝國曾經的海軍港灣,土耳其人的福地。

     2.另一種說法是阿沙力特夫菲克號被重創。

     3.1913年希臘向德國訂購了一艘裝備14寸主砲的薩拉米斯號戰列巡洋艦,預計下水時間是1915年。

     4.道格拉斯-甘布爾,英國海軍少將,土耳其海軍顧問。正是甘布爾的遊說,才使得土耳其政府下定決心購買兩艘無畏艦。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四)

     1914年1月,肆虐數日的暴風雪逐漸散了去,溫暖和煦的陽光刺破蒼穹,斜斜的灑在金角灣。氣派輝煌的蘇丹水晶宮殿從海霧中露出冰山一角,與劃著小船爭先恐後的駛向愛琴海的土耳其漁民交相輝映。

     馬拉馬爾海風平浪靜,定期往返德國漢堡和土耳其伊斯坦堡的“天狼星”號油輪猛的拉響了汽笛,緩緩駛入達達尼爾。

     博魯斯海峽附近,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老式鐵甲海防艦正在進行炮術考核。那是一門105毫米單管速射副砲,克努伯精品,射速10.5發

     每分鐘,穿著別具安納托尼亞特色的高頂圓桶式氈帽的土耳其砲手們,守在巴巴羅薩-海雷丁號海防艦的副砲旁,手忙腳亂的完成規定動作。

     “第四炮組準備完畢,請求指示!”

     披著德國海軍制式大衣,套著鋥光瓦亮的高筒靴,腰間別著武裝帶的王海蒂似乎才睡醒,鬆垮的眼皮子稍稍動了動,抓著鐘錶的手臂華麗一抖,讓時間停在了32.7秒這個節點上。

     “37秒?!”點燃了的香煙從宅男的左手換到右手,又被塞到嘴裡,嗆人的煙霧從宅男的嘴裡噴了出來,各種犀利刻薄的話就像加特林機槍,以一種金屬風暴的姿態毫無保留的灑向站在甲板上的砲手:“37秒?!一門小小的管退炮從調整射擊諸元到完成射擊準備居然要37秒!告訴我,你們究竟是土耳其的職業軍人還是安納托尼亞高原上的牧民,究竟是教官的水平太次還是你們的智商有問題?!你們能比斯騰澤爾更差一點嗎?!”

     宅男王海蒂口水亂噴,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管他那口混搭了不少北德意志方言的夾生土耳其語新月旗水兵是否能聽懂,一門心思想要找回當年在基爾碼頭和海軍學院丟的場子,面目猙獰的將面前一群平均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的土耳其砲手罵的體無完膚無地自容:“如果這條船在戰場的話,以你們坑爹的效率,我們平均每擊沉一艘敵艦自己就得先沉個五六次,這還得是這條勃蘭登堡級狀態最好的時候!”

     “我們本來就是牧民,要不是乾海軍收入多……”把炮術考核搞砸了的第四組砲手們面紅耳赤噤若寒蟬,一個個縮著腦袋連氣也不敢出,唯恐招致暴君王海蒂更殘酷的鎮壓。

     “還有,我說了要穿甲彈,你們卻他​​媽的給我一發高爆彈。好吧,高爆彈我也認了,好歹它能破壞上層建築造成殺傷人員,可你們裝彈前能不能把砲彈上的黃油擦乾淨!我們發射的是殺戮兵器而不是他媽的黃油麵包!”甲板上,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宅男肆無忌憚的發洩著他的情緒,對數據不佳的砲手們嬉笑怒罵百般嘲諷,直到口乾舌燥喉嚨冒火才獰笑道:“第四組,下週的砲術訓練加倍!”

     ……

     “西萊姆他真是個魔鬼,可憐的砲手們只慢了幾秒鐘就被他罵成這樣……”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艦橋上,一位鍋爐兵正在看熱鬧,偶爾扭頭對他身旁的後勤兵心有戚戚道。

     “誰說不是呢,海蒂-西萊姆簡直就是我們土耳其人的噩夢!”望著被暴君貝肯罵得狗血淋頭的第四組砲手,在廚房工作的後勤兵捂著胸口心有餘悸道:“還好我只是個廚子,從來沒人要求我30秒內搞定一頓飯……”

     “這海蒂-西萊姆究竟什麼來頭,難道比那幫古板的英國顧問還可惡?怎麼感覺你們都很怕他?”就在鍋爐兵和廚子竊竊私語的時候,站在稍遠處的年輕砲手畏畏縮縮的湊了過來,扶了扶他頭上的氈帽,怯生生的插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要知道,我們可是蘇萊曼大帝的後人,新月旗海軍也是有兩艘超無畏艦的!”

     去年12月底,倫敦談判成功的消息傳來,君士坦丁堡成為歡樂的海洋。

     十次俄土戰爭、1878年柏林會議、1897年希土戰爭、1911年意土戰爭、還有剛消停的兩次巴爾幹戰爭,近代奧斯曼帝國遭受了太多太多的屈辱和挫折​​,以至於土耳其人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渴望獨立和自強。

     第一次巴爾幹戰爭慘敗後,奧斯曼帝國發生了兵變,自由派陸軍大臣納澤姆被殺害,政治元老卡米爾被迫辭職,青年土耳其黨人取代自由派內閣重新掌握政權,建立了以國防大臣恩澤爾、海軍大臣杰馬爾,內政大臣塔拉特為首的軍人新內閣。

     軍事寡頭內閣秣馬厲兵枕戈待旦,試圖用暴力的方式收復祖輩的榮耀;從色雷斯半島到安納托尼亞高原,從君士坦丁堡小市民到黑海南岸小漁村貧民,土耳其平民也慷慨解囊為海軍基金捐錢募錢,試圖挽救江河日下奄奄一息的千年帝國。

     從某種意義上說,蘇丹奧斯曼一世和瑞薩蒂赫號超無畏艦已經成為土耳其民族振興的希望,以至於年輕的水兵一提到尚在船塢裡的蘇丹奧斯曼一世號超無畏艦,心底便多了一絲底氣,一份自信。

     “難道你不是在巴巴羅薩號上服役?”鍋爐兵一臉鄙夷的看著那位無知者無畏的砲手,直到年輕的水兵解釋說他是剛入伍的新兵,被臨時編入第六炮組,鍋爐兵這才收起了他的驚訝,捂著嘴連道可惜。

     “祝你好運,水兵,英國顧問的棍棒固然厲害,但那畢竟只是皮肉之痛。西萊姆教官從來不會打你,但是他會用最犀利狠毒的語言讓你靈魂不安生不如死。 ”做後勤的廚子微微仰起頭一臉的倨傲,拍了拍年輕水兵的肩膀像介紹自家砧板一樣知根知底道:“海蒂-西萊姆,1894年加入海軍,1897年基爾海軍學院畢業,1898年晉升海軍中尉而且參與了德國《海軍擴軍法案》,1900年參與了遠東解救戰爭,表現出眾。1907年他成為德屬東非海軍陸戰隊指揮官並且晉升為海軍上尉,1912年12月來到伊斯坦布爾……”

          “二十年才晉升兩級?”出於自我安慰的需要,剛服役的砲手仔細回味了廚師抑揚頓挫擲地有聲的介紹詞,揪著廚子和鍋爐兵話裡的漏洞質問道:“就這種成色也能讓你們畏敵如虎?”

     “西萊姆可是高門的常客,三巨頭的座上賓!”砲手的質疑激怒了鍋爐兵,他提高嗓門怪叫了一聲,艦橋上頓時沒了其他雜音,只剩下倒吸冷氣。

     “第六炮組準備!”艦橋下傳來宅男邪氣凜然的喊聲,剛服役的砲手兩腿一軟,咬咬牙竄下艦橋,一臉悲壯的鑽進砲手隊列中。

     “操炮,方位233,距離11鏈,高爆彈一發!”

     宅男王海蒂鬆鬆垮垮的坐在副砲旁的舷梯上,左手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香煙,右手抓著一塊鐘錶,扯著嗓子喊道。

     王海蒂話音未落,砲手們飛快的鑽入有炮罩保護的副砲內。在砲長的指令下,操作手在液壓器的幫助下,開始調整火砲的射角和仰角,砲手們則熟練的打開砲栓拉開砲門,將揚彈機送來的高爆彈推了進去。不到31秒,這門105毫米管退式速射砲已經完成射擊準備。

     “報告教官,六號砲組準備完畢,請求指示……”年輕而淳樸的土耳其海軍水兵可憐兮兮的呆在砲塔內,驚恐不安的盯著西萊姆被凍得烏青的嘴唇,等待暴君的挑三揀四。

     “35秒,這個成績已經無限接近我對你們的心理預期……”西萊姆故意拖了個長音,又趕在砲手心生一絲僥倖之前擊碎他們的幻想:“可……我依然不滿意!”

     “為什麼?訓練大綱上要求的時間也不過是30秒。”剛服役的砲手縮著腦袋質問了一句。

     “儘管這只是一次週考核,使用的也是訓練彈,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可以在砲塔附近抽煙。艦上損失管制條例大家都知道,可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製止我?!”在新月旗海軍稱王稱霸許多年的宅男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怏怏不快道:“不二話,加練一百次操炮!”

     慘烈的砲術考核結束了,砲手們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往回走,不情不願的返回砲位上開始簡單而單調枯燥的砲術訓練。到底是年輕人,土耳其水兵低落的心情很快便恢復了,他們頂著冰冷的海風,脫下厚重的外​​衣將上身裸露在冬季洋面上,高唱著古老而滄桑的土耳其民謠開始重複機械的操炮動作。

     “西萊姆,真不明白支撐你如此投入的動力從何而來……”岡瑟-呂特晏斯站在視野開闊的司令塔上,望著罵罵咧咧爬上司令塔的西萊姆,指間的煙頭忽閃忽閃的。 “英國人都沒你這麼用心!”

     出於與德國競爭的考慮,大英帝國向積貧積弱的新月旗海軍派出顧問,不遺餘力的幫助土耳其人重建海軍,試圖擴大對土耳其的影響力。英國人的出發點是好的,可驕傲的約翰牛對西亞病夫的固有的蔑視已經滲透進骨子裡,他們的實際行動總是會出現偏差,以至於為土耳其工作的英國馬克-卡爾將軍認為“土耳其人天生不是當水手的材料”,於是轉而為“軍艦雖然小但卻欣賞非常乾淨整潔”的希臘海軍出謀劃策,出演了一幕終極無間道。

     1912年,呂特晏斯被德國海軍部那充滿煽動性的忽悠說詞給騙到新月旗海軍,那時候的他滿腔熱血豪情萬丈,誓言要為德意志利益而奮鬥。英國顧問明里暗裡的擠兌、異國他鄉的語言不通水土不服、“許三多”式的土耳其水兵,“知青”呂特晏斯很快在現實面前撞得滿頭是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哭著喊著要打道回府,連帶著對訓練工作也三心二意起來。

     呂特晏斯初識王海蒂的時候,宅男已經三十多歲了,人到中年拖家帶口,窮酸摳門斤斤計較。呂特晏斯一開始斷定王海蒂是為了海軍部高額的海外服役津貼和土耳其政府開出的巨額佣金而來,可是從宅男對訓練工作的一絲不苟的態度又讓呂特晏斯猶疑起來。

     “先不考慮土耳其人沒有當水手乾海軍的天分,即便你能逆天改命,用垃圾話督促出一支勉強可供驅使的團隊,最終也只能便宜英國佬。西萊姆,這是沒有觀眾的獨角戲,一個人的舞台!有誰看得見遙遠的土耳其!”

     宅男掐滅煙頭,隨意掃了一眼逐漸追上海防艦的小交通艇,背靠在司令塔寒冷刺骨的裝甲護罩上,發出悠遠綿長的嘆息聲。

     “因為……因為這是我海軍生涯的最後一站!”

     ……

     【註釋】

     1.巴巴羅薩-海雷丁號,原德國勃蘭登堡級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帝號戰列艦,滿載排水量10013噸,最大航速17節,擁有6門260毫米主砲,1901年被出售給土耳其海軍。

     2.高門:土耳其政府的別稱。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五)

     “摘果實的人來了。”站在司令塔上的呂特晏斯收回視線,扶了扶頭上的軍帽窩火道:“看吧,西萊姆,你的努力最終還是便宜了英國佬。 ”

     小交通艇靠上了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舷梯放了下去,在水手和纜繩的幫助下,土耳其海軍部長德基米爾-帕夏和幾位英國海軍顧問先後登上了老式海防艦。

     “少將,您怎麼來了?”姍姍遲來的宅男舉起凍裂了的右手,在氈帽帽簷稍作停留,慵懶的朝他的名義上司——土耳其海軍首席顧問利姆普斯少將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軍禮。

     “西萊姆上尉,今天是炮術考核日,我來視察你的訓練成果……”西萊姆的怠慢讓利姆普斯少將頗感不快​​,英國人總是樂於在外人面前展示他們的紳士風度,少將微不可聞的冷哼一聲,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微微掃過額頭,象徵性的回了一個禮,居高臨下惺惺作態道。

     從歷史角度考證,盎格魯-薩克遜人是日耳曼人的分支,從血緣角度考量,英國王室和德意志王室血統相近,從近代史來看,德英兩國在1888年德皇威廉二世登基以前,無論是外交關係還是民間交流都相當融洽。

     當然,德英兩國交惡不能完全歸罪於德皇,巴格達鐵路事件、克留格爾電報和布爾人戰爭、性格偏激的德國皇帝、咄咄逼人的大洋艦隊,約翰牛有成百上千種理由反感德國漢斯,相反,大英帝國的傲慢無理德國人也看在眼裡,德意志人也相當仇視英國。

     事實上,德國奧托-利曼-馮-桑德斯陸軍顧問與英國利姆普斯海軍顧問在土耳其的配合相當不錯,兩個人也保持了良好的私人友誼。不過具體到海軍內部,情況則有些不同,無論是德英海軍既生瑜何生亮的辯證關係,還是德英兩國對於土耳其海軍話語權的爭奪,都決定了德國顧問與英國顧問表面一團和氣,私底下至死方休的狀態。

     “西萊姆上尉,海軍部下達的文件你收到了吧。”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持續到今日,大艦隊與大洋艦隊這兩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兩支艦隊隔海相望,已經是生死仇敵不死不休的格局。原本惺惺相惜,神交已久的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與約翰-阿巴思諾特-費希爾十數年的恩恩怨怨歐洲上下婦孺皆知。就連將對方引為人生知己的海蒂-西萊姆與戴維-貝蒂多少也疏遠了關係,英德兩國的海軍人一照面,多半是星火四濺激情澎湃的場面。

     有些名不副實的海軍部長德基米爾-帕夏站了出來,乾笑著緩和僵局:“蘇丹奧斯曼一世號預計今年下半年就能服役,但是它的艦員還沒有配齊。奧斯曼海軍這個爛攤子你也清楚,我和利姆普斯將軍用盡了一切辦法卻依然湊不齊一千名水兵。拉烏夫向我提議從海雷丁-巴巴羅薩號上抽調一批久經訓練的水兵,我只能來這裡了……”

     從1月中旬開始,已經丟了飯碗的原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建造工人被火線召集起來,已經更名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的超無畏艦預計在7月份下水,舾裝武器,並且開展海試。而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配齊合格的水兵艦員逐漸被提上日程,這比建造“七砲塔聖物”更有難度。

     海軍是個技術兵種,遠不是久疏訓練的土耳其水兵和大字不識的鄉下漁民能夠勝任的。新上任的英國海軍顧問利姆普斯將軍和蘇丹奧斯曼一世號內定艦長拉烏夫,在廢銅爛鐵一般的土耳其海軍內部大肆搜刮了一遍,又在暮氣沉沉的海軍部文職官員中擰巴擰巴,甚至本著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原則,沿著黑海深入小漁村,卻依然沒能為鐵鏽號配齊一千名額定艦員。

     就在英國顧問急得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拉烏夫終於想起來還有土耳其海軍還有一艘巴巴羅薩-海雷丁。

     “拉烏夫?”聽見拉烏夫的名字,王海蒂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縮了一下,撇過頭去看拉烏夫。土耳其的民族英雄似乎有些英雄氣短,垂下頭不敢看王海蒂。

     “德基米爾-帕夏部長,作為土耳其海軍顧問,我們的職責就是替土耳其海軍培養能夠操作現代化軍艦的官兵,至於這些水兵的分配,那是土耳其自己的事情。”海蒂-西萊姆沉默了片刻,伸手將陰沉著臉不情不願的呂特晏斯揪了過來,讓他去拿海雷丁號官兵的名冊。

     在宅男的威懾下,巴巴羅薩-海雷丁號海防艦上的水兵訓練不可謂不認真,畢竟,畢竟他們都憧憬著能夠在那兩艘超無畏艦上服役,能夠成為君士坦丁堡少女的夢中情人,能夠成為奧斯曼帝國的海上衛士甚至開疆擴土的先鋒。

     巴巴羅薩-海雷丁號海防艦訓練初成的艦員被抽調一空,接到調令的水兵熱淚盈眶喜極而泣,沒有被抽中的水兵則如喪考妣黯然銷魂。

     ……

     “拉烏夫那個反骨仔對英國人搖尾乞憐也就罷了,他居然還當面擺你一刀,虧你還拿他當朋友!”

     訓練提前結束了,藉著伊斯坦布爾黃昏的余光,宅男和呂特晏斯踩在堆滿了落葉的海濱小道上,晃晃悠悠的往公寓走。呂特晏斯不時踢起落葉石子,飛濺起不少飛沙走石,不一會兒便將破敗貧窮的土耳其、無恥的英國人和麵癱腹黑的拉烏夫罵了個遍。

     西萊姆與土耳其民族英雄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的私人友誼不錯。

     第一次巴爾幹戰爭的時候,希臘海軍封鎖土耳其海峽,大肆佔領土耳其人在愛琴海的島嶼。年輕的拉烏夫率領英制裝甲巡洋艦哈米迪耶號,突破希臘海軍的封鎖線,將破交戰發揮到極致,讓希臘人的海上運輸線幾近癱瘓。熱衷於“非對稱作戰”的王海蒂對拉烏夫的作戰實踐相當感興趣,經常找他交流心得,一來二去也就熟絡起來。

     好景不長,1913年土耳其政府決定購買鐵鏽號戰列艦後,拉烏夫對西萊姆的態度產生了耐人尋味的變化。被內定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艦長的他明顯疏遠了西萊姆,刻意與德國顧問團保持距離。

     “他們以為他們是誰,難道拿到兩艘性能一般的超無畏艦,土耳其海軍就成一躍成為世界一流海軍了?充足的海軍軍費和先進的艦隻,優良的港灣和有利區位、強大的軍火工業實力和運轉良好的後勤保障體系的支撐、大批訓練有素的現役和預備役軍官水兵、運轉良好的軍官培訓體系和富有遠見的海軍戰略政策、數十年甚至是數百年形成的大國海魂,這些都是一流海軍的必備因素,可土耳其人有什麼……”

     “呂特晏斯,我說過,希土海軍競賽希臘人未必就是最大的輸家,土耳其人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贏家,真正的贏家只能是日耳曼人!”

     “盎格魯-薩克遜人也算是日耳曼人!”呂特晏斯沒好氣道。

     宅男也不解釋,對著海闊天空肆無忌憚的笑,頗有李大酒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氣場。

     “海蒂-西萊姆!”耳畔傳來熟識的聲音,那聲音很蒼老,很猶豫,總叫人心生不耐煩的意思。宅男的恣肆瞬間凝固下來,轉過身子。

     “迪克先生,是您?!”宅男擠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側過頭望著曾經喊過爸的基爾大商人迪克。一股子莫名的情緒佔據心頭,無聲咬破嘴唇,嗜血的味道讓宅男冷漠的心靈顫抖起來,他仰著脖子顫聲道。

     在呂特晏斯的眼中,宅男是個不折不扣的鐵血真漢子,內在純爺們,即便與妻子關係不睦,父親和女兒體弱多病,在二十年仕途上毫無建樹,甚至落魄到加入危機重重的土耳其顧問團以延長軍事生涯,宅男都沒有多說什麼。可今天,呂特晏斯分明看到了王海蒂眼眶裡的眼淚,這詭異的場景讓呂特晏斯毛骨悚然。

     “西萊姆,我先回去了……”呂特晏斯識趣,落荒而逃。

     公寓外的小花園靜謐下來,王海蒂竭力平復他洶湧的情緒,迪克則在組織他的措辭。

     “我有一條貨船專門跑地中海航線,在黑海撞了俄國漁民的船,有些麻煩,所以特意趕過來處理這件事。想到你在伊斯坦堡,就順道過來看你。”記憶中的那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商業大亨看起來有些消瘦,坐在公寓長椅上他拄著拐杖似乎有些慌亂,糾結的連手腳都沒地方擱,沒頭沒腦的解釋了一句。

     “迪克先生,不用擔心我會干涉凱瑟琳平靜的生活,我結婚了,還有一位可愛的女兒,雖然家庭生活不怎麼和睦,但是勉強還能堅持下去。”王海蒂平緩的語氣頓了頓,迎著土耳其慘淡的夕陽,無情嘲弄道。

     自從與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鬧翻後,宅男被流放到基爾造船廠擔任可有可無的海軍聯絡員,蒸蒸日上的軍事仕途戛然而止。 1900年宅男被迫參加一場旨在掠奪自己祖國的戰爭,宅男原以為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篇章,可宅男只猜到了開頭,卻猜不著結局。

     再可怕的噩夢也複製不來王海蒂的遭際。

     1900年,宅男收到了凱瑟琳取消婚禮的電報,自詡高富帥的王海蒂一時間成為笑柄,被釘在恥辱柱上。 1901年,宅男的好朋友戴維-貝蒂結婚了,醉了的王海蒂在好朋友的婚禮上哭成淚人,差點被新娘埃塞爾-菲爾德給亂棍掃出去。

     1902年,凱瑟琳結婚了,執子之手的是議員的兒子維克多,宅男王海蒂也結婚了,入洞房的卻是安妮。

     “以前腿腳伶俐的時候總是喜歡拄著文明棍,如今腿腳不行了,站一會兒都覺得累,想拄拐卻不知道怎麼用……”蒼老的迪克抓緊拐杖試圖站起來,努力了幾次方才成功。垂垂老矣的他勉力扶著長椅扶手,拍了拍他的殘腿苦笑著繼續道:“西萊姆,為什麼要來選擇兵荒馬亂戰亂頻發的伊斯坦堡,就連我這個不懂軍事的商人都知道巴爾幹半島很危險……”

     “正因為土耳其夠危險,所以才會有豐厚的報酬!”王海蒂眼睛一紅,冷冷道:“弗雷西的風濕病、史瑞克特的眼疾,還有女兒艾薇兒的大病小災,如果我不拼命,難道讓一家老小全都喝西北風?!”

     “退役怎麼樣,回來幫我,我給你每個月一千帝國馬克的薪水……”迪克拄著拐杖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捏著宅男的肩膀追問道。

     “如果是別人,我一定立刻脫下軍裝跟他走,可如果是您,我只能說抱歉!”王海蒂輕輕撇開迪克搭在他肩頭的手,​​抽身就走。

     “不!你必須答應我!”蒼老的迪克發出低沉的怒吼聲,拄著拐棍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維克多死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六)

     “維克多死了!”老迪克死死攥著王海蒂的衣袖不讓他離開,急促道:“西萊姆,我要向你道歉,1900年你在遠東收到的那份取消婚禮的電報並非凱瑟琳的本意。我讓維拉尼帶凱瑟琳去下鄉莊園度假,以她的名義給你發電報,怕你不信又在基爾漢堡柏林的報紙上刊登悔婚的消息。西萊姆,凱瑟琳對你的心意一直未曾變改過,都是我這個貪婪的該死的老頭子搞的鬼。”

     宅男沉默了,他並非沒有懷疑過那份電報的真實性,也曾拍電報讓駐守在帝國本土的雷德爾去打聽消息。直到雷德爾反饋柏林漢堡基爾的報紙上都有迪克家族取消婚禮的消息,宅男這才絕了心思,將埋怨隱藏在心底秘不示人,並且一賭氣娶了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

     凱瑟琳事後也曾來找過宅男,寫過不下百十來封信解釋,可當時正在氣頭上的王海蒂沒有心思去理會。等看得淡了,宅男已經結婚了,而那些書信也隨著過往的海風消散在塵埃中。

     “怎麼,維克多死了,該是我這個備胎出場的時候了?”王海蒂堪堪停下腳步,壓抑了十多年的情緒一股腦爆發出來,怒極反笑道:“我又能做什麼,丟下我的糟糠之妻,捨棄我可愛的女兒,不顧史瑞克特一家對我的恩情,然後再去娶您的女兒?!”

     “我一門心思想給凱瑟琳找一個門當戶對,並且可以照顧她的丈夫,卻不曾想我這是在害她。凱瑟琳她才三十五歲,她注定是基爾的天之驕女,我絕不容許她成為可憐的寡婦。西萊姆,我給你每個月一千,不,五千帝國馬克的薪水,我甚至願意把我的財產分一半給你,只要你肯回來,娶我女兒並且照顧她……”身家千萬英鎊的大商人迪克苦苦哀求道。

     “凱瑟琳……她……她還好嗎?”

     當年那個對南石勒蘇益格號捕鯨船的水手百般壓榨,手段辛辣的黑心商人不見了,站在王海蒂面前的只是一位上了年紀,腿腳不便,心疼女兒的父親。宅男覺得這個世界很奇妙,有些東西總是失去了方才會後悔,等你想要珍惜的時候卻已經無可挽回,正如王海蒂穿越之前對小女友的不耐煩,正如迪克對前女婿西萊姆的輕視,正如宅男向海軍部人事處遞交的申請退役報告。

     隨著宅男磕磕絆絆的詢問聲,十數年的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報復心理消失乾淨,不為別的,宅男他也生為人父,他也極度寵愛他的女兒。

     “凱瑟琳生了一場大病,精神也垮了,每天必須服用大量的鎮定劑和安眠藥才能睡著。西萊姆,我知道你恨我和維拉尼,可凱瑟琳是無辜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你和凱瑟琳相愛一場的份上,看在一位可憐的父親的份上……”

     起風了,只是點點微風便將小花園吹得飛沙走石,讓宅男幾乎睜不開眼睛,嘴裡的煙抽完了,宅男又摸了一根,使勁划拉火柴卻因為輕風打不著,於是他若無其事的將火柴煙盒塞回褲兜里,搖搖晃晃的朝公寓走。

     “迪克先生,我幫不了您,我已經結婚了,手上戴著廉價的婚戒,在上帝和神父面前宣誓廝守終生,還有一位可愛的女兒,我已經回不去了!還有,我對我女兒的愛不亞於您對凱瑟琳的愛,煩請您站在父親的立場上將心比心,不要再來打攪我的生活。”宅男丟下幾句場面話,落荒而逃。

     他繞過公寓樓前的德意志三色旗和繡著鐵十字和黑鷹的海軍旗,三步並作兩步的竄上樓道,直到撞上站在走廊鬼鬼祟祟張望的岡瑟-呂特晏斯。

     “西萊姆,那人是誰?”呂特晏斯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後終於問出口:“你沒事吧?”

     “我還行……”宅男的回答山花浪漫,叫呂特晏斯摸不著頭腦:“至於他,我的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父親……”

     ……

     1月末,掛著土耳其政府車牌的吉普車停在公寓樓前,宅男穿著筆挺的軍服跳上軍車。

     “西萊姆,海軍部的電報!”剛從傳達室溜達過來的呂特晏斯叫住了王海蒂。

     宅男心底咯噔一下,知道他的退役申請報告有了結果。他縮在吉普車冰冷堅硬的後車座上,捏著那封對折起來的電報紙,搖搖頭將信塞回呂特晏斯的手上。

     “恩澤爾將軍找我有事,呂特晏斯,這電報你幫我帶回去,等我從高門回來再看……”

     宅男並非不著急,而是心裡有了決定,無論海軍部拒絕與否王海蒂這一次必定脫下軍裝,宅男著實厭倦了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更沒有未來的漂泊生活。

     吉普車在伊斯坦堡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顛簸了許久,直到進入城區,路況才好起來。德製吉普車在君士坦丁堡舊城穿街過巷,折騰了小半個小時才開進了高門,在副官的引導下,宅男熟門熟路的來到土耳其國防大臣恩澤爾的辦公室。

     恩澤爾是土耳其軍政府三巨頭之一,1912-1913年兩次巴爾幹戰爭失利,土耳其人窮則思變,當時還只是個校級軍官的恩澤爾率領一幫青年軍官發動政變,將自由派內閣驅逐出政府。

     1913年6月,青年土耳其黨鐵腕人物謝夫凱特將軍被暗殺,自由派最後的勢力被青年土耳其黨人借題發揮一掃而空。同年,恩澤爾就任國防大臣,與內政大臣塔拉特、海軍大臣傑瑪爾一齊組成了軍事寡頭政府。

     恩澤爾1881年出生於帝國首都伊斯坦堡,父親是一名鐵路官員,他早年畢業於土耳其的陸軍大學,不久便加入了青年土耳其黨,並且在土耳其1908年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獲得了“自由英雄”這一美譽。

     他曾經任土耳其駐柏林的武官,對德意志強大的工業實力和強橫的軍事潛力深諳於心,這也是他執政後採取親德立場的緣由。

     王海蒂對恩澤爾並不陌生,宅男之所以能在土耳其海軍人模狗樣狐假虎威的稱王稱霸,這其中還有恩澤爾的助力。 1913年的新年軍官酒會,王海蒂作為德國顧問應邀出席,期間遭遇了與他年紀相仿的恩澤爾。

     宅男是個不能喝酒的人,但偏偏他又有貪杯的毛病,酒醉的他拉著年紀輕輕卻位高權重的恩澤爾胡亂吐槽,巴爾幹風雲、奧地利秘史、德法世仇和土耳其困局諸如此類的話題調侃了一通,遂被恩澤爾驚為天人引為知己。

     “西萊姆上尉,我們拿下蘇丹奧斯曼一世號了……”恩澤爾將辦公桌上的文件丟到一邊,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讓王海蒂坐下。

     “恭喜大馬德和您的奧斯曼帝國……”大馬德是奧斯曼王室駙馬的尊稱,恩澤爾即將迎娶一位奧斯曼王室的公主,宅男皮笑肉不笑的尊稱恩澤爾為大馬德,有口無心的恭維道。

     “西萊姆,德意志人就一點兒也不擔心奧斯曼帝國倒向協約國?”恩澤爾仔細把玩著手裡的鋼筆,稍稍抬起頭居高臨下道。

     “將軍,其實這場軍備競賽希臘人未必就是最大的輸家,你們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贏家,真正的贏家只能是日耳曼人!”王海蒂撇撇嘴,老調重彈。

     “西萊姆,你擔心我們會拿不到那兩艘超無畏艦?”這話王海蒂不止說過一次,職業軍人呂特晏斯聽不懂,可不代表身為一國元首的政治家恩澤爾推敲不出宅男話裡話外的意思,他搖搖頭不置可否:“撕碎合約、交惡土耳其,英國人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大馬德,如果英國人遵守合約,我們會很高興同盟國又多了兩艘超無畏艦!”

     “如果我們加入協約國呢?”恩澤爾不動聲色的添上砝碼。

     “不可能!”宅男說的斬釘截鐵,揮舞手臂毫不意外道:“北極熊不可能接受土耳其!”

     早在彼得大帝時代俄羅斯人就制定了盡可能的靠近印度洋,由此征服世界的計劃,彼得大帝以後的歷任沙皇都堅持這個政策。為了打通黑海通道,將戰略要地——土耳其海峽收入囊中,讓黑海艦隊揚威地中海並且威脅蘇伊士運河,俄國人不惜發動了十次俄土戰爭。

     土耳其人若是想要加入協約國,恐怕俄國人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土耳其還可以保持中立!”恩澤爾氣勢洶洶道。

     “如果同盟國勝利,奧斯曼帝國將什麼也得不到;如果協約國勝利,沒有德意志和奧匈帝國的牽制,在挾勝利之威勢、貪得無厭的雙頭鷹面前,恩澤爾將軍,您覺得奧斯曼帝國還有立足的餘地嗎?”宅男輕描淡寫的將恩澤爾的反駁一一化解。

     1898年宅男在柏林國會聽證會上也是這樣做的,儘管宅男不善言辭,可在他感興趣的領域,宅男的心臟是大大地,他喜歡這種感覺。

     “好吧……”著名的親德派軍事寡頭恩澤爾將軍爽朗的笑了,比宅男還要年輕的國家元首從抽屜中翻出一份委任書,將它丟到宅男面前。 “土耳其海軍部第一副部長,西萊姆,這個職位你感興趣不?”

     海軍部第一副部長?

     神神叨叨的臭道士、以小博大的非對稱作戰、宅男金戈鐵馬的穿越理想、幻想了無數次的拯救世界,還有觸手可及的勝利的香檳、偌大的名聲、投懷的美女和數不清的鈔票,宅男那顆快要冷卻了的心瞬間活了過來,狗血的他幾乎要點頭應承下來。

     可惜只是“幾乎”,王海蒂拳頭的鬆了又緊,如是反復,直到手心裡擠滿了汗才勉力開口拒絕:

     “將軍,對不起,我決心退役,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

     “為什麼?”恩澤爾按著那份委任書錯愕了許久。

     “恩澤爾將軍,從1894年加入海軍到1912年來到戰亂頻繁的土耳其,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把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獻給了海軍。功未成名不就成為海軍界的笑柄也就罷了,十數年海外服役生涯,我幾乎記不清我女兒的模樣,我幾乎沒照料過病重的父親和岳父。”王海蒂一口氣說了很多,似乎想把他這些年積蓄下來的塊壘發洩乾淨:“我已經有兩個海軍十年優秀服役勳章了,這足夠了!”

     ……

     “西萊姆怎麼還不回來,電報究竟說了些什麼,要不我先閱覽一下,替他把把關?”呂特晏斯繞著擺在桌子上的電報紙轉悠了許多圈,他終究抵擋不住他的好奇心,拆開電報紙一睹為快。

     “拒絕退役申請?晉升海軍少校?調任公海艦隊第一偵查艦隊少校總參謀官?”呂特晏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琢磨了許久才從嘴裡蹦出幾個詞來:“以退為進,好辦法!看來我也得去申請提前退役!”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一)

     “西萊姆,聽說你又撂挑子要退役?”已經七十四歲的恩斯特-馮-賴歇舉著拐棍顫顫巍巍的上前一步,對著驚恐萬狀的宅男王海蒂怒氣沖衝作勢要打:“斯騰澤爾,你算算這都第幾次了?”

     1914年1月,王海蒂收到土耳其調令後並沒有返回海軍部報導,而是直接回到基爾家中,並且重新遞交了一份退役申請書。

     那是一封別具一格的退役申請書,王海蒂在信中並沒有矯揉造作的埋怨什麼,而是將“非對稱作戰”概念寫了進去。不同於1897年10月的那份浪漫主義遠多於理性思辨的基爾海校畢業論文,二十年輪迴,王海蒂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少年時代的恣肆散了大半,重新推出的“非對稱作戰”理念無論是胸襟氣度還是論據結構,都有了洗盡鉛華脫胎換骨的轉變。

     王海蒂嘔心瀝血,字字剖心的完成了那封退役申請書,試圖用它來投石問路,可惜那封信自打寄出去就石沉大海渺無音訊。海軍部的漠視令宅男心寒,就在宅男考慮書寫第N封退役申請書的時候,老校長賴歇和斯騰澤爾教官卻尋上門了。

     1900年,賴歇校長以中將軍銜退役,賦閒在家已經有些年頭了。

     賴歇校長老了,他的視力下降的非常厲害,以至於沒有厚厚的眼鏡片的幫助他就是個睜眼瞎,不過賴歇校長雖然老了,但是他對他的學生的關心卻依舊如故。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洩露了宅男“罷工”的消息,垂垂老矣的老賴歇聞風而動,帶著剛退役的斯騰澤爾氣勢洶洶的殺進門來。

     “1894年你加入基爾軍校,遇到一點點挫折就嚷嚷著要退學,好在你為了和伯恩哈德-馮-奧登爭強好勝才沒付諸實踐;1898年你被提爾皮茨冷藏,隨後被調到東亞艦隊,你遇見到1900年的那場戰爭,於是你又叫囂著提前退役回家結婚,很不幸,你的未婚妻的悔婚阻止了你;1907年你從帝國本土被派去德屬東非任海軍陸戰隊指揮官,你嫌海外殖民地太過艱苦,一口氣寫了十來封退役申請書,不過親人昂貴的醫藥費耽擱了你;如今海軍決定重新啟用你,你的未來上司希佩爾將軍也一直很欣賞你,至於你的生死仇敵提爾皮茨元帥,他丟了聖眷,被新任海軍總司令英格諾爾給架空了。孩子,時來運轉之際,你究竟要鬧哪樣呀?!”老校長一番搶白讓宅男找不出可以替他自己辯解的言語。

     王海蒂了解日耳曼人的民族性格,他們以奉獻國家為榮,宅男總不能很矯情的告訴賴歇校長,大洋艦隊雖大卻已經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斯騰澤爾,你還記得當年你極力勸說我把西萊姆給開除的事情嗎?”老校長不給宅男解釋的機會,滿臉的褶皺和老人斑震顫了一下,扭頭朝斯騰澤爾問道。

     人近黃昏,蓄起了鬍鬚的斯騰澤爾教官黑臉上難得騰起了兩抹紅暈,有些狼狽。王海蒂當年在軍校的軍事基礎訓練中的表現的確太過拙劣了,以至於連經驗豐富的斯騰澤爾看不出宅男厚積薄發的潛質和他在戰略大局上的素養,一門心思想要將那個“海軍白痴”、“軍事低能兒”王海蒂給清出軍校。

     “還好有校長和提爾皮茨元帥的慧眼識珠……”斯騰澤爾羞愧難當,要不是提爾皮茨元帥“對那孩子多一點耐心”、“相信我,那孩子是個天才”的勸告,斯騰澤爾也不會在隨後的訓練中發現宅男身上可怖的閃光點。

     “斯騰澤爾,知道提爾皮茨為什麼篤定西萊姆是個天才嗎?其實西萊姆很像當年的我!”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是喜歡回憶過去緬懷歷史,人老成精的賴歇校長瞇起眼睛,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道。

     “早年我在帆船上當水手,後來才加入王國海軍,在遠東漂泊了許多年,那些年帝國還沒有統一,遠東是英法荷美俄的天下,普魯士人在中國海根本就站不住腳。資質平平的海軍素養、不能建功立業的焦灼、常年漂泊在外的委屈,還有列強海軍若有若無的排擠,西萊姆,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期。我常想我為什麼要在海軍苦苦支撐,要知道我是個貴族,如果我加入陸軍,恐怕早就是陸軍校級指揮官了。我在遠東惶惑了許多年,私底下偷寫的退役申請書沒有一百最少也有八十,可我最終也沒有選擇逃避,因為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自新航路開闢以來,陸地不再是一個強國的全部,海洋國土的重要性日益倍增。普魯士王國是陸軍強國,新生的德意志帝國也不外如是,德國已經有數千萬浸透了腓特烈大帝的鐵與血的戰士,有數百年的陸上強國之魂,我覺得陸軍不需要我,而海軍卻不同!德意志一直作為陸權強國而存在,德意志人對海洋是陌生的,可它絕不會永遠只是個陸權強國,​​總有一天,德意志人會揚帆出海,向浩瀚富饒的大海邁出雖然稚嫩,但是卻相當堅定的步伐!這一天或早或晚,可的確是德意志人的宿命,而我,恩斯特-馮-賴歇甘願​​成為大國海魂的築基石!”

     老賴歇東一榔頭西一棒的緬懷過往,隨後圖窮匕見,用一種21世紀人所欠缺的一種叫做社會責任感的東西將沒心沒肺的王海蒂逼上絕路,他沉聲不容置喙道:“明天就去海軍部報導,別讓希佩爾將軍久等!”

     演雙簧的老賴歇和斯騰澤爾志得意滿的走了,徘徊在十字路口的王海蒂在沙發上枯坐了許久才冒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算什麼,拉皮條麼! ”

     ……

     1914年6月23日,德國基爾。

     6月的波羅的海沒有墨西哥灣的驚濤駭浪惡浪滔天,在溫和的西南季風下倒是有些水波不興的感覺。鹹濕的海風肆無忌憚的湧入海港內,吹散了籠罩在基爾上空的海霧。

     港區稍遠處的高地上佇立著岸防砲台和燈塔,工業區的工廠正吐著黑煙瀰漫著硝酸硫酸;主城區灰白色的哥特式洋灰小樓鱗次櫛比、架在屋簷上的電線如同蜘蛛網般輻射、發達的下水道井蓋處不斷升騰著工業城市所特有的水蒸氣。白色的教堂與莊嚴神聖的大學並存,有軌電車、轎車與四輪馬車並​​行不悖。

     基爾航海節是全世界航海愛好者狂歡的節日,六月的基爾萬人空巷,全城都處在一種騷動中。碼頭區高大的承重機吊車早已經停止工作,小火車靜靜的停在四通八達密如毛髮的軌道上,來不及裝載的貨物則肆意堆砌在了倉儲區的空地上。

     那些雲集在基爾港深處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拿騷、赫爾戈蘭、國王級戰列艦,​​塞德立茨號戰列巡洋艦,馬德堡級、卡爾斯魯厄級巡洋艦此刻並不是基爾人所關注的焦點,分佈在港口的各國風帆艦和即將來訪的大不列顛島艦隊才是基爾人新的寵兒。

     持槍警戒的海軍岸防部隊士兵表情肅穆,軍用碼頭上軍官雲集將星璀璨,靠近軍用碼頭這一側的防波堤和碼頭作業區上人頭攢動,基爾的軍民與他們的皇帝威廉陛下正翹首以待來自英倫三島的友好訪問艦隊。

     “巴爾幹的火藥味即便是巴伐利亞鄉下的小葡萄園主也嗅得出來,而我們這些手握死神鐮刀的軍人卻在這軍港大秀和平……”

     德英兩國的國旗滿天飄拂,整個軍港似乎都洋溢在了一種輕鬆友好的氣氛裡。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參謀長)西萊姆中校對這種刻意營造出來的祥和氣氛並不感冒,對他的上司希佩爾少將不停地抱怨著。

     1914年,歐洲局勢愈發動盪不安,長期的軍備競賽和眾多外交紛爭已經讓大國外交官疲憊不堪。歐洲大陸各國在利益的漩渦中越陷越深,哪怕只是一丁點的小星火恐怕也會挑動各國敏感的神經,從而引發多骨米勒牌效應,掀起從歐陸到遠​​東殖民地的腥風血雨。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世界外交正是伴隨著德英這兩個國家的對立衝突而展開,英國主觀上並不願意發動戰爭,德國還沒有準備好發動戰爭,於是德英兩國的外交官們不顧世界上排名第一第二的兩支海軍私底下相互敵視的事實,主導了眼前這場有違軍人本心的“軍艦友好訪問”政治秀。

     “但願我們的貝特曼-霍爾維希先生能夠做些什麼。”在海軍內部以理智冷靜著稱的希佩爾少將瞄了瞄站在軍官團前面的威廉二世、提爾皮茨元帥和英格諾爾司令,撇撇嘴意味深長道​​。

     就在希佩爾少將和王海蒂竊竊私語的時候,掛著德意志帝國國旗和德意志帝國海軍軍旗的港口領航船率先駛入港內,緊接著由四艘英王喬治五世級(King George V class )戰列艦,南開普敦、伯明翰號等幾艘巡洋艦組成的皇家海軍訪問艦隊,在領航船的帶領下緩緩駛入港內。

     “英王喬治五世、阿賈克斯、百夫長、大膽號……”對於公海艦隊的頭號假想敵——英國大艦隊的家當,司職艦隊參謀官的王海蒂自然是如數家珍。王海蒂望著那些掛著彩旗裹著炮衣的巨艦,想像著驕傲的約翰牛們高唱著《英格蘭之歌》縱橫四海大殺四方的模樣,呢喃道:“到底是縱橫七海數百年的皇家海軍,這個時間點還敢將最精銳的第一艦隊派出來,這些英國佬倒是不怕我們把他們給一鍋燴了……”

     “西萊姆,抱怨和妒忌可不是我們德國人的性格。”希佩爾摘下他的軍帽,用白手套輕輕擦拭檐帽上的海軍軍徽,旋即又將軍帽戴在頭上,對滿腹牢騷的宅男淡淡道。

     “英王喬治五世”號戰列艦率先迫近碼頭,儘管打著友好訪問的旗號,可那畢竟是外交官和政客們刻意營造出來的謊言,事實上無聲的交鋒早就開始了。大西洋這片孕育了鱘魚、紐芬蘭鯨騎士、北歐海盜和大西洲文化的富饒之海並不像政客宣傳的那樣,它注定了只有一個民族能登上王座!

     “英王喬治五世”號的艦艏上精幹結實的英國水兵帶著些許挑釁的味道,將粗重的纜繩挽了個花,毫不費力的拋了下來。岸上的德國水兵自然不肯示弱,熟練的接過纜繩並且將它拴好。

     看到德國小伙子們精彩的表演,德意志帝國海軍元帥提爾皮茨臉上不禁笑開了花。這時候,舷梯被放了下來,提爾皮茨一生的夙敵——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元帥、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喬治-沃倫徳海軍中將、第一輕巡洋艦隊司令古迪納夫海軍準將領著一幫英國海軍高級軍官走了下來。

     “沒想到元帥的老對頭費希爾也來了,看來英國人想實地考察評估我們的戰爭潛力。”希佩爾目光追隨者前皇家海軍第一大臣費希爾,皺起眉頭小聲道。

     約翰-費希爾曾在1904-1910年間擔任過英國海軍大臣。

     邁入科技日新月異的20世紀,暮氣沉沉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除了剛剛架在海軍總部大樓上的電報天線,英國海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新上台的海軍大臣、改革家費希爾決心改變這一切,在他擔任海軍大臣期間,英國各分艦隊職能和力量得到了重新梳理,第一艘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隨之出現。

     費希爾卓有成效的改革拯救了岌岌可危的皇家海軍,讓野心勃勃的提爾皮茨空手而歸,以至於素來與費希爾不對付的丘吉爾邱胖子,在他的回憶錄中不得不捏著鼻子惺惺作態的承認他的功績。

     “費希爾元帥被丘胖子弄下台,你說英國人算不算是自毀前程?”不同於希佩爾的緊張,宅男滿不在乎左顧右盼,甚至還有心思挪揄了英國人一句。

     費希爾在德國具有很高的人望,但是英國人卻並不喜歡他,時任英國海軍部長的丘吉爾就曾發出這樣的抱怨:“全國的船萬由他自由支配,連國庫的鑰匙也幾乎聽他調遣”。相比較年輕的德國海軍,大英帝國的皇家艦隊已有數百年的歷史,費希爾對各種陳規陋習的改革損害了不少人的利益,這也是他1910年下台的根源。

     遠處岸防砲台上克虜伯大砲臨時充當起禮炮的角色,伴著嗆人的硝煙,雄渾的軍樂,莊嚴的禮炮聲響起。英國戰列艦上的槍砲手們按照外交禮節,熟練的操持起副砲還禮。

     水兵警戒線之外的英國領事館的辦事員、僑民和停留在基爾港內的水手吹著口哨、揮舞起彩旗。威廉皇帝與提爾皮茨元帥領著一群外交官和海軍高級軍官迎了上去,自發前來的德國普通市民和公海艦隊輪休的水兵們,則用聽不懂的英語或聽得懂的德語熱情的迎接這幫遠道而來的客人。

     各國記者長槍短跑一齊上陣,試圖用相機紙筆定格這耐人尋味的場面和時機。

     威廉皇帝身穿一件沒有軍銜的海軍元帥服,腰間別著他的利劍,左手還是那隻白手套,異常優雅的等候胖子丘吉爾上前。費希爾先是給皇帝一個軍人的禮節,隨後才按照歐洲貴族覲見皇室的禮節,脫帽撫胸致敬。

     威廉皇帝是大英帝國死敵德意志的皇帝,公海艦隊的締造者,但同時又是大不列顛王國的外甥,皇家海軍的名譽元帥。近代歐洲各國之家關於外交的那點破事,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費希爾將軍,別來無恙。”威廉皇帝微微頷首示意費希爾將軍免禮。

     直到皇帝與費希爾的禮儀完畢,提爾皮茨元帥才迎了上去,與他一生的夙敵相互敬了一個軍禮,隨後又用上了象徵和標誌著現代文明的禮節——握手,來表達兩個民族向對方所發出的問候。

     無處不在的記者紛紛擺弄相機,笨重的機器閃出無數道白光,將兩個在命運車輪上相向而行、即將迎頭撞上並且上演血與火的較量的民族,定格在泛黃的黑白舊照片裡。

     ……

     【註釋】

     1.基爾航海周:一項歷史悠久的帆船航海節日,一般在六月份舉行,一年一度。

     2.貝特曼-霍爾維希:德意誌第二帝國首相(1909-1917)。

     3.1890年,維多利亞女王讓德皇威廉擔任皇家海軍的名譽元帥,此舉被廣泛的認為是不明智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二)

     有威廉二世陛下、海軍元帥提爾皮茨、公海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將軍、海軍上將海因里希親王、基爾海軍基地司令漢高上將、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舍爾中將和戰列巡洋艦艦隊希佩爾少將這些高級將軍頂在前面,中校軍銜的王海蒂和雷德爾自然也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

     宅男也不氣餒,他悠閒自得的躲在軍官團人堆裡,細細觀察英國人的軍艦。

     皇家海軍與德意志海軍曾經有過一段很長的蜜月期,自1898年開始,一切都改變了:自國會《海軍擴軍法案》後,德意志海軍猶如鬆開禁錮了的洪水猛獸,以幾何膨脹的速度迅速壯大起來。

     從新幾內亞、東非、加羅林群島到膠州灣;從拿騷級、國王級到凱撒級戰列艦,​​德國海軍從無到有的發展速度,以及它所表現出來的擴張性侵略性,使得德英矛盾愈發加劇,對抗與壓製成為了主題。

     在歐戰一觸即發的形勢下,近距離的考察公海艦隊僅有的也是唯一的敵人——大艦隊的備戰水平以及作戰特點的機會可不多。

     “雷德爾,我從不相信掛在槍口前的橄欖枝!”宅男瞇著眼睛絕不肯放過英王喬治五世級任何一個細節,似乎那群鋼鐵怪獸就是他最好的情人。

     “可惜那支槍在英國佬的手中!”比起王海蒂,情報官員出身的雷德爾就要專業多了,他不會關注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注意力一直放在英國艦隊的火砲尺寸、裝甲厚度、光學儀器和無線電報的應用,船隻保養水平和艦上水兵的士氣上。

     “問題是,我們還沒準備好……”宅男看了那個固執保守的老傢伙提爾皮茨一眼,皺著眉頭喋喋不休的抱怨道:“1912年12月的柏林軍事政治會議,皇帝預見到戰爭可能很快就會爆發,陸軍總參謀長馮-毛奇要求盡快發動戰爭,而提爾皮茨堅持將日期推遲到基爾運河拓寬工程結束以後。一年半過去了,我們有15艘無畏艦、5艘戰列巡洋艦、22艘前無畏艦,而英國人21艘無畏艦、9艘戰列巡洋艦和40艘前無畏艦,我們的實力遠不如英國的大艦隊,更可怕的是作為一線指揮官的我們依然弄不清楚大洋艦隊的海洋戰略和備戰方案:元老派和皇帝試圖用陸軍的速戰速決解決一切,海軍僅僅作為存在艦隊困守威廉港,少壯派則希望用魚雷水雷消耗大艦隊,等待一場特拉法爾加式的海上會戰;海軍部決心讓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在遼闊的太平洋印度洋海域開展強而有力的破襲戰,拖住英法的遠東艦隊,可卻絲毫不考慮《英日同盟》對東亞艦隊的影響;還有,位於亞得里亞海的地中海分艦隊怎麼辦?德屬東非的那支小艦隊又該何去何從?”

     1912年12月8日,德皇威廉二世在柏林皇宮召開了一場對後世影響深遠的軍事政治會議,海軍元帥提爾皮茨、海軍部大臣奧古斯特-馮-黑林根中將、陸軍總參謀長馮-毛奇將軍、普魯士陸軍大臣約西亞斯-馮-黑林根將軍、軍事內閣大臣莫里斯-馮-林克爾出席了這次會議。

     外交庸才德皇威廉二世在會議中難得展示了他的外交才能,精準的預料到剛剛結束的第一次巴爾幹戰爭餘波未盡,大規模的歐戰必定在那一塊喪亂之地萌芽滋蔓。小毛奇竭力勸說皇帝盡快發動戰爭,而提爾皮茨卻表示反對,他認為海軍尚未完成準備工作,1914年夏基爾運河重新開通則是戰爭的最好時機。

     儘管後世的史料對這次被譽為“戰爭委員會”的會議語焉不詳,可在當時的德國海陸軍高層中算不得什麼大秘密。

     戰爭終究沒能在1914年之前爆發,不是因為提爾皮茨的勸阻,而是挑起歐戰的風險太大了,面對押上整個民族的未來的輪盤賭局,任何人都會感到遲疑。即便德意志人並不畏懼戰爭,也支持帝國打破舊的秩序為德意志贏得更好的生存空間,可這不意味著德意志人是兜售戰爭的販子!

     “為什麼不向海軍部遞交報告?”西萊姆有海軍戰略雙傑的美譽,雷德爾與他有二十年的友誼,西萊姆在戰略上的見識怎麼高估也不為過。雷德爾眉頭緊鎖,不滿道:“西萊姆,這可是國戰,可容不得任何藏私!”

     “你以為我不揪心?要知道奧登還在東亞艦隊,我熟識的岡瑟-呂特晏斯和卡爾-鄧尼茨都在危險的地中海。”錯落的愛情、久釀的友情、無私的親情,不知不覺,冷漠的穿越客已經與德意志這片瑰麗的土地休息與共,同呼吸共命運。作為半個德意志人,預知德國一戰慘敗,大洋艦隊魂斷斯卡帕灣的王海蒂又怎麼會藏私,可有些事不是身份卑微的他憑藉一腔熱血就能完成的。

     宅男豎起一根中指,惱火道:“可我能指望戰術保守目光短淺的海軍部做出改變,或是皇帝的應聲蟲英格諾爾挺身而出,亦或是那個倔強固執了半輩子的提爾皮茨認錯服軟?”

     ……

     提爾皮茨正與費希爾相互介紹各自的同僚下屬,小小的碼頭上洋溢著輕鬆友好的氛圍,而在這一片祥和的氣場之下,則是兩國軍人的明爭暗鬥。這種詭異的現像不是沒人能看明白,而是有實力調和緩解這種尷尬場面的兩位元帥也相互鉚上了。

     1898年,提爾皮茨就任德意志帝國海軍大臣,那時候的提爾皮茨豪情萬丈野心勃勃,提出了著名的Z計劃。按照提爾皮茨的計劃,德意志海軍將在很短的時間內建造一批戰列艦,使德意志海軍主力艦從數量上逼近皇家海軍。

     提爾皮茨揮舞大棒,英國第一海軍大臣費希爾也不是吃素的,第一艘無畏艦和第一艘戰列巡洋艦接連下水。

     無畏號戰列艦出現讓全世界所有已經服役的的、正在建造的和設計圖紙上的戰列艦全部落伍,也將提爾皮茨逼退到了牆角,直接讓他的風險理論破產。

     費希爾和提爾皮茨的梁子也就結下了,成為了一生的夙敵。

     “這位是戴維-貝蒂中將,皇家海軍本土艦隊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指揮官。”費希爾略帶自豪的介紹道。

     “戴維-貝蒂,皇家海軍一百年以來最快獲得旗艦資格的軍官,丘吉爾部長的副官,最年輕的戰列艦艦隊指揮官,大艦隊的明日之星,我早有耳聞。費希爾爵士,我的將軍們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說手下缺乏像戴維-貝蒂這樣的佼佼者。”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提爾皮茨不軟不硬的恭維了幾句,言下之意就是嘲笑皇家海軍後繼乏力,讓小將挑大樑。

     “貝蒂?”扎在人堆裡的王海蒂隱約聽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名,踮起腳一抬頭便望見了老朋友戴維-貝蒂,面露喜色,啐道:“嘿,這傢伙怎麼來了?”

     “皇家海軍只有一個戴維-貝蒂,而你們卻有基爾海校三劍客和帝國戰略雙傑:伯恩哈德-馮-奧登的雄才,海蒂-西萊姆的鬼才,埃里希-雷德爾的全才,還有沃爾夫岡-魏格納的視野。”費希爾顯然聽懂了提爾皮茨的話外音,不動聲色的反唇相譏:“噢,威廉陛下,西萊姆已經從荒涼的伊斯坦堡回來了?”

     費希爾顯然是在嘲笑德國海軍無識才之明,任由一幫二三十歲的天才蹉跎人生,甚至費希爾還隱晦的諷刺公海艦隊只是威廉二世的玩具。

     儘管德國海軍在很短的時間內,由一支可有可無的近海防禦力量變成世界第二海軍,但是牛逼烘烘的約翰牛們對於德國海軍的輕視卻依舊如故。

     威廉二世曾經在他紀念他祖母維多利亞女王登基五十週年的閱艦式上受過侮辱,眾所周知,威廉皇帝在外交方面是個不折不扣的低能兒,他的口無遮攔也與德意志精品克虜伯大砲齊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世界局勢之所以這麼動盪,德皇威廉二世皇帝功不可沒,德國外交大臣基德倫對此是深有體會。

     1910年,羅馬利亞外交官、基德倫的朋友塔克-約內斯庫曾經記錄了一段生動而有趣的談話,他問基德倫德意志人在軍備活動中走極端到底是追求什麼。一個最大的陸軍強國兼海軍強國意味著統治世界,而那絕不可能實現,德意志人會激起全世界的反抗。

     基德倫痛苦的回答道:“我倒希望能做到你所說的限度為止,但是我辦不到。你剛說的一切我都說過,也許沒有你說的怎麼動人。我對提爾皮茨說過,但是他就坐在我現在坐的地方,我坐在你坐的地方。”

     “怎麼樣?”

     “我說服不了他。”

     “皇帝呢?”

     “他站在提爾皮茨一邊。”

     指望偏激自卑、猜忌多疑的威廉皇帝出面結束這暗藏殺機的“暗戰”是不可能的。實際上,皇帝陛下已經發怒了,抓著白手套的左手在無助的顫抖,不出意外的話,在場的記者們又可以危言聳聽大書特書一筆了。

     提爾皮茨更加不能指望,如果不是時機場合不對,恐怕提爾皮茨早已經當著眾多記者的面,向夙敵大英帝國費希爾勳爵扔他的白手套高呼求決鬥了。

     “威廉陛下,提爾皮茨元帥,不知道基爾海校三劍客有哪些人在場,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與他們敘敘舊了。”見形勢不對,英俊瀟灑的戴維-貝蒂中將站了出來,微微向前挪動了幾步,不動聲色的站在了隱隱針鋒相對的兩位司令官中間。

     “哦?”威廉皇帝雖然性格偏激,但畢竟還是個政治家,他壓下自己的火氣,緊了緊戴在手上的白手套,側頭去看一臉期待的貝蒂中將,饒有興趣的問道:“閣下與我的小伙子們認識?”

     濃烈的火藥味瞬間消散去,緊張壓抑的氣場戛然而止,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長噓一口氣。唯恐天下不亂的花旗國記者倒是有些失望,可誰在乎?

     “我與西萊姆和奧登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了。”貝蒂鬆了一口氣,很有耐心的解釋道:“威廉陛下,我們都曾在遠東服役過,一起參加了1900年那場運動解救戰爭,並且有幸一起拜訪了著名的北京八大胡同。”

     “小伙子們的確都在遠東艦隊服役過,倒是忘了這茬……”威廉皇帝搖搖頭自嘲了幾句,隨即又轉身向他的將軍們好奇的問道:“不過,八大胡同是什麼地方?遠東很著名的景點嗎?”

     “咳咳……”曾經擔任過遠東艦隊指揮官,並且直接指揮了那場侵略中國青島戰役的提爾皮茨聞言,花白的鬍子一翹,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 “對不起……陛下……咳咳……失禮了……”

     威廉二世望著滿臉漲得通紅,咳嗽不止的提爾皮茨,更加疑惑不解。提爾皮茨沒有回答皇帝的疑問,而是給了陛下一個很淫蕩的表情。

     “上帝……”威廉皇帝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猛的笑出聲來:“這幫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三)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的第十六個年頭,無論是老牌工業國家英國,還是後起之秀德國都有些精疲力竭。 1914年,英國人試圖與德國就海軍競賽問題達成無備忘錄形勢的共識,渡海而來的友好訪問艦隊就是英國人探路的投石。

     英國艦隊在基爾軍港停留了近一個星期,雙方約定不趁機打探對方的軍事機密。永無休止的官方歡迎儀式和軍艦互訪,高層會談和軍官交流之後,戴維-貝蒂中將終於能抽出時間拜訪王海蒂。

     宅男早就搬離了他那棟位於基爾下區的違章建築,基爾的另一側面朝大海的地方坐落著一排看起來有些陳舊破敗的洋灰小樓,其中就有宅男的新家。

     並不寬敞的客廳中央放置著一張長桌,左側是壁爐,上方附庸風雅的掛著一張中規中矩的油畫。長桌正前方放著一張印有威廉父子半身像的畫像,畫像下面則是精緻考究櫃子,上面擺放了不少勳章獎狀和證書。

     這些勳章有些是王海蒂的,也有些是老海軍弗雷西的;有些是德意誌或是普魯士政府頒發的優秀服役勳章和二級鐵十字勳章,也有些是海軍部和土耳其政府頒發的榮譽勳章;至於獎狀,大多是宅男的寶貝女兒艾薇兒的,她在基爾的聖勞倫小學上學。

     “費希爾爵士再度擔任第一海軍大臣已經是應有之意,'費希爾幫'的主力成員傑利科將軍取代年邁的喬治-卡拉漢爵士,接任大艦隊司令的呼聲也越來越高。這幾個月皇家海軍高層動盪不安,王旗變幻不定,對我影響卻不大,嘿嘿,我可是丘吉爾的人!”戴維-貝蒂剛坐下來,就忙不迭的詢問起好友們的近況。 “據說這次基爾航海節公海艦隊主力艦都集結到基爾來了,怎麼沒看見奧登?”

     “奧登在遠東艦隊服役,沙恩霍斯特號戰巡的中校副艦長。”茶餘飯後,王海蒂為老友貝蒂泡了一杯頗具英倫風格的下午茶,瞇起眼睛有些春意闌珊的解釋道:“至於我,剛從荒涼的伊斯坦堡蹉跎歸來,給希佩爾將軍打打下手。”

     儘管王海蒂字字斟酌謹小慎微,可德英兩國海軍相互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秘密,貝蒂可以從王海蒂的只言片語中輕易推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既然具有雄才之稱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在遠東艦隊服役,那麼德國東亞艦隊應該不是棄子,看來不能過分削弱遠東艦隊的實力。西萊姆從土耳其回來了,這說明提爾皮茨與他的矛盾有緩和的趨勢,這對皇家海軍可不是個好消息。”想到這,貝蒂忍不住抬頭看了王海蒂一眼,憂心忡忡。

     十數年的交情,面前這個皮膚黝黑、猥瑣不堪的青年軍官在戰略上獨到辛辣的眼光他可是一清二楚。能在海軍技術尚未發展到頂峰的1898年,提出“非對稱作戰”理念、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技術指標,準確預料到飛機飛艇的軍事用途,海蒂-西萊姆的戰略天賦可見一斑。

     “感謝固執保守的德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要不是他將鋒芒畢露的西萊姆給冷藏起來,並且對於西萊姆的遠見卓識視若無睹的話,恐怕皇家海軍世界第一的王座早就被德國人給攻克了。”貝蒂慶幸道。

     “貝蒂,日耳曼人和盎格魯-薩克遜人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可這兩個民族正在戰場的道路上狂飆突進,戰爭幾乎是一種必然……”

     貝蒂似乎還在消化剛聽來的消息,王海蒂也沒急著敘舊,沉默了好久方才開口:“猜忌和敵視已經成為兩個民族的習慣,就好像我聽見你說傑利科即將擔任大艦隊司令,就必然會聯想到戰爭爆發後英國海軍會採取保守的策略。就好像你聽說我被海軍部從土耳其調回來,就必然會聯想到我的'非對稱作戰'理念在大洋艦隊有了市場。”

     宅男的話震耳欲聾,將貝蒂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作為知己,王海蒂的坦陳和直率讓想入非非的貝蒂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1900年,宅男與貝蒂作為帝國主義侵略軍的一份子,在古老而落寞的北京煙花之地——八大胡同偶遇,並且在隨後的交往中一見如故。宅男帶領貝蒂走山玩水,在北京使館區徹夜閒聊,對世界海軍發展走向指手畫腳揮斥方遒,同為海軍人,同樣天賦異稟才華橫溢,宅男和貝蒂在吃喝嫖賭抽中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宅男和貝蒂的友誼已經有十四個年頭,雖然因為距離而疏遠,但是不曾淡漠過,在德英兩國嚴重對立,並且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爭的背景前提下,這份無關國籍無關立場的友誼顯得尤其難得可貴。已經有一個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了,王海蒂不想讓這份友誼沾染上太多的現實功利,讓貝蒂成為拉烏夫第二。

     很可惜,宅男做不到這一點,就好像拉烏夫成為鐵鏽號無畏艦的內定艦長後,會不自覺的疏遠王海蒂。其實拉烏夫並非天性刻薄之人,而是民族利益使然,就好像現在,裹在貝蒂身上的皇家海軍軍服以及戴在他頭上的德意志海軍軍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要警惕萬分,以免洩露本國的軍事情報。

     “對不起……”曾經的酣暢淋一醉方休到現在支支吾吾倍加小心,即便將對方視若知己也必須有所保留,這種感覺很詭異,不僅王海蒂有,貝蒂也有。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貝蒂捧著那杯下午茶,棱角分明的臉在滾燙的茶水不斷升騰起來的熱氣中,漸漸虛無起來,良久才發出一聲蒼老綿長的嘆息。 “真的很想再和奧登見上一面,以朋友的身份!西萊姆,歐洲的局勢你我都很清楚,也許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許下次見面我們其中一方只是一抔黃土,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對方的墳前放上一束鮮花……”

     英國海軍部有意將他戴維-貝蒂調往戰列巡洋艦艦隊擔任指揮官,而西萊姆正是大洋艦隊的第一戰列巡洋艦艦隊(偵查艦隊)的總參謀長,這種類似於瓦格納命運歌劇的宿命對決讓重感情的貝蒂不寒而栗。貝蒂看了看掛在壁爐附近的威廉皇帝半身像,將“朋友”兩個字咬得很重。

     “貝蒂,如果說戰爭是軍人的宿命……”儘管王海蒂身份卑微無足輕重,儘管德國的戰爭前景不妙,儘管大洋艦隊先天不足後天畸形,可宅男仍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握緊拳頭一臉堅毅道:“即便我們在錯誤的時間與錯誤的對象發生了一場錯誤的戰爭,身為德意志人,第一偵查艦隊的總參謀官,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絕不會對你和你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心慈手軟!”

     大洋艦隊背後就是德意志,就是宅男深深眷戀著的基爾,已經在德意志成家立業的王海蒂根本就退無可退,既然戰爭不可避免,王海蒂也只能背水一戰!

     “驕傲是日不落帝國的習慣,榮譽是皇家海軍人的信條!”貝蒂擱下茶杯,優雅的站起來,像一位勇敢迎戰的騎士,揮揮手瀟灑道:“天佑吾王!”

     “哈哈,那我只能祝你好運……”王海蒂忍不住笑了。

     “而我會給你留一隻救生筏……”貝蒂在王海蒂並不寬闊的胸膛上輕輕捶了一拳,俊朗的臉上掛起一絲微笑。

     ……

     笑過之後是難堪的沉默,掛鐘指針在滴答滴答的走著,韶華彷彿走了很久,又似乎沒有流逝太多,寬敞的客廳裡只剩下軍人身不由己的嘆息聲。

     門被推開了,鹹濕的海風吹了進來,伴著一老一少相互調笑的聲音。貝蒂下意識的扭過頭去,便看見穿著碎花布連衣裙的艾薇兒推著輪椅進門,那條叫丹尼的牧羊犬也跟著竄了進來。

     “費雷西叔叔……”弗雷西坐在輪椅上,風濕病的殘腿上搭了一條毛毯。貝蒂忙不迭的站起身,對穿著水手服歪戴著海軍帽的費雷西打了個招呼,又彎腰抱起精緻如芭比娃娃的艾薇兒,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艾薇兒,想叔叔了沒?”貝蒂低頭用他那短硬的胡茬扎得艾薇兒的小臉,擠眉弄眼道。

     “貝蒂叔叔好討厭!”艾薇兒在貝蒂的懷里左躲右閃,咯咯笑個不停,小手亂揮想要逃離貝蒂的魔爪。 “每次來都拿鬍子扎我,跟費雷西一樣壞!”

     聽見女兒直呼弗雷西大名,王海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擺出嚴父風範,擼起衣袖就要教訓女兒。沒等裝腔作勢的宅男上前,蒼老的費雷西一句話便將王海蒂打的魂飛魄散,羞羞答答的站在一邊不吭聲。 “西萊姆,當年也沒見你怎麼管我叫爸……”

     貝蒂站出來替宅男解了圍,他捏了捏海艾薇兒的可愛的鼻子,一板一眼的說道:“小海倫,可不許直接稱呼自己的長輩,太不淑女了……”

     倔強固執的海軍人弗雷西對於孫女的寵溺是沒有底線的,以至於宅男對於女兒的教育基本上已經死心了,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在青春期反叛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還有那麼一句俗話:一物降一物,貝蒂中將一開口,女兒艾薇兒就跟小雞啄米似的答應了。

     “看來人長得英俊風流就是有優勢呀……”艾薇兒正是好動的年紀,剛剛安靜了片刻中又不安分起來,她奮力從貝蒂的懷裡鑽了出來,騎在牧羊犬丹尼的背上,跌跌撞撞的流竄到外面的小花園裡玩去了。

     宅男望著女兒天真浪漫的背影,頗有些吃味。

     “那是……想當年咱勇闖北京八大胡同……”貝蒂的話匣子一旦開啟便如同絕了堤的江河,滔滔不絕,從八大胡同的灰頭土臉到天津城風韻猶存的波蘭妓女,從紫禁城執勤的日日夜夜到山海關下轟隆的砲聲。

     而王海蒂臉色隨著貝蒂或激昂或舒緩的語調變幻莫測,最開始的羞澀慚愧,到後來對貝蒂擠眉弄眼的打眼色,到最後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貝蒂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他堪堪收住話題,可惜為時已晚。頃刻間,西萊姆的耳朵被揪住了,屋子裡滿是安妮的戲謔聲:“西萊姆,八大胡同好玩不?”

     基爾海校三傑之首,大洋艦隊戰略雙傑之一的海蒂-西萊姆怕老婆,這一點從基爾港的基地後勤兵到赫爾戈蘭島上的潛艇兵,從威廉港等待任命的候補軍官到遠東膠州灣的海軍陸戰隊,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心疼兒子的弗雷西有心勸架,卻也不知從何說起。貝蒂是個外人,更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急促的的敲門聲。

     “西萊姆中校,海軍部緊急通知!”

     王海蒂彷彿久旱遇見了​​甘霖,歡呼雀躍著擰開了門,揉了揉紅腫的耳朵對滿頭是汗,拿手撐在門框旁氣喘吁籲通信兵一本正經道:“慌什麼,又不是英國艦隊開進赫爾戈蘭灣了……”

     “參謀官……”通信兵神色複雜的看了身穿皇家海軍中將服的戴維-貝蒂一眼,低頭從帆布挎包裡掏出一封電報。 “中校,奧匈帝國皇儲費迪南大公薩拉熱窩街頭遇刺身亡,巴爾幹危機又來了……”

     “不,中士!”王海蒂收起了他的一本正經接過電報匆匆掃了一眼,又撇過頭去看掛在牆上的日曆。如是反復後,宅男精壯幹練的身體微微一顫,抓著通信兵的手臂陰冷道:“這次不僅僅只是巴爾幹危機,戰爭開始了!”

     雪白的牆壁上,德文日曆上的日期赫然是1914年6月28日。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四)

     初夏,巴爾幹半島波斯尼亞首府薩拉熱窩陽光明媚,奧匈帝國軍事演習剛剛結束。哈布斯堡王儲弗朗茨-費迪南大公與他的妻子索菲亞坐在一輛敞篷車上,檢閱歸來的他志得意滿,輕鬆愉悅的氣氛在敞篷車裡徜徉。

     上午十時,轎車開進薩拉熱窩市區,塞爾維亞恐怖分子朝敞篷車投擲了一枚炸彈,費迪南大公受了點輕傷,但是他決定繼續旅途。當敞篷車駛入另一個街口的時候,塞爾維亞糞青普林西普從人群中跳出來,對著費迪南大公夫婦瘋狂開槍。

     1914年6月28日,人丁凋零的哈布斯堡最後一位合法繼承人弗蘭茨-費迪南與他的妻子被塞爾維亞民族激進分子刺殺,老首相俾斯麥憂心忡忡的巴爾幹火藥桶被徹底引爆。

     ……

     巴爾幹的槍聲傳來,戴維-貝蒂敏銳的察覺到歐洲局勢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匆忙告別了西萊姆一家,風馳電掣般的折回基爾港與訪問艦隊匯合。與此同時,德國海軍部下令所有軍官水兵取消休假,留守軍艦隨時待命,德皇威廉二世也開始收拾行李,乘坐專列返回柏林處理這場危機。

     “安妮,戰爭開始了……”

     “你們這些軍人實在是太敏感了,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1908年波斯西亞危機,戰爭一觸即發,報紙上對於大規模歐戰的猜測鋪天蓋地,最後還不是和平解決了。”安妮將一張全家福相冊塞進裝的滿滿噹噹的行李箱中,伸手捋了捋宅男軍服上的褶皺,望著即將離家的丈夫輕鬆道:“要相信我們的貝特曼-霍爾維希先生,他能製止戰爭!”

     事實上,費迪南大公遇刺身亡在當時的歐洲所產生的衝擊力,遠沒有天朝史書上的白紙黑字,苦心孤詣渲染的那麼嚴重。如果說洪堡兄弟為德國人帶來了理論與思辨,那麼繼承了腓特烈大帝鐵血基因的德意志人也絕不缺乏尚武精神!作為德意志的女兒,安妮根本就不懼怕戰爭,更何況還有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這個例子。

     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奧匈帝國在德皇的支持下,強行吞併了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並且在邊境陳兵百萬咄咄逼人。此舉激怒了塞爾維亞人,他們進行了軍事總動員,大斯拉夫主義氾濫的羅曼洛夫王朝也對吃相難看的哈布斯堡王朝發出戰爭警告。

     那段時間,歐陸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無聊的政客和黑了心的報紙都誓言歐洲即將爆發。好在德國的警告,英國的拉架起了作用,再加上沙俄國內工人罷工和農民暴動此起彼伏,沙皇王座岌岌可危,危機以“攘外必先安內”的俄羅斯退縮而終結。

     “也許薩拉熱窩事件可以通過外交磋商得到解決,可那得建立在塞爾維亞人不愚蠢的前提上。”

     王海蒂提起安妮收拾好的行李箱,粗糙的手輕撫過妻子的髮梢,搖搖頭咬牙切齒道:“哈布斯堡正在枕戈待旦磨刀霍霍,而愚蠢的塞爾維亞政府卻在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死亡而沾沾自喜!塞爾維亞人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們以為他們是誰?!要知道驕傲貪婪的北極熊都曾在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中退避三舍,要知道真理只在大砲的射程之內!他們會把整個歐洲都推向戰爭!塞爾維亞政府應該上絞刑架!”

     費迪南大公遇刺在奧地利引起了軒然大波,對巴爾幹半島覬覦已久的奧地利人終於找著了開戰的理由,維也納街頭懲戒和吞併塞爾維亞的呼聲甚囂塵上。奧匈帝國老皇帝弗朗茨聽完奧地利陸軍總參謀長孔拉德聲嘶力竭的叫囂和自信滿滿的允諾,並且在德皇威廉二世那裡得到一句含混不清的保證後終於不再遲疑,決心發動戰爭。

     1914年7月23日,奧地利人向塞爾維亞提出了極其苛刻的條件,限定在四十八小時那答復。

     塞爾維亞人在薩拉熱窩事件後的拙劣表演也頗具喜感。奧匈帝國唯一也是僅有的皇儲弗朗茨-費迪南大公極力主張吞併波斯尼亞和黑賽哥維那,他的言行招致塞爾維亞人的極端仇視。

     自6月27日大公遇刺身亡,到7月23日奧匈帝國發出戰爭通牒這近一個月的時間內,塞爾維亞政府反應十分遲鈍,除了不自量力的展示他們夜郎自大有恃無恐之外,他們幾乎毫無作為,甚至還為費迪南大公之死慶幸竊喜。

     直到哈布斯堡老皇帝對塞爾維亞政府發出最後戰爭通牒,塞爾維亞人這才幡然醒悟。為了忍辱求全,除了奧方派員參與追捕審判兇手一項外,奧地利人提出的霸王條款惶恐不安的塞爾維亞人悉數接受。

     可惜已經為時已晚,戰爭的車輪一旦發動就是至死方休的結局,死神的鐮刀從來就容不下一絲絲憐憫!

     俄國對於薩拉熱窩事件的發生頗有些措手不及。

     儘管北極熊一直對巴爾幹半島虎視眈眈,可1914年的俄國人早已經不是1848年革命時的那台令西歐人恐懼的“歐洲壓路機”了。自1904年日俄戰爭之後,俄國國內局勢動盪不堪,剛剛鎮壓了國內革命的尼古拉二世除了一腔熱血,並沒有發動戰爭的本錢。不過尼古拉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協約國的背書讓虛弱的俄羅斯人腔調日益強硬起來。

     在安妮眼中,薩拉熱窩事件不過是1898年英法蘇丹法紹達危機、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1911年阿加迪爾危機的複制,雖然歐洲局勢一日比一日凶險,可這畢竟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了。安妮雖然滿不在乎,可丈夫的警告讓他產生了懷疑,西萊姆戰略天賦在海軍界可是有口皆碑。

     安妮忍不住看了看坐在洋灰小樓外的花園草地上和丹尼嬉鬧的女兒海倫,垂頭比劃十字,捂著嘴小聲道:“親愛的,你是說這一次戰爭無可避免了?”

     見妻子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王海蒂這才摟著安妮,緊鎖的眉宇輕輕頂在安妮額前,絮叨道:“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費雷西和艾薇兒;我在壁櫥的暗櫃裡藏了幾根金條,將它保管好,再困難也不能拿出來用,那是咱家的救命錢。別為我擔心,打仗是軍人的事,榮耀屬於德意志!”

     “要好好照顧自己,凡事莫逞強,有機會就想辦法調到海軍部辦公室去,哪怕是基地指揮官也行。”腓特烈大帝的子孫並不懼怕戰爭,可這並不代表安妮捨得讓丈夫站在一線,直面縱橫七海笑傲江湖數百年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安妮環住丈夫不怎麼寬闊的肩膀,猶疑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提前退役移民美國嗎,要不你現在就去辦理退役手續?”

     “移民美國?”王海蒂愣了愣,折騰了許久在記起來那是宅男剛加入海軍時的夢想。王海蒂是個好逸惡勞之人,他對德國的態度就好像他簡單懶散的愛情觀,宅男絕不輕易愛上別人​​,一旦愛了,那就絕不會改變。

     “家能搬走,可記憶能搬得走麼?”宅男問道。

     ……

     基爾航海節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束了,6月29日,英國友好訪問艦隊開始啟程返航,由古迪納夫海軍準將率領的第一輕巡洋艦艦隊穿越了剛剛拓寬完工的威廉運河。

     就在英國艦隊離港的同一天,休假中的宅男王海蒂重新搬回到塞德利茨號戰巡上,他沒能去碼頭送老友戴維-貝蒂一程。宅男雖然有些惋惜,但年輕的他並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等宅男再會戴維-貝蒂的時候,他們已經成為宿命般的生死仇敵!

     巴爾幹的槍聲傳來,雖然帝國政府尚未表態,但是德意志海軍陸都進入緊急狀態,以應對巴爾幹那盤如迷霧一般的棋局。

     作為第一偵查艦隊的總參謀官,王海蒂的任務十分繁重,既要組織整個艦隊日常的槍砲、魚雷訓練,增加新補充進來的海軍見習學員與老兵的磨合,讓艦員始終保持較高的士氣,又要考察各戰艦的武備設備的狀態,以便有針對性的小規模維修保養。

     保障整隻艦隊的物資供應,讓艦隊始終保持在最好的狀態;根據形勢增加突襲反突襲、夜戰近戰、損失管制等科目的訓練;與艦隊司令希佩爾分析綜合情報、設計預備方案,安排執勤表和佈置防魚雷網;處理艦隊與基地的協調聯絡問題,列席海軍部組織的例行情報通報和分析會,宅男這段時間忙的是昏天暗地。

     “戰艦評估報告已經出來了:毛奇號戰巡的鍋爐有蒸汽洩漏的毛病,不能發揮最大功率;馮-德-坦恩和塞德利茨號戰巡、科爾堡、格勞登茨、斯特拉爾松德號巡洋艦很多主砲、副砲砲管已經接近使用壽命了,需要更新一批砲管;'布呂歇爾'號內部鏽蝕問題比較嚴重,水密封橡膠有幾處鬆動。 ”艦隊參謀勞倫上尉捧著一份厚厚的調查報告放到王海蒂的辦公桌上。 “參謀官,詳細數據都在報告裡……”

     “情況有些不妙呀……”王海蒂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有氣無力道:“上一周的槍砲考核成績出來了,除了羅斯托克號表現尚屬正常,其他各艦命中率和效率都有所下降,見習海軍學員的補充使我們的槍砲術水平下降的很厲害。”

     “參謀官,今年的夏秋季例行巡航還正常進行不?”勞倫上尉問道。

     按照慣例,大洋艦隊主力每年夏秋季節都會前往地中海、伊比利亞半島和亞速爾群島海域開展遠航訓練,以加強新老艦員的磨合和檢驗上一年度訓練的成果。

     “誰知道呢!”宅男沒由來的發起火,怒氣沖衝。

     ……

     6月28日,薩拉熱窩街頭的槍聲傳來,海軍部立即召開了冗長的軍事會議,以討論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海軍元老和一線指揮官吵成一團,就連是否按時開展夏秋季例行巡航訓練都爭執不休。

     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對巴爾幹虎視眈眈的哈布斯堡人絕不會放棄這次機會,戰爭可能在7月末8月處爆發,德國、俄國和法國無疑會捲入戰爭,而英國人會選擇中立。

     第一戰列艦分艦隊總參謀官沃爾夫岡-魏格納和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王海蒂都有幸列席那場充滿亂糟糟的辯論會,德意志的海軍戰略雙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會議室最不起眼的角落,或是把軍帽蓋在臉上呼呼大睡,或是就著茶水百無聊賴的翻看過了期的舊報紙。

     ……

     “將'制衡與均勢'這項外交藝術練就的爐火純青的約翰牛會不懂唇亡齒寒?!英國人會因為德國的警告而保持中立?!”想到海軍高層短淺的戰略意識,宅男就忍不住想要吐槽。宅男在狹小的軍官艙裡轉悠了幾圈,再也找不到工作的激情,只得草草收拾了辦公桌往艙外走。

     剛拉開艙門,基爾的夕陽便灑了進來,斜斜的印在宅男黝黑的皮膚上,不似盛夏正午的熱浪,而是一種很溫暖很甜蜜的感覺。

     “參謀官!”正在沖洗甲板擦拭槍砲的水兵們紛紛敬禮,王海蒂忙舉手回禮。

     海軍從來就不像詩人和小說家筆觸所描述的那麼浪漫,與之相反,艦上的生活相當枯燥乏味。受制於軍艦的定位,艦員生存空間只能讓位蒸汽機鍋爐、武備彈藥和淡水給養,畢竟航速、火力和續航力才是戰艦的終極使命。

     軍艦生活空間的狹小,陰森潮濕的床鋪、轟隆的鍋爐運行聲,三天大考核每天小訓練的節奏,單調乏味的伙食都是折磨船員士氣的不利因素,正因為如此,晚飯後清理甲板打掃衛生,則成為了艦員最喜愛的活動。

     夕陽灑在教堂、碼頭、港口和戰艦上,遠處“赫蘭戈爾”號戰列艦的浮光掠影,港區教堂哥特式的雕花穹頂,還有近旁“毛奇”號戰巡所製造的陰影。黃昏下的基爾美得像是一副19世紀印象派油畫,又好像博物館櫥窗裡泛黃的老照片。宅男晃晃悠悠的爬上塞德立茨號艦橋,瞇著眼睛眺望遠方。

     “要不要站出來?”宅男輕撫塞德立茨號戰巡的鋼鐵之軀,憋在心理的話真不吐不快。宅男清楚的記得1916年日德蘭海戰結束後,龐大的公海艦隊梟雄末路般的躺在基爾港,直至烈士暮年鏽跡斑斑。

     1918年基爾水兵起義更是為這支忠勇的艦隊蒙上了一層不光彩的神色。而現在,1914年6月,戰爭尚未爆發,局面還能挽回。

     “參謀官,海軍部急電,本周海軍部例行情報通報和分析會提前舉行,威廉陛下、元帥提爾皮茨和大洋艦隊司令提爾皮茨都將出席……”艦橋下有通訊兵在喊。

     宅男渾身一顫,因為上火而開裂了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望著唯美的基爾霞光,猶猶豫豫的目光終於堅定起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五)

     “就連英國人的盟友都不能確定英國是否會參戰,中校,你怎麼敢篤定英國會加入戰爭?!”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上將氣勢洶洶的責問道。

     毫無疑問,七月初提前召開的海軍部例行情報通報和分析會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除了達成7月中旬開始例行夏秋季巡航訓練的決議和將參加會議的外交庸才威廉二世糊弄走,就只剩下了海軍元老派與少壯派之間無休止的爭執。

     德皇在外交上的“天賦”出席會議的海軍高級軍官心知肚明。

     1905年3月31日,威廉訪問摩洛哥丹吉爾,與摩洛哥毫無利益瓜葛的德皇突然頭腦發熱口出狂言,宣稱支持摩洛哥獨立,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以至於摩洛哥的保護國——法國,在英國人的支持下陳兵邊境,德法兩國劍拔弩張。

     1911年,法國入侵摩洛哥,德皇威廉再次站出來發表措辭強硬的演講,宣稱法國人侵犯了德意志在摩洛哥的利益。話音未落,豹號砲艦已經開進摩洛哥阿加迪爾港,而當時德國在摩洛哥僅有幾家名不見經傳的商社和幾名德裔投機商。

     有皇帝在場,一切有關外交的事物就會向糟糕的一面發展,這不僅是德國外交部有識之士的共識,海軍部頭頭腦腦對此也供認不諱。於是海軍部官員在皇帝面前竭力保持淡定,試圖將皇帝的注意力從巴爾幹半島拉回來,轉移到7月中旬即將開始的海軍夏秋季巡航海訓上去。

     結果海軍成功了,皇帝威廉興高采烈的宣布他將會在大洋艦隊出海的那天趕去基爾,為參加年度海訓的艦隊送行,隨後他將前往北德意志的森林狩獵。

     皇帝走後,會議室裡的和光同塵瞬間煙消雲散,將軍們開始為英國人在衝突中是否會採取中立立場而爭論不休。陸軍出身的海軍重臣和長期遠離一線擔任閑職的元老堅持讓陸軍速戰速決結束一切,海軍至多派出輕型艦艇騷擾法國、比利時沿岸,牽制和威脅協約國西線戰場的側翼,而英國人則會在衝突中保持中立,內閣海軍大臣喬治-馮-穆勒上將對此深信不疑。

     “在德意志陸軍的摧枯拉朽的攻勢面前,英國那支戰術陳舊保守的'袖珍陸軍'能有多大作為?大英帝國的海軍確實厲害,可有水雷和大洋艦隊的保護,英國人還能將他們的大艦隊開進易北河不成?英國人不保持中立,難不成還想讓德意志陸軍駐馬蘇格蘭高地?!”頭髮花白的老將穆勒望著海蒂-西萊姆中校,倚老賣老道:“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不過用危言聳聽來博取名聲可就要不得了……”

     “如果陸軍沒能速戰速決呢?”素有鬼才之稱的王海蒂稍稍抬起頭,揪著穆勒將軍觀點的命門大聲詰問道。

     會議召開之前,有二十年交情的埃里希-雷德爾中校作為東道主邀請王海蒂、魏格納在海軍總部附近的一家酒館小酌了幾杯。三兩杯啤酒下肚,貪杯的宅男醉意翻湧,話匣子怎麼也關不住,拍著桌子不管不顧的吐槽起來。

     從提爾皮茨時代開始就含混不清的海洋戰略,到鎖在海軍部總部櫃子裡的那份戰爭預案,從意大利人的兩面三刀到小日本的無恥殘忍,胸有點墨賣弄風騷的宅男嬉笑怒罵的叫罵了個遍。

     事實證明,官二代子弟王海蒂永遠都成不了一流的政治家,雷德爾和魏格納苦口婆心的勸告喝了點酒的王海蒂在會議室要謹言慎行,切不可貪圖嘴快,宅男當時也答應了。可當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上將在會議室大放闕詞老調重彈,再三強調英國人會保持中立的時候,涵養不夠的宅男爆發了。

     作為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的王海蒂只能坐在議室的邊緣,在他面前的都是璀璨將星重臣宿老,可年輕的雷德爾卻無所畏懼。他刻意忽視了德國軍人最為重視的上下級尊卑,老夫聊發少年狂,1898年與風頭正勁的提爾皮茨元帥大吵大鬧的愣頭青似乎再度靈魂附體,酣暢淋漓道:

     “如果日本根據《英日同盟》加入協約國,膠州灣、加羅林群島和新幾內亞失相繼失守,東亞艦隊的破襲戰該怎麼繼續?如果兩面三刀腦門上印著反骨的意大利人保持中立,亞得里亞海的那支地中海分艦隊該何去何從?如果陸軍陷入持久戰,英國人加入戰團並且封鎖我們的海上運輸線,大洋艦隊該怎樣反擊?”

     如老僧坐定一般的提爾皮茨元帥端茶杯的手頓了頓,狐疑的眼神掃過驚魂未定不知所措的雷德爾,又撇過頭瞧了瞧酒意微醺的宅男,臉色愈發陰沉起來。

     ……

     激烈的爭執後,海軍依然沒能確認英國人是否會參戰,這也沒什麼好丟人的,不止德國外交部吃不准英國人的態度,就連英國外交大臣也輕易不敢為惶恐無助的法國人背書,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英國國王、首相和外交大臣都沒有宣戰權,決定權在議會手中。

     海軍部雖然沒能確認英國人是否會參戰,但對於海軍的戰前準備卻有了明確的規劃。

     大洋艦隊夏秋季巡航訓練將會在7月14日左右開始,鑑於歐洲緊張的局勢,演習的地點就放在挪威峽灣。

     為了威脅協約國的海上運輸線,大洋上的襲擊艦和加煤船應按照預定方案行動,與此同時,位於亞德里亞海的地中海分艦隊在戰爭爆發後,應該盡快離開意大利並且盡可能的靠近奧斯曼土耳其,拉攏並威懾土耳其政府;至於孤立無援的東亞艦隊,海軍部允許施佩伯爵在拖住英法遠東艦隊和日本聯合艦隊的前提下自由行動。

     海軍總參謀部的組建也被提上日程,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埃里希-雷德爾晉升為海軍上校,調入新組建的海軍總參謀部擔任作戰參謀。英格諾爾的大洋艦隊司令部和海因里希親王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職能和防區被重新劃分,一旦戰爭爆發,大洋艦隊將迅速集結在易北河、傑德角、威希河和埃姆斯河河口地區,以防備實力強橫的英國大艦隊;海因里希親王的波羅的海艦隊將由一些老式艦艇組​​成,他們的任務是防備日俄戰爭後僅剩下幾艘老邁不堪的艦船的俄國波羅的海艦隊,刺伺機威脅北極熊的側翼。

     由老式戰艦組成的第四、五、六預備役艦隊開始局部動員,船塢裡封存的後備艦開始檢修,所有擔任訓練任務的艦隻應做好改裝成輔助船的準備,預備役海軍官兵必須盡快向所在地軍隊動員部門報導,等待海軍部的動員令。

     預備艦隊的編組工作和預備役艦員的戰前訓練、預備役軍官的突擊培訓都是大工程,好在帝國有著良好的動員體系,在預備役艦隊動員參謀的努力下,預備役艦隊恢復戰鬥力是遲早的問題。

     位於英吉利海峽多萊雷場和北大西洋雷場建設應該加速。鑑於赫爾戈蘭灣的重要性,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被組建,兵力由若干支巡洋艦分艦隊和驅逐艦分艦隊、位於赫爾戈蘭島上的海岸炮、潛艇和飛艇部隊組成,第一偵查艦隊擔任預備隊,總司令一職將由弗蘭茨-馮-希佩爾少將兼任。

     當眾頂撞上司的海蒂-西萊姆被勒令遞交深刻檢討書,已經提上日程的上校軍銜和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職務也就此作罷,僅剩下人事權的提爾皮茨元帥更是逮著機會公報私仇,當眾拍板將宅男送去孤懸北海的赫爾戈蘭島。

     “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副總司令?!”王海蒂的臉上寫滿了小人得志的竊喜。

     從輕巡洋艦、驅逐艦、雷擊艦和海岸炮到潛艇、飛艇、飛機等新式武器都在這個新組建的司令部管轄範圍之內,左右還有弗朗茨-希佩爾將軍的寵溺,這無疑讓宅男的天馬行空有了發揮的空間。

     “老匹夫,你失算了!”宅男恣肆汪洋。

     ……

     在德意志海軍總參謀部成立之前,海軍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效率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便將海軍未來幾個月的行動方案規劃的七七八八。會議結束後,肩負使命的一線指揮官和總部的部門長官們火急火燎行色匆匆,如潮水一般散了去,提爾皮茨慢條斯理的喝完了被子裡的茶水,抬頭叫住了大洋艦隊新任總司令英格諾爾。

     “將軍,我想知道鎖在海軍部櫃子裡的海軍預備方案究竟是什麼。”兩鬢斑白的提爾皮茨元帥毫不客氣的問道。

     自風險理論破產以後,威廉二世對提爾皮茨的聖眷一日不如一日,皇帝的新寵愛德華-馮-卡佩勒將軍對他的海軍大臣王座虎視眈眈(1916年他成功問鼎這一寶座),1913年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取代沃爾夫岡-魏格納遠房表叔海寧-馮-赫岑多夫成為公海艦隊司令,提爾皮茨對海軍僅有的一點實際控制權也被架空,一戰前,提爾皮茨除了擁有崇高的威望,也就只剩下了一些人事權。由黑林根中將起草的那份據說每年都在完善的海軍戰略預案,提爾皮茨作為大洋艦隊的締造人甚至沒有過問的權利。

     被海軍官兵戲稱“皇帝的應聲蟲”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總司令慘笑了一聲,那嗓音很低沉但卻帶著幾百萬伏電壓石破天驚,讓見過大風大浪的提爾皮茨也焦頭爛額起來,旋即火冒三丈。

     “元帥,不瞞您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海軍預案……即使有,那也只會在皇帝的腦海中!”

     ……

     【註釋】

     1.海軍內閣大臣:德意誌第二帝國政治結構有些類似於紅色中國,有兩套行政班子,海軍內閣大臣是德皇宮廷的職務,相當於皇帝的海軍顧問。

     2.萊茵哈特-舍爾將軍一戰後出版的《一戰中的大洋艦隊》上記載英格諾爾是在一戰前夕成為大洋艦隊司令,這並不准確。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05:31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六)

     “陛下,奧地利特使施策尼正在小會客廳等您。”

     雪白的牆壁上掛著霍亨索倫家族最偉大的兩位帝王,菲特烈大帝和威廉一世的畫像。自負的皇帝一如既往的穿著一件沒有軍銜的元帥軍服,腰間掛著一柄傳承了幾個世紀的騎士劍,手裡抓著一隻白手套,站在祖輩的畫像前沉默不語。

     書房裡指針飛走韶華流逝,黑林根兄弟、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陸軍總參謀長小毛奇站在書桌一側面面相覷,誰也猜不透皇帝究竟在想什麼。這時候,身為陸軍總長的小毛奇站了出來,小聲提醒道。

     1888年,年輕的皇帝從老皇帝威廉一世手中接過帝國權柄,這不僅是一種無上的榮耀,更是一種莫大的負擔。皇帝是個驕傲自負之人,他試圖為德意志開疆擴土,並且超越他父輩的豐功偉業,但事到臨頭,他又像一個急紅了眼的賭徒,瞻前顧後害怕輸光了所有的家當。

     1914年,威廉的德意志帝國已經被命運的車輪所綁架,戰爭機器如同脫了韁的野獸在前途不明的道路上橫衝直撞,皇帝期盼著,恐懼著,迷惘著。

     “胡戈-哈澤宣稱國會不會反對戰爭,迪特里希-舍費爾為我規劃了一個泛德意志藍圖,特賴施克教授告訴我所有人都在等我的號令,毛奇將軍,你誓言勝利唾手可得,於是我將對奧地利那個昏庸的老皇帝弗朗茨背書。即使事態發展到奧匈帝國同俄國開戰的極端,奧地利依然可以得到保證,德國處於它通常作為一個盟國的忠誠,將站在奧地利一邊!”

     陳設奢華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本1911年出版的弗里德里希-馮-伯恩哈迪將軍撰寫的《德國和下一次戰爭》。皇帝的精神稍稍有些萎靡不堪,他拾起那本字裡行間充滿了熱血和煽-動的著作隨意翻了幾頁,轉過身來淡淡道:“將軍,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們將會成為德意志的罪人的……”

     “不,陛下,你只會成為德意志的英雄。”陸軍總參謀長小毛奇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復道。

     “如你所言,我的將軍。”威廉二世望著他的參謀長,將一份寫好了的回信遞給外交大臣基德倫,一語雙關道。性格偏激的皇帝帶著那本《德國與下一次戰爭》朝書里間走去。

     小毛奇將軍似乎沒有聽懂威廉的雙關,臉上始終掛著恬淡的微笑,目送皇帝離開。就在皇帝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書房門口時,小毛奇依稀聽見了皇帝悵然若失的嘆息聲。

     “非對稱作戰,大洋艦隊……也許……我該相信那孩子的!”

     ……

     7月23日,奧匈帝國老皇帝收到威廉的背書後不再猶豫,向塞爾維亞提出了包括拘捕兇手、鎮壓反奧活動和罷免反奧官員等極其苛刻的條件,並限定塞爾維亞政府四十八小時內答復。塞爾維亞人忍辱求全,除了奧方派員參與追捕審判兇手這一項外,其餘條件悉數接受,可惜已經為時已晚。

     7月25日,塞爾維亞開始下達總動員令。收到消息的大洋艦隊

     7月27日,法國將駐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的部隊召回。

     7月28日,奧匈帝國以沒有得到滿意答復為藉口,對塞爾維亞宣戰。法國下達總動員令。

     7月29日,沙皇下達總動員令,沙皇的表兄凱澤立刻停止了他的北海之旅,向沙皇懇求:“不要採取任何魯莽行動,我請求你!”尼古拉斯二世被他的請求所打動,收回其總動員令,但對奧匈帝國仍然保持部分動員。

     7月30日,沙皇重新發布總動員令,德國要求俄國停止總動員,遭到拒絕。

     7月31日,維也納皇家部隊發出總動員令,柏林分別向俄國和法國遞交最後通牒。在向沙俄的通牒中,德國要求俄國“接到通牒12小時內”收回其總動員令。對法國的通牒要求巴黎在18個小時內宣佈如果俄國和德國之間發生戰爭,法國要保持中立態度。 ,如果法國保持中立,它必須將土爾和凡爾登兩地要塞交給德國占領,作為保持中立的保證,待戰爭結束後歸還。

     對此俄國根本不想做出答復,法國則做了簡要答復:“我們要根據自己的利益採取行動。”

     8月1日,德國對俄宣戰,總動員令隨即下達,徵召、裝備和運送200萬人員的龐大機器便開始運轉起來。萊茵哈德-馮-舍爾中將率領的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到達北海,至此,大洋艦隊全部力量在赫爾戈蘭灣傑德角匯合。

     8月2日,英國向德國發出最後通牒:“尊重比利時的獨立地位,否則不列顛將參戰。”與此同時,德國陸軍開進盧森堡大公國,德國駐布魯塞爾公使貝洛向比利時外交大臣達維尼翁遞交了最後通牒。

     8月3日,法國拒絕德國的中立要求,德國對法國宣戰。

     ……

     就在整個歐洲為風雲變幻的形勢和風雨欲來的戰爭號角驚慌失措之時,大洋艦隊也已經開始行動。

     7月25日,正在挪威海域演習的大洋艦隊獲悉奧地利向塞爾維亞發出戰爭通牒,於是艦隊開始返航,除了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公海艦隊的主力在威廉港集結。

     7月29日,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趕往威廉港。英國皇家艦隊開始進入戰備狀態,同日,大洋艦隊也開始局部動員。

     8月1日,萊茵哈德-舍爾中將的第二戰列艦分艦隊來到北海,大洋艦隊全部主力在傑德角集結。

     “通知防禦圈司令部下屬的各巡洋艦、驅逐艦、雷擊艦分艦隊支隊司令官,赫爾戈蘭島岸防部隊和海軍陸戰隊長官、易北河、埃姆斯河、威希河和傑德河海防砲台長官和潛艇和飛艇中隊指揮官來司令部開會。希勒中尉,我需要赫爾戈蘭灣詳細的氣象圖和水文圖,請在中午十二點以前送過來;凱斯中尉,通知奧托-韋根迪上尉即刻來司令部報導;勞倫上尉,我需要你根據司令部現有的兵力和海軍情報處送過來的情報重新分配編制三層警戒圈,每一層防禦圈的警備力量必須有三條預備巡邏路線並且能夠彼此支援,同時,司令部手中還得保持一支隨時能投入戰鬥的預備艦隊。詳細要求我已經寫好了,請務必在今天下午三時之前遞交草案。”

     寬大的辦公桌上擺滿了各種調查報告、剛起草的預備方案、圖紙鉛筆和測量工具,釘在牆壁上的巨幅北海海圖上標註滿了數據情報。宅男頂著亂糟糟的髮型,鬍子拉碴滿眼血絲,深黑色的中校軍服衣袖被捲的很高,叼著筆頭將一份剛起了個頭的預案草件遞給勞倫上尉。

     勞倫上尉看了看扉頁密密麻麻列滿了注意事項的草件,齜牙咧嘴苦大仇深的離開了。

     大洋艦隊7月中旬出海訓練,老友沃爾夫岡-魏格納和數万名海軍官兵不得不在挪威峽灣中,開展艱苦卓絕的訓練和揮汗如雨的演習,然後被濕熱的船艙和轟隆的蒸汽機聲折磨的快要發瘋,不過這一切都與宅男無關。

     新官上任的王海蒂常常在赫爾戈蘭島和威廉港、易北河之間游弋,偶爾還會乘坐飛機飛艇在遼闊的赫爾戈蘭灣兜兜風,乘坐奧托-韋迪根上尉的U-9號潛艇與鱘魚作伴,與天資聰慧的卡爾-鄧尼茨少尉討論狼群戰術。

     總之,肩負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草創工作的副司令官王海蒂終於能從繁重的艦隊事務中脫開身,稍稍喘口氣。不過宅男的好運氣到大洋艦隊返回威廉港那天終結,因為弗朗茨-馮-希佩爾少將病倒了。

     希佩爾少將的工作相當繁忙,作為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指揮官,他對整支艦隊的士氣和戰鬥力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既然有“偵查”之名,那麼希佩爾少將又必須時常率領他的艦隊,對英國海軍力量進行危險的火力偵察。

     如今海軍部將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總司令一職也丟給了希佩爾,這讓希佩爾頗有些吃不消,很快就病倒了。最近幾天,希佩爾甚至必須服用大量的鎮定藥物才能對付他的衰弱的神經。

     病重的希佩爾實在無法身兼三職,於是他向海軍部推薦了他的手下愛將——海蒂-西萊姆。宅男的履歷表雖然因為提爾皮茨的刻意打壓而慘不忍睹,但是基爾海校三杰和海軍戰略雙傑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在希佩爾的活動下,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籌備工作當仁不讓的落在了王海蒂的頭上。

     於是王海蒂轉了個圈還是被晉升為海軍上校,距離璀璨奪目的將星只有咫尺之遙,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官成為宅男新的職務。

     沒了希佩爾的照顧和雷德爾的通風報信,前世也沒能學過MBA管理學,升了官自立門戶,手底下多了數千名官兵並且肩負守衛赫爾戈蘭灣重任的宅男,多少有些誠惶誠恐手忙腳亂,不過在隨後的實際操作中,宅男發現這算不得什麼挑戰。

     海軍總部辦公室秘書和土耳其海軍教官職務,還有二十年慘痛蹉跎的人生遭際讓宅男能夠很好的處理人際關係;1898年基爾造船廠海軍聯絡員和1902年波羅的海預備役動員參謀的任職經歷,讓他對艦船和動員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讓他能夠根據艦船性能和服役狀態編制出更合理的警備預案;1899年的臭鼬號砲艦的侵略經歷、1907年擔任德屬東非海軍陸戰隊指揮官後數不清的平叛戰爭,還有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之職鍛煉了宅男的領袖氣質,讓那些分屬於不同系統的驕兵悍將們能夠拜倒在宅男的人格魅力下。

     至於德國海軍軍官並不怎麼熟悉的新兵器,宅男更能夠讓它們如指臂使,畢竟宅男是“非對稱概念”的首創者,更是潛艇、飛艇和飛機這些新式武器運用的戰術大師。宅男在處理層出不窮的難題的時候,甚至萌生出一種讓他哭笑不得的想法:

     “不堪回首但卻相當有用的二十年,莫非是提爾皮茨那個老頑固有意安排的?與我齊名的沃爾夫岡-魏格納那小子雖然沒有提出'非對稱作戰'這麼變態超前的概念,但是為新兵器沽名釣譽的鼓吹也沒少見,沒理由我被提爾皮茨冷藏流放而他卻能安然無恙呀?”

     就在宅男胡思亂想的時候,韋迪根上尉風塵僕僕的趕來了。

     “長官,您找我?”韋迪根併攏腳跟,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王海蒂苦笑一聲,收回那些滑稽的、可笑的胡思亂想,伸手將高富帥之子奧托-韋迪根攬了過來,指著那張足以讓不懂軍事的平民看花了眼的海圖,吐出嘴裡叼著的鉛筆介紹道:

     “英國海軍已經進入戰備狀態,由老式無畏艦、輕巡洋艦和雷擊艦組成的海峽艦隊扼守多弗爾海峽,阻止大洋艦隊南下,保護比利時、法國側翼;大艦隊駐守在奧克尼群島的斯卡帕灣,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已經屢次南下進行掃蕩和火力偵察;駐紮在不列顛島中部的哈里奇港的哈里奇艦隊由輕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組成,負責北海南部巡航和警戒,保護不列顛島東部沿海地區,根據海軍情報處的情報,雷金納德-約克-蒂里特爵士的哈里奇艦隊巡邏艦經常走這條線路……”

     宅男的話頭被打斷了,勞倫上尉抓著一份薄薄的電報紙衝了進來,氣喘吁籲道:“上校,海軍總部急電:德國對英宣戰,德意志萬歲!”

     ……

     1914年8月4日,柏林。

     狂熱的戰爭氣氛在莊嚴肅穆的國會大廈裡滋蔓和擴散,強烈的愛國浪潮幾乎將國會大廈的屋頂掀翻。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領袖胡戈-哈澤宣布軍方的緊急軍事撥款預算高票通過,軍隊在戰時擁有國會所有的權利,國會各黨派達成政治休戰,黨派鬥爭暫時中止。

     柏林大雨傾盆,夏洛騰堡宮門前人山人海,國會議員列隊進入皇宮,在白廳坐下。帝國皇帝頭戴盔帽,一手按住劍柄,高呼“我們拔劍出鞘,問心無愧,雙手清白。”

     與此同時,第一波土灰色的浪濤在離列日要塞48公里的格姆梅里希出發,衝過德國與比利時的邊境,比利時士兵從哨所裡開了火。

     柏林民眾歡呼雀躍欣喜若狂,高舉國旗軍旗在勃蘭登堡門和帝國大廈前遊行,社會民主黨成員、基爾工會領袖布朗特也穿著舊軍服混跡在歡樂的海洋中;軍隊開始開往前線,各地的預備役軍人開始集結,無數的女學生和孩子跟在開進中的軍隊後面高唱著國歌揮灑鮮花;洪堡兄弟創辦的柏林大學陷入騷動之中,年輕的學生和頭髮花白的老教授對於戰爭的熱情顯然超過了對學問的深究,憧憬著勝利的那一天。從石勒蘇益格到巴伐利亞,從阿爾薩斯-洛林到東普魯士,整個德意志如同繃緊的發條,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屬於大艦巨砲的最後輓歌就這麼來了?縱橫七海數百年骨子里浸透了海魂的盎格魯-薩克遜和裝備精良數百年未嚐一百敗的皇家海軍,雖屬大陸民族但卻勇於探索日耳曼民族和即便弱小但卻不乏決一死戰之勇氣的大洋艦隊,究竟誰能取得北大西洋的王座?

     王海蒂放下電報紙,拍了拍還在消化信息的奧托-韋迪根上尉的肩膀,生滿老繭的手指頭死死按住海圖上的一點,陰冷道:“哈里奇艦隊,就是它了!”

     ……

     “元帥,不瞞您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海軍預案……即使有,那也只會在皇帝的腦海中!”

     時間並沒能讓英格諾爾的直白沉澱和消失,那石破天驚的消息猶自在蒼老的提爾皮茨耳畔縈繞,讓將一生都奉獻給了海軍和德意志民族的老兵驚悚不安。

     提爾皮茨從抽屜裡掏出那本因為經常翻閱而缺損嚴重的《德國與下一次戰爭》,找出夾在書頁中的那兩封分別來自於伊斯坦堡和基爾的退役申請書,如鷹一般鋒利的眼神掃過信封上寄信人的姓名。

     ……

     【註釋】

     1.胡戈-哈澤:當時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的領袖。

     2.迪特里希-舍費爾:德國民族主義者,極力鼓吹泛德意志主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10:36 PM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砲聲(七)

     多格爾沙洲位於北海南部,平均水深僅13米,海底沉積物主要為冰川礫石和粉沙。多格爾沙洲海域是寒暖流匯水地區,每年的汛期,鯡魚、鱈魚群在這裡聚集,淺灘附近的拖網漁船數不勝數,漁民之間糾紛不斷,以至於德英荷法比的外交部和海軍部大傷腦筋。

     然而今年的情況卻有些不同,除了幾艘掛著大英帝國國旗的拖網漁船,戰爭陰影下的多格爾沙洲風平浪靜淒慘蕭瑟。

     其實英國漁船並非多格爾沙洲唯一的客人,在沙洲南部的深水區,三艘德國U型潛艇正虎視眈眈。

     德國人發展潛艇的時間比較短,1897年,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第一次提出潛艇狼群戰術並且肯定了潛艇的價值,這在馬漢《海權論》大行其道時代無疑是異端之說;1898年,德意志海軍設計部門開始著手研究潛艇,但是直到1903年,克虜伯公司才造出第一艘柴油動力,全長不過42.4米,僅有一具魚雷發射管的U-1號潛艇。

     雖然德國接觸潛艇的時間比較晚,但是德國人對潛艇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一流的機械、鋼鐵工業水平,發達的光學器材、動力機械上雄厚的技術積累和鬼才西萊姆的精準預見,使得德國人在潛艇發展道路上並沒有走彎路。

     從1905年的U-1型潛艇到一戰前剛剛服役的U-19型潛艇,德國人的潛艇實力無疑呈跳躍式的發展,在技術上無疑遙遙領先。

     儘管德國在潛艇技術上處於領先地位,但是德國高層大多數情況下將仍潛艇視為防禦性兵器。這其中固然有U型潛艇故障率高、航程短和安全係數差等原因,但是德國海軍高層戰術保守目光短淺才是問題的關鍵。

     穿越客王海蒂參考了當時並不發達的無線電通訊技術,為手下的潛艇支隊量身打造了一套三艇編制的縮小版狼群戰術,並且無視海軍部禁止主動出擊的三令五申,鼓勵潛艇部隊上門挑釁。

     隨後宅男又處心積慮的將後世鼎鼎大名的“狼王”卡爾-鄧尼茨少尉調到奧托-韋迪根上尉的U-9號潛艇上擔任魚雷長。

     雷金納德-約克-蒂里特爵士的哈里奇艦隊正是宅男牛刀小試的最好對手!

     8月6日清晨,三艘率屬於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指揮的潛艇悄悄從赫爾戈蘭島基地出發,躲躲藏藏的航行了六個多小時才達到多格爾沙灘。

     如今埋伏在多格爾沙洲南側深水海域的正是U-9、U-13和U-15這三艘比較現代化的潛艇。根據海軍情報處的情報,哈里奇艦隊下屬的一支由絕望號、名譽號、浪花號、綠頭鴨號四艘十九世紀末建造的D型驅逐艦(魚雷艦)組成的巡邏艦隊每隔兩天都會來這裡巡視一次,而狼群的狩獵目標正是這支實力羸弱的小艦隊。

     三位艇長經過簡單的交流後,根據海蒂-西萊姆上校的弱化版狼群戰術,在多格爾沙洲南側排成品字陣型,靜靜等待獵物上門。

     狹小的船艙滿是令人作嘔的機油味和惡臭味,空氣污濁不堪,蓬頭垢面的潛艇兵耐不住潮濕和悶熱的環境的折磨,紛紛赤裸上身,嗷嗷叫著爬上甲板納涼。這一天北海難得沒有起霧,微醺的海風不時輕撫過潛艇甲板,引來潛艇兵的陣陣歡呼。

     “艇長,有情況!”指揮塔頂的瞭望哨發出淒厲的警告聲。

     坐在甲板上閉目養神的托奧-韋迪根上尉猛的睜開眼睛,幾個箭步跳上指揮塔,飛快的抄起哨兵遞過來的望遠鏡。

     多格爾沙洲西北側多了幾道煙柱,那煙看起來很清淡,不像一般的商船油輪因為使用劣質煤而升起的滾滾濃煙,而是軍艦使用的優質燃煤。

     “是英國人!回艙!緊急下潛!”這時間能出現在多格爾沙洲的軍艦,那隻能是英國的巡邏艦隊。韋迪根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甲板上的水兵悉數鑽回船艙。

     抽水機開始工作,伴著刺耳的轟鳴聲,潛艇很快便沒入大海中。

     剛剛稀薄了一些的空氣又重新變得污濁起來,航海長嘴裡不斷攀升的潛深數值尤其讓年輕的德意志水兵感到心煩。

     彷彿有幾個世紀之久,又好像須臾之間,恍惚中只聽見咯噔一聲,潛艇微微晃了晃,老練的水兵們意識潛艇已經下潛到定深。韋迪根上尉坐在指揮艙裡,粗糙的手悠閒的叩擊著艙室鋼板,衝航海長喊道:“保持深度,左舵25,1/3航速,修正角度!”

     航海官一邊操作一邊重複:“深度保持,25左舵,角度修正,1/3航速!”

     笨重的潛望鏡升了起來,觀察員小心翼翼的轉動潛望鏡觀察海面上的動靜,不消片刻,觀察員便有了發現。

     “方位47,距離10鏈,四艘軍艦……”觀察員接過參謀官遞過來的艦船手冊,飛快的翻到最後幾頁,對比手冊上的黑白照片驚喜道:“英國D型驅逐艦,四艘,與情報完全吻合!”

     坐在指揮艙裡的奧托-韋迪根上尉冷漠的臉微微鬆動了一下,對魚雷長下令:“魚雷長,前一前二,定深一米,準備發射!”

     裝載了烈性炸藥的殺人兵器定深後被推入魚雷發射管,魚雷長卡爾-鄧尼茨粗糙的大手虛按在發射電鈕上。沒等艇長的指令鄧尼茨手心便蓄滿了汗,於是他只得拾起一塊臟兮兮的破佈為自己擦汗。

     狹窄的空間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儘管有著良好的訓練,但這畢竟是德意志水兵的首場演出,對手還是縱橫七海數百年未嚐一敗的皇家艦隊,年輕而稚嫩的德意志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緊張。

     “艇長,英國人好像發現我們了,他們開始加速!”觀察員的叫喊聲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訓練有素的潛艇兵們紛紛變了臉色。誰都知道潛艇跑不過驅逐艦,一旦英國人衝出伏擊圈,防禦圈司令部精心策劃的伏擊戰就只能無疾而終。

     觀察員話音剛落,海面上似乎傳來轟隆的砲聲,接下來則是劇烈的爆炸聲,爆炸產生的穿透力讓藏在水底的U-9號潛艇都開始強烈搖晃起來。潛艇兵們手忙腳亂的抓著附近任何可以穩住身形的東西,而忙著擦汗的魚雷長鄧尼茨一不小心便栽倒在地,手臂被凸起的管道鉚釘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戰鬥還沒開始就出現傷亡,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就在水兵們疑神疑鬼的時候,艇長韋迪根站了出來。

     “慌什麼!”韋迪根接替了觀察員的位置,瞇著眼睛看了海面一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燃燒的海洋。

     只見一艘掛著米字旗的小型​​驅逐艦橫躺在一片火海中,它的左舷被撕開了一個長達十多米的裂口,海水向船艙內洶湧而去,被引爆了的火藥庫和洩露出來的機油遍布沖天的黑煙,那不斷翻滾著的黑煙中依稀能望見熊熊烈焰。

     臨近的三艘英艦試圖挽救友艦,它們將受傷的軍艦重重包圍起來,並且派出救生艇。為了阻止德國潛艇靠近,英國人的機關炮不要命的朝他們認為危險的地方射擊,以掩飾它們的恐懼。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那艘小型驅逐艦便葬身大海,而且剩下的三艘驅逐艦為了營救落水的水兵,不約而同的減慢了速度,這對於水下航速超慢的潛艇來說無疑是上帝的福音。英國人的拯救行動從人道主義的角度看雖然紳士,但就戰爭而言,這無疑是愚蠢行為。

     眨眼的功夫,又有一艘驅逐艦被擊中了,那艘可憐的驅逐艦為德意志水兵表演了一段死神的舞蹈:它的艦身先是一顫,旋即向後撤了幾尺遠並且在海面上彈跳了一下,最後以船體舯部爆出來的一團烈焰結束。一艘數百噸的驅逐艦輕易被炸成兩截,在水兵做出求生動作之間便分別扎入大海。

     韋迪根凝重的表情終於變成輕鬆喜悅,攥著潛望鏡扶手的鐵手漸漸鬆弛下來,轉過身激動道:“先生們,我得向你們坦陳,我們擊沉了兩艘英艦!”

     U-9號上的潛艇兵錯愕了片刻,旋即才回味過來,淳樸的水兵們瞬間忘卻了那些刺耳的柴油機聲,潮濕悶熱的空氣,難以周轉的空間和無數個訓練日在心裡種下的埋怨,他們在狹窄的艙體歡呼雀躍起來,高唱德意志海軍軍歌,他們意識到看起來很弱小的德意志海軍未必沒有對抗牛逼哄哄不可一世的皇家海軍的實力!

     英國人顯然被神出鬼沒的德國潛艇嚇壞了,剩餘的兩艘驅逐艦開足馬力準備逃跑,然而慌不擇路的英國人正好撞進了U-9號的攻擊線。

     “伙計們,幹的漂亮!下面該輪到我們了!”韋迪根瞅准時機,命令道:“魚雷艙,前一前二,發射!”

     正在接受包紮治療的魚雷長在地板上不死心的掙扎了一下,旋即被醫護兵拉了回來,於是他滿懷悲憤的望著得意洋洋李代桃僵的副魚雷長替他按下了製動按鈕。

     負責包紮的醫護兵纏止血棉和紗布的手不由得僵直起來,鄧尼茨坐在雜亂擁擠的地板上,屏住呼吸凝神靜氣,默念著秒數等待絢爛的爆炸聲,就連沒包紮好的手臂重新滲出血也沒留意到。

     幾乎是蒼白了等待,鄧尼茨方才聽著了那聲巨響,那是一種令人揪心的重鎚敲擊鋼板的聲音在小小的船艙裡反復回盪。要是以前,性格內斂的鄧尼茨一定會抱怨不止,可現在,這無疑是天籟之音。

     ……

     “司令官,你不覺得這次行動有些冒險嗎?海軍部給我們的任務是監視英國大艦隊和哈里奇艦隊,保證赫爾戈蘭灣安全,防止皇家海軍的偷襲,他們可沒讓我們主動出擊上門挑釁,在英國人的100海裡防禦圈內搞風搞雨!”

     勞倫上尉守在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作戰室門口坐立不安,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珠子眼巴巴的盯著多格爾沙洲所在的方向。

     8月4日英國對德國宣戰的消息傳來,大洋艦隊頓時鴉雀無聲。

     堅持英國人會保持中立的海軍內閣大臣穆勒上將如喪考妣,而預見到這一幕的海軍總參謀部作戰參謀雷德爾上校心情也沒好打哪去。相比較約翰牛縱橫七海數百年的百煉成鋼,年輕的大洋艦隊無疑是稚嫩的,儘管初出茅廬的德意志水兵擁有足以滅國的武器,血液裡流淌著鋼鐵和永不服輸的他們也從來不懼怕戰爭,但是在赫赫有名的皇家海軍面前,缺乏經驗的他們仍會有短暫的迷茫期。

     老實說,在靈魂裡雋永了大國海魂的大艦隊面前,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海軍人不感​​到恐懼。昔日的海上霸主西班牙倒下了,具有海上馬車夫之稱的荷蘭人一敗塗地,與英國對抗了一百多年的法國人黯然成傷,剛有了眉目的俄羅斯海軍直接被英國訓練出來的打手幹翻在地。

     到如今,就連最自大的德意志民族主義者也不敢昧著良心擔保大洋艦隊能取得勝利。

     “要是那三艘潛艇沒回來,咱們可就成了民族罪人了……”勞倫上尉如同上了年紀的更年期婦女,喋喋不休道。

     “勞倫上尉,大洋艦隊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保守和零傷亡,而是勝利和榮耀!”海軍鬼才轉過頭蹙眉道。

     “司令官,咱們的潛艇回來了,他們不僅毫髮無傷,而且還帶了不少副產品回來!”希勒中尉興沖衝的衝進司令部,高亢的嗓門即使隔了重重門牆卻依然能夠清晰分辨。

     “上校,你贏了……”勞倫上尉捂著激烈跳動的心,偷著樂了半天才想起來恭喜司令官。

     “不,是德意志贏了!”宅男嘿嘿一笑,手裡攥著的兩支飛鏢,一隻插進海圖上標註了哈里奇艦隊的哈里奇港,另一隻插進了海峽艦隊所在的波特蘭灣,而宅男的眼睛卻落在了奧克尼群島和設得蘭群島之間那一百多海裡的豁口處。

     “嘿嘿,貝蒂,你不會讓我久等吧……”

     ……

     “三艘D型艦被擊沉,一艘重傷,傷亡623人,被俘45人,想不到皇家海軍數百年的赫赫威名從我手上葬送!”

     哈里奇艦隊司令雷金納德-約克-蒂里特爵士頹唐的坐倒在沙發上,那張陰沉的臉正對著半開的百葉窗,隨著窗外的婆娑枝葉忽明忽暗。

     “海蒂-西萊姆,赫爾戈蘭灣防禦圈,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

     “蒂里特爵士真是海軍的恥辱,三艦沉沒一艘重創,海軍有多少年沒遭遇過這等慘敗了?!”英國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蘭帕德上校滿臉憤慨。

     “蘭帕德,你應該慶幸,如果海蒂-西萊姆擁有一支完整的艦隊,恐怕哈里奇艦隊已經不復存在了!”戴維-貝蒂端著手裡的咖啡似笑非笑道。

     “西萊姆的確有這個能力,可他並非無懈可擊!”蘭帕德覺得德國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遠沒有戴維-貝蒂想像的那麼恐怖,他毫不客氣的批駁道:“先不說德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對他的仇視,缺乏意志力就是他最大軟肋!”

     “不,蘭帕德,你不了解西萊姆,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恆心和毅力,正是因為他聰明,所以他才意識不到他擁有這種可貴的品質。”戴維-貝蒂推開辦公室的窗台望著德國所在的方向輕聲道:“瞧好吧,總有一天,西萊姆會成為德意志的英雄,這是他的宿命,也是我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10:37 PM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一)

     1914年8月,赤道附近密克羅尼西亞群島。

     失蹤許久的德國東亞艦隊正停泊在密克羅尼西亞最大的島嶼——波納佩島碼頭。

     沙灘上有不少水兵在踢球,或者說一群穿著短褲無所事事的精壯漢子們在追趕一隻球狀物體​​。東亞艦隊指揮官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中將捧著咖啡杯,站在視野開闊的艦橋處,失神的凝望著那些肆意揮灑青春的年輕人。

     沙恩霍斯特號大型裝甲艦新任艦長伯恩哈德-馮-奧登上校不聲不響的走了過來,順著伯爵的眼線,從雞飛狗跳的沙灘人堆裡找著了他兒子奧托和漢斯的身影。

     “司令官,這幾天沙恩霍斯特艦上的水兵一直在問我艦隊何時啟程返回青島。”奧登會意一笑,開口道:“我們已經在波納佩島呆了一個月了… …”

     “奧登,你想說什麼?”施佩伯爵回過神來,他看了看站在下風處的愛將,素有雄才之稱的馮-奧登,摘下嘴裡叼著的煙斗反問道。

     “6月底艦隊出港之前,我無意中聽見青島皇家造船廠的工人抱怨商船改裝工作太累,而且我發現臭鼬號、豹號砲艦和祖國號、青島號砲艇當時正在皇家造船廠檢修。”聽得出施佩伯爵興致不高,奧登決定快言快語,將他近來夙興夜寐日思夜想的東西和盤托出:“司令官,其實我們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考察英國人在南太平洋的防禦力量,您想放棄膠州灣和加羅林群島?”

     “上校,回家怎麼樣?”咖啡杯微微顫了顫,一星點咖啡灑了出來,落在甲板上。施佩伯爵並沒有直接回答奧登的問題,而且問了奧登一個並不相關的問題。

     很可惜,奧登沒有海軍鬼才王海蒂那般九曲迴腸的心眼,半天才琢磨出一點頭緒。

     “回本土?”奧登猶疑道。

     “從密克羅尼西亞群島出發,向北虛晃一槍,讓英國人誤以為我們要折回青島,再調轉航向一路向西橫穿太平洋,繞過危險的合恩角與福克蘭群島,再度穿越蒼茫的大西洋,從奧克尼群島與設德蘭群島之間的一百海裡豁口突圍而出,最後返回本土。”施佩伯爵無視奧登愈發蒼白的臉色,自顧自的解釋:“奧登,這就是我的全部計劃!”

     1914年6月,薩拉熱窩的槍聲傳來,施佩伯爵敏銳的意識到戰爭即將爆發,在《英日同盟》的威脅下,東亞艦隊的主要基地膠州灣和加羅林群島不足以作為東亞艦隊的屏障,他的艦隊已經成為一支孤軍。

     6月底,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伯爵藉口“前往南太平洋考察英國人的防禦力量”,率領他的東亞艦隊溜出青島港。 7月初輾轉來到荒涼的密克羅尼西亞群島,7月底他甚至向萊比錫和埃姆登號巡洋艦發出了召集令。

     艦隊在波納佩島上的小碼頭停靠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裝甲艦上的官兵在訓練之餘無所事事,焦灼和謠言在滋蔓和擴散。誰也不知道這位1878年加入海軍,擔任過喀麥隆港港口司令、海岸防衛部長和北海艦隊參謀長的經驗豐富的老將究竟在謀算什麼。

     “那可是數万海裡九死一生的航程!”施佩伯爵的大膽奔放,即便是基爾海校三傑中的雄才奧登也不得不為之咋舌。

     英國人的圍追堵截該怎麼辦?去哪兒加煤加水?機械損壞問題如何解決?敵友難分的南美各國會採取何等立場?羅傑斯特溫斯基的“瘋狗艦隊”穿越大半個地球,然後對馬海峽被日本人一窩端,這鬧劇距今只不過七年之癢而已!

     “怎麼,你怕了?”施佩伯爵淡淡一笑,反問道。

     “怎麼會,我又不是海蒂-西萊姆那個矯情的軟骨頭。”伯恩撇撇嘴表示他的不屑和自信,冒險精神作為條頓騎士後裔的他與生俱來。 “雖說本土九死一生,可呆在遠東必死無疑!”

     “上校,九死一生太悲觀了。有海軍鬼才西萊姆上校在赫爾戈蘭灣的牽制,我們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有兩成。”施佩伯爵搖搖頭,半是自嘲半是自信道:“呵!兩成,足夠我們為之拼命了!”

     ……

     1914年8月2日,英國紐卡斯爾港泰恩河河口,站在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上的土耳其民族英雄,準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艦長拉烏夫上校有些焦灼。

     7月27日,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搭載著五百名剛剛訓練完畢的土耳其接艦官兵抵達紐卡爾斯。拉烏夫想讓接艦官兵即刻登艦,以便盡快熟悉這艘意義重大的超無畏艦,不過阿姆斯特朗公司粗暴的拒絕無禮了土耳其人的合理要求。

     拉烏夫當時就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向海軍部和高門表達了他的憂慮。

     很顯然土耳其高門比拉烏夫更加關心這艘堪比聖地麥加的超無畏艦,土耳其外交部出面乾涉,英國人被迫做出讓步,承諾將會在8月2日交付戰列艦。阿姆斯特朗造船廠的古恩經理更是信誓旦旦的保證3日上午八點土耳其國旗必將在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上升起,並且啟程回國。

     如今拉烏夫就站在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上,與他的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隔碼頭相望。再過幾分鐘,土耳其水兵就可以接收那艘超無畏艦,新月旗海軍在經歷了四十年多的衰退期後終於迎來了曙光,而海軍的崛起道路必將有他拉烏夫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到這裡,拉烏夫便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

     就在拉烏夫浮想翩翩的時候,一隊駐守在造船廠的衛兵朝碼頭走了過來,他們手持步槍拉起了警戒線,不聲不響的將碼頭封鎖起來。

     那種不妙的感覺又回來了,拉烏夫心煩氣躁,左眼跳個不停。儘管阿姆斯特朗公司董事會派來的接洽官員古恩先生強調那不過是為了保證接收現場秩序的必要手段,可拉烏夫將信將疑。

     英國人擅自修改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的設計圖紙土耳其人忍了;施工過程中偷工減料,拖延時間土耳其人抗議無果後也忍了;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舾裝海試完畢後砲彈和發射藥卻仍然毫無蹤影,土耳其人交涉無望後還是忍了;接艦日派出大量船廠士兵封鎖碼頭,這對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都是赤裸裸的羞辱,拉烏夫不想向古恩抱怨什麼,他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只求蘇丹奧斯曼一世號能夠順利回家。

     “都別愣著了,登艦!”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拉烏夫攥起拳頭朝不知所措的土耳其水兵喊道。

     土耳其官兵興高采烈的登上那艘超無畏艦,他們在第一時間升起了土耳其的星月旗,他們高唱國歌噴灑香檳,驕傲自豪在艦橋、甲板、砲台和司令塔上蕩漾。

     很可惜,8月2日註定要成為土耳其人的傷心日。

     上午十點左右,一個連的英國陸軍正規軍開進碼頭,他們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爬上了已經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流動國土的蘇丹奧斯曼一世號超無畏艦。

     “古恩,你們想毀約?!”

     拉烏夫終於明白一切,阿姆斯特朗公司百般拖延時間,英國海軍百般阻止土耳其人登艦,不是土耳其人做的不夠好,不夠卑躬屈膝,而是英國人根本就沒想過履行合約!

     可憐的奧斯曼帝國用砸鍋賣鐵湊起來的英鎊,為英國大艦隊添加了一艘超無畏艦,急切渴望自理和強大的土耳其人成了本世紀最大的冤大頭,最大的笑話!

     拉烏夫咬牙切齒,就連嘴唇出血也渾然不覺,他上前一步,盯著矮小的古恩經理慍怒道:“土耳其可曾拖欠了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的購艦款?”

     “不曾!”矮小的古恩三心二意的回答道。

     “土耳其可曾冒犯英國?”

     “不曾!”

     “土耳其是否已經加入同盟國或者說有這種趨勢?”

     “不曾!”

     “那為什麼還要扣留我們的軍艦!”拉烏夫再也憋不住心裡的怒火,他跳了起來一把揪住那個面帶嘲諷的船廠經理古恩,咆哮道:“為了這艘軍艦,土耳其人縮衣節食,甚至不惜借貸籌款;為了這艘軍艦,縱使你們百般刁難土耳其人也不曾抱怨過;為了這艘軍艦,我甚至不惜背叛我的朋友!英國人就是這麼回報它的朋友,回報土耳其人的善意與真誠嗎?!”

     “那是海軍大臣丘吉爾的命令。”古恩悻悻一笑,攤開手做悲天憫人狀:“對不起,我們……別無選擇!”

     英國士兵拿起槍托狠狠的砸向拉烏夫的後背,拉烏夫揚起的拳頭鬆懈開來,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槍托和拳腳如雨點一般落了下來,打在拉烏夫的前胸後背。

     “把這些土耳其人送回尼西德帕夏號,讓他們吃完午飯滾蛋!”古恩指著被英國陸軍扣押起來的土耳其水兵,冷冷道。

     “古恩,我發誓,英國必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土耳其人冰冷的刺刀送回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幾乎是在英國砲艦的威懾下啟程返航。拉烏夫的憤怒即便隔著大海也依然能清楚聽見,古恩也不生氣,只是肆無忌憚的嘲笑:“復仇?土耳其人的複仇?”

     ……

     1914年8月10日,土耳其馬拉馬爾海。

     一場毫無章法的砲戰後,威爾海姆-索羅欽中將指揮的德國地中海馮分艦隊,順利擺脫英國海軍多布雷治將軍指揮的四艘巡洋艦的干擾,在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司令官伯克利-米爾內爵士的兩艘戰列巡洋艦圍堵過來之前,殺進土耳其伊斯坦堡港。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10:47 PM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二)

     “自6月28日費迪南大公遇害後,所有人都意識到戰爭不可避免。對於大洋艦隊的海洋戰略,德國海軍部高層爭執不休:絕大部分人都被英國人曖昧的外交言​​辭給欺騙了,我們以為陸軍能夠迅速解決法國人,海軍只需要保存實力以威懾英國繼續堅持“光榮孤立”。即便在英國參戰以後,我們依然堅信陸軍能夠解決一切,一支完整的艦隊將是擬議中與英國和談的重要籌碼然。”

     “然而,素有海軍鬼才之稱的海蒂-西萊姆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認為英國人會毫不猶豫的參戰,海軍不能把全部希望寄託在陸軍的速戰速決上,大洋艦隊應該主動出擊以應對英國海軍可能的遠程封鎖,協約國的主航道上應該保留一些強而有力的襲擊艦,但這並不包括東亞艦隊和地中海艦隊,因為他堅持襲擊艦就該是孤膽英雄而非艦隊規模。”

     “海蒂-西萊姆在海軍部並非獨自作戰,第二戰列艦分艦隊指揮官萊茵哈德-馮-舍爾將軍和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蘭茨-馮-希佩爾將軍、東亞艦隊指揮官馬克西米立安-馮-施佩伯爵,海軍總參謀部作戰參謀埃里希-雷德爾上校和海軍不少中下層軍官都秉持這種觀點。”

     “這場無妄打的辯論一直持續到7月23日,海軍部在忍無可忍的皇帝和優柔寡斷的英格諾爾將軍粗暴的干涉下最終確定預案:戰爭爆發之前,我們幾乎召回了所有留在海外的艦艇,除了施佩伯爵手中的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裝甲艦、埃姆登和紐倫堡號巡洋艦;位於地中海地區的戈本號戰巡和布勞雷斯號大型巡洋艦;加勒比地區游弋的雷德斯頓、卡爾斯魯厄號巡洋艦;墨西哥西海岸和東非沿岸游擊的萊比錫和柯尼斯堡號巡洋艦,他們的任務是破壞協約國的海上運輸線。一旦戰爭爆發,大洋艦隊將依托赫爾戈蘭灣有利地形,積極部署水雷潛艇和雷擊艦,用這些廉價的兵器重創崇尚進攻主義的英國艦隊,直到雙方艦隊實力接近甚至德國艦隊能夠稍佔優勢之時,由大洋艦隊完成致命一擊。 ”

     “事實證明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上校的觀點是對的。德國陷入了可怕的持久戰,英國人如約參戰,並且對德國進行遠程封鎖。然而後人在批判海軍部保守和目光短淺的時候也應該考慮到我們的苦衷。一戰前,大洋艦隊的實力僅僅只是皇家海軍的2/3,造艦實力只是英國人的1/2,而且年輕的德意志海軍沒有足夠的作戰經驗,這導致開戰之初我們的士兵士氣相當低落,種種因素干擾了我們的判斷。”

     “而且海軍部在這段時間的工作並非沒有閃光點,為了達成在戰爭前期消耗大艦隊的實力的戰略目的,在某位偏激好戰令人憎惡的老古董建議下,我們讓素有海軍鬼才之稱的海蒂-西萊姆上校和德意志最傑出的戰術戰役指揮官弗朗茨-馮-希佩爾將軍走上前台,前者擔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總司令官,後者率領他的第一偵查艦隊作為支援。這一任命在後來一系列海戰中被廣泛的認為是正確的,那不僅是德意志海軍走向輝煌的,也是我人生最輝煌榮耀的決定之一。”

     以上摘自德意志帝國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將軍於1934年出版的《赫爾戈蘭灣回憶錄》。

     後世對這本書的評價普遍不高,不是因為這本書錯誤頻頻漏洞百出,而是作者喬治-馮-穆勒將軍並不客觀的創作態度。在書中,穆勒對於德國海軍部在戰爭前期犯下的戰略性決策失誤只是一筆帶過,試圖用種種客觀因素混淆視聽。

     不過這本書並非一無是處,至少穆勒將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在德國海軍戰爭前期戰略失誤的陰影下,提拔海蒂-西萊姆成為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總司令官,的確是大洋艦隊輝煌和榮耀的。

     ……

     1914年8月20日,德國傑德河河口。

     “西萊姆,你小子怎麼有空過來?!”得知最近風頭正勁的海蒂-西萊姆上校來訪,希佩爾不禁喜出望外,從塞德立茨號司令塔里迎了出來。

     沒等宅男敬禮,希佩爾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希佩爾擊節叫好道:“西萊姆,幹的漂亮!”

     8月6日,新官上任的宅男王海蒂無視總司令英格諾爾將軍的禁令,下令率屬於防禦圈司令部的三艘U型潛艇出擊。就在英格諾爾將軍為王海蒂先斬後奏無組織無紀律的大膽行徑暴跳如雷的時候,三艘西征的潛艇帶著擊沉三艘英國軍艦,重創一艘的驕人戰績返港。

     勝利的消息自孤懸北海的赫爾戈蘭島流傳出去,從位於傑德灣、埃姆斯和易北河河口的大洋艦隊到位於基爾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從威廉港的防禦砲台到柏林海軍總部。不到一天的時間,年輕的德國海軍渴望卻不敢奢求的勝利消息已經傳遍德國大街小巷,海軍上上下下更是歡騰一片,對於自命不凡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莫名恐懼也瞬間崩塌。

     8月12日,勝利的消息再次傳來。

     在王海蒂的策劃下,防禦圈司令部下屬的潛艇支隊再次出擊,以掩護偽裝成拖網漁船的輕型布雷艇在危險的多弗爾海峽北部海域布雷。距離英國海岸線50海里海域執行警戒任務的U-9號潛艇遭遇以縱列陣型航行的三艘英國皇家海軍軍艦,接下來75分鐘內,韋迪根將這幾艘舊式裝甲巡洋艦—阿柏基爾號(Aboukir)、霍格約號(Hogue)和克雷西號(Cressy)依序擊沉。

     皇帝威廉龍顏大悅,報紙長篇累牘,海蒂-西萊姆自1898年國會演講後再次登上報紙頭條首頁。而奧托-韋迪根更是紅的發紫,成為德意志民族英雄的他一天之內收到了數百封熱情洋溢的情書,以至於他的青梅竹馬梅兩小無猜琳達小姐醋意滔天。

     “司令官,先別急著誇我,我是來找您搬救兵的……”王海蒂對希佩爾使了個眼色,希佩爾會意,將行色匆匆的王海蒂拉進他的艙室。

     ……

     “根據德國海軍參謀部的規劃,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只有一百海裡,而海蒂-西萊姆擔任新組建的防禦圈司令部指揮官後,他將巡邏範圍一口氣擴大到兩百海裡。德國的海軍鬼才並非浪得虛名,根據小伙子們不遺餘力的偵查,德國人的防禦圈由三道巡邏線和飛機飛艇組成,另有一支輕巡洋艦艦隊隨時待命支援。西萊姆佈置相當精妙,德國人的警戒潛艇前出到多格爾沙洲和多弗爾海峽附近,由驅逐艦和老式雷擊艦組成的三層警戒圈巡邏線路並不固定,並且三線之間能後彼此之間守望相助,攻擊任意一點,剩下的兩條巡邏線兵力能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到。”

     羅傑-凱斯準將在一張赫爾戈蘭灣海圖上,粗略劃出德國人的海上防線,眼看不大的海圖已經被他標註的密密麻麻,凱斯這才丟下手裡的筆,雙手叉腰咂摸咂摸嘴自信滿滿道:“西萊姆已經將他手裡的牌發揮到極致,不過​​很可惜,他咄咄逼人的進攻型防禦圈有一個致命的缺憾……”

     “哦?”已經成為皇家海軍笑柄的哈里奇艦隊指揮官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陰沉著的臉稍微鬆動了一下,盯著赫爾戈蘭灣的中心——赫爾戈蘭島,嗜血的目光愈發熾熱起來。

     ……

     “英國人已經損失了六艘軍艦,重創一艘,我們的驅逐艦、潛艇肆無忌憚的驅逐英國人的商船漁船,就在昨天,韋迪根還騷包似的跑去英國霍利島海域轉悠了一圈,差點沒讓英國人的海岸炮當場擊沉。”王海蒂丟下手裡的鉛筆,指著匆忙畫出來的草圖正色道:“英國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和大艦隊總司令傑利科都是久經歷練的老將,他們清楚的知道僅僅用遠程封鎖就可以令大洋艦隊不戰而敗。很可惜,崇尚進攻主義的大英帝國子民不會答應,文官出身的英國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為了坐穩他的位置也不會同意這種保守的方案。希佩爾將軍,英國人的報復山雨欲來迫在眉睫,而我的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卻有一個致命的缺憾……”

     “哦?”希佩爾眉宇緊鎖,銳利的眼神盯著王海蒂匆忙畫出來的草圖略微思索了片刻,旋即接過王海蒂手中的筆在傑德河河口位置重重的打了個叉。

     ……

     “西萊姆將赫爾戈蘭灣防禦圈打造的天衣無縫,可惜他手上都寫些輕型艦艇,當不起皇家海軍的雷霆一擊!”傑德-凱斯準將提筆在海圖上傑德角位置重重的畫了個叉,冷笑道:“雖然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肩負支援重任,不過這支艦隊平時駐守在傑德河,要知道希佩爾的艦隊吃水較深,受潮汐的影響,傑德河允許緊急出擊的時間只有6個小時左右……”

     “就我們倆?”金納德-蒂里特準將不置可否,詭異道。

     “榮耀屬於第八潛艇支隊和哈里奇艦隊!”立功心切的傑德-凱斯準將笑靨如花:“最多再加上威廉-古德諾準將的第一輕巡洋艦中隊。”

     ……

     “偷襲赫爾戈蘭灣?”辦公桌上放了一排古巴哈瓦那雪茄,剪刀就擱在溫斯頓-丘吉爾的右手邊。儘管煙癮難耐,可是駐紮凱斯準將遞交上來計劃書著實吸引了丘吉爾,書房很安靜,只有邱胖子翻閱計劃書的摩挲聲。

     “當真是簡單而大膽的計劃,不過……”丘吉爾拿起電話筒撥通了內線電話:“通知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第二海務大臣弗雷德里克-漢密爾頓中將,海軍部戰時參謀長弗雷德里克-斯圖第中將和第八潛艇支隊司令官傑德-凱斯準將開會!”

     英國海軍領導層由海軍大臣和四位海務大臣組成,海軍大臣總攬全局,第一海務大臣平時負責訓練後勤和造艦等事務,戰時則擔任海軍總參謀長。

     不過在一戰中,費希爾幫主力成員傑利科上將成為大艦隊總司令,而本應屬於費希爾元帥的總參謀長職務被丘吉爾的親信斯圖第中將所取代,這其中的魑魅魍魎的確耐人尋味。

     “那……傑利科將軍呢?”副官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畢竟約翰-傑利科上將是大艦隊的總司令。

     ……

     提爾皮茨剛走出海軍大臣辦公室,便撞上了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弗朗茨-希佩爾,聽完希佩爾對戰爭形勢的預測,數十年仕途宦海人老成精的提爾皮茨不僅沒有展現出海軍大臣應有的擔當,反而沉下臉意味深長的警告道:“希佩爾,這時間你應該在傑德角而不是柏林海軍總部!”

     “元帥,您是帝國海軍大臣,您對帝國數十萬海軍將士負有責任,您不能因為個人偏見而蒙蔽了自己的判斷。”從來都是以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示人的希佩爾難得發起了火,對有知遇之恩的提爾皮茨急紅了眼,熱烈的懇求道:“我找不到支持者,英格諾爾將軍不允許第一偵查艦隊前出傑德灣,穆勒將軍的態度更加惡劣。元帥,大洋艦隊低落的士氣因為這幾次成功的潛艇戰逐漸達到頂峰,您不想讓一場慘敗瞬間將我們打回原形吧?”

     作為海軍大臣,提爾皮茨的戰略素質並不差,被數百年無數次勝利嬌慣壞了的英國人絕不容許皇家海軍的赫赫英明受到侮辱,他們的報復必將是雷霆一般激烈和血腥。

     許是提爾皮茨不願意與皇帝的新寵英格諾爾將軍產生矛盾,許是海蒂-西萊姆這個名字讓提爾皮茨產生了遲疑,寂靜的走廊陷入了長久的難堪的沉默。

     ……

     “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龜縮在傑德灣深處惶惶不可終日,卻讓一個三十六歲的年輕人和幾艘破爛不堪的巡洋艦頂在最前面……”巡航歸來的大艦隊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蘭帕德上校站在獅號戰列巡洋艦主甲板上,面朝已經隱約可見的奧克尼群島和斯卡帕灣,揪著頭髮哀嚎道:“總不能拿戰列艦和戰巡去獵殺那些惱人的潛艇和輕巡洋艦吧,大艦隊英雄無用武之地呀!”

     “未必!”戴維-貝蒂背靠在艦艏那門令人生畏的343毫米主砲裝甲砲塔旁,嘴裡叼著一根大名鼎鼎的555香煙含糊不清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6 11:01 PM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三)

     1914年8月23日4時49分。

     正直黎明前的黑暗,赫爾戈蘭灣風平浪靜,無風濕潤的空氣中霧水漸漸凝聚,不消片刻便將整個海灣籠罩起來。

     多格爾沙洲附近,一艘英國漁船藉著一星點微茫的光亮,小心翼翼的扯網捕魚。

     自開戰以來,皇家海軍敗績不斷,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就已經損失了一艘前無畏艦、三艘老式鐵甲巡洋艦和三艘D型驅逐艦。 8月12日一口氣損失三艘裝甲巡洋艦,8月16日威嚴級喬治王子號前無畏艦在多弗爾海峽北部觸雷沉沒,海峽艦隊自此深陷水雷和潛艇編織的泥沼。

     哈里奇艦隊在損失三艘D型驅逐艦後縮小了防禦圈,將活動範圍限制在一百海里以內,嚴防死守德國人如狼群一般的潛艇。大艦隊在傑利科將軍保守的政策下扼守斯卡帕灣消極應戰,與大洋艦隊遠隔北海和平對望。於是英國人唯一的戰果,便是第一巡洋艦中隊的伯​​明翰號輕巡於8月13日撞沉德國U-15號潛艇。

     如此淒淒慘慘戚戚的劇情,顯然讓牛逼哄哄的約翰牛感覺面子掛不住,民眾和報紙對於海軍部的指責鋪天蓋地,丘吉爾焦頭爛額。

     與之相反,德國軍艦在北海橫行無忌,潛艇和驅逐艦肆意追逐和摧殘所有膽敢掛上米字旗的艦隻,於是驕縱的不列顛人終於意識到北海是可怕的交戰區,而不是安全的尼斯湖。哪怕他們的漁船桅杆上掛著納爾遜的Z字旗,日不落帝國海軍更是有上百年的榮耀,他們敵人也絕不會因此而產生一絲絲憐憫。

     就好像前幾天,一個叫海蒂-西萊姆的撒旦使徒下令驅逐和扣押赫爾戈蘭灣200海裡防禦圈內所有的英國籍船隻,神出鬼沒的德國潛艇和航速超過30節的驅逐艦頻頻出動,將一眾英國漁船和商船追的雞飛狗跳。

     “羅伊,你還在磨蹭什麼,快點收網,德國人的巡邏艦該過來了!”漁船船長神情有些緊張,使勁催促他十六歲的兒子將漁網收回來。

     十六歲的羅伊對於父親的咆哮充耳不聞,他呆呆的站在船舷一側,望著迷霧中蒼茫一片的北海,一個勁的念叨上帝。

     “羅伊,你是不是想……討……打……”船長剛剛抄起的藤條悄然從漁夫粗實的手中滑落,在船舷磕絆了一下徑直墜落大海。船長大張著嘴瞪大了眼睛,如同他魔怔的兒子抽搐似的比劃十字,不自覺的高唱起已經為英國人傳唱了幾個世紀的《英格蘭之歌》:

     “這是因為我們至高無上的主,

     他令深遠乾涸,

     他為我們開闢出通向世界終極的路途! ”

     1914年8月23日清晨4時51分,北海南部多格爾沙洲,從哈里奇港方向開來的輕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排成三個線形方陣,趁著這濃的化不開的海霧,一艘接著一艘的快速通過多格爾淺灘,毫不猶豫的朝被英國漁民戲稱為龍潭虎穴的赫爾戈蘭灣深處開去,數量之大足以令人目不暇接,氣勢之磅礡足以讓那條小漁船的船長熱血沸騰。

     “哇哦,伯明翰與仙林級輕型巡洋艦,D型與L型驅逐艦,E型潛艇!哈哈,看來駐紮在哈里奇港的哈里奇艦隊和潛艇支隊傾巢出動,蒂里特準將終於要復仇了!”老船長顯然對本國的軍艦如數家珍,他瞇起眼睛將每一艘從他跟前通過戰艦型號艦名一一報出。

     就在老船長樂此不疲的賣弄之餘,他驚覺在更加遙遠的海域隱約還有幾艘大傢伙,那滲著殺戮氣息的巨砲即便隔著濃濃的海霧卻依然能夠清楚看見,以漁船船長的經驗,它們至少有兩萬噸級。

     “兒子,那是大艦隊,該死的大艦隊終於出動了!”老船長這段時間顯然被德國人給欺負慘了,他扯著兒子的衣服激動的上躥下跳,握緊拳頭振臂歡呼:“撒旦使徒海蒂-西萊姆耀武揚威的日子終結了,德國軍艦肆無忌憚的追逐英國漁船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多弗爾海峽和多格爾沙洲兩場慘案的仇恨,這次我們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哈哈,德國鬼子一定會後悔挑起戰場戰爭的!”

     信號旗和燈號在彌散不去的海霧中失去了作用,於是一艘老式D型驅逐艦脫離大編隊駛了過來,年輕的英國水兵們豎起了擴音喇叭朝小漁船喊道:“此海域已經成為交戰區域,請速速回港!”

     “爸,咱們回去吧……”

     “不回去,我要在這裡等大艦隊得勝歸來!”年幼的羅伊似乎有些害怕,老船長惱恨地拍了拍羅伊的後背,搖搖頭目光堅定道:“我要親眼見證我們的艦隊撕下德國人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讓赫爾戈蘭灣成為大洋艦隊無上榮耀的葬身之地,讓遼闊富饒的北海成為我們家的魚塘!”

     ……

     “該死的,值夜勤的確太折磨人了……”瞭望塔上的德國水兵一邊打呵欠一邊向他的同伴抱怨。

     “西萊姆上校警告說英國人會在近期開展報復行動,讓我們時刻保持警惕。”同伴點點頭,一邊掏煙解乏一邊應和道:“不是我不相信司令官,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傳說中的英國鬼子還沒來……”

     1914年8月23日5時58分,黑夜的最後一息,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四艘值夜勤的驅逐艦(分別為G192,G193,G194,G195號)在科隆號輕巡洋艦的護送下返港。大霧正濃,赫爾戈蘭島近在咫尺,各艦的瞭望哨官兵多多少少都有些鬆懈,粗心的水兵們並不知道距離他們僅有一點五海里之遙的東側海域,有三艘英國潛艇正在玩命突襲,他們剛與死神擦身而過。

     5時14分,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的哈里奇艦隊四艘巡洋艦,三十二艘驅逐艦,傑德-凱斯準將的第八潛艇支隊三艘潛艇,還有威廉-古德諾準將的第一輕巡洋艦中隊六艘伯明翰級輕巡洋艦組成的英國襲擊艦隊,趁著赫爾戈蘭灣大霧瀰漫,德國人的執勤飛艇和飛機無法升空的機會,避開赫爾戈蘭灣最外圍的防禦線警戒艦隊,成功的潛伏到赫爾戈蘭島西北方向預定地點集結。

     英國這支“雜牌”襲擊艦隊實力相當可觀,臨時指揮官蒂里特準將擁有總計10艘巡洋艦,32艘驅逐艦和3艘潛艇,還有戴維-貝蒂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的五艘主力艦的支援。根據英國海軍部的情報和傑德-凱斯潛艇支隊的偵查,海蒂-西萊姆的防禦圈司令部的具體實力蒂里特準將已經“瞭如指掌”。

     海蒂-西萊姆的防禦司令部下轄的第1、2海巡艦隊16艘驅逐艦,兩支掃雷艇支隊14艘掃雷艇,第一U型潛艇艦隊9艘潛艇(由漢堡號輕巡洋艦領導) ,還有配屬司令部的一支輕巡洋艦中隊4艘輕巡洋艦(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第二偵查艦隊抽調過來的兵力,分別為科隆、美因茨、斯特拉斯堡、施特拉爾松德號)。

     就紙面數據而言,蒂里特準將無疑佔據數量和質量優勢,更何況海蒂-西萊姆手裡的軍艦並不集中。除了美因茨和斯特拉斯堡號兩艘輕巡洋艦和若干回港休整的巡邏艦隻,他的兵力大多分散在了遼闊的赫爾戈蘭灣上。

     英國人的作戰方案是相當膽大的,傑德-凱斯準將的第八潛艇支隊3艘潛艇將擔任誘餌,負責將赫爾戈蘭島附近的防禦兵力吸引進由哈里奇艦隊和第一巡洋艦中隊組成的包圍圈;威廉-布朗特上校偵察巡洋艦無恐號和第2、3驅逐艦支隊突前,負責對付德國輕型艦隻,而蒂里特本人將在仙林號輕巡洋艦上,指揮7艘輕巡洋艦在後方兩海里處,負責對付德國人的巡洋艦,而瓊斯上校率領的探險者號輕巡洋艦和第1驅逐艦支隊負責繞後包抄,力求圍殲德國艦隊。

     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則落在最後,距離襲擊艦隊足足有二十海裡。非是戴維-貝蒂貪生怕死,而是海軍大臣丘吉爾、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大艦隊司令傑利科和襲擊艦隊臨時指揮官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的一直要求。

     事實上,戴維-貝蒂的悍勇英國海軍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埃及的尼羅河到遠東北京,戴維-貝蒂從來都是身先士卒的悍將。儘管他並不缺乏謀略,但是人們對他的膽大悍勇印像已經根深蒂固,眾人唯恐戴維-貝蒂一時頭腦發熱加入戰團,讓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遭受損失。

     一戰前期,德英兩國海軍實力相差並不大,雙方任何一點閃失都有可能導致局勢崩壞全盤皆輸。在這種緊張的僵持時期,保船保人的消極思想不僅在德國海軍內部大行其道甚囂塵上,它甚至在驕傲的皇家海軍內部也同樣大有市場。

     5時45分,擔任誘餌的第八潛艇支隊3艘潛艇,在求戰心切的傑德-凱斯的帶領下,率先開進向赫爾戈蘭灣深處開進。東征的傑德-凱斯遠沒有當年十字軍的凌雲壯志,而是以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心理上路。

     三十分鐘過去了,蒙頭狂奔的傑德-凱斯準將在潛望鏡中,幾乎能望見孤懸北海的赫爾戈蘭島三十米紅色峭壁,可這數海裡漫漫征途上卻連一隻德國小漁船都沒有遇見。

     誘餌誘餌,沒有獵食者何來誘餌,傑德-凱斯在潛艇狹小的船艙裡急得團團轉,赫爾戈蘭灣是大洋艦隊的腹地,重兵把守槍砲林立,一不小心所有人都有可能葬送在這片危險的海域!

     傑德-凱斯準將只能一邊眼巴巴的奢望能有冒失鬼撞上來,一邊埋汰海蒂-西萊姆在防禦上的懈怠。

     其實傑德-凱斯冤枉宅男了,就在傑德-凱斯上演末日狂花般的奔突時,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四艘值夜勤的驅逐艦在科隆號巡洋艦的護送下交接返港,急著回家的德國艦隊沒能發現英國潛艇,與之相反,焦慮的英國潛艇兵也沒能尋見德國驅逐艦,雙方就隔著海霧錯身而過。

     6時24分,傑德-凱斯準將依然沒能找到任何可以稱之為獵人的事物,於是他決心破釜沉舟,做了一個令1916-1917年的被大洋艦隊壓的喘不過氣來的英國人瞠目結舌膽戰心驚的決定——潛艇上浮,向赫爾戈蘭島開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7 04:50 PM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四)

     宅男做了一個夢,久遠綿長的噩夢,夢裡有前世小女友的哭泣,凱瑟琳的黯然神傷和有關安妮的錯愛一生;夢裡有老賴歇校長的尊尊教誨,提爾皮茨毫不留情的打壓,知己奧登和雷德爾的挽留,還有1898年的巔峰得意和1912年寒冬的窮途末路;夢裡有母親海瑟薇臨死前的告誡,父親弗雷西對兒子的歉意,還有女兒艾薇兒在海灘堆沙雕的嬉鬧。

     突然,耳畔傳來了轟隆的砲聲,連玻璃窗都在震顫,無數人在沙灘附近奔走呼喊,站在沙灘上的艾薇兒轉過身來,捂著她精緻可愛耳朵小臉,鮮血從手指的縫隙之間滲出,肆無忌憚的將雪白的長裙染紅。

     “不!艾薇兒!”王海蒂從堆滿海圖文件的辦公桌上抬起頭來,額頭上滿是冷汗,心驚肉跳驚魂未定。 “還好這只是場噩夢……不過……炮聲好像是真的!”

     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了,勞倫上尉和希勒中尉氣喘吁籲的跑了進來,指著西北方向驚慌失措異口同聲道:“頭,英國人打過來了!”

     “慌個蛋!”多年行伍經驗讓王海蒂瞬間冷靜下來,他爆了一句粗口順手抄起軍裝外套,一邊朝辦公室門口走一邊向他的參謀詢問具體情況。

     “三艘英國潛艇趁著夜色越過我們的封鎖線,潛伏到赫爾戈蘭島西北海域,他們向赫島(赫爾戈蘭島)西北角海岸高地開砲,有一間後勤倉庫被命中了,損失還在統計中。”王海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將風度安撫了勞倫上尉那顆慌亂的心,身為參謀官的他撿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介紹道:“赫島海岸炮部隊開砲還擊,可惜視線不好,無一命中。那三艘英國潛艇已經向西北方向撤退,科隆號艦長密克朗少校已經率領科隆號和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4艘驅逐艦已經追上去了……”

     “誰讓他們去追的?!”即將踏進指揮室大門的王海蒂堪堪停下腳步,鋒芒畢露的目光自指揮室一眾年輕的參謀軍官蒼白的臉上掃過,怒不可遏道:“誘敵深入,這麼明顯的圈套都看不出來?!”

     勞倫上尉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王海蒂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他狠狠瞪了勞倫一眼,無數道指令脫口而出:“希勒中尉,命令:向大洋艦隊司令部報告,赫爾戈蘭島西北海域發現英國襲擊艦隊,數量不明,我司令部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已與敵艦交火,傷亡不明;向希佩爾將軍的第一偵查艦隊發報,放棄A號計劃,啟用備用方案,我防禦司令部力求纏住敵人;向布李希特-馬斯將軍的第二偵查艦隊發報,赫灣(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請求第二巡洋艦中隊支援。”

     希勒中尉馬不停蹄的朝電報室走去,王海蒂匪氣十足的點了幾個人頭,大手一揮豪邁道:“去碼頭!”

     ……

     6時23分,第一海巡艦隊的4艘驅逐艦在科隆號輕巡的掩護下剛剛返回碼頭,鍋爐尚未完全熄火。聽見海岸高地那邊傳來的砲聲後,密克朗少校在徵詢司令部值班參謀的意見後決定迅速出擊,力求將那三艘膽大妄為的潛艇聚殲。

     6時29分,科隆號輕巡和第二支隊4艘驅逐艦重新出港,在赫爾戈蘭灣展開了搜索陣型,以殺雞牛刀的氣勢向那三艘慌不擇路的潛艇撲過去。

     眼看追擊艦隊快要追上那三艘處於水面航行狀態的英國E型潛艇時,英國潛艇突然緊急下潛,追擊艦隊在濃霧中茫無目的的搜索了一陣後不得不放棄追擊任務。

     6時49分,威廉-布朗特上校偵察巡洋艦無恐號和第2、3驅逐艦支隊22艘驅逐艦從海霧中突圍而出,黑壓壓的朝準備掉頭返航的追擊艦隊撲了過來。

     密克朗意識到他們中了英國人的埋伏,於是他一邊向赫灣司令部發報求援一邊指揮艦隊撤退。然而回去的路也被堵上了,瓊斯上校率領的探險者號輕巡洋艦和第1驅逐艦支隊10艘驅逐艦從赫島方向包抄了過來,截住了追擊艦隊。

     於是獵物搖身一變,化身成規模龐大的獵手群,追擊艦隊則淪落成逃亡艦隊,在赫灣濃霧和微曦的晨光中上演生死時速。

     一場小規模的砲戰開始了,面對英國人如林的槍砲,密克朗少校毫無懼色,率領他的科隆號輕巡洋艦從斜線方向衝了出來,以犧牲自己拯救世界的姿態,橫在裝甲羸弱的驅逐艦面前,試圖掩護第二支隊突圍而出。

     獵物好不容易才上鉤,英國人哪裡捨得鬆口,威廉-布朗特上校呼朋喚友嗷嗷叫的纏住且戰且退的德國艦隊喊打喊殺,最新式L型驅逐艦和老邁不堪的D型驅逐艦的76毫米和47毫米砲彈就好像基爾六月的瓢潑大雨,劈頭蓋臉的朝第二支隊灑去。

     G-192、G-193號驅逐艦瞬間被英國人打成了篩子,G-192號驅逐艦那六百噸級的鋼鐵艦身幾乎完全陷入火海之中;G-193號艦艏被一發76毫米砲彈之間命中,撕開了一道三米多的口子,海水洶湧而入後開始有了傾覆的趨勢。

     這邊英國驅逐艦群毆勢單力薄的第二支隊,那邊英國無恐號和探險者號偵查巡洋艦與科隆號輕巡單挑的結果卻掉了個。

     無恐號和探險者號輕巡都是1904年下水的老式第三級偵查巡洋艦,滿載排水量不到三千噸,主砲僅僅只有76毫米。而科隆號巡洋艦屬於Kolbery級巡洋艦,滿載排水量4400噸,主砲​​105毫米,火力強橫,並且秉持德式兵器一貫風格——防禦力一流。

     科隆號很快便將英國人的巡洋艦打的滿地找牙。

     ……

     7時32分,赫爾戈蘭島的碼頭上,擔任戰備值班的美因茨號輕巡洋艦鍋爐燒了一半,隨時都可以出發,而斯特拉斯堡、施特拉爾松德號輕巡洋艦和第一海巡艦隊第一、四支隊8艘驅逐艦,第二海巡艦隊第三支隊5艘雷擊艦也已經開始緊急鍋爐生火升汽。

     站在美因茨號輕巡洋艦司令塔上的宅男王海蒂雖然心里火急火燎,可表面上卻風輕雲淡,耐心的等待支援艦隊集結完畢。

     自從宅男王海蒂擔任赫灣防禦圈司令並且決心構建進攻型防禦圈以來,宅男就預料到英國人殘酷而血腥的報復。王海蒂將赫灣防禦圈打造的油鹽不進,唯獨留下了一個華美的漏洞,希望英國人能夠主動送上門。

     考慮到可能的風險,他向第二偵查艦隊借調了一支輕巡洋艦中隊,極力煽動希佩爾中將和他的第一偵查艦隊開出傑德河駐守杰德灣,以加強他手裡的籌碼。

     王海蒂並沒有低估英國人的實力,可他明顯高估了己方的優勢,一場大霧天氣和勞倫上尉的輕率莽撞,將他所有的計劃打亂。如今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和科隆號巡洋艦已經陷入英國人的重重包圍之中,而且英國人擺在明面上的兵力肯定不止如此。

     飛機飛艇在這種鬼天氣幾乎完全排不上用場,潛艇雖然有水下殺手之美譽,可它並不適合團戰,宅男只能寄希望於希佩爾將軍戰列巡洋艦和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第二偵查艦隊能夠行動果決。

     “司令官,軍情緊急,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準備好一艘就開出去一艘吧……”希勒中尉小聲建議道。

     “愚蠢!”宅男王海蒂毫不客氣的罵了一句,不耐煩的解釋道:“英國人擺明要吃下我的赫灣防禦圈,與其採取添油戰術,然後被英國人逐個擊破漸漸蠶食,還如不集中主力背水一戰,最少也得拖到大洋艦隊主力趕過來!”

     “司令官,除了V-117號雷擊艦,支援艦隊已經集結完畢!”美因茨號巡洋艦艦長急匆匆走了進來。

     艦長話音未落,美因茨號副艦長紅著眼睛衝了進來,沉痛道:“上校,密特朗少校來電……G-193號戰歿,艦長弗蘭克-貝利中尉與艦同沉!”

     王海蒂插在褲兜里的拳頭不自覺的緊了緊,力道之大以至於有了痙攣的趨勢。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氣力喊道:“升旗艦旗,出發!”

     ……

     “陛下,海軍部急電!”皇帝的侍從官衝了進來,強行打斷正在夏洛騰堡宮召開的陸軍戰情分析會議。 “英國艦隊無恥的偷襲了我們的赫爾戈蘭島,海蒂-西萊姆上校已經率領赫灣司令部所屬的所有軍艦投入海戰!”

     8月4日帝國陸軍越過比利時邊境,8月9日,比利時全境失守,並且將在比利時的法軍趕回法國境內。 8月21日,帝國陸軍兵分五路攻向法國北部,法國人潰不成軍。皇帝的軍事顧問和陸軍總參謀部的官員雲集皇宮,為意氣風發的皇帝詳細講解地面戰鬥的形勢。

     “什麼?!”剛剛還在為德意志鐵血之師的如虹攻勢而沾沾自喜的皇帝威廉變了臉色,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死死捏著沙盤的桌角幾乎在第一時間下達禁令。

     “通知英格諾爾將軍,沒有朕的命令,大洋艦隊不許出擊!”

     “陛下,電報上說希佩爾將軍的第一偵查艦隊已經出發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已經動員大洋艦隊第1、2戰列艦中隊參與戰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侍從官的回答抑揚頓挫。

     “誰下的命令?!”自詡公海艦隊保護人的德皇威廉被海軍部的電報氣得渾身發抖,他陰沉著臉咆哮道。

     “是……是帝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西-馮-提爾皮茨元帥!”

     ……

     1914年8月23日清晨,傑利科上將帶著大艦隊第一戰列艦戰鬥中隊北海巡航歸來。風塵僕僕的傑利科上將剛踏足斯卡帕灣就敏銳的察覺到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主力不見蹤跡。

     “麥登,這是怎麼回事?”傑利科微微有些慍怒,向他的參謀長查爾斯-麥登少將詰問道。

     作為大艦隊的總司令,他的手下未經他的允許就私自出航,傑利科將軍覺得他的權威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8月20日,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和海軍總參謀長弗雷德里克-斯圖第中將製定了一個偷襲赫爾戈蘭島圍殲海蒂-西萊姆的赫島防禦圈艦隊的計劃。哈里奇艦隊和第一巡洋艦中隊作為突襲主力,戴維-貝蒂中將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負責支援。”查爾斯-麥登少將理屈詞窮,只得低著頭唯唯諾諾道:“戴維-貝蒂說這次是絕密行動,不屬於這次巡航所急需的戰術情報,而且此次行動不需要動員大艦隊主力,所以只作為簡報發到您的辦公室… …”

     “這熊孩子!既然海軍部決議執行突襲計劃,而且偷襲的兵力多是輕型艦艇,我怎麼可能會只顧意氣之爭而阻止他出擊呢!”傑利科被戴維-貝蒂的小聰明弄得哭笑不得,也沒覺得事態有多麼嚴重。可當傑利科上將看完海軍部那份粗糙得難以置信的突襲計劃時,這位在大海上漂泊了數十年的老將震驚了,那種有些輕鬆恣肆的哭笑不得瞬間凝固。

     “不可能,丘吉爾是文官,他不懂戰術軍事也就罷了,面對民眾和報紙的百般指責,弗雷德里克-斯圖第急於保住他岌岌可危的海軍臨時參謀長職位而心浮氣躁我也理解,可經驗豐富的費希爾元帥怎麼可能會同意這份簡單粗暴漏洞百出的方案?這不是拿大艦隊開玩笑嚒!”

     “將軍……費希爾元帥已經辭職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7 05:03 PM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五)

     “7時32分,我們被英國人包圍,G-193戰歿,艦長弗蘭克-貝利中尉與艦同沉!G-192遭受重創,G-194和G-195程度輕傷,科隆號擊傷英老式輕巡一艘,我艦中彈一發!請求支援!”

     “7時36分,G-192被徹底焚毀,僅12名艦員獲救,G-195上層建築被徹底毀壞,已經喪失戰鬥力,我艦遭受魚雷撞擊,一號鍋爐損壞,航速減半無法突圍,請求支援!”

     “7時39分,G-195戰歿,損失無法統計。我艦完全失去動力,全體官兵決意與科隆號共存亡,海軍萬歲!德意志萬歲!”

     海灣上空海霧沉沉遮天蔽日,能見度不超過4公里,瞭望哨緊張的舉著蔡司望遠鏡觀察洋面,卻尷尬的發現鏡片裡蒼白一片。

     密克朗少校發來的求援電報一封接著一封,儘管王海蒂沒能親臨現場,可從那些局促張皇的電報中,迷霧中的海戰之慘烈可見端倪。

     宅男心裡焦慮萬分,卻又不能在手下面前表現出來,只得一個勁的催促由3艘輕巡洋艦,8艘驅逐艦和4艘雷擊艦組成的赫灣防禦司令部救援艦隊,循著轟隆的砲聲在赫爾戈蘭灣西北洋面上加速行駛。

     自7時39分收到訣別電報後,艏樓轟鳴的電報機聲戛然而止,剛才還手忙腳亂氣喘吁籲的電報員頓時無所事事起來,他敲了敲機器,寧願相信是機器出了毛病。

     西北方向猛烈的槍砲聲似乎有些減弱的趨勢,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在美因茨號司令塔內傳散開來,從司令官王海蒂到駕駛船舶的航海兵面面相覷保持沉默,誰都知電報中斷意味著什麼,但是誰也不敢,也不忍心朝那方面去想。

     王海蒂有些憂慮的抬起頭,朝艏樓司令塔外的迷霧掃了一眼,瞇起來的眼睛瞬間掛起了一層水霧。

     也許後世戰史對這場迷霧中的海戰僅僅只是列舉一些冷冰的數據,指出雙方戰損多少,對德英兩國的海軍態勢產生了何等影響。可對於參與真切參與了這場海戰的將士來說,德國損失的每一艘艦艇都意味著數以百計的袍澤殉國,不知多少家庭即將奏響死亡的彌散。

     “瞭望哨報告,發現英國艦隊,科隆號和G-194還在戰鬥!”

     在瞭望哨的望遠鏡中,只見科隆號輕巡洋艦濃煙滾滾,滿目瘡痍的艦身已經向右傾覆四十多度,可即便如此,被爆炸力扭曲成麻花狀的鋼鐵上層建築仍舊不時爆出一團團絢爛的火焰,G-194儘管被一群英國驅逐艦群毆,可它就是那麼頑強倔強的挺立在赫爾戈蘭灣上,永不沉沒!

     “保持航向,鑿穿英國艦隊!”歡呼聲自美因茨號輕巡司令塔中傳出,王海蒂重新振奮了精神,雙手環胸的站在司令塔內,殘酷道。

     7時55分,由4艘巡洋艦組成的救援艦隊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將擔任阻截任務的探險者號輕巡洋艦和第1驅逐艦支隊分割開來,並且擊沉一艘英國驅逐艦。德國縱隊陣型的隊尾分出S-165、S-166兩艘雷擊艦,他們朝滿目瘡痍岌岌可危的科隆號巡洋艦和G-194號驅逐艦靠攏過去。

     “艦隊轉向,左舵15!”王海蒂舉著望遠鏡艦對著茫茫大海漫無目的掃一圈,自信滿滿的下達了一道詭異的命令。

     通信兵立刻折身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美因茨號巡洋艦桅杆上掛起了“跟隨旗艦,全體轉向”的信號旗。在美因茨號的帶領下,救援艦隊開始左轉,13艘軍艦在赫爾戈蘭灣洋面上捲起了一層白皙的漩渦,縱隊陣型很快變成橫隊陣型。

     “上校,為什麼不早一點搶占'T'字陣型……”美因茨號艦長委婉的抱怨道:“要是早一點變陣,英國人損失的可不止一艘驅逐艦……”

     搶占“T”字頭,佔據橫隊陣型扇面攻擊乃是大艦巨砲時代的主流作戰方式,因為搶占“T”字陣型橫隊一方可以集中更多的火砲攻擊對方,縱隊一方因為艦體設計,後主砲總是不能投入戰鬥,所以在火砲數量吃虧。特拉法爾加海戰的納爾遜,日俄對馬海戰中的東鄉平八郎都是採用搶占T字橫頭戰術而獲勝。

     當然,T字橫頭戰術並不是海戰的全部。

     1863年的利薩海戰,奧地利人就是用亂戰和縱隊陣型僥倖獲勝,然而他們的勝利幾乎是無法複製:在大艦巨砲時代,戰鬥總是在數海里之遙的地方爆發,近戰亂戰則意味著更大的損傷。

     “第一,科隆號和G-194還在戰鬥,我們得去救他們;第二,擺在我們面前的並不是英國人的全部實力,我有一種預感,英國艦隊的主力就埋伏在附近。第三,算算時間,萊布李希特-馬斯將軍的第二偵查艦隊應該快到戰場了吧!”宅男放下望遠鏡,咬牙切齒:“雷金納德-蒂里特,老子今天非得把你留在這裡!”

     8時11分,在海蒂-西萊姆救援艦隊身後,一支比宅男王海蒂預料中更加豪華的第一波增援艦隊正在緊趕慢趕。

     它不僅有第二偵查艦隊萊布李希特-馬少將率領的羅斯托克、科爾堡斯、特拉爾松德三艘巡洋艦,還有瑞博-帕奇文斯(Rebeur - Paschwitz)的第三偵查艦隊阿里阿德涅、斯得丁、斯特拉斯堡、但澤、斯圖加特和慕尼黑六艘輕型巡洋艦。

     弗朗茨-馮-希佩爾將軍率領的第一偵查艦隊塞德立茨、馮-德-坦恩、毛奇號戰巡、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組成的第二波增援艦隊也剛剛駛出傑德灣。

     ……

     “司令,一支德國增援艦隊加入戰團,他們擊潰了瓊斯上校的阻截艦隊,並且擊沉了斯巴達國王號驅逐艦。”情報參謀匆忙送來一份電報,雄姿英發羽扇綸巾的蒂里特準將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簽完名字後揮手讓情報參謀離開。

     “三艘輕巡洋艦,8艘驅逐艦,4艘雷擊艦,還掛有赫島防禦司令部旗幟……”哈里奇艦隊司令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站在仙林號輕巡洋艦上,攥著手裡的電報紙輕蔑一笑:“海蒂-西萊姆,德意志的海軍鬼才,看來你已經用盡全力了,然而好戲才剛剛開場……”

     “命令,突襲艦隊主力出擊!”蒂里特準將的老朋友威廉-古德諾會意,朗聲下令道。

     8時25分,由仙林號、南安普頓、洛斯托夫特、諾丁漢、都柏林、墨爾本、雪梨和雅默斯8艘輕巡洋艦組成的突襲艦隊主力出動,朝剛剛加入戰團的赫灣防禦司令部艦隊碾壓過去。

     趕在一戰爆發前夕,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成為一支駐紮在英國南部哈里奇港的艦隊指揮官,他的艦隊在戰爭期間將負責保護英國西部海岸線的安全,為英國漁民和商船保駕護航,所以民眾和報紙都親切的稱呼他的艦隊為哈里奇艦隊。

     蒂里特笑納了這個光榮而偉大的稱呼,他決心率領他的艦隊取得足夠都多的榮耀戰績,讓哈里奇艦隊配得上英國民眾和報紙的期望。然而血淋淋的事實和一個叫海蒂-西萊姆的年輕後輩,卻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

     1914年8月6日多格爾沙洲爆發的那場小規模潛艇戰,哈里奇艦隊三沉一重傷,德國人僅意外受傷一人(卡爾-鄧尼茨)。

     這種懸殊的戰損比例,讓雷金納德-蒂里特瞬間成為英國海軍界的笑柄,被釘在百年皇家海軍的恥辱柱上,以至於英國報紙毫不留情的將他的哈里奇艦隊成為菲里爾艦隊(英語失敗的諧音)。雖然海峽艦隊更加拙劣的表演為他分擔了不少罵名,可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埋伏在交戰區域西北方向的英國突襲艦隊主力開始向戰場邁進,此時無論是他們的指揮官還是艦上的普通水兵都帶著自信和驕傲的心理,似乎皇家海軍光榮的勝利就在眼前,哈里奇艦隊蒙受的不白之冤今天就可以洗刷乾淨,濃霧下的赫爾戈蘭灣就是德國海軍和仇敵海蒂-西萊姆最好的墓地!

     8時47分,當英國突襲艦隊匆忙趕到戰場的時候,蒂里特尷尬的發現德國人的增援艦隊遠不止電報中的三艘巡洋艦,而是他媽的十二艘巡洋艦。並且德國艦隊已經完成轉向動作,從西北方向趕來的英國突襲艦隊恰好變成了“T”字陣型中的縱隊。

     “轉向,緊急轉向!”蒂里特準將慌了神,記不清那些豪言壯語,記不起那些恩怨糾葛,心煩意亂的他昏招迭出,他只想讓艦隊轉向變成橫隊,讓戰鬥雙方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蒂里特的旗艦林仙號是不久前剛剛服役的新艦,艦上的水兵無論是炮術還是航海訓練都不成熟,直到仙林號堪堪完成轉向動作,“跟隨旗艦,全體轉向”的信號旗才匆忙掛了上去。

     於是英國艦隊陣腳大亂,仙林號率先完成轉向,並且僥倖躲過了海蒂-西萊姆的支援艦隊第一波砲擊。跟在仙林號後面的南安普頓號看清了旗艦掛上的信號旗,此時轉向的時機已經不合適,可死板的南安普頓號艦長再三確認信號旗後,下令強行轉向。

     而三號艦洛斯托夫特號卻沒能注意到旗艦轉向命令和南安普頓號的異常,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正在轉向中的南安普頓號巡洋艦;四號艦諾丁漢號採取了緊急規避動作,一個深切角度與事故艦隻擦身而過。

     諾丁漢號的緊急規避固然精彩,可也宣告英國突襲艦隊奪回主動權的最後努力失敗,等待他們的將是殘酷的命運!

     身後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那聲音不似砲彈刺破蒼穹的嗡鳴聲,也不似砲彈命中目標的轟隆聲,而是兩塊鋼鐵糾纏在一起的刺耳的摩擦聲。蒂里特準將有些莫名其妙,他晃晃悠悠的轉過身來,旋即看見了友艦相撞的戲碼。

     蒂里特準將感覺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似乎炸開了,血液似乎都在回流,眼前一片漆黑。

     “通知戴維-貝蒂撤退,這是個圈套!”蒂里特張嘴想說話,可卻不由自主的噴出一大口血霧出來,心底的吶喊聲在喉嚨關節裡轉悠了好幾圈,就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天吶,蒂里特,你在咳血!別再說話了,讓醫護兵給你看看!”威廉-古德諾雖然很關心老朋友的身體情況,但拯救這支即將被德國人吞噬的突襲艦隊顯然比救人更重要。

     他招來醫護兵,讓他們將蒂里特送回司令官艙室,並且接管了指揮官,無數道指令脫口而出:“命令,南安普頓和洛斯托夫特號儘管上報損管情況;各艦擇機後撤,悉尼和雅默斯擔任後衛;通知戴維-貝蒂的戰列巡洋艦過來增援接應……”

     “哈里奇艦隊完了……”躺在擔架上的蒂里特準將聽完威廉-古德諾準將的指令後,喉嚨深處發出悲愴的嗚咽聲,旋即暈死過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7 05:13 PM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六)

     “基爾海校三劍客中的鬼才,德意志海軍戰略雙傑之一的海蒂-西萊姆確實有兩把刷子!”望著迷霧中喧囂沸騰起來的大海,美因茨號輕巡的艦長由衷感嘆道。

     8時54分,就在美因茨號輕巡艦長埋怨王海蒂保守的指揮方式時,第一波增援艦隊趕了上來,老練的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和瑞博-帕奇文斯少將不約而同的跟隨王海蒂的腳步,開始戰略轉向。

     9時04分,英國突襲艦隊主力從西北方向殺出,而此時德國艦隊已經完成轉向動作,正好處於“T”字陣型的橫頭。

     大霧天氣固然讓德國人引以為傲的砲術和光學瞄準儀器大打折扣,可德國軍艦歷來重視防護性能、火砲威力強大的特質,也在這場被後世稱為“迷霧中的亂戰” ——赫爾戈蘭灣海戰中,發揮的淋漓盡致。

     英國突襲艦隊旗艦仙林號輕巡僥倖躲過了帝國第一輪砲擊,可驚慌失措的英國人卻給了失望沮喪的德國砲兵最好的饋贈,他們按照承續自納爾遜時代的戰術條例開始緊急轉向,而此舉正中德國砲兵的下懷。軍艦轉向之時無法開砲,這也意味著英國人變陣的這段時間內毫無還手之力。

     仙林號沒能躲過第二輪砲擊,美因茨號一發105重砲直接命中仙林號輕巡上層建築,將艏樓身後的兩門47毫米副砲和第一個煙囪直接削去,無數鐵塊、腦漿血水、支離破碎的肢體,被爆炸所產生的衝擊力直接轟上了天。科爾堡斯號艉部中了一枚近失彈,升起的水柱足足有十幾米高,徑直將仙林號艉部所有的英國水兵擊倒。

     轟的一聲,南安普頓號和洛斯托夫特號輕巡在混亂中發生碰撞,南安普頓號艦艉被扯開一個大口子,瞬間失去了動力。英國人陣腳大亂,而德意志人彷彿看到了勝利女神的招手。

     “為G-192、G-193G、G-195和所有壯烈殉國的帝國勇士報仇!”美因茨號上的槍砲官兵紛紛脫下外衣,將上身暴露在潮濕和嗆人的硝煙味中,一邊操炮一邊發出屬於大陸民族對大海的征服聲。

     突襲艦隊旗艦仙林號遭受重創,不得不早早退出戰鬥,失去指揮的英國突襲艦隊亂成一團,擔任掩護任務的雪梨和雅默斯號輕巡試圖衝陣,將德國橫隊陣型攪亂;有些軍艦按照旗艦最後下達的指令開始後撤,混亂中,南安普頓、諾丁漢號先後被擊沉,洛斯托夫特號失去動力任人宰割。

     9時13分,英國突襲艦隊旗艦旗幟終於在墨爾本號輕巡桅杆上升起,殘存的英國艦隻開始向旗艦靠攏,狼狽的約翰牛終於能夠組織起像樣的砲戰。英國驅逐艦支隊和第八潛艇支隊的三艘潛艇不要命的衝了過來,釋放煙霧和魚雷,試圖掩護主力撤退。

     “黔驢技窮!”王海蒂冷哼了一聲,指揮他的赫島防禦司令部配屬的第一巡洋艦中隊,還有第三偵查艦隊阿里阿德涅、斯得丁、斯特拉斯堡、但澤、斯圖加特和慕尼黑6艘巡洋艦死死纏住英國突襲艦隊主力,並且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內連續擊沉雅默斯號輕巡和探險者號偵查巡洋艦。

     第二偵查艦隊的羅斯托克、科爾堡斯、特拉爾松德總計6艘輕巡和十餘艘驅逐艦雷擊艦開始圍殲英國人的驅逐艦支隊,頃刻間便獲得了擊沉6艘英國驅逐艦,1艘潛艇,重創3艘驅逐艦的驕人戰績。

     “美因茨號重點攻擊仙林號,斯特拉斯堡、施特拉爾松德號攻擊雪梨號,其他的交給第三偵查艦隊!”王海蒂走出擁有裝甲保護的司令塔,站在艏樓艦橋上,任憑一發47毫米近失彈飛濺起的水霧將他的軍帽掀翻在地。

     不到一公里的交戰距離上,105重砲的命中率已經達到了可怕的境地,穿甲彈和高爆彈像雨點一般落在仙林號輕巡上。仙林號火光沖天濃煙滾滾,龐大的艦身向一側傾斜,高聳的主桅杆搖搖欲墜,龍骨受損的艦體不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司令官,仙林號降下了米字旗,英國佬居然可恥的掛白旗投降了!”戰鬥持續到現在,雙方傷亡都很慘重,急於復仇的美因茨號輕巡艦長望見那面在掛在副桅杆上的白旗,恨得牙癢癢。

     “娘的,英國佬擊沉老子三條船,掛上一面白旗就像保住自己的小命,沒門!”殺紅了眼的宅男無視參謀人員善意勸告,指著仙林號怒火滔天:“給老子擊沉它!為老子的兵報仇,我們絕不接受任何投降!”

     德意志人對紀律有著天然的服從性,王海蒂作為指揮官下達指令後,美因茨號輕巡頓時成了歡樂的海洋,砲兵們紛紛撇過頭無視那面刺眼的白旗,砲彈不要錢似的朝仙林號砸去。

     ……

     “艦長,德國人說不接受投降!”仙林號副艦長跑了過來,將軍帽摔在甲板上,怒不可遏:“日耳曼人太野蠻了,這是對交戰規則和騎士精神不加保留的褻瀆!這是對現代文明赤裸裸的犯罪!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屠殺!”

     “副艦長,我們擊沉了德國三條船……”被飛舞的彈片咬去一條腿的仙林號艦長因為失血過度而臉色蒼白,沉聲來了一句,大嗓門的英國副艦長頓時沒了聲音。

     ……

     9時39分,伴著絢爛的焰火,仙林號輕巡因為彈藥庫爆炸瞬間沉沒。王海蒂那顆滾燙的複仇之心稍稍平淡了一些,他彎腰撿起被海水打濕了的軍帽,仔細摩挲軍帽上的黑鷹軍徽。

     就在王海蒂心情複雜的時候,空氣中傳來刺耳的淒厲的空氣摩擦聲,讓交戰雙方官兵的耳膜飽受摧殘。王海蒂在第一偵查艦隊擔任過參謀官,主持過戰列巡洋艦的砲術訓練,他熟悉這聲音。宅男渾身一顫,難以置信的呢喃道:“大艦隊?戴維-貝蒂?”

     9時45分,一發343毫米重砲在美因茨號輕巡附近海域爆發,即便距離炸點足足有五十來米,可美因茨號還是被重砲產生的衝擊力震得左搖右晃!

     大艦隊加入戰團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讓王海蒂清醒過來,他無暇思考歷史是否因為他這個偶然因素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1916年的日德蘭海戰是否因為他的誤打誤撞提前上演。他也無暇顧及即將與死黨兼知己戴維-貝蒂作戰會是什麼滋味,更不想猜度在德英兩國交戰背景下宿命般的對決後,對方是否會在朋友的墳前留下一束矢車菊。

     “撤退!撤退!與大洋艦隊匯合!”美因茨號人仰馬翻,343毫米重砲的爆炸聲讓所有人耳膜受損,暫時性失聰,王海蒂一把揪住美因茨號艦長,扯著嗓子叫喊道。

     輕巡洋艦無論如何也扛不住戰列巡洋艦的雷霆一擊,王海蒂原以為狂傲的英國人得出大洋艦隊因為潮汐作用無法出海支援這結論後,只會派出一些輕型艦艇突襲。卻不想英國人對這場小規模、帶有報復性質的海戰如此重視,豪爽的投入瞭如此之多的賭注!

     9時52分,第一輪試砲後,重新校正射擊角度的英國戰列巡洋艦第二輪砲擊開始,猝不及防的斯特拉斯堡號輕巡被命中,它連倔強的機會都沒有,被一枚穿甲爆破彈瞬間撕成碎片,僅僅在迷霧中的洋面上留下一灘血跡油漬和幾塊燃燒著的破爛。

     幾乎在同一時間,希佩爾將軍指揮的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列巡洋艦和一艘大型裝甲艦也抵達戰場。

     8月23日上午10時,北大西洋北海深處,赫爾戈蘭島以西三十海里海域,大霧瀰漫,自德英兩國互相宣戰以來,世界海軍期待已久的血與火的大艦巨炮巔峰對決似乎即將鳴鑼上演。

     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率先開火了,隔著彌散不去的霧海,主砲的命中率很不理想。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艦隊不甘示弱,隔著四散而逃的德國巡洋艦,五艘英國戰列開展了一次跨射,可惜效果同樣不甚理想。

     ……

     “將軍,海軍部急電:8時左右,德國大洋艦隊主力駛出傑德灣,去向不明!”蘭帕德和情報參謀行色匆匆的衝進指揮室。

     “司令官,海軍部急電:7時30分左右,英國大艦隊主力駛出斯卡帕灣,去向不明!”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皺著眉頭,抓著一份電報紙走進司令塔。

     ……

     “四千噸級的斯特拉斯堡號就這麼完了?真的沒有人活下來,哪怕一個人也好……”兩支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已經短兵相接,輕巡洋艦在這一等級的海戰中完全排不上用場。王海蒂不敢拿將士的生命去“宜將剩勇追窮寇”賺取更大的軍功,而是指揮他的軍艦緩緩南撤。

     “司令官,那可是戴維-貝蒂的戰列巡洋艦!”希特中尉心情很不好受。

     “好吧,戴維-貝蒂,你欠我三百五十四條人命!”宅男王海蒂對著蒼涼的北方豎起了中指,冷冷道。

     ……

     上午11時,多格爾沙洲上空的海霧漸漸散了去,一艘掛著米字旗的漁船在德國巡邏艦經常出沒的淺灘海域徘徊不去。

     “羅伊,他們回來了!”遠傳揚起了十數道青煙,老船長激動起來,腿腳不怎麼伶俐的他竭力拾掇他的兒子爬上漁船風帆桅杆,替他迎接英雄歸來。

     羅伊朝稚嫩的小手吐了幾口唾沫,幾個箭步順著桅杆蹭蹭的爬上了上去,坐在支架上遠遠眺望。

     “怎麼樣,勝利而歸的皇家海軍氣勢如何?!”老船長得意洋洋。

     “爸,有些不對勁……”羅伊在桅杆支架上結結巴巴道:“皇家海軍……皇家海軍……”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信心滿滿的漁船熱血老船長看到了讓他心碎的一幕:一支殘破不全狼狽不堪艦隊在五艘戰巡的護送下,快速通過多格爾沙洲,朝哈里奇港狂奔而去。

     這支艦隊好像遭遇了可怕的夢魘,不僅數量比出征時少了一倍,而且勉強開回來的軍艦那深灰色的艦體上,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散佈著彈坑不成“艦形”。落在最後面的幾艘軍艦更是慘不忍睹,它們的上層建築幾乎被夷為平地,艦身上佈滿了裂縫和由堵漏塞填充起來的巨洞,在那五艘戰巡的拖拽下勉強行進。

     “皇家海軍好像吃敗戰了……”結巴的羅伊終於將後面幾個字,字正腔圓的喊了出來。

     ……

     “這場偷襲戰究竟誰贏了?”戴維-貝蒂站在獅號戰巡的艦尾,望著那些遭受重創的幾乎全軍覆沒的哈里奇艦隊和十不存二的第一巡洋艦中隊,面部肌肉隱隱在抽搐,某種情緒正在醞釀。

     “很明顯……”讓驕傲的皇家海軍人底下高貴的頭顱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蘭帕德語氣頓了頓,沉默了好久才承認這事實。 “我們輸了……”

     戴維-貝蒂深吸了一口氣,學著王海蒂慣用的手勢比了一個中指:“好吧,海蒂-西萊姆,這梁子咱們可算是結下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7 05:30 PM

第三章 老對手,新仇敵(一)

     轟隆的砲聲終於停歇了。

     得知大洋艦隊主力出動的消息,英國海軍明智的選擇撤退。迫於大艦隊南下接應支援,德國海軍也不敢追擊。於是在某種心照不宣下,喧鬧沸騰的大海終於平靜下來。

     海霧依然籠罩在大海上,雖然有了消散的趨勢,可八月的陽光卻依然刺不透這厚厚的水霧。潮濕的霧氣,嗆人的發射藥硫磺味和硝煙味,死亡的血腥味和燃燒物的焦味在洋面上擴散,輕易擊敗了那些面對戰巡343毫米主砲卻怡然不懼的鐵血真漢子,年輕的德意志水兵捂著翻湧的胃,趴在船舷大吐特吐起來。

     在德皇威廉連續十二道“措置班師”的金牌召喚下,希佩爾中將的第一偵查艦隊和瑞博-帕奇文斯少將的第三偵查艦隊已經回防傑德灣,而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的第二偵查艦隊和赫灣防禦司令部艦隊則被留下來打掃戰場。

     海面上漂滿了零碎,有殘破的海軍服和水兵的個人物品,有沉船洩露出來的油漬和忠勇之士的血污,有勉強漂浮在海面上的鐵棺材和數不盡的軍艦殘骸,還有無數具屍體。

     救生艇被放了下去,年輕的德意志水兵跳上救生艇,他們紅腫著眼睛高舉擴音喇叭和長棍鐵銷,在赫爾戈蘭灣的迷霧繼續穿梭,蒼涼悲壯的嗓音在迷霧中迴盪,就好像北德意志地區的風格悲愴的招魂曲。

     “我們是德意志海軍,有人需要幫助嗎?”水兵們抿著嘴,拿手裡的長棍鐵銷在殘骸中仔細撥弄,絕不肯放棄任何希望。

     時間飛逝,流年從他們拘謹的指間沙漏,簡單的希夷變成了無妄的倔強,繼而昇華成為一種絕望。水兵用顫抖的手將那些在洋面上起起伏伏的屍首、殘肢、破衣無分國籍無關新舊一一收殮起來,然後翻動木漿繼續前行,舉著擴音喇叭在迷霧中聲嘶力竭的呼喊著,期盼著,失望著。

     “我們是德意志海軍,有人需要幫助嗎?”

     大海如死一般的寂靜,除了軍艦鳥肆無忌憚的奪食,除了浮在海面上的那幾塊尚在燃燒中的小​​舢板偶爾發出的劈裡啪啦的爆裂聲。迷霧中的海戰,德意志勝利了,然而現實總是比史書上冰冷的白紙黑字多一點感傷,水兵哭了,轉身去看救生艇上壘成小山的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同僚袍澤的屍首,紛紛跪倒在小艇上哭成淚人。

     ……

     “奧爾拜-列夫,G-192號驅逐艦砲手,海軍上士,確認死亡……”

     “丹澤爾-奧登,G-192號驅逐艦輪機兵,海軍一等兵,確認死亡……”

     美因茨號輕巡指揮室一片死寂。統計陣亡數字的參謀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希勒中尉捧著長長的陣亡名單,兩隻手抖得跟篩子一樣。

     斯特拉斯堡和科隆號輕型巡洋艦沉沒,羅斯托克號、科爾堡號輕巡重傷,G-192、G-193、G-195、V-196、S-143五艘驅逐艦和雷擊艦沉沒, G-194、S-140兩艘驅逐艦遭受重創,陣亡數字高達一千一百五十六人,尚有一百七十四人失蹤,僅赫灣防禦司令部就有九百八十七人陣亡。

     桌子上陣亡通知書壘得很高,作為一線司令官,王海蒂必須在每一份陣亡通知書上簽字,宅男不知道這些象徵著死亡的陣亡通知書經海軍部轉手寄出,會有多少德意志家庭白髮人送黑髮人,多少德意志人父母妻子和兒女暗地裡詛咒他。

     “勞倫,我做錯了嗎?”鋼筆被宅男按壞了,堅固的筆頭扭曲起來,深黑色的墨水從縫隙中竄了出來在將士的陣亡通知書上流淌,惱人的黑色很快力透紙背,又很快被艙室濕熱的空氣蒸乾。王海蒂將陣亡書揉成一團,抬起頭朝靠在艙室角落神遊天外的勞倫中尉疑惑道。

     自宅男王海蒂1914年重返大洋艦隊成為希佩爾的總參謀官伊始,勞倫上尉就一直是他的下屬。宅男很欣賞勞倫上尉在畏畏縮縮的表像下,骨子裡只屬於日耳曼民族的倔​​強,所以當他升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主官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將勞倫上尉帶走。

     在一場慘烈的海戰後,儘管有勝利和榮耀作為註腳,可作為肩負數千人生死和榮耀的司司令官,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死寂讓王海蒂覺得良心不安,他試圖從純日耳曼人那裡找到事實真相。

     “上校,德意志民族在並不盛產糧食的北德意志鹽漬和沼澤地屹立千年,無論是高盧人、羅馬人、韃靼人還是近代盎格魯-撒克遜人、斯拉夫人都沒能徹底征服德意志,是鮮血和死亡鑄就了德意志民族,塑造了年輕的德意志帝國!”勞倫上尉躲在陰暗的角落,他的回答卻無限陽光,與當年基爾那個來自奧格斯堡的老碼頭搬運工布朗特的山花爛漫如出一轍:“誰都害怕死亡,可有些事總的有人去做!與其讓下一代人痛苦,不如讓夢魘自我們這代人手中終結!”

     ……

     1914年8月23日,德英兩國宣戰第十九天,骨子裡滲透了海洋文化的大英帝國和年輕但是卻敢於挑戰海洋的德意志帝國在名不見經傳的赫爾戈蘭灣迷漫的海霧中,爆發了一場海戰,史稱赫爾戈蘭灣海戰。

     英國哈里奇艦隊指揮官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因為8月6日那場由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策劃的經典潛艇伏擊戰而懷恨在心。他糾集了他的一眾好友——第八潛艇支隊的傑德-凱斯準將和第一巡洋艦中隊的威廉-古德諾準將向英國海軍部遞交了一份野心勃勃的突襲赫爾戈蘭灣,圍殲德國赫島防禦司令部巡邏艦隊的計劃書。

     眾所周知,溫斯頓-丘吉爾爵士是個文官,生性浪漫的他並不具備軍人的戰術素養,但偏偏為人驕傲自負。自開戰以來,皇家海軍敗績不斷,遭受報紙和民眾口誅筆伐的他,不顧一切支持雷金納德-蒂里特準將那份粗糙的方案,為此不惜與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爵士爆發激烈爭執,並且直接導致後者辭職。

     英國人的方案簡單而粗暴,根據第八潛艇支隊並不科學的調查和潛伏在德國的諜報人員傳來的信息,由哈里奇艦隊、第一巡洋艦中隊和第八潛艇支隊組成的突襲艦隊,將趁著德國大洋艦隊錨地傑德灣潮汐水位最低的窗口時間,突入赫爾戈蘭灣,將德國海軍鬼才、赫灣防禦圈司令海蒂-西萊姆的巡邏艦隊吸引至預定好的埋伏圈,聚而殲之。為了預防可能的危險,英國海軍部又派出素有悍勇之名的戴維-貝蒂率領他的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作為支援。

     德國人對於英國的突襲計劃並非沒有風聞,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上校採取了守內虛外的政策。

     他讓隱蔽性強的潛艇和航速超快的驅逐艦前出,配屬司令部的第二偵查艦隊第一巡洋艦中隊四艘巡洋艦停靠在赫島附近海域待命,並且拾掇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第二偵查艦隊第二巡洋艦中隊駐守杰德灣外圍,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主力前出傑德灣。

     1914年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的消息憑藉發達的現代通訊技術傳遍了整個歐洲,繼而擴散到美國和亞洲。儘管德英雙方在戰後第一時間宣稱己方獲得勝利,給予對方重創,可從8月24日協約國的國債在紐約證券所無人問津的場面,就能看出究竟誰撒了謊。

     某種意義上說,這場海戰是大艦巨砲時代的先聲,是一場經典的亂戰,然而後世對這場海戰的評價並不高,因為這場迷霧中的海戰徹頭徹尾就是個美麗的誤會。

     英國人誤以為大洋艦隊無法出動,所以有恃無恐的調派大量輕型艦艇突入危險的赫爾戈蘭灣,而戴維-貝蒂的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僅僅作為支援艦隊停留在距離交戰海域很遠的地方。德國人誤以為皇家海軍會看輕德國防禦力量,卻不想丘吉爾爵士為了讓他的愛將戴維-貝蒂獲得更多的出場機會和榮耀,執拗的派出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

     由此可見,戰爭雙方都對赫爾戈蘭灣海戰有所預見,但是雙方都有重大失誤和缺憾。對比英國海軍部製定的粗糙方案,大洋艦隊,確切說是海蒂-西萊姆上校對這場海戰的準備更加充分。

     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海霧,英國突襲艦隊必將遭遇海蒂-西萊姆上校的迎頭痛擊,匆忙趕來支援的戴維-貝蒂也必將在赫爾戈蘭灣迎頭撞上希佩爾的戰巡,繼而上演一場真刀真槍大艦巨砲對決。

     有水雷陣、雷擊艦和大洋艦隊主力的支援,還有德國最優秀的戰術指揮官希佩爾將軍和德國最優秀的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的壓陣,德國海軍獲勝的可能性大。

     可惜,歷史沒有如果,一場突如其來的海霧打亂了德國人的佈置,飛機飛艇和驅逐艦組成的警戒線在這惡劣的天氣下形同虛設,英國人砲擊赫爾戈蘭島的天馬行空、德國值班參謀的失誤和科隆號艦長密克朗少校的大膽,更是將這種惡劣天氣帶來的影響放大到無以復​​加的境地。

     要不是海蒂-西萊姆在7時55分敏銳的察覺到英國人可能的後手,下達富有遠見的戰略轉向指令,也許赫爾戈蘭灣的歷史就將改寫。

     迷霧中的赫爾戈蘭灣海戰,德國海軍先後出動了三艘戰列巡洋艦,一艘大型裝甲艦,十三艘巡洋艦和十七艘其他輕型艦隻。而英國海軍前後出動了五艘戰列巡洋艦,十艘巡洋艦,三十二艘驅逐艦和三艘潛艇。

     德國人最終以兩艘巡洋艦,五艘驅逐艦沉沒,兩艘輕巡和兩艘驅逐艦重傷,陣亡一千三百三十人的代價擊沉英國5艘輕型巡洋艦(仙林、南安普頓、洛斯托夫特、雅默斯、偵察者),14艘驅逐艦,1艘潛艇,俘虜一艘輕巡洋艦(雪梨號)和一艘新式驅逐艦。根據英國戰史記載,英國此役陣亡超過兩千人,所以說德國人的勝利是輝煌的。

     赫爾戈蘭灣海戰對德英兩國的海軍政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就英國而言,老牌勁旅皇家海軍終於開始正視來自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的挑戰,大艦隊司令約翰-傑利科將軍的遠程封鎖理論在英國海軍內部支持者越來越多。而英國民眾和報紙對於皇家海軍不作為的指責也越來越激烈,以至於英國議會屢次召集海軍高層出席聽證會,並且責令他們向英國民眾做出解釋。

     赫爾戈蘭灣海戰後,溫斯頓-丘吉爾掌握的海軍部大洋政策一直在激進和保守之間徘徊不定,直到1915年達達尼爾海峽戰役丘吉爾下台也沒能得出定論。

     赫爾戈蘭灣海戰對德國的影響與英國有著驚人的相似性。

     1914年8月23日,英國第一海務大臣約翰-費希爾爵士並沒有來海軍部上班,英國海軍上上下下終於確認費希爾元帥的辭職消息。與此同時,費希爾爵士的夙敵、大洋艦隊的締造者阿爾弗雷西-馮-提爾皮茨在海戰期間,向皇帝遞交了辭職書……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8 05:22 PM

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二)

     “經過進一步焦急的反省,我已得出遺憾的結論:我不能繼續與你共事了。為了國家利益,就沒有必要追根究底了,我不同意貿然赫爾戈蘭灣突襲計劃,可我阻止不了它,這除了令我極不愉快外,對你來說也不公平。我立刻就要動身去蘇格蘭,以免人們問這問那。”

     ——摘自費希爾辭職報告

     ……

     費希爾元帥在英國海軍部具有崇高的威望,海軍部不少一線指揮官、中層官員和技術官員都是他的簇擁。基於對丘吉爾指揮能力的不信任,一戰前夕,英國海軍部少壯派要求費希爾元帥重返海軍部的呼聲很高。

     費希爾的存在對於海軍大臣丘吉爾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迫於壓力,丘吉爾惺惺作態的重新啟用賦閒在家的費希爾。然而丘吉爾絕不會放棄作為海軍大臣的無上權柄,文官出身的他利用職權,不斷百般排擠和架空費希爾,反擊果斷凌厲而且隱蔽。

     丘吉爾斷定性格強勢的費希爾不會與他虛與委蛇,憤然辭職那是遲早的事。

     果不其然,8月23日清晨,就在英國突襲艦隊浩浩蕩盪殺向赫爾戈蘭灣的時候,英國海軍大臣和其他三位海務大臣都收到了來自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元帥的辭職信。

     赫爾戈蘭灣海戰無疑是丘吉爾與費希爾矛盾的催化劑,丘吉爾從政客的角度考量,執拗的發動了這次戰役,而費希爾骨子裡還是個職業軍人,他絕不容許皇家海軍冒險。一番激烈的爭執後,在海軍高層勢單力孤的費希爾元帥黯然辭職。

     費希爾辭職的消息讓英國海軍上下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赫爾戈蘭灣慘敗的消息傳回海軍總部,對於風雨飄搖人心不穩的英國海軍部更是雪上加霜。這時候,躍躍欲試很久的溫斯頓-丘吉爾果敢的站了出來,他在第一時間宣布迷霧中的亂戰英國以慘重的代價獲得了輝煌的勝利,打掉了德國海軍囂張氣焰,並且派出與費希爾素有嫌隙的海務大臣阿瑟-威爾遜前去勸說費希爾回心轉意。

     阿瑟-威爾遜的勸說結果可想而知,8月23日,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這位憑藉一己之力拯救了江河日下暮氣沉沉的皇家海軍,並且帶領米字旗艦隊重新走向輝煌的老將數十年輝煌而精彩的職業生涯終於行將謝幕。

     ……

     轎車在蘇格蘭北部高地疾馳,坑坑窪窪的鄉間小路,數不清的風車和教堂,一望無垠的草原和丘陵,還有成堆的羊群和綿長的蘇格蘭風笛在車窗外一閃而過。

     費希爾辭職後的第四天,正在奧克尼群島斯卡帕灣獅號戰巡上勞神撰寫赫爾戈蘭灣海戰戰鬥報告的戴維-貝蒂突然收到一份署名費希爾的電報。於是身為丘吉爾一系主力幹將的他不得不跳上開往蘇格蘭高地深處的軍用轎車。

     趕在午飯之前,風塵僕僕面帶憔悴的戴維-貝蒂中將終於出現在了位於蘇格蘭北部瀕臨斯佩河的一間小別墅外。

     辭職後的費希爾看起來精神抖擻,他穿著簡樸的農夫衣服,嘴裡叼著一根香煙,悠然愜意的坐在斯佩河源頭的某條溪水旁的亂石上垂釣。

     “元帥!”鑽出吉普車的戴維-貝蒂理了理自己的軍容,舉手敬禮。

     “哈哈,貝蒂,我已經辭職了,別這麼拘謹。”費希爾掐滅煙頭,指著空空如也的魚簍尷尬一笑:“本來還想請你吃魚宴,可惜學藝不精……”

     “元帥,還是讓我來吧。”戴維-貝蒂有些技癢,他脫下白手套接過費希爾手中的魚竿,老練的左右看了看,尋了片陰涼的地方下竿,不一會兒就有一尾小魚咬鉤。

     “想不到素有皇家海軍第一悍將之稱的戴維-貝蒂也是垂釣老手,我還以為這玩意只是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傢伙的專利。”身體有些發福的費希爾元帥將活蹦亂跳的小魚收進魚簍中,打趣道。

     “這是1894年閒來無事的時候培養起來的愛好。”戴維-貝蒂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手握魚竿,在心底反復推敲猜度費希爾元帥千里迢迢找他閒聊的用意,嘴上也沒閒著,咧開嘴有些感傷的解釋道:“好些年沒摸過魚竿了,沒想到技術還在。”

     “坎佩當事件?”費希爾人老成精,輕易將並不怎麼愉快的話題轉移開來:“1894年真夠熱鬧的,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年你正在造船廠等待坎佩當號鐵甲艦修復結束,而維多利亞號的艦長傑利科也擺脫了軍事法庭對他的指控,而德國戰略雙傑、基爾海校三劍客正是在那一年加入德國海軍。”

     戴維-貝蒂尷尬的笑了笑,1893年的坎佩當事件,地中海艦隊旗艦維多利亞號沉沒,包括地中海艦隊司令特萊恩上將和357名官兵遇難,遭遇撞船事故的戴維-貝蒂至今都還覺得那是個可怕的夢魘。

     “貝蒂,你覺得我的老對手,德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元帥能力如何?”費希爾瞇著眼睛,看似無心的考校道。

     “雖然缺乏戰略遠見,但​​是能將一窮二白的德國海軍有無到有打造成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他的所作所為值得我們尊敬。”戴維-貝蒂警惕起來,抓著魚竿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是呀……”費希爾稍稍抬起頭凝望蔚藍的天空,試圖在年輕人面前掩飾一位失了勢的老將眼裡無盡的落寞。孤獨著品味完梟雄末路的辛酸,費希爾竟然對北海對岸的夙敵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喟然長嘆:“很可惜,提爾皮茨也辭職了。”

     提爾皮茨辭職了?那個性格偏執脾氣暴躁絕不肯服軟,為了一己私慾不惜冷藏好朋友西萊姆十數年,把持了德國海軍大臣一職十七年之久的老傢伙居然辭職了?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從費希爾元帥嘴裡蹦出,叫疑神疑鬼的戴維-貝蒂頭皮發麻,頓時覺得這個世界有些荒謬。

     “雖然這件事連德國海軍高層都不知情,但是事實的真偽不容置喙,就在前天,提爾皮茨私下發電報知會我了……”

     費希爾元帥的補充擊碎了戴維-貝蒂的幻想。

     1914年的8月,前有費希爾的黯然離職,後有提爾皮茨的神傷隱退,後提爾皮茨時代的大洋艦隊沒了提爾皮茨的壓制,在以弗朗茨-馮-希佩爾和海蒂-西萊姆為首的德國海軍少壯派的帶領下究竟能走多遠?德國海軍會不會採取非對稱作戰方式對付英國?大洋艦隊會不會一改往日的暮氣和謹慎,變得銳意進取起來?

     身為大艦隊一線指揮官的戴維-貝蒂坐不住了,他預感到寧靜的北海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必須盡快做出相應預案!

     “將軍,您找我的目的是?”戴維-貝蒂有些焦慮,他對自己的定位是職業軍人而不是謊話連天的政客,面癱腹黑這一手他戴維-貝蒂無論如何也學不來,他深吸一口氣,毫不客氣的對元帥單刀直入。

     費希爾元帥沉默了片刻,垂頭去看斯佩河淙淙的流水,猶疑不定道:“戴維-貝蒂,我可以將海軍的未來託付給你嗎?”

     “什麼?”戴維-貝蒂手裡的魚竿稍稍一顫,剛剛咬鉤的小魚警覺的逃走了,徒留滿臉錯愕戴維-貝蒂。

     “老實說,與提爾皮茨鬥了小半輩子,到最後還是輸給他了。”費希爾元帥眉宇緊鎖,心有不甘道:“真的很羨慕那個老傢伙,他的大洋艦隊既有第一流的海軍戰術指揮官希佩爾,又有百年難得一見的戰略天才西萊姆,而大艦隊卻只有一個戴維-貝蒂!”

     “元帥,您可以信任約翰-傑利科上將!”傑利科是“費希爾幫”的主力成員,戴維-貝蒂吃不准費希爾的用意,只得言不由衷的恭維道。

     “連你都知道約翰-傑利科只是個守成之帥,對內他擺脫不掉不懂軍事的海軍大臣指手畫腳,對外他的遠程封鎖應付不來後提爾皮茨時代的複雜多變的局勢。”費希爾元帥有些蕭瑟的目光隨著不斷上升的語調變得鋒芒銳利起來,他死死盯著戴維-貝蒂那張微微有些緊張的面孔,急促道:“而你不一樣,世人都道你是有勇無謀的悍將,只適合當一位衝陣的大將,可我知道你的極限並不在於此,你的謀略不比海蒂-西萊姆差。後提爾皮茨時代,文武雙全的你將會是大艦隊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你所欠缺的只是一個機遇,一個比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更大的舞台,而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費希爾元帥倉促的語氣頓了頓,朗聲問道:“戴維-貝蒂,我可以將海軍的未來託付給你嗎?”

     “可是我是丘吉爾的人!”戴維-貝蒂那顆年輕激越的心慌亂了一下,硬著頭皮稀里糊塗的回答道。

     “孩子,你錯了,你是皇家海軍的戴維-貝蒂,是大英帝國的戴維-貝蒂,而不是溫斯頓-丘吉爾的戴維-貝蒂。”已經七十四歲的老將搖了搖頭,將他內心積蓄的塊壘和盤托出:“我了解我的老對手,提爾皮茨絕不會輕易放棄由他一手開創的事業,除非他已經找好了接班人並且為那個幸運兒安排好了一切。貝蒂,我有一種預感,那個人不會是萊茵哈德-馮-舍爾,不會是弗朗茨-馮-希佩爾,而是海蒂-西萊姆。”

     ……

     殘酷的血戰後,愛情的甜蜜總是叫人有些難以接受,然而海軍上尉奧托-韋迪根,或者說來自拉芬瑟貝格藍德的韋迪根家族就是這麼喜歡出人意表。

     8月27日,赫爾戈蘭灣海戰後第四天,U-9號潛艇艇長奧托-韋迪根在威廉港威廉大教堂舉行婚禮。

     韋迪根家族出過不少大人物,有新教的宗教家、科學家,也有作家和商人,盛名所累,韋迪根家族在各行各業的人脈,韋迪根本人的海軍同僚,還有聞風而來的皇帝、海陸軍高層和各路記者云集威廉大教堂,韋迪根與他的青梅竹馬琳達如期舉行的婚禮注定要轟動德國。

     依然是老套的劇情,戀人站在神父和十字架前相互允諾交換戒指,誓言要生生世世守護對方。宅男有理由為他的手下韋迪根和琳達的愛情虔誠祝福,也有十足的藉口對著莊嚴肅穆的場面嬉笑怒罵。

     1902年盛夏,基爾大商人之女凱瑟琳與石赫州位高權重的議員之子小維克多的婚禮轟動全城。 1902年的寒冬,王海蒂與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的婚禮,在基爾下區貧寒的小教堂裡結束。

     相識或是不相識,相愛或者不相愛,那一年四個年輕人對著宗教信仰不管不顧的應諾,沒走完全程便驚覺那是錯愛一生,最是純白無暇的愛情,呵,高富帥與矮窮醜的愛情!

     神父宣布韋迪根和琳達結為夫妻,香檳被開啟,樂隊奏響歡快的音樂,歡呼聲和祝福聲在大教堂縈繞迴盪,可王海蒂卻眩暈起來,總覺得這幸福是幻化成為壓力撲面而來。

     新人丟出來的,帶著愛神眷顧的鮮花一不小心鑽進勞倫中尉的手中,王海蒂那個猥瑣不堪的手下居然羞澀起來,彷彿燙手山芋似的將鮮花徑直塞進王海蒂的手中。宅男只能落落大方,苦笑著揚了揚手上的結婚戒指。

     其實王海蒂並不是不解風情之人,這話是對凱瑟琳說的。

     “還好嗎?”新人撅著嘴將鮮花收走,決定重新拋一次。凱瑟琳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了過來,小聲問了一句,旋即又自作主張的替王海蒂回答道:“嗨,這個問題真的太無趣了,你過得很好,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你的消息。恭喜您,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8 05:23 PM

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三)

     “還好嗎?”新人撅著嘴將鮮花收走,決定重新拋一次。凱瑟琳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了過來,小聲問了一句,旋即又自作主張的替王海蒂回答道:“嗨,這個問題真的太無趣了,你過得很好,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你的消息。恭喜您,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

     韋迪根上尉的婚禮轟動德國,基爾大商人、化工大亨迪克和他的寶貝女兒凱瑟琳自然也收到了邀請。十數年不見,一襲長裙的凱瑟琳一如當年知性迷人,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屬於年輕人的風華正茂逐漸淡漠了去,歲月終究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留下了蒼白的印記。

     “Vielleicht(也許)……”王海蒂灑脫一笑,報紙上酣暢淋漓的勝利背後的皚皚白骨,還有海戰後波譎雲詭的政治鬥爭,海軍部對他的明昇暗降,還有他不得不面對的新對手,王海蒂這四天如過山車般經歷的一切似乎都融進了那恬靜的笑容,在歡樂的教堂裡消散。

     ……

     “海蒂-西萊姆晉升為海軍少將,調任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取消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原赫灣防禦司令部所屬水面艦艇歸屬第二偵查艦隊指揮,馬斯少將兼任赫灣巡邏艦隊總司令一職;組建赫島司令部,原赫島防禦司令部飛艇飛機中隊和海防部隊劃歸赫島司令部指揮!”

     8月25日,赫爾戈蘭灣海戰後第二天,柏林海軍總部緊急召開的會議上,海軍部保守派的旗幟、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將軍得意洋洋的介紹了帝國陸軍在法國如火如荼的八月攻勢和一片光明的戰爭前景,繼而代表皇帝威廉宣讀了一系列人事任命。

     宅男又升官了。

     王海蒂的人生軌跡總是那麼奇妙,從軍校畢業的候補少尉軍官到風頭正勁的海軍中尉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1898年國會辯論後,風頭正勁的宅男如同被捅破了的氣球瞬間跌落凡間,繼而海外顛沛流離,窮盡十六年的時間僅僅晉升成為海軍上尉;1914年初,在希佩爾和雷德爾的努力下,王海蒂終於從伊斯坦堡那塊不毛之地重返大洋艦隊,軍銜也隨著大規模歐戰陰雲​​在歐陸的積蓄密布和二十年服役生涯練就的軍事素質如同火箭一般躥升,從海軍上尉到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海軍中校不過四個月而已;戰爭爆發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王海蒂終於邁過了那道無數人窮盡一生尚且不能得償所願的門檻,用赫赫功勳為自己的肩章別上了一枚璀璨的將星。

     “這算是安慰獎?”已經位列海軍總部會議室前排的王海蒂少將,接過那份蓋有海軍大臣印鑑的任命書,扭頭朝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看了一眼,苦笑道。

     赫灣防禦司令部司令官雖然是上校軍銜,比不得少將軍銜的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位高,但是論及實際職權,赫灣防禦司令部遠比徒有虛名的艦隊副司令更加來得實惠。而且赫灣防禦司令部的性質職能也決定了其任務的艱鉅性和戰鬥的頻發性,而只有戰爭,軍人和穿越客最喜歡的功勳、榮耀和勝利才能觸手可及。

     明眼人都看出這是帝國海軍部對王海蒂就任赫灣防禦司令部主官期間,一系列自作主張桀驁不馴的挑釁行徑的報復。這一點從海軍總參謀部作戰科參謀官埃里希-雷德爾上校緊鎖的眉頭就能看出。

     在帝國宣傳部和海軍部的吹捧下,自開戰以來在北海上未嚐一敗銳意進取的王海蒂已經成為德意志版的納爾遜,這時節打壓民族英雄是不合時宜的。但是海軍部對付一個愣頭青有的是辦法,虛職以待就是海軍部那些政客圓滑的政治手腕的最好明鑑!

     王海蒂倒也沒洩氣,被海軍部打壓冷藏不止一次兩次了,從1898年當頭一棒惶惶不可終日到如今瀟灑自然底氣十足,近二十年的流浪生涯給予王海蒂的經驗財富可不是一星半點。

     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打破了皇家海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大洋艦隊自開戰之初低落的士氣被一掃而空,如今海軍將士氣勢正旺。他們已經不滿足向大海所邁出的試探性一步,年輕的水兵們已經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想要挑戰皇家海軍的權威,試探日不落帝國的成色,繼而將縱橫七海的米字旗艦隊掀翻在地。

     在宅男一手促成的輝煌勝利面前,以舍爾和希佩爾為首的海軍少壯派軍官話語權不斷擴大,戰前製定的消極避戰的保守方略在年輕人的衝擊下搖搖欲墜。可怕的封鎖戰持久戰,伯恩哈德-馮-奧登和他的東亞艦隊折戟福克蘭群島的殤,精疲力竭的1918年和水兵暴動,還有令熱愛這支艦隊的王海蒂夜不能寐的斯卡帕灣上的“彩虹”,這些始終籠罩在悲情的德意志帝國上空的夢魘氤氳,如今終得撥雲見霧,望見曙光。

     王海蒂確信他想要的已經得到了,而他的未來誰也奪不走,無論是老對手提爾皮茨,還是習慣賣弄口舌卻又志大才疏的穆勒,又或者軟骨頭英格諾爾!

     就在宅男得意洋洋的時候,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將軍站了起來,伴著喬治-馮-穆勒小人得志的猖狂的笑,職位越高骨頭越軟的大洋艦隊司令官不喜不悲的宣讀了由海軍內閣大臣早擬的第一號海軍令。

     “大規模的海軍決戰時機並不成熟,帝國海軍應在陸軍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前,或者皇家海軍遭受重大損失之前,固守北海各港灣河口以待良機。除了偵查艦隊,大洋艦隊各主力艦隊不得私自出動,違令者軍法從事!”

     陸軍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沒有製海權,以海軍起家的約翰牛難道會迫不及待的投降,亦或是總參謀部指望陸軍能游過英吉利海峽?

     皇家海軍遭受重大損失?沒有海軍的主動進攻,難不成要指望英國人會拿他們的超無畏艦來驗證德國水雷場的面積和威力?

     在一場輝煌的勝利後,勝利一方固守港口不得主動出擊,這不是後世某大國的一貫作風麼?

     王海蒂沸騰的狗血瞬間凝固了,那顆驕傲年輕的心莫名咯噔一下,只感覺眼冒金星。

     海軍緊急會議在壓抑沉悶中草率結束,垂頭喪氣的少壯派和占據上風的保守派在相互敵視之餘,如潮水般散了去,不一會兒,空曠的會議室只剩下王海蒂和英格諾爾。英格諾爾將軍悠閒自得的品著手裡的咖啡,而坐在會議室前排老舊的椅子上的王海蒂臉色如同基爾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

     英格諾爾將軍宣讀完第一號海軍令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年少氣盛的王海蒂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跳出來指摘反駁,而是坐在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瞇著眼睛一言不發。王海蒂的沉默不僅令準備拉架的希佩爾和舍爾稍稍有些失態,就連準備借題發揮的海軍內閣大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良久,會議室陳舊的椅子終於發出吱呀聲,王海蒂長長的嘆息一聲,渙散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幾個箭步朝會議室外走去。

     “西萊姆,可以告訴我你選擇沉默的緣由嗎?”英格諾爾已經擱下茶杯,喊住了行色匆匆的王海蒂。 “沉默可不是海蒂-西萊姆的性格!”

     “將軍,您想聽什麼?讓我像小丑一樣上竄下跳,表演孤寂的獨白或者醉漢的夢囈,然後被你們藉機羞辱打壓?”王海蒂的咆哮聲幾乎將空空蕩蕩的會議室穹頂掀翻:“好吧,如你所願,因為我的命運已經與大洋艦隊,與德意志綁在了一起。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將會牽制英法在遠東和美洲的艦隊,索羅欽中將的戈本號戰巡將英法地中海艦隊拖在愛琴海動彈不得,防守英國本土的三支艦隊只剩下大艦隊可堪一戰:哈里奇艦隊已在赫灣海戰幾乎全軍覆滅,海峽艦隊深陷潛艇水雷編織的泥沼,費希爾元帥的去職對經他一手創建的大艦隊的深層次氤氳嬗變還在繼續。1914年剩下的這幾個月將是大洋艦隊挑戰大艦隊最好的時機,而且是僅有的時機!”

     宅男的囈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英格諾爾笑了,那笑容不帶任何嘲諷的意思。 “少將,你將如何挽救德意志海軍?”

     王海蒂對於保守無知的海軍部幾乎已經絕望了,那些常年呆在辦公室,暮氣沉沉屍位素餐海軍部元老高層們完全不了解馬漢的《海權論》和大艦巨砲時代的海上較量,也預見不到經濟封鎖對於一個國家的戰爭潛力的摧殘究竟有多麼嚴重。他們只是依據那些冰冷的情報數據和帶有風帆時代影子的兵棋推演,決定蒸汽時代的大洋艦隊採取的方略。

     “也許能挽救這一切的只有霍亨索倫!”王海蒂看了看十年前海軍初創之時也曾張揚熱血過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一眼,冷冷道。

     1898年宅男之所以能擺脫提前退役的命運,僅僅只是流放海外,冥冥之中似乎有德皇的眷顧。 1914年宅男之所以能夠逃離伊斯坦堡煉獄,似乎與雷德爾在德皇面前進言不無關係。在他黔驢技窮的時候,王海蒂覺得勸說德皇威廉改變心意將會是他唯一也是僅有的機會!

     “不,西萊姆,你錯了!”被稱為“皇帝的應聲蟲”的英格諾爾將軍舒緩的語氣為之一頓,瞇成一線的眼睛不時的閃爍著精光。 “這個世界是骯髒的,在含情脈脈的政治包裝之下,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未必就是事實真相,就好像同意大洋艦隊前出傑德灣的是你的夙敵提爾皮茨,就好像那個老傢伙在兩天前向皇帝辭職,就好像……

     英格諾爾的話頭戛然而止,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但卻固執的不願多吐露哪怕一個字。

     “西萊姆,請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親人和你的智慧不會欺騙你,你首先得是個政客,然後才能成為最傑出的海軍指揮官!毋容置疑,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將給你的忠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8 05:23 PM

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四)

     提爾皮茨辭職了,那個讓王海蒂怨恨了小半輩子的倔老頭居然辭職了,他甚至在王海蒂引以為豪的赫爾戈蘭灣大捷功勞簿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海軍總部的會議室出來,王海蒂在狹窄的走廊上暈頭轉向。

     提爾皮茨的辭職、英格諾爾的告誡、十數年慘痛的回憶讓焦頭爛額的宅男敏銳的覺察到什麼。可每當宅男試圖集中精力深入思考的時候,那點可怖的靈感又總是能輕易從腦海裡溜走。

     王海蒂對於這棟陳舊老化的建築物並不陌生,曾經擔任過海軍辦公室秘書的他,跌跌撞撞的在海軍總部大樓裡走,循著舊年的記憶轉過幾個岔口,繞過幾個轉角,不自覺的來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帝國海軍大臣辦公室門前。

     “不是提爾皮茨,而是皇帝威廉!”似乎是醍醐灌頂,王海蒂豁然開朗的愉悅尚未消散,冷汗已經打濕了他襯衣的前胸後背。

     1897年,頭腦發熱的王海蒂發表了艷驚四座的《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基爾海軍學院校長、賴歇少將如獲至寶,下令學校存檔並且親手謄抄一遍,鄭重其事的交給提爾皮茨。

     王海蒂近乎妖孽的精準預言消失在海軍部浩如煙海的公文中,傳言說提爾皮茨看不上那份近乎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式的論文,它被好大喜功的皇帝收藏了。

     1898年,年少氣盛的王海蒂與提爾皮茨吵得很兇,由最開始的理論之爭變成單純的意氣用事。宅男與提爾皮茨交惡後被放逐海外,從最初的遠東砲艦的槍砲長到波羅的海預備役艦隊的動員參謀,到荒涼的東非海軍陸戰隊指揮官。

     到最後,山窮水盡的王海蒂為了豐厚的薪資,不惜摒棄宅男“安全至上”的原則,冒著戰火來到危險的伊斯坦堡,跟隨山河日下的奧斯曼帝國在巴爾幹那片被神遺棄了的絕域沉淪。

     1914年1月,希佩爾與雷德爾在提爾皮茨面前旁敲側擊,試圖讓提爾皮茨放棄對宅男延續十六年的仇視。可性格偏執的提爾皮茨對此無動於衷,他甚至喊出“在他改掉他那令人作嘔的驕傲自大和誇誇其談之前,我並不准備接受任何由他撰寫或者敘述的觀點,即便他的觀點是對的”這樣的言論。

     1914年7月,在希佩爾將軍的照拂下,王海蒂在大洋艦隊游刃有餘,然而海軍大臣決計不會放棄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年輕人的打壓,屢屢藉口王海蒂的出言不遜頂撞上官,對他的職務升遷橫加干涉指手畫腳。要不是希佩爾因為身體問題放棄了赫灣防禦司令部主官一職,恐怕也就不會有王海蒂在戰爭八月的豪情萬丈。

     宅男一直以為他的敵人是看他不順眼的提爾皮茨和以喬治-馮-穆勒為首的海軍部元老。前者雖然處境不妙,可地​​位崇高的他對海軍的人事任命擁有乾涉權,後者雖然並不掌握實權,可他們要麼是皇帝的寵臣近侍要麼門生故舊無數,或倚老賣老或有恃無恐,他們對大洋艦隊的掌門人、性格弱勢的英格諾爾將軍擁有足夠的影響力。

     在王海蒂看來,新興的德國與舊的世界體制必有一戰,無論是天時還是人和,一戰都是德國打碎枷鎖的最好時機。歷史上德國戰敗,後方的工人運動、黑死病肆掠、兩線作戰都只是外部因素,追根究底,德國還是輸給了消耗戰。

     為此,就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主官的王海蒂將他手裡的牌發揮到極致,用一場又一場劍走偏鋒急功近利、近乎冒險賭博式的勝利,撕下了皇家海軍“獨孤求敗”的外衣。用輝煌和榮耀告訴那幫垂垂老矣的海軍元老,海軍永遠都是一種進攻性兵種,試圖在輿論面前造成一種既成事實。

     被海軍部明昇暗降後,王海蒂也沒覺得喪氣,他還幻想著能夠說服皇帝,排除提爾皮茨那個老傢伙的扯後腿和海軍部元老的干擾,擊碎英國人的海上封鎖。

     熟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殘酷和德國戰敗後哀鴻遍野的慘狀的宅男內心未必沒有恐懼,然而宅男並非渾渾噩噩虛度韶華之人,既然已經在基爾安家落戶,那麼德意志這片瑰麗的土地就有足夠多的東西只得他去守護,容不得他王海蒂退縮。

     8月4日戰爭的號角奏響,王海蒂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被天朝三十年的承平和河蟹世界的外交政策而閹割去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逐漸尋了回來。王海蒂以孤膽英雄的姿態,試圖挽回大洋艦隊低落的士氣,孜孜不倦的尋釁滋事,試圖在龐大的皇家海軍面前扳回戰爭主動權。

     就在王海蒂重整旗鼓奔走呼號的時候,宅男驀地發現其實他要挑戰的並不是一些過了氣的老人,提爾皮茨也並非他真正的仇敵。與之相反,也許這些年隱藏在暗處百般照拂他的那個人不是德皇,而是提爾皮茨!

     1894年,王海蒂與小半生的夙敵提爾皮茨會面,那時候提爾皮茨還不是大洋艦隊的締造者,王海蒂也遠沒有如今這偌大的名聲。校園裡的閒聊沒有驚天地動鬼神,但是提爾皮茨上校對於當時臭名遠揚的王海蒂的欣賞溢於言表,提爾皮茨甚至勸告斯騰澤爾對後知後覺的王海蒂多一份包容理解。

     1897年,王海蒂首次提出“非對稱作戰”概念,譁眾取寵一陣子後旋即被海軍部束之高閣。海軍部的傳言王海蒂也聽說過,可在他擔任海軍辦公室秘書期間,王海蒂分明望見了被​​提爾皮茨鎖在櫃子裡的那篇被提爾皮茨用紅筆批判的滿滿噹噹的《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

     年少無知的王海蒂還以為那是傳言的明證,現在想來,也許提爾皮茨比誰都更加重視王海蒂的論文。至少費希爾主持建造的無畏艦和完美巡洋艦下水後,德國人很快便拿出了拿騷級無畏艦和馮-德-坦恩級戰巡,其設計水平和性能數據甚至比英國人更加優秀。

     1898年,王海蒂與提爾皮茨吵得很兇,緊接著被冷藏和流放,在海外蹉跎了十六年。 1914年,在希佩爾和雷德爾的遊說下,王海蒂終於能夠重返大洋艦隊。

     王海蒂有十足的理由感激德皇威廉,可雷德爾早在1909年的時候就已經擔任皇帝威廉的皇家遊艇——霍亨索倫號航海長,王海蒂有理由懷疑皇帝在此事中的作用。

     1914年7月初的海軍部會議,王海蒂猛烈抨擊了海軍高層含混不清的大洋戰略。

     那時候的宅男正在氣頭上,不可理喻的他沒有意識到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不過是個弄臣;海軍部元老影響力尚在,但對於帝國的戰略方向並沒有決定權,而此時,海軍部威望最高的是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掌握實權的是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

     他們固然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瑕疵,但畢竟都是德國海軍一時無兩的將帥之才,即便他們不能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可總不至於讓排名世界第二的德意志海軍海洋戰略自相矛盾含混不清,須知道由提爾皮茨一手締造的這支大洋艦隊頭號假想敵就是大英帝國。

     王海蒂更加沒有意識到,在會場上口出狂言的他能逃過喬治-馮-穆勒的追究,並且在七月末意外晉升上校,並且成為赫灣防禦司令部主官,不過是提爾皮茨與希佩爾聯手演繹的雙簧。

     王海蒂突然明白了海軍這些年發了瘋似的建造主力艦,卻不肯為大洋艦隊配齊足夠的巡洋艦、輔助艦隻的緣由了;王海蒂突然體會到海軍這些年對於新科技的運用偏向保守,卻總能輕易後來居上的緣由了;王海蒂突然理解了十年前大洋艦隊草創,百廢待興之時,曾也熱情萬丈的英格諾爾將軍之所以職務越高骨頭越軟的緣由了;王海蒂終於理解提爾皮茨在赫爾戈蘭灣海戰勝利的同時,不得不黯然辭職的緣由了。

     “原來一手操控我十數年起起伏伏的命運遭際,讓我嘔心瀝血書寫的調查報告石沉大海,讓大洋艦隊屢走彎路的那個人並不是提爾皮茨。”爆裂的情緒在心頭滋蔓,幡然醒悟的王海蒂扭頭朝夏洛騰堡宮看去,湛藍的眼瞳裡充滿了嗜血的味道:“大洋艦隊從來就不是帝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的,從來就不是艦隊總司令阿爾弗雷西-馮-英格諾爾的,它更加不屬於德意志人民!真正操控這支艦隊命運的只能是霍亨索倫家族,只能是德意志的皇帝!”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8 05:24 PM

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五)

     裝飾奢華的帝國海軍大臣辦公室如今空空蕩盪,擱在窗台上的盆栽不見了,掛在牆壁上的17世紀油畫不見了,金色的簽字筆和擺得很高的文件也從紫藤木辦公桌上消失了。

     昂貴的波斯地毯倒是還在,只是因為這幾日的搬運清場工作,而稍稍有些破落。藏在拐角的自鳴鐘猶自在滴滴答答的走著,滲人的滴答聲在門窗緊閉的黑暗中擴散。

     半掩著的門被推開了,刺眼的光亮照進來,慘白的光線印在提爾皮茨元帥經歲月雕琢過的老臉上。

     “西萊姆,你終究還是來了。”提爾皮茨枯坐在沙發上,蒼老的臉微微動容,開口道:“英格諾爾預言你永遠都猜不透這棋局,或者說猜透了卻裝作不知道,但我對你的期許一日都不曾變改過!哈哈,看來我的堅持是對的!”

     王海蒂呆呆的靠在門框邊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十數年刻骨的仇恨走到頭卻驚覺那隻不過是黃粱一夢,積攢的怨恨尚未散盡,醍醐灌頂他還得添上感激。命運的荒謬和人生的滑稽,讓沾染了些許只屬於德國人的古板和嚴謹的宅男無所適從。

     “自我1897年開始擔任帝國海軍大臣,皇帝和議會給我的壓力如蛆附骨如影隨形,我是一名職業軍人,承續自普魯士時代的軍人傳統和信條就是絕不干預政治,然而我卻被迫學起政客,玩弄手段曲線救國。西萊姆,你在海外漂泊遊蕩了十六年,我也在海軍大臣這個煉爐上苦苦煎熬了十六年,為了讓議會同意我的擴軍計劃,我絞盡腦汁;為​​了變相實踐你的'非對稱作戰'理念,我緊盯英國的造艦計劃,為了讓皇帝重視英國可能採取的封鎖戰略,我私自將你的申請退役書扣留並且修改後交給皇帝。”

     “如今皇帝已經不再信任我,愛德華-馮-卡佩勒(副海軍大臣)取代我的位置幾成定局,驕傲倔強了大半輩子,我絕不願意成為海軍的笑柄,只能以辭職這種體面的方式結束軍事生涯。”已經辭了職的提爾皮茨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指間的煙頭在白皙的光線中忽明忽暗,舒緩的語氣逐漸升高,繼而昇​​華成為一種氣勢洶洶的逼迫:“我終究還是放不下半生為之奮鬥的心血事業,我還有最後一樁心願或者說最後一個疑問!”

     提爾皮茨扶著他的元帥權杖站了起來,套著無軍銜的元帥服的身軀迎著燦爛的光線,嘹亮高亢道:“海蒂-西萊姆少將,我可以將大洋艦隊託付給你嗎?”

     “元帥,您不記恨我這十六年裡的數不清的詛咒謾罵和呶呶不休的糾纏?”

     王海蒂帶著猶疑小心翼翼的邁出了一步,重新踏足他十六年未曾到訪過的熟悉地域。宅男並不怎麼寬闊的身軀橫在門後,不自覺的將灑進來的光線遮擋住,敞亮了片刻的辦公室頓時陷入一團如墨的漆黑。

     “不,西萊姆,需要道歉的人是我!”黑暗中只有忽明忽暗的煙頭和提爾皮茨真誠的道歉聲:“1898年,海軍大臣辦公室的爭論流傳到皇帝耳中,一心想要打造一支以戰列艦為主的大洋艦隊的皇帝再也無法容忍你的異端學說。為了維護你並且讓你學到一位海軍靈魂人物應該具備的知識和氣質,我只能將你流放到遠離本土的遠東。1914年1月,雷德爾和希佩爾來找過我並且懇請我把你調回來,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沒有戰爭的壓力,皇帝對你的負面看法不會改變。事後,希佩爾將軍單獨找過我,這才了解你這些年的遭際,原諒我,西萊姆,戀人的婚變和親人的病症,還有1912年的山窮水盡,這些我確實沒有預料到…… ”

     固執驕傲了大半輩子的提爾皮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低聲下氣過,從提爾皮茨的真誠的道歉聲中,王海蒂聽出了一位德意志老海軍對於大海的熱忱,對於已經拋棄他的大洋艦隊的殫精竭慮,對於德意志海軍和日耳曼民族的鞠躬盡瘁。

     在這樣一位為民族為國家奉獻終身的老海軍面前,王海蒂只能扶著良心獨自品嚐苦澀,任由那些虛妄的過去消散在西風中。

     “元帥,英格諾爾將軍是您埋下的棋子?”宅男沉默了少許,他無視提爾皮茨的期待,而是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1913年,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接替赫岑多夫成為大洋艦隊總司令。在皇帝面前唯唯諾諾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面對他的上司——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卻十足的強硬,兵不血刃的架空了提爾皮茨。

     那時節在伊斯坦堡蹉跎歲月的王海蒂也曾為此歡欣鼓舞過,現在看來,英格諾爾與提爾皮茨應該有某種默契,至少英格諾爾的“皇帝的應聲蟲”這一美譽名不副實。

     提爾皮茨用沉默作答,聰慧的王海蒂已然了​​解一切,提爾皮茨用他的辭職挽回了皇帝對英格諾爾的信任。這位六十多歲的老海軍,已經為後提爾皮茨時代的大洋艦隊做完了所有他能夠做的。

     “海蒂-西萊姆,我可以將大洋艦隊託付給你嗎?”提爾皮茨複述了一遍,給了王海蒂一道只有一個選擇項的單選題。

     “老對手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新任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強大的新對手,帝國的皇帝、弗里德里希-威廉-維克托-艾伯特-馮-霍亨索倫,或許還有我的老朋友戴維-貝蒂……”宅男撫了撫頭上的軍帽,深吸一口氣振臂道:“老對手,新仇敵,縱使前方艱難險阻,勝利之路道阻且長,可作為帝國軍人我肩負鐵血使命,我何懼它!”

     ……

     “後提爾皮茨時代,文武雙全的你將會是大艦隊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你所欠缺的只是一個機遇,一個比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更大的舞台,而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費希爾的承諾讓戴維-貝蒂眩暈起來,一瞬間,貝蒂依稀望見了迷霧中的倫敦橋,厚重的大笨鐘,還有莊嚴的白金漢宮和唐寧街。他彷彿聽見了蘇格蘭高地悠揚的風笛和英格蘭地區流傳了一千多年的王者之劍傳說。他甚至想到了1588年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輝煌,1805年在特拉法爾加角崢嶸作響的納爾遜Z字旗。

     “也許當我走出這條溪流,對我有知遇之恩的溫斯頓-丘吉爾和老朋友海蒂-西萊姆將成為我的新敵人……”

     恍惚中,只屬於日不落帝國子民的驕傲和使命感油然而生,一種熾烈的氣息在戴維-貝蒂的心頭激盪,讓他無法自控。

     戴維-貝蒂丟下手裡的魚竿,從一堆亂石中爬了起來,目光堅定而深邃道:“可是,這是一場事關國家前途民族未來的戰爭,為了皇家海軍的赫赫威名,為了不列顛島的未來,為了日不落帝國百年的榮光,元帥,我別無選擇!”

     黑色轎車重新啟動了,背著逐漸西斜的太陽朝遙遠的東海岸駛去,上了年紀的費希爾元帥拍拍手跳下咫尺深的溪流中,彎腰將浮在水面上的魚竿撈了起來。

     “提爾皮茨,我的老對手,雖然屬於我們的時代很慘淡的落幕了,可仇恨和較量仍將繼續!”費希爾抓著魚竿冷冷道。

     ……

     威廉大教堂成為歡樂的海洋,婚禮嘉賓人堆裡似乎傳來埃里希-雷德爾的呼喊聲,宅男朝雷德爾胡亂應承了一聲,撇過頭望著風情款款的初戀凱瑟琳聳肩,灑然一笑道:“Vielleicht(也許)……”

     伴著灑脫的笑聲,報紙上酣暢淋漓的勝利背後的皚皚白骨,還有海戰後波譎雲詭的政治鬥爭,海軍部對他的明昇暗降,還有他不得不面對的新對手,王海蒂這四天如過山車般經歷的一切似乎都融進了那恬靜的笑容,在歡樂的教堂裡消散。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9 11:23 AM

第五章 英國人的兩線作戰(一)

     1914年11月1日,歐陸季風已經開始轉向,不斷迫近的西伯利亞冷氣團讓北海愈發狂躁不安。凌晨一時,夜幕深沉,深秋的寒意和大海孤寂的驚濤拍岸聲,在赫爾戈蘭島碼頭縈繞不去。

     藉著微涼的月光,站在碼頭防波堤上的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和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第二偵查艦隊兼赫灣巡邏艦隊司令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裹著單薄的披風,目送由美因茨號輕巡、十二艘驅逐艦和九艘經改裝的布雷潛艇組成的襲擊艦隊,啟程向危險的英吉利海峽駛去。

     時間進入11月,歐洲戰事愈發慘烈。

     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結束後,心驚肉跳的德意志皇帝不顧海軍中下層軍官的群情激奮,執意將他的心頭肉——大洋艦隊圈禁起來。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英格諾爾將軍隱晦艱澀的暗示、海軍總參謀部作戰科的大膽包庇、和王海蒂別具一格的策劃下,配屬大洋艦隊的支援艦隊藉口例行巡邏和布雷任務,時常在遼闊的北海和狹窄的英吉利海峽搞風搞雨尋釁滋事。

     大批德國雷擊艦布雷艦偽裝成英國商船,深入淺出英國人的海岸線布雷,德國巡洋艦、潛艇和驅逐艦在北海南部隨意出沒,截擊扣留協約國商船,以至於不列顛人驚呼“北海已經不是大英帝國的海” !

     與此同時,歐陸的戰事如火如荼。

     8月21日,德軍開始進攻法國本土,得益於高效的動員體系和良好的兵員素質,德軍在法國邊境的攻勢勢如破竹,很快便逼近巴黎,飲馬馬恩河。然而英國人的援助是迅捷而有力的,儘管英勇的德國海軍擊沉了英國三艘運輸艦和數艘護航軍艦,輕易造成英國的袖珍陸軍五千人陣亡,並且延緩了英軍增援法國的速度,但是英國海軍仍然在馬恩河會戰之前,將6萬陸軍運送至法軍左翼。

     9月的馬恩河會戰,德國陸軍甚至一度突入巴黎郊外,可在英法聯軍的拼死抵抗下,雙方兩敗俱傷不得不轉入陣地戰。陸軍總參謀長小毛奇意識到他的速戰速決計劃有可能會破產,為了挽回戰爭的主動權,截斷英法兩國的運輸線,實現戰術迂迴,陸軍發動了奔向海邊的運動戰,在陸軍參謀部的要求下,海軍也加入進來。

     美因茨號巡洋艦桅杆上閃過編隊出航的燈語,這支小艦隊趁著朦朧的夜色溜出赫爾戈蘭島,朝漆黑如墨的英吉利海峽駛去。第二天清晨,輕巡和驅逐艦將會偷襲不列顛島南部的海岸線,以掩護布雷潛艇穿越英國人用老式無畏艦、驅逐艦和水雷組成的海上封鎖線,在英吉利海峽繁忙的航道上布雷。

     “西萊姆,我擔心這種小打小鬧冷槍冷炮改變不了陸軍在法國北部的僵持局面……”

     年輕的皇帝絕不允許大洋艦隊前出赫爾戈蘭灣,海軍只能退而求其次,派出一些輕型艦艇開展針對英吉利海峽海上運輸線的偷襲行動。在希佩爾看來,這種襲擾戰術根本就阻止不了英國對法軍防線的兵員補充,德國似乎已經陷入了可怕的持久戰和消耗戰,希佩爾中將對此憂心忡忡。

     “司令官,別看英國人現在發了瘋似的向法國增兵,為自己的增援強度歡欣鼓舞,為守住巴黎而沾沾自喜。”突襲艦隊出發後,宅男有些睡眼惺忪,他隨意打了個哈哈,攤開手囈語道:“再過一個月,當危險逼近英國海岸線的時候,大英帝國子民將會無比懷念他們那支深陷法國北部的袖珍陸軍,他們會尷尬的發現英倫三島根本就無兵可派無險可守!”

     ……

     自8月4日德英相互宣戰後,戰火在世界範圍內蔓延。

     在非洲,英法殖民地軍隊向德屬殖民地進攻,然而由少量久疏戰陣的協約國職業軍人和操練不勤的土著組成的英法比葡四國聯軍,全然不是德國殖民地自衛軍的對手。

     德屬東非殖民地軍司令官保羅-馮-沃爾貝克,指揮他的自衛軍和海軍陸戰隊在東非叢林開展了歷時數年,卓有成效的叢林戰和游擊戰,迫使英國不斷從遠東和印度抽調兵力。協約國軍隊一度超過四萬五千人,可即便這樣,協約國依然沒能如期攻陷德屬東非,戰鬥自開始就陷入了焦灼狀態。

     在印度洋,馮-繆勒爾指揮的“東方的天鵝”——埃姆登號巡洋艦開始了它浪漫傳奇之旅。從1914年9月初到10月下旬,埃姆登號輕巡足跡遍布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擊沉了一艘英國老式無防護巡洋艦,一艘俄國輔助巡洋艦、一艘法國驅逐艦和其他商船22艘,總噸位超過12萬噸。

     埃姆登號的游擊引起了協約國的巨大恐慌,英國地中海艦隊、駐守印度和新加坡的遠東艦隊、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殖民地軍艦、法國和俄國輔助軍艦雲集印度洋,在這片古老的海域鳴鑼開演了一場針對“東方的天鵝”的圍追堵截生死時速。

     與此同時,由馬克思-馮-洛夫率領的柯尼斯堡號輕巡的征途精彩程度一點兒也不亞於埃姆登號。

     8月伊始,柯尼斯堡在三艘英國巡洋艦撲面而來的風蕭水寒聲中,毅然決然的擊沉了一艘英國兩千噸級的偵查巡洋艦,並且經由拉斐濟河逃進了坦噶尼嘎湖。在隨後的時間內,馬克思-馮-洛夫艦長與東非殖民地軍司令官保羅-馮-沃爾貝克雙劍合​​璧,在東非叢林聯手演繹了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在東亞,日本興高采烈的進行戰爭動員,聯合艦隊在鹿兒島集結,常備師團迫不及待的登船,其猴急的程度就連盟友英國都為之咋舌。

     王海蒂曾在戰前致信帝國外交部,建議帝國放棄膠州灣,並且將它交還給中華民國,然而這時空終究沒有一個叫李子誠的中華七尺男兒,終究容不下無語的命運內心的塊壘,竊國者侯的袁大​​頭毫無意外的宣布中華民國局外中立。

     德國欲交還殖民地而不得,青島總督不得不憑藉膠州灣林立的砲台苦苦支撐,而此時,加羅林群島、新幾內亞、薩摩亞等德屬殖民地早已失守。

     在太平洋,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8月7日自新幾內亞回眸一笑,8月9日在加羅林群島虛晃一槍,9月22日於帕皮堤港牛刀小試,擊沉一艘法國砲艦。

     施佩伯爵的迷蹤步無影腳成功的迷惑了協約國的視線,英法和消極怠工的日本抽調兵力在東亞洋面層層設防布下天羅地網。於是施佩伯爵和他的兩艘大型裝甲艦和三艘輕巡洋艦,輕鬆地踏上了歸家的旅程。

     ……

     1914年11月1日,清晨,南太平洋海風陣陣,將沙恩霍斯特號大型裝甲艦桅杆上的海軍旗吹得錚錚作響。

     “奧登,距離科內羅爾還有多遠?”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中將站在沙恩霍斯特號艦橋上,迎著南太平洋的唯美的朝陽和微涼的海風,一邊品嚐咖啡一邊享受大戰前難得的閒適。

     10月29日,施佩中將得到萊比錫號輕巡傳過來的情報:英國格拉斯哥號輕巡洋艦正在智利科內羅爾附近海域游弋。形單影隻的格拉斯哥號巡洋艦顯然是送上門來的禮物,施佩伯爵決心笑納,精悍的東亞艦隊開始向科內羅爾開進。

     施佩中將不知道的是,幾乎在他得到情報的同時,英國在南美洲僅有的力量——南美洲分艦隊也收到了格拉斯哥號輕巡發來的電報:“截獲德國軍艦電報,推測是雷德斯頓號輕巡!”

     落單的雷德斯頓顯然是一頓美味的大餐,建功心切的克里斯托弗-克拉多克少將拋棄了年老色衰步履蹣跚的老人星號戰列艦,率領好望角和埃蒙斯號裝甲巡洋艦、格拉斯哥號輕巡和奧特朗托號輔助巡洋艦浩浩蕩蕩的殺向科內羅爾海域。

     “最遲下午4時您將聽到格拉斯哥號沉沒的消息!”伯恩哈德-馮-奧登微微仰起頭,驕傲道。

     ……

     1914年11月1日,黑海,風急浪高。

     一支由亞沃士-塞利姆蘇丹號戰列巡洋艦(原德國戈本號)、米蒂裡號輕巡洋艦(原德國布勞雷斯號)、哈米迪耶號英制裝甲巡洋艦、梅奇蒂埃號美製裝甲巡洋艦、四艘德國雷擊艦組成的雜牌艦隊,在黑海俄國克里木半島附近海域游弋並且尋找戰機。

     自一戰全面爆發以來,地中海地區的局勢一直錯綜複雜詭異紛紜。同盟國會員意大利在戰爭初期孤芳自賞待價而沽,協約國百般拉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然而同盟國對此卻無動於衷。

     有一個笑話流傳了很久,美利堅記者向一位德國將軍提問,試圖分析德國對意大利人置若罔聞的緣由,德國將軍皺眉說如果意大利保持中立,他們能夠很平靜的接受事實,儘管他們要留下三個師防備意大利偷襲;如果意大利對德國宣戰,他們會欣喜若狂,因為只要兩個德國師就能摧毀意大利;如果意大利加入同盟國,那太糟糕了,他們至少要派出八個師來保衛意大利,就好像他們對奧匈帝國所做的一樣。

     巴爾幹形勢的轉變也頗具戲劇性。

     虛弱的奧斯曼帝國並不想加入戰團,他們嚴守中立,可惜孤傲的英國人獰笑著將土耳其人推入同盟國的懷抱中。戰後,丘吉爾在他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回憶錄》中替英國做惺惺作態的辯解,對於無可奈何的土耳其人百般污衊,然歐洲人誰不知他丘吉爾爵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

     1914年8月2日阿姆斯特朗船廠驅逐事件,船財兩空的土耳其人群情激奮,著名的親德派、土耳其高門三巨頭之首恩澤爾將軍毫不客氣的宣稱要加入同盟國,就連英國人一手“訓“練出來的土耳其海軍也對背信棄義的英國離心離德。

     與此同時,德國外交部和海軍部宣布向土耳其出售戈本號戰巡和布勞雷斯號輕巡,此舉可謂神來之筆,10月,奧斯曼帝國參與戰爭已經勢在必行。

     10月29日,已經被任命為土耳其海軍總司令的威爾海姆-索羅欽海軍中將,率領一艘戰巡、三艘巡洋艦和四艘驅逐艦,襲擊了俄國在黑海的港口塞瓦斯托波爾和奧德賽,揭開了土耳其參戰的序幕。

     10月30日,遭到襲擊的俄國宣布與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進入戰爭狀態,俄國黑海艦隊總司令安德烈-奧古斯托維奇-埃伯哈德中將率領五艘戰列艦,兩艘巡洋艦和十二艘驅逐艦南下,意圖圍殲索羅欽的“土耳其”艦隊。

     “當英國陸軍在泰恩河拿槍托肆意驅逐我和我的水兵的時候,我發誓要報復英國!”哈米迪耶號裝甲艦艦長拉烏夫扭頭看了岡瑟-呂特晏斯上尉一眼,鄭重其事道。 “我知道實現它很難,但我絕不輕言放棄!”

     已經晉升成為海軍上尉,並且成為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副艦長的岡瑟-呂特晏斯看了看一臉嚴肅認真的拉烏夫,淺笑著遞出友誼之手。

     “艦長,相信我,德意志將會是你和奧斯曼帝國最親密最可靠的戰友!”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9 11:38 AM

第五章 英國人的兩線作戰(二)

     1914年11月1日,垂垂老矣的柏勒羅豐和聖文森特級戰列艦和無敵號戰巡,海王星、巨人和獵戶座這些競賽戰列艦,最新式的英王喬治五世和鐵公爵級戰列艦,​​建造過程坎坷的不倦級戰巡和實力強橫的獅級戰巡,大艦隊全部家當云集愛爾蘭北岸斯威利灣。

     自開戰以來,數百年來一直以鼻孔朝天牛逼哄哄面目示人的大英帝國海軍部敗績不斷,海軍部頭頭腦腦焦頭爛額愁雲慘淡。

     在太平洋,施佩伯爵的虛晃一槍讓緊張萬分的大英帝國抽調兵力在東亞層層設防,然而自南美洲傳回來的消息,卻狠狠的扇了言之鑿鑿的英國海軍部一記耳光。英國海軍總參謀部決心挽回顏面,意圖圍殲施佩的東亞艦隊,可號稱全球存在的皇家海軍卻尷尬的發現他們幾乎無兵可派。

     在印度洋,德國柯尼斯堡號輕巡在三艘英國巡洋艦日夜監視下順利逃脫,順手擊沉了飛馬座號偵查巡洋艦;埃姆登號輕巡在三十餘艘協約國軍艦圍追堵截前後夾擊之下,仍然大開殺戒將印度洋攪的昏天暗地。

     英國海軍部為了堵住成天在海軍總部大樓外示威抗議英國民眾悠悠之口,不得不將協約國在遠東和非洲的兵力抽調一空,妄圖絞殺“東方的天鵝”和躲在坦噶尼嘎湖深處的柯尼斯堡。

     在地中海,由於戈本號戰巡的存在,伯克利-米爾內海軍上將率領的地中海分艦隊兩艘無敵級戰巡被牢牢牽制在愛琴海。隨著土耳其人對大英帝國的仇恨日益發酵變濃,皇家海軍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地中海艦隊增兵,傳說中的七砲塔聖物、前土耳其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現如今的阿金庫爾號戰列艦九月現身埃及亞歷山大港。

     在北海,局勢更加糜爛不堪,海蒂-西萊姆就任赫灣防禦圈司令部主官期間,德國海軍用零敲碎打撩動皇家海軍的虎鬚,並且在8月23​​日的赫爾戈蘭灣海戰中奇謀迭出,將套在大英帝國身上的虎皮毫不留情的撕碎。

     8月25日,德皇圈禁了他的大洋艦隊,年少氣盛的海蒂-西萊姆遭到打壓失去實權,英國海軍人喜不勝收。正當他們閉門磋商鬼祟制定規模龐大的報復計劃,德國海軍卻祭出了海蒂-西萊姆早在1897年提出來的“非對稱作戰”理念。

     一時間,潛艇伏擊戰、雷擊艦魚雷戰和水雷戰層出不窮,勉強重建起來的哈里奇艦隊一日三驚,海峽艦隊乾脆用數不清的水雷將英吉利海峽封鎖了大半,僅剩的進出通道也派重兵把守。

     兵力雄厚的大艦隊也沒好到哪去,出於對不熟悉的潛艇戰的恐懼,10月17日奧克尼群島巡邏艦隊誤報發現德國潛艇。大艦隊司令傑利科著實厭惡那些如蛆附骨的德國潛艇,要求海軍部在斯卡帕灣安裝由警戒艦、拖網漁船、巡邏艇、掃雷艦、有拖拉裝置的驅逐艦、海上飛機和水下防潛網組成的潛艇防禦設施。

     經過海軍委員會討論,海軍部決定在斯卡帕灣修建完善的防潛網,並且授權大艦隊10月24日撤退至北愛爾蘭海岸休整數日和進行砲擊練習。

     ……

     11月1日上午九時,斯威利灣風和日麗,海浪輕輕搖曳著大膽號戰列艦。

     大膽號戰列艦是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三號艦,滿載排水量25700噸,主機輸出功率27000軸馬力,最高速度21節,裝備10門雙聯裝13.5英寸/45倍徑主砲,16座單裝4英寸/50倍徑副砲,3座21英寸水下魚,側舷裝甲帶足足有12寸,正面砲塔裝甲有11寸,乃是當今最強大的超無畏艦之一。

     隨著旗艦鐵公爵號掛起的信號旗,率屬於第二戰列艦分艦隊第一戰隊的大膽號戰列艦笨重的船錨被鉸鏈從海床的泥漿中拉出來,伴著微醺的海風和轟鳴的汽笛,大膽號戰列艦跟隨大艦隊主力向斯威利灣外海駛去。

     二等兵卡佩羅是大膽號戰列艦一門4寸炮的砲手,他就站在大膽號戰列艦的左舷附近,看著大膽號附近那一艘艘掛著米字旗的大艦巨砲,一股子豪邁的情緒油然而生。

     “大艦隊實力遠超大洋艦隊,為什麼我們不去德國人的家門口圍殲大洋艦隊,反而被那些德國鐵棺材潛艇驅趕到荒涼的斯威利灣來了?”

     年輕的砲手滿腹牢騷,在他看來,大艦隊應該承續進攻至上的光榮傳統出動出擊,像歐洲中世紀的騎士一樣,以優雅的姿態擊敗德國人的大洋艦隊。而不是被一個叫海蒂-西萊姆的風頭正勁的德國年輕軍官和一些滿載排水量不超過五千噸輕型巡洋艦、雷擊艦和潛艇死死壓制。

     “法國人已經支撐不住了,他們迫切需要英國輸送物資和兵員,海軍絕大部分輕型艦隻被抽調到海峽艦隊和英吉利海峽參與護航。重建的哈里奇艦隊不堪驅使,遠東、地中海和南美的艦隊被德國人的海外襲擊艦死死拖住,如今,我們沒有足夠力量去應付德國那些小、快、靈的輕型艦隻。讓大艦隊這些昂貴的大傢伙去獅子搏兔並不合適,獲勝也就罷了,萬一不小心撞上了一枚魚雷或者一枚水雷,那我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4寸炮的砲長來到年輕的砲手旁,小聲安慰道。

     砲長的解釋令人信服,可粗心的卡佩羅卻沒有聽見背過身去的砲長那幾乎微不可聞的呢喃聲。

     “可躲在斯威利灣就很安全嗎……”

     似乎是為了驗證砲長的疑惑,快速行進中的大膽號戰列艦水下部分傳來沉悶的聲音,龐大的艦身微微震顫了一下,彷彿收拳蓄力的拳擊手。隔了一秒鐘後,拳擊手的重拳再度揮出,尖利刺耳的爆炸聲刺透海水,重重的捶打在卡佩羅的耳膜上,讓他瞬間失聰。

     大膽號甲板劇烈搖晃起來,兩萬噸的艦體帶著左傾的角度向上跳躍了一米,就連水位線下依附在艦身上的綠藻海貝和右舷十來米寬的爆開口都清晰可見。數秒後,大膽號戰列艦又猛烈砸向大海,飛濺起沖天的水柱,將甲板上的砲長、卡佩羅、救生艇和一切事物卷下深不可測的汪洋。

     “貝蒂,不好了,大膽號觸雷了!”蘭帕德抓著望遠鏡匆忙衝進獅號戰巡司令塔,驚慌失措道。

     ……

     震耳欲聾的砲聲逐漸停歇,暈眩著的、搖晃著的大地回歸寧靜。

     1914年11月1日正午,經歷克虜伯重砲反復敲打百般錘煉的法國馬恩省八百公里防線中的某一處公路高地終於獲得了片刻喘息之機。德軍的火砲向後方延伸,嗆人的硝煙和飛揚的塵埃逐漸消散去,被夷為平地的法軍陣地頓時陷入了短兵相接前詭異的寧靜中。

     “別他娘的貓在防砲洞裡了!”二級下士布尼度抄起老掉牙的格拉斯步槍,用粗鄙的土倫方言和犀利的拳腳,將一干龜縮在防砲洞裡惶惶不可終日的新兵踢出防砲洞:“該死的,都給老子滾回陣地去,德國鬼子該衝上來了!”

     儘管聽不到布尼度在說些什麼,可凶神惡煞的二級下士表情和動作足夠豐富,十九歲的法國列兵迪卡斯苦痛的揉了揉他失聰的耳朵,昏昏沉沉的爬了起來,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摸到屬於他的老古董格拉斯步槍,硬著頭皮朝戰壕跑去。

     這是法國北部臨近海岸線的一條公路要地,根據法國國防部的規劃,這裡將會是安全的後方,僅有少量部隊把守。然而戰爭形勢瞬息萬變,戰前氣勢洶洶,宣稱要北進收復阿爾薩斯-洛林、佔領萊茵河魯爾區的法軍很快就品嚐到了他們祖輩曾有過的驚悚戰栗。

     德國陸軍並非浪得虛名,他們輕易攻陷了法國邊境要塞群,這條濱海公路很快變成了英軍和法軍守衛馬恩河的生命線,於是卡迪斯所在預備役部隊被國防部緊急增援到這裡。馬恩河會戰後,德軍主力開始向海岸線附近運動,經過一系列短促交火,英法聯軍潰不成軍,這條公路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前沿陣地。

     第一次世界大戰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戰爭,戰爭開始不過三個月,法國部署在北部邊境的精銳部隊便消失了,英國增援部隊的傷亡數字足以讓耗盡英國陸軍血脈的布爾人戰爭相形見絀。

     戰鬥持續到今天,正規軍與預備役,一線部隊與增援部隊,老兵與新兵,法軍、英軍又或是比利時殘餘軍隊之間的界定已經模糊不清。預備役瞬間晉升為正規軍,然後被裹上裹屍布抬下陣地;增援部隊沒有達到指定位置就被德軍包圍了,莫名其妙的成為一線部隊,支持三五個小時後又莫名其妙的全軍覆滅;老兵以營為最小統計單位消失,拿著最新式的勒爾貝或者老掉牙的格拉斯步槍的新兵蛋子開過幾槍就能成為老兵,無可奈何的成為上等兵和下士,等待下一次哈姆雷特式的靈魂拷問(生存或是死亡)。

     迪卡斯是個不折不扣的新兵,戰爭爆發至今,他甚至連開槍的經驗都沒有。

     8月2日,法國大街小巷都貼著著名的白色徵兵令,上面印著交錯的三色旗,在政府和政客有關民族主義和復仇主義的煽動下,來自法國中央盆地農夫的兒子迪卡斯義無反顧的加入軍隊,被編入預備役部隊。

     因為戰事吃緊,經過一個星期突擊訓練的卡迪斯和他的戰友被倉促調往前線,而他們北進的道路上擠滿了潰敗的英法正規軍和已經亡了國的比利時殘軍。

     當列兵迪卡斯從反斜面防砲洞爬上公路高地時,眼前這一幕讓他震驚了:佇立在公路旁的三十來米高的丘陵似乎被猛烈的砲彈削去了一大半,深深淺淺的戰壕不見了,預留在陣地上的一個連一百多名官兵不見了,置放在掩體裡的機槍不見了,插在起伏不定的丘陵主峰——103高地上的一面法蘭西三色旗支離破碎。

     “都別愣著了,把戰壕休整好,想吃德國人的槍子還是怎麼地?”

     布尼度的大嗓門在陣地上迴盪,迪卡斯借來一把鏟子,在被火砲犁過一遍的陣地上拼命挖掘起來。幾尺厚的浮土很快便被清理乾淨,就在迪卡斯決心打鐵趁熱之時,鋒利的鏟子似乎切到了什麼東西,鮮血從帶著硝煙味的深黑色土地裡噴湧而出。

     “啊!”年輕的列兵驚慌失措的丟掉手裡的鏟子,連連後撤,隨後被一塊石子給絆倒,魂飛魄散跪倒在鬆土上。

     列兵的異常驚動了二級下士布尼度,參加過馬恩河會戰的新晉老兵走了過來,趴在地上,粗糙的鐵手在沾染鮮血的黑土地上刨了起來,很快便從浮土中摳出一具還帶著鮮血溫熱的軀體。

     那是一具青澀稚嫩的軀體,布尼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拿手試探鼻息,搖著頭啐道:“Merde(法語,相當於TMD的意思),剛死不久,害我白忙活一場!”

     和煦的風拂過高地,鑑定完畢的死屍橫孤獨無助的橫躺在戰壕前,屍首不遠處,一束沾滿塵埃的藍色鳶尾花正迎風舞動。

     “小子,用不著害怕,德國人的重砲雖然厲害,但是我們並非無計可施!”比卡迪斯大不了幾歲的二級下士布尼度在心底嘆了口氣,拍了拍臉色蒼白的新兵卡迪斯安慰道:“算算時間,英國人支援給我們的重砲應該登岸了。卡迪斯,我發誓,最遲明天,我們將會用英國人的重砲,予以德軍最凶狠的還擊!”

     “下士,用不著期待了,德國鬼子已經發起衝鋒,而支援給我們的英國重砲早已經葬身魚腹……”公路高地的指揮官米雷少校貓著腰走了過來,他趴在戰壕里,眼睛裡滿是絕望。

     “清晨,一支德國艦隊突襲了羅斯托克港,德國布雷潛艇趁機溜進英吉利海峽主航道布雷。8時44分,一支英國運輸艦隊遭遇德國水雷,一艘護航驅逐艦和六艘運輸船沉沒,一個英國步兵營和大批物資被毀,其中就有我們的重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9 02:42 PM

第五章 英國人的兩線作戰(三)

     1914年11月1日下午3時,南太平洋智利科羅內爾港附近海域。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號大型裝甲艦,萊比錫、雷德斯頓和匆忙趕來匯合的紐倫堡號輕巡洋艦五艘德國軍艦在施佩伯爵的指揮下,在東太平洋科羅內爾海域按照搜索陣型向南推進。

     於此同時,一支由一艘重巡洋艦、兩艘輕型巡洋艦和一艘輔助巡洋艦組成的英國海軍戰鬥中隊,也以扇形隊列氣勢洶洶的北上。

     3時34分,兩支分屬不同陣營的鋼鐵艦隊在蒼茫的科羅內爾海域迎頭撞上。突前的德國雷德斯頓號輕巡與英國格拉斯哥號輕巡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現了東南方向和西北方向的幾縷青煙。

     “單槍匹馬的埃姆登號在印度洋風生水起,擁有兩艘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的我們卻只擊沉了一艘法國小砲艦和幾艘協約​​國商船……”站在沙恩霍斯特號裝甲艦舯部圓桶型主桅杆瞭望塔上的瞭望哨鮑姆加騰,一邊拿高倍望遠鏡仔細搜索洋面,一邊對他的同僚格非努斯喋喋不休的抱怨:“英雄無用武之地,哎,可惜了這艘好船!”

     “別洩氣!”格非努斯拍了拍沙恩霍斯特號裝甲艦冰冷的鋼鐵身軀,驕傲道:“根據海軍部的情報,英國人在南美洲僅有兩艘老式戰列艦和數艘裝甲巡洋艦。鮑姆加騰,看著吧,在施佩司令官和奧登艦長的帶領下,英國南美洲分艦隊遲早會成為我們東亞艦隊戰史上最輝煌的勝利!”

     就在鮑姆加騰和格非努斯在瞭望塔上忙裡偷閒的時候,沙特霍斯特號司令塔里的氣氛也同樣輕鬆愉悅。

     “對手比我們預料的強……”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中將丟下手裡的鉛筆,瞇著眼睛,似笑非笑道:“奧登,你有什麼建議嗎?”

     3時40分,雷德斯頓號輕巡發來確認電報,科羅內爾海域游弋的英國軍艦不止格拉斯哥號輕巡,而是由四艘軍艦組成的戰鬥中隊。施佩丟下來的鉛筆在司令塔指揮桌的海圖上翻滾了幾圈,伯恩哈德-馮-奧登按住歡快跳動的鉛筆,毫不做作的仰天大笑。

     “司令官,如果那艘老邁不堪的老人星號戰列艦也在科羅內爾就好了,這樣我們的勝利將會更加輝煌!”三十六歲的奧登理了理他的軍容,如鷹一般犀利的眼睛裡不時閃過利芒,抓起鉛筆在海圖上科羅內爾區域重重的打了個叉。 “須知道,我們不是羅傑斯特溫斯基式的瘋狗艦隊,而是光榮而偉大的德意志東亞艦隊!”

     基爾海校三劍客中的雄才奧登推了推軍帽帽簷,雄姿英發豪情萬丈。

     施佩伯爵敗火的嘴角隱約在抽搐,片刻後,在德意志海軍內部以雄才大略而聞名的一老一少相視一笑,寂寥狂傲的戲謔響徹司令塔,徒留下一群骨子裡刻著嚴謹雋永古板的德意志參謀和副職官員面面相覷。

     3時47分,刺耳的警報聲自蜂鳴器傳出,訓練有素的水兵從各個角落傳了出來,或是三步並作兩步疾走,或是順著扶手滑梯飛奔,或是從擁擠狹窄的通舖上一躍而起,或是從轟鳴的輪機艙迷茫的抬起頭。

     極易燃燒的物品被翻了出來,不管不顧的丟下海;個人物品被歸置好,餐廳的廚師忙著將餐具和食物放進空空如也的啤酒桶裡;沙袋、堵漏塞、帆布索具和滅火器具擺在順手的地方,甲板上一切容易鬆動的器具都被綁了起來;鑽進砲塔和指揮塔的砲手砲長們紛紛脫下外衣,趁著大戰前的寧靜舒緩緊繃的肌肉;輪機艙的漢子們將修理機械找了出來,等待德意志人男人最渴望的歸宿!

     ……

     “五艘德國軍艦,還有兩艘是大型裝甲艦?”克拉多克少將將格拉斯哥號輕巡傳回來的電報顛來倒去的看,冷汗順著額頭恣意流淌下來,順著敞開的衣領沒入克拉多克那顆由火熱瞬間凝結成霜的心田。

     出於皇家海軍百年沈澱下來的驕傲和氣質,克拉多克在第一時間表現了他的沉穩,但是喉嚨收緊發出的顫音出賣了他。 “誰能告訴我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英國在南美洲分艦隊有兩個戰鬥中隊,一支由克拉多克少將率領,包括老人星號老式戰列艦,好望角和蒙默斯號裝甲巡洋艦,格拉斯哥號輕巡洋艦和奧特朗托號輔助巡洋艦組成,在南美洲西海岸游弋;另一支則由斯托達特少將率領,包括防禦號老式戰列艦,卡納馮和康沃爾號裝甲巡洋艦,布里斯托爾號輕巡以及馬其頓和奧拉馬號武裝商船,駐守在南美洲東岸烏拉圭,距離科內羅爾有數千海里之遙。

     鑑於德國艦隊實力之強勁,己方孤立無援的姿態,克拉多克少將有理由感到恐懼。儘管他的旗艦好望角號根絕德國海軍編制的劃分與沙恩霍斯特級同屬於重型巡洋艦,可在名為E級重巡洋艦實質卻是準戰列巡洋艦的沙恩霍斯特級面前,好望角號就好像小人國里的侏儒。

     ……

     1897年,王海蒂首次提出完美巡洋艦的概念,提爾皮茨意識到完美巡洋艦的潛在價值。 1904年,他提出了E型戰列巡洋艦造艦計劃,可遭到大洋艦隊的主人、對戰列艦情有獨鍾的皇帝威廉的激烈反對。

     於是提爾皮茨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藉口發展重型巡洋艦,偷梁換柱打造濃縮版完美巡洋艦。 1905年,一款代號E型重巡洋艦新鮮出爐,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

     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乃是唯唯諾諾的德國海軍部與性格強勢的皇帝威廉交涉無果被迫妥協的“半成品”。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滿載排水量16,500噸,艦長160米,艦寬24米,高乾舷和長艏樓船型,3台三脹式蒸汽機組,最大功率34,000馬力,最高航速25節。

     值得一提的是,在海軍戰略雙傑海蒂-西萊姆和沃爾夫岡-魏格納不約而同的鼓吹下,保守的海軍設計部門終於突破了210炮加管身倍數加砲彈穿透力這一思路的桎梏,採用由陸軍1894式240火砲改進而來的24CM-SKL/42型火砲,4座雙聯裝240火砲沿著艏艉中心線排列分佈,8門150毫米副砲呈菱形分佈,還有四具450毫米魚雷發射管。

     防禦力方面,沙恩霍斯特級水線帶裝甲平均厚度達135毫米,最厚處足足有182毫米,平裝甲板平均厚度也有50毫米,最厚處可達79毫米。

     某種意義上,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可以算作縮水版戰列巡洋艦,正如1907年下水的沙恩霍斯特級三號艦布呂歇爾號,其滿載排水量超過19,000噸, 8門280毫米雙聯裝28CM-SKL/45型主砲,防禦力也比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足足高了一個檔次,綜合實力相當接近德國第一艘戰列巡洋艦——馮-德-坦恩號。

     自1898年德國通過《第一次海軍擴軍法案》,慘烈的德英海軍軍備競賽大戲開演,精力充沛的費希爾元帥用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投石問路,成功的試探出提爾皮茨言之鑿鑿的風險理論的誠意,並且依靠大英帝國強大的造艦實力和雄厚的海軍軍費(英國袖珍陸軍哭了……)穩穩壓制德國。

     但是提爾皮茨擔任海軍大臣的十來年,德國海軍並非一無是處。

     自海軍軍備競賽以來,驕傲的英國人尷尬的發現,每當他們研究出一項具有劃時代的新科技並且將它應用於海軍艦艇時,德國總是能輕易的追上英國人的腳步,他們推出的“山寨”跟風之作無論是質量還是技術成熟程度遠超大英帝國的正版貨。

     疑神疑鬼的英國情報部門在皇家海軍與造船廠大行“整風運動”,鼓搗出不少冤假錯案,但是德國人的山寨事業依舊紅火,於是英國人只能用造艦速度和無數個“第一”來聊以自慰。

     一戰後,英國人想了解軍備競賽背後的事實真相,可德國海軍那些熟知事實,並且曾經宣誓效忠皇帝的高層官員,不約而同的保持緘默。只有萊茵哈德-馮-舍爾將軍在他戰後出版的回憶錄——《一戰中的大洋艦隊》裡寥寥提過幾筆:

     “1905年,元帥(提爾皮茨,筆者按)一生的夙敵(費希爾,筆者按)啟動無畏號造艦計劃,元帥得知消息後幾乎是欣喜若狂,他向皇帝報告此事,皇帝陛下被震驚了,而元帥不慌不忙的拿出我們的拿騷級戰列艦設計方案,於是慌不擇路的皇帝應允了。其實我知道,自海蒂-西萊姆1897年提出無畏艦概念,元帥就責成技術部門暗中追蹤技術,設計部門私下設計草案並且不斷完善。英國人為了與美國搶奪'第一艘無畏艦'的榮譽,不惜提前啟動無畏號建造計劃,然此時,元帥辦公室的櫃子裡早已經堆滿了各種無畏艦設計方案。”

     ……

     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雖然在真正的戰巡面前不值一提,可在克拉多克艦隊面前,它顯然是個無解的存在。

     克拉多克的旗艦好望角號主砲只有234毫米,無論口徑、射速還是火砲威力都遠不及沙恩霍斯特級。

     落在後面的老人星號老式戰列艦固然擁有4門305毫米巨砲,可老人星號畢竟是上個時代的產物,艦體老化航速緩慢,火砲射速過慢並且彈藥威力不足,配屬老人星號的艦員多大從海軍預備役部隊臨時抽調過來,說白了,這艘萬噸級的巨艦隻有嚇唬人的能力。

     蒙默斯和格拉斯哥只是輕巡洋艦,在相近的主砲口徑下,英國輕巡無疑不是對防禦力有著超乎平常執著的德國同級艦的對手。奧特朗托號輔助巡洋艦由定期班輪改造,戰鬥力不值一提。

     種種不利因素疊加,由不得克拉多克不膽怯。

     “將軍,德國人氣勢洶洶,要不我們先行後撤,與老人星號匯合……”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艦長支支吾吾道。

     “後撤,怎麼後撤?!”

     10月29日,克拉多克少將為了獨享戰果,冷漠無情的拒絕了斯托達特少將的善意,讓斯托達特艦隊無所事事守在烏拉圭蒙得維地亞港。三天過去了,克拉多克的倔強在東亞艦隊的強權面前變成了一種可笑的、孩子氣的自私自利。

     從操縱生死的獵手變成任人宰割的獵物,騎虎難下貽笑大方的克拉多克又氣又急,恨不得將謊報軍情的格拉斯哥號艦長撕碎。

     “即便我願意背負臨陣脫逃這罵名,可航速不超過18節的奧特朗托號怎麼辦?難道將它丟給德國人?!”

     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的指揮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眾指揮官和參謀人員噤若寒蟬沉默不語。克拉多克少將冷靜下來,他緩緩摘下他的軍帽,沉聲道:“通知老人星號全速南下,盡快與斯托達特少將匯合。通知海軍部,我戰鬥中隊發現德國東亞艦隊主力,克拉多克決意與德國艦隊決一死戰,天佑吾王!”

     一道道命令自司令塔和信號旗傳出,毫無經驗的義務生和從軍校提前畢業的軍校生在各自崗位上行動起來,努力操縱數千噸的巨艦。窮途末路的克拉多克艦隊開始轉向,迎著血紅色的西面海天沖去,試圖搶占T字橫頭。

     象徵著皇家海軍百年驕傲的納爾遜Z字旗徐徐升起,戰爭的號角注定要在偏遠荒涼的南太平洋奏響。

     ……

     【註釋】

     一般是指火砲口徑,SK是艦炮的縮寫,L/40是指管身倍數。對德國火砲不是很了解,選擇了陸軍炮,加長管身倍數……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29 02:54 PM

第五章 英國人的兩線作戰(四)

     11月1日在南太平洋科羅內爾海域爆發的小規模海戰自始至終都是一邊倒的局面,儘管克拉多克艦隊很頑強,但是擁有兩艘準戰巡的東亞艦隊實力太過強橫了。

     3時57分,克拉多克艦隊由扇形陣型轉成橫隊隊形,試圖搶占橫頭。然而施佩伯爵憑藉航速優勢,輕易讓艦隊與英國人保持平行。

     4時01分,屬於施特騰級輕巡洋艦的紐倫堡號105主砲第一輪齊射,就命中了奧​​特朗托號輔助巡洋艦。由定期班輪改裝而來的奧特朗托號前主砲被命中,隨後燃起了熊熊烈焰。

     4時23分,奧特朗托號沉沒,近700名官兵僅有100餘人獲救。

     4時47分,克拉多克艦隊再次轉向,試圖搶占德國艦隊的航線,施佩伯爵不為所動,繼續保持航向。與此同時,萊比錫號輕巡與英國格拉斯哥號對決結束,格拉斯哥中彈十一發,上層建築幾乎完全毀。

     4時57分,大火吞噬了格拉斯哥號彈藥庫,並且引發了劇烈的爆炸。 5時03分,這艘1911年設計的無防護巡洋艦飲恨科內羅爾。

     5時35分,克拉多克艦隊轉向失敗,逐漸傾斜的夕陽將英國砲手刺得眼花繚亂,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和蒙默斯號輕巡幾乎陷入絕境。

     5時55分,在格奈森瑙號大型裝甲艦殺雞牛刀的糾纏下,蒙默斯號終於支持不住,後主砲彈藥庫爆發引起的沖天火光就連數海里外的商船都能望得見。

     6時24分,日暮西斜,慘淡的餘輝將東亞艦隊五艘戰艦暴露在南太平洋上,然而好望角號並未能抓住這僅有的機會逃脫溜走,因為該死的蒙默斯號輕巡上的熊熊烈焰,將附近夜幕漸濃的海域照亮。

     在視線不佳的前提下,蒙默斯號無疑成為德國砲手最好的參照物,東亞艦隊各艦集中火力施行跨射,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不幸被一枚240毫米重砲命中。趕在太陽落山前的最後一秒,絕望的克拉多克少將向英國海軍部遞發送了一份訣別電報。

     “克拉多克艦隊與施佩艦隊戰至最後一艦一人,好望角號沉沒在所難免,我意與艦同沉,實現皇家海軍艦長納爾遜式的最後驕傲。克拉多克艦隊萬歲!皇家海軍萬歲!大英帝國萬歲!1914年11月1日6時51分,克拉多克絕筆。”

     “司令官,我們贏了!赫爾戈蘭灣海戰後,皇家海軍百年榮耀在科內羅爾海域再度被踐踏,歷史會記住今天的!”沙恩霍斯特號大型裝甲艦已經成為歡樂的海洋,嗜酒如命的德意志水兵將封藏已久的大號啤酒桶搬了出來,藉著微曦的月色大口痛飲。

     三十六歲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坐在一隻被淘空了的啤酒桶上,指著不斷下沉的好望角號裝甲巡洋艦,對著他的艦員下屬豪情萬丈:“科內羅爾絕不是東亞艦隊旅程的終點,我們要打回家,讓愛爾蘭島反叛之火愈發熾烈,讓不列顛島西海岸風聲鶴唳,讓這個海洋環繞的島國也嚐一嘗兩線作戰的滋味!”

     白髮蒼蒼的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伯爵緩緩舉起他的手臂,向下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朗朗道:“奧登說的對,回家!”

     ……

     1914年11月1日,就在科羅內爾海戰激戰正酣的時候,遠離歐陸的黑海克里木半島一隅,爆發了一場由一艘戰巡挑戰五艘老式戰列艦的經典海戰。

     下午,秋末的黑海繼續風高浪急,威爾海姆-索羅欽海軍中將指揮的“土耳其”艦隊正在克里木半島附近孜孜不倦的尋找戰機。幾乎在同一時間,性格急躁的安德烈-奧古斯托維奇-埃伯哈德中將獲悉羅曼洛夫王朝宣戰令後,毫不猶豫率領的他的黑海艦隊出海迎戰。

     克里木戰爭距今已有六十年之久,那些深埋在克里木半島黑土地和海床下的英法俄土忠勇將士依然沒能尋到回家之路,飲下那杯鴆酒的尼古拉一世留給世人的唏噓感概尚未消散,而戰火又在克里木半島海域重燃,不期而遇的兩支艦隊在半島南部的索契角短兵相接。

     面對積貧積弱數十年的“土耳其”艦隊,安德烈中將是極度驕縱和狂傲的。

     在安德烈中將草率的戰鬥指令下,五艘俄國老式戰列艦以旗艦埃弗斯塔菲號為首艦,以二號艦伊万-扎拉圖斯特號為火砲指揮艦,艦隊全體轉向迅速搶占有利陣型,然而,安德烈中將高估了黑海艦隊那些破爛老舊的機動性。

     當安德烈的旗艦埃弗斯塔菲號、二號艦伊万-扎拉圖斯特號已經完成轉向動作時,1898年下水的、聲名在外的波將金號才開始轉向。至於上個世紀的老古董特里-斯維特伐利亞號和羅斯特斯拉夫,那​​些操蛋的老化鍋爐讓它們連簡單的轉向制動都做不到。

     安德烈期待的橫隊陣型不僅沒能成型,甚至因為艦隊行動不一前後脫節,很快自行分割成兩個部分,黑海艦隊陣腳大亂。

     遭遇江河日下的黑海艦隊,僅有一艘戰巡的索羅欽中將有理由自信。

     俄國人雖然有五艘戰列艦,305毫米主砲數量也超亞沃士號戰巡那區區10門305主砲,但是大艦巨砲時代的大海戰並不是簡單的數字對比疊加。俄國人的戰艦服役時間實在太久了,埃弗斯塔菲號、伊万-扎拉圖斯特號和波將金號都是老態龍鍾的鐵甲艦,斯維特伐利亞號和羅斯特斯拉夫號砲塔艦下水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19世紀90年代早期。

     黑海艦隊武備陳舊,士氣也堪憂,日俄戰爭將雙頭鷹的大海軍計劃橫刀腰斬,沙皇的海軍自此一蹶不振,軍心不穩操練不勤,官員窮奢極欲腐敗橫行更是加劇了黑海艦隊內部的動盪。就在一戰爆發前,黑海艦隊剛剛發生了著名的波將金號戰列艦的水兵起義。

     反觀索羅欽艦隊,奧斯曼帝國拼盡全力搜羅擰巴集結起來的雜牌艦隊,雖然船隻駁雜型號不一,但是航速普遍較快,如果索羅欽打定主意撤退,俄國艦隊無論如何也追之不及,只能望洋興嘆。

     即便與黑海艦隊正面交鋒,索羅欽也並非毫無勝算。亞沃士號戰巡乃是毛奇級戰巡二號艦,首次採用大深切角艦艏、高乾舷和長艏樓船型設計,具有良好的抗浪性和適航性;滿載排水量超過27,400噸,艦長187.6米,艦寬29.8米,動力系統採用24台鍋爐,2台帕森斯蒸汽輪機,最大功率56,000馬力,最高航速26.1節;擁有5座雙聯裝背負式305毫米主砲,12門150毫米副砲,其水線帶裝甲和主砲塔正面裝甲都超過250毫米,德國戰艦一向短缺的平裝甲板也有170毫米。

     火力強大,防禦力驚人,並且航速遙遙領先的亞沃士號戰巡,在五艘垂垂老矣的俄國老爺艦面前無疑是逆天的存在,更何況還有一個叫海蒂-西萊姆於1897年的囈語!

     “西萊姆,但願你的凡爾納科幻小說是對的!”索羅欽並不是衰弱的土耳其人,血脈里浸透了德意志大國國魂的他有心與貌似強大的俄國黑海艦隊周旋一番。藝高人膽大的索羅欽中將默念海蒂-西萊姆那篇著名的二級國際機密論文《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冷靜的下達了作戰指令。

     16時44分,北半球夕陽西斜海風蒼涼,索契角海戰以埃弗斯塔菲號戰列艦一發305近失彈拉開大幕。海戰隔著九千碼的距離展開,配屬兩支艦隊的為數眾多的巡洋艦、驅逐艦在這個距離上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主角只能是亞沃士號戰巡和黑海艦隊五艘戰列艦。

     戰鬥自一開始就陷入了焦灼狀態,轉向完畢的黑海艦隊旗艦埃弗斯塔菲號、火砲指揮艦伊万-扎拉圖斯特號老式戰列艦與新銳亞沃士號戰巡開始了數輪炮戰。

     不同於前世歷史書上索契角海戰,沒了大霧天氣的干擾,亞沃士號戰巡官兵將克虜伯火砲的射速和命中率發揮到極致,安德烈的旗艦埃弗斯塔菲號瞬間被打的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10分鐘後,聲名在外的波將金號戰列艦終於加入戰團,黑海艦隊以三艘鐵甲艦12門305門重砲勉強能夠挽回一點心理優勢。隨著時間的推進,兩支艦隊的距離不斷迫近,在七千碼的交戰距離上,三艘俄國老爺艦的12門203重砲終於派上了用場。

     伊万-扎拉圖斯特號一發203炮甚至命中了亞沃士號戰巡的艦艉,將亞沃士號150毫米副砲轟上了天,大火在亞沃士號艉部彌散。

     索羅欽連忙指揮他的亞沃士號與俄國艦隊拉開距離,安德烈中將有心糾纏上去,可老爺艦老化的蒸汽機並不願意配合,安德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戰機消失,主動權重回亞沃士號戰巡手中。

     17時25分,亞沃士號與三艘老式戰列艦的砲戰還在繼續,而落在後面的特里-斯維特伐利亞號和羅斯特斯拉夫終於追了上來。很顯然,這兩艘老爺艦幫了不安德烈中將的忙,他們的主砲根本就夠不著亞沃士號,與之相反,如果索羅欽對軟柿子有興趣的話,亞沃士號戰巡能夠輕易擊沉這兩艘上個世紀的砲塔艦。

     17時44時,戰爭的拐點出現,亞沃士號接連命中安德烈的旗艦埃弗斯塔菲號。連中三枚305毫米重砲,埃弗斯塔菲號終於支撐不住,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傾覆沉沒。

     旗艦的傾覆沉沒引起了黑海艦隊的慌亂,即便安德烈中將的旗艦旗幟很快在擔任火力指揮艦的伊万-扎拉圖斯特號戰列艦桅杆上升起,可是黑海艦隊戰鬥慾望已經所剩無幾。

     17時59分,僅中彈一發,一號煙囪受損的“名艦”波將金號率先打出“戰艦受損,退出戰鬥”的旗語,不管不顧的後撤。擔任掩護任務的波將金號擅自撤退,匆忙趕往戰場的特里-斯維特伐利亞號和羅斯特斯拉夫因為主砲射程太短,無法給予突前的伊万-扎拉圖斯特號戰列艦任何支援,安德烈與他的火砲指揮艦瞬間被孤立起來。

     16時23分,形單影隻的伊万-扎拉圖斯特號戰列艦終於招架不住,隨著艦體舯部絢爛的煙霧和火光,這艘一萬多噸的老爺艦斷裂開來,油料和鐵塊飛濺,升騰的煙柱足足有數百米之高,就連塞瓦斯托波爾要塞都能清晰可見。

     16時24分,伊万-扎拉圖斯特號戰列艦沉沒,索契角海戰結束。亞沃士號戰巡以一己之力挑戰五艘老式戰列艦,結果擊沉了俄國黑海艦隊兩艘最“精銳”的戰列艦,黑海艦隊司令安德烈中將陣亡。

     這場短促而精彩的海戰似乎打斷了俄國海軍人僅有的脊梁,在1916年末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高爾察克就任黑海艦隊司令之前,俄國艦隊在黑海洋面上消失,土耳其人在俄國腹地——高加索地區的凌厲攻勢,甚至得到了他們的海軍的支持。

     “俄國艦隊已經完了,黑海洋面上,奧斯曼帝國絕無對手!”11月,北半球的黑夜總是來得很早,回航的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在夜色朦朧的洋面上劈波斬浪。岡瑟-呂特晏斯叼著煙扭頭朝身軀偉岸的亞沃士號戰巡看了一眼:“拉烏夫,你所期待的複仇之日已經為期不遠了……”

     夜深,拉烏夫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大衣,面朝亞歷山大港所在的方向,黝黑的臉上寫滿了興奮。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0 12:16 PM

第五章 英國人的兩線作戰(五)

     “赫爾戈蘭灣海戰,哈里奇艦隊幾乎全軍覆沒,至今尚未恢復元氣;科羅內爾海戰,克拉多克艦隊除了老人星號戰列艦,4艘巡洋艦無一倖免,克拉多克少將殉國;索契角海戰,盟友俄國的黑海艦隊慘敗,兩艘老式戰列艦沉沒,指揮官安德烈中將陣亡;德國人的埃姆登和柯尼斯堡號襲擊艦將印度洋攪的天翻地覆,皇家海軍束手無策;在北海,德國輕型艦艇肆無忌憚的追逐我們的商船,我們卻無能為力;50萬陸軍深陷法國戰場,法國人和我們的陸軍兄弟迫切需要本土的支援,然而德國潛艇卻總是能輕易越過海峽艦隊的防線,襲擊我們的運輸艦!”

     11月5日,英國海軍委員會委員所有成員、位於本土的三支艦隊一線指揮官、情報部門的官員、技術顧問、海軍總參謀的高級參謀,還有最高國防委員會和英國下議會派來的代表,雲集倫敦英國海軍總部大樓那一間稍顯破舊的會議室。

     1914年11月1日無疑是協約國的哭泣日,英王喬治五世級大膽號戰列艦在“安全”斯威利灣的觸雷,損管和拖拽搶救無效後沉沒;德國陸軍再度發動陸上攻勢,就在戰事吃緊之時,繁忙的海峽運輸線因為德國潛艇的布雷陷入癱瘓;就在大英帝國子民六神無主的時候,11月2日,一家倫敦小報引爆了皇家海軍在科內羅爾海戰一敗塗地的消息。

     英國是個島國,人力不足國土狹小資源匱乏,海洋成就了英國工業革命,成就了日不落帝國百年榮光。這個年輕的島國從來就沒有陸地的羈絆,王國的子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更加了解海洋,他們的骨子裡、血液裡無不流淌著一種叫做海魂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這個島國才將他們最好的人才、最多的軍費和最大的驕傲傾注在海軍上,每當面對危險,國民第一反應就是尋找他們的海軍。慘烈的一戰爆發了,英國人一如既往的發出感概,可他們卻驚訝和尷尬的發現皇家海軍的所作所為,辜負了他們的信任,大艦隊不但不敢主動出擊,甚至連保衛海岸線和海上生命線都做不到。

     大英帝國的子民還在期待,還在希夷,千方百計的為他們的驕傲找理由開脫,可科羅內爾的慘敗卻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英國舉國震驚,倫敦率先爆發了騷亂,大批失去理智的民眾在首相官邸和海軍總部大樓前遊行示威,投擲石塊和自製燃燒彈。首相率領內閣成員總辭職,丘吉爾的海軍大臣職位搖搖欲墜,海軍部上下瀰漫了一種樹倒猢猻散的詭異氛圍。

     站在主席台上的溫斯頓-丘吉爾舒緩沉痛的語調陡然升高,他站起身,執拗的推開了會議室的窗戶,任憑圍在海軍總部大樓外示威民眾的喧囂傳進來。

     “先生們,皇家海軍數百年積攢的榮譽快要被我們給敗光了。我無意去批判什麼,我無意去指責任何人,可我們總得做些什麼!皇家海軍需要挽回失落的榮譽,挽回民眾對我們的任性!”

     大樓外,英國民眾高舉丘吉爾的畫像當眾焚燒,溫斯頓-丘吉爾嗅著那刺鼻的焦味,面無表情,略帶挑釁的眼光自一眾中高級官員羞愧的臉上掃過。

     “丘吉爾先生,國防委員會無條件支持您的任何行動!”

     “丘吉爾先生,議會同意您的觀點!”國防委員會與下議院派出的代表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對風雨飄搖的海軍大臣丘吉爾表示支持。

     雖然丘吉爾軍事素養缺乏,但作為文官,他在英國擁有足夠的人脈,是以首相辭職了,四十歲的丘吉爾依然能夠站在海軍總部會議室主座上。

     費希爾幫主力成員在國防委員會和議會代表若有若無的警告下,保持屬於軍人的緘默,浪漫的丘吉爾回到會議室的主席台上,對掛在牆壁上的巨幅海圖款款而談。

     “先生們,如今我們面臨許多巨大的難題和挑戰:科內羅爾海戰和索契角海戰告訴我們,再多的老式戰列艦也對抗不了哪怕一艘無畏艦和戰巡,被我們寄予厚望的南美洲分艦隊已經阻止不了施佩艦隊的腳步,有大海作為天然屏障的大英帝國將首次遭遇兩線作戰;伯克利-米爾內海軍上將的地中海艦隊被削弱了,老人星和防禦號兩艘老式戰列艦被調往南美洲,大批輕型艦隊抽調到印度洋,參與針對埃姆登號襲擊艦的捉迷藏遊戲,如今爵士手中只有兩艘無敵級戰巡和一艘臨時配屬的阿金庫爾號,一旦德國戈本號戰巡衝出達達尼爾海峽,地中海艦隊將無力干涉德國人任何行動;埃姆登和柯尼斯堡號襲擊艦在印度洋的游弋已經嚴重影響了帝國的海上生命線,我們一口氣向印度洋投入了三十餘艘巡洋艦,問題是究竟需要多少艘軍艦或者說何種戰略才能綏靖東方航線?為了保衛法國保衛巴黎,皇家海軍將駐紮在本土和配屬大艦隊的輕型艦艇抽調一空,為英吉利海峽運輸線護航,然而德國人的攜帶水雷的潛艇和攜帶小型炸彈的飛艇依然能越過海峽艦隊的封鎖線突襲運輸艦隊,北海局勢也因此糜爛不​​堪,大膽號超無畏艦就是犧牲品!”

     “先生們,局勢不容樂觀,甚至是危如累卵!費希爾元帥和大艦隊的遠程封鎖理論已經名存實亡,該是大艦隊出擊的時候了!讓第二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不倦、新西蘭和澳大利亞號三艘戰巡南下絞殺施佩艦隊,避免大英帝國遭遇可怕的兩線作戰;讓阿金庫爾號戰列艦成為地中海艦隊的正式編制,保持對達達尼爾海峽的封鎖;調集更多的巡洋艦,用區域封鎖的方式對付德國襲擊艦的游擊;徹底封鎖英吉利海峽並且將臨時配屬海峽艦隊的輕型艦隊調回來,以應對德國海軍咄咄逼人的攻勢!”

     丘吉爾在巨幅海圖上劃出了四道明晰的戰線,他深吸一口氣,振臂高呼道:“該是大艦隊出擊的時候了,我們需要給德國人雷霆一擊,讓他們知道皇家海軍的逆鱗!”

     溫斯頓-丘吉爾激情澎湃的鼓動結束了,沒有應有的掌聲,沒有鮮花,只有瞠目結舌的身經百戰的軍人。約翰-傑利科終於停止了他的冷笑,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緩緩的站了起來。

     “11月1日,大膽號戰列艦沉沒;鐵公爵和阿賈克斯號動力系統老化,繼續返廠改進;獵戶座號因為蒸汽輪機故障,正在返廠修理;愛爾蘭號(原土耳其瑞薩迪赫號)、本鮑號、印度皇帝號戰列艦與虎號戰巡剛剛服役,尚未形成戰鬥力;阿金庫爾號九月啟程前往地中海。”大艦隊總司令傑利科上將並沒有直接反駁丘吉爾,而是不動聲色的列舉了一系列數據:“丘吉爾先生,如果您將第二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三艘戰巡抽調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大艦隊只有17艘戰列艦和5艘戰巡可以使用,而德國的大洋艦隊擁有16艘戰列艦,4艘戰巡和一艘準戰巡(布呂歇爾號),我們對大洋艦隊的數量優勢將蕩然無存!”

     “有德皇威廉在,大洋艦隊絕不會主動出擊!”傑利科用冷冰的數據駁倒了感性多於理性的溫斯頓-丘吉爾,丘吉爾臉上爬滿了醉態的紅暈,惱羞成怒道。

     “赫爾戈蘭灣海戰之前,你說過同樣的話!”費希爾幫在海軍高層僅存的碩果約翰-傑利科上將與上司丘吉爾對視了一眼,搖搖頭風輕雲淡道。

     ……

     “如果英國人不分兵,英國南美洲分艦隊阻擋不了施佩伯爵的步伐,英國西海岸將面臨巨大的威脅;如果英國人分兵,大艦隊的數量優勢將蕩然無存。”

     德國柏林,海軍總部某一間黑漆的屋子裡,地板上堆滿抽完或者沒抽完的煙頭,嗆人的焦油味在狹窄的房間內發酵,昏黃的小燈僅僅開了一盞,柔色調的燈光將屋內一干人照的面色蒼白。

     已經調任第三戰列艦分艦隊的萊茵哈德-舍爾中將、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海軍參謀部作戰科科長埃里希-雷德爾上校湊在一方書桌前,對著一張皺巴巴的海圖眉頭緊鎖。

     “司令,我們的船比英國人的好,這是我們打破英國人遠程封鎖的最好時機!”王海蒂丟下手裡的鉛筆,將草就的計劃書遞給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將軍,意猶未盡的總結道。

     “皇帝的應聲蟲”英格諾爾將軍並沒有仔細審閱那份計劃書,老好人抬起頭,對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溫和道:“西萊姆,你確定要打這一戰,而且大洋艦隊能夠獲得勝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0 12:33 PM

第六章 被篡改的歷史(一)

     11月7日,深秋的倫敦一如既往的雨霧瀰漫,潮濕的天氣總叫人多了一些愁緒。 12時剛過,老城城南的大笨鐘羞羞答答的報時,歷經滄桑的渾厚鐘聲刺破這陰霾著的天氣,在霧都上空搖曳,一不小心蕩漾進了陳舊的英國海軍總部大樓。

     溫斯頓-丘吉爾的私人秘書埃迪-馬什稍稍有些心神不寧,他時不時的丟下手頭繁重的工作,撇過頭去看丘吉爾辦公室緊鎖的大門。上午九時,海軍大臣丘吉爾邀請大艦隊司令傑利科上將閉門磋商,這一閉門就是三個小時。

     11月5日倫敦召開的聲勢浩大的海軍擴大會議,在分歧爭議和意氣用事之後不歡而散。逐漸掌握實權的丘吉爾,決心背棄已經辭職下台的費希爾元帥遠程封鎖理論,抽調大艦隊主力,絞殺德國留在海外的東亞艦隊和襲擊艦,並且為由他親自策劃的達達尼爾海峽戰役提前做準備。

     然而,在海軍中下層軍官中擁有崇高威望的大艦隊總司令約翰-傑利科上將,堅持保留一支對德意志大洋艦隊具有數量優勢的大艦隊,以避免潛在的風險。

     在英國,海軍內部費希爾幫與丘吉爾文官派明爭暗鬥由來已久,即便國王喬治都略有耳聞。丘吉爾與傑利科的單刀赴會,雖說後者並不是性格強勢之人,可矛盾一旦上升到理論或者戰略的高度,恐怕誰都不會也不敢輕易鬆口,丘吉爾辦公室裡逃不了火星撞地球的激情場面,想到這里埃迪-馬什便是一陣揪心。

     事實證明埃迪-馬什多慮了,寬敞的辦公室裡死一般的沉寂,除了稍顯沉重的呼吸聲,這種令人尷尬的氣場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四十歲的溫斯頓-丘吉爾坐在辦公桌前,耷拉著眼皮子,老練的用小剪刀去剪他摯愛一生的古巴哈瓦那大雪茄。五十五歲的約翰-傑利科上將穿著深黑色的海軍制服,雙手靠在背後,悠閒自得的打量掛在牆壁上的海圖,似乎那副平淡無奇的海圖背後隱藏了北歐海盜時代紅鬍子巴巴羅薩的藏寶圖。

     大笨鐘數十年如一日的雄渾的鐘聲和海軍總部終日繞樑不去的叫罵聲一齊傳了進來。溫斯頓-丘吉爾深吸了一口氣,心有不甘,可終究還是點著了那根把玩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古巴雪茄,面無表情的開口道:“再過兩個小時,第二次海軍擴大會議即將召開。上將,作為海軍領袖人物,也許我們應該統一立場。”

     “丘吉爾爵士……”傑利科上將終於將視線從那張淺薄的海圖搬回來,對他的頂頭上司似是自言自語卻語氣堅定道:“我可以為您的福克蘭群島戰役添磚加瓦,第二偵查艦隊的三艘戰列巡洋艦加入南美洲分艦隊指日可待;由您親自規劃的1915年春季達達尼爾海峽戰役我保留意見,阿金庫爾號和愛爾蘭號戰列艦將會成為您和地中海艦隊最大的底牌!”

     所謂達達尼爾海峽戰役,是由丘吉爾在10月底一手策劃的一場旨在控制達達尼爾海峽和博斯普魯斯海峽,佔領土耳其首都君士坦丁堡,迫使土耳其退出與德國聯合的戰爭的英法海陸軍聯合作戰行動。

     9月底,土耳其對同盟國的傾向愈發明顯,以丘吉爾為首的英國海軍部對奧斯曼帝國的粗暴無禮被倫敦小報揭發,丘吉爾藉口避免技術洩露和為大艦隊免費添船加瓦勉強將此事糊弄過去。

     10月初,率領兩艘戰巡和五艘巡洋艦在希臘愛琴海游弋的伯克利-米爾內海軍上將,特意乘坐“世界上最便宜的戰列巡洋艦”——不屈號返回埃及亞歷山大港“朝聖”,結果先天不足後天畸形的“七砲塔聖物”差點讓這位上了年紀的老爵士心肌梗塞。

     事後老爵士向海軍部和阿姆斯特朗船廠回了一封措辭嚴厲流傳甚久的有關“退貨”的電報,消息傳來,指責丘吉爾的聲音再度高漲。

     為了挽迴聲譽,證明阿金庫爾號的實力,丘吉爾迫不及待的將進攻奧斯曼土耳其提上了日程,親自策劃了達達尼爾海峽戰役,計劃在1915年2月完成戰役準備工作。傑利科對漏洞百出的達達尼爾海峽戰役計劃保持反對態度,不過他並不介意與丘吉爾做一次穩賺不賠的交易。

     “上將,你的建議讓我心動,或許我應該報答你……”溫斯頓-丘吉爾指著窗外模糊不清的通往北海的泰晤士河,那一抹淡淡的笑意盡數散了去,抓著雪茄耐人尋味道:“北海?或者說大艦隊自由行動的授權?”

     “不,丘吉爾爵士,我是個職業軍人,軍人不會奢望一切不切實際的東西!”約翰-傑利科上將不動聲色的將丘吉爾的暗諷頂了回去,他僵硬的表情裡多了一絲令人玩味的矜持:“不過,也許您可以給我多格爾沙洲戰役自由開火權和德國海軍機密無線電通訊情報通報及查閱權限。”

     “上將,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大艦隊司令部遞交的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行動方案在丘吉爾的手頭壓了很久,丘吉爾美美的吸了一口雪茄,任憑淡藍色煙霧在辦公桌前升騰。 “雖然我個人很欣賞戴維-貝蒂,但是他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對抗不了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

     “如果將第二戰列艦隊第二分隊三艘獵戶座級戰列艦交給戴維-貝蒂呢?”

     兜了許久的圈子,約翰-傑利科圖窮匕見,毫不留情的打出了自己的底牌,並且用一把叫做戴維-貝蒂的匕首,狠狠插在了溫斯頓-丘吉爾的軟肋上。

     ……

     “司令官,海軍大臣同意了我們的行動方案嗎?”抓著海軍軍帽的傑利科從破舊的海軍總部大樓走了出來,守在門口的戴維-貝蒂中將迎了上去,神色複雜道。

     傑利科上將看了戴維-貝蒂一眼,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化作長長一嘆:“貝蒂,你可知道從今天開始,海軍大臣再也不會眷顧你,你平步青雲蒸蒸日上的仕途即將陷入低谷,積累下來的人望瞬間蕩然無存,你將要面對一幫無所不用其極的政客!”

     丘吉爾對貝蒂有知遇之恩,1911年貝蒂擔任海務大臣麥肯納的副官,由於意見不合,貝蒂工作並不順心。 1912年丘吉爾出手拯救了惶惶無助的戴維​​-貝蒂,讓他成為海軍大臣副官。 1913年大艦隊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指揮官職務空缺,丘吉爾不顧海軍部的質疑聲,將艦隊交給了貝蒂。丘吉爾看重戴維-貝蒂未必沒有功利的因素,可單純的欣賞更多。

     背叛的滋味並不好受,戴維-貝蒂捂著他那個不安的良心,面色沉重一字一頓道:“戰爭是軍人的事,它容不下任何浪漫恣意!我是職業軍人,有些事我義不容辭!”

     “好吧,你將得到第二戰列艦隊第二分艦隊三艘戰列艦和情報部門的德國海軍機密無線電通訊的情報支援,在多格爾沙洲你擁有自由開火的權利,大艦隊將會成為你最堅實的後盾!放手去做,讓德意志海軍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弗蘭茨-希佩爾和最優秀的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在多格爾淺灘折戟沉沙!”傑利科上將拍了拍戴維-貝蒂的肩膀,鼓舞道。

     ……

     北海天氣正好,伯明翰號輕巡顫顫巍巍的駛了過來,在靠近英國海岸線的淺水區下錨。

     8月13日,正在這一區域巡航執勤的伯明翰號輕巡發現了一艘上浮充電的德國U-15號潛艇,伯明翰號輕巡輕易將逃之不及的德國潛艇撞沉。

     十二天過去了,皇家海軍在赫爾戈蘭灣海戰中一敗塗地,率屬於第一巡洋艦中隊的伯​​明翰號輕巡因為機械故障沒能參加那場迷霧中的海戰,故而僥倖偷生,而撞沉一艘德國潛艇也成為皇家海軍唯一也是僅有的戰績。

     如今的北海德國海軍一家獨大,即便這裡靠近英國海岸線,可英國人仍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在艦長的催促下,第一撥潛水員從伯明翰號艦艉跳了下去,一頭扎進漆黑的海洋。

     U-15號沉船的位置並不深,潛水員戰戰兢兢,在殘破的艦體裡找到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

     “艦長,有發現!”潛水員高舉著一個密封的鉛盒子猛的鑽出水面,興奮道。

     鉛盒很快送到了艦長室,伯明翰號艦長折騰了半天才撬開鐵盒。滿頭是汗的艦長大大咧咧的擰開盒子,結果他被震驚了。

     “天吶……莫非連上帝站在我們這邊?”

     1914年8月25日,英國人從德國U-15號潛艇殘骸中找到了德國海軍的密碼本,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內,數十名稱得上權威的語言學家、數學家和密碼技術專家齊聚英國海軍總部的密碼分析機構,勉強掌握了一小部分密碼。

     在最近一段時間內,英國海軍情報部門多次截獲大洋艦隊電報,這些語焉不詳的電報不約而同的指向同一個地方:多格爾沙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0 12:41 PM

第六章 被篡改的歷史(二)

     “英國人分兵的可能性有多大?”昏黃的燈光將英格諾爾飽經風霜的老臉,照映的愈發蒼白,他摘下眼鏡,將大洋艦隊最傑出的幾位年輕人聯手打造的計劃書放到一邊,輕聲問道。

     “百分之八十!”再多的苦咖啡也挽救不了連續奮戰兩天三夜的疲倦,埃里希-雷德爾眼睛里布滿血絲,倚在冰冷的牆壁上強自振作道:“無論是丘吉爾還是皇家海軍,都需要在世人面前挽回顏面鼓舞士氣。擁有兩艘大型裝甲艦的東亞艦隊無疑是一份手到擒來的功業,英國人沒理由放過軟柿子找大洋艦隊死磕。”

     “如果英國人不分兵,大洋艦隊暫時按兵不動,當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抵達愛爾蘭海域時,雙線作戰的英國人必定焦頭爛額,而我們只需要一場特拉法爾加式的輝煌勝利!”德意志海軍另一位戰略天才、第一戰列艦分艦隊總參謀官沃爾夫岡-魏格納上校不慌不忙的掏出備用計劃書,用天衣無縫將英格諾爾的疑慮打消。

     “一旦英國人分兵,我將率領馮-德-坦恩和毛奇號兩艘戰巡,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主動出擊,威脅不列顛島海岸線。大英帝國本土數百年沒有遭遇過外敵入侵,也許一次兩次英國海軍來不及做出反應,但如果我們故意留下破綻,在憤怒的英國民眾的壓力下,皇家海軍必定選擇伏擊和消滅我們。一點善意的謊言和偽裝,兩艘戰巡和一艘大型裝甲艦不至於讓英國人出動大艦隊主力奮力一擊,至多只有我的老朋友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獅、皇家公主、瑪麗女王和虎號四艘新銳戰巡,傑利科上將的大艦隊主力作為遠程策應。”

     王海蒂歪戴著軍帽滿臉胡茬,呵欠連天似睡非睡道:“我的使命是在盡量保存軍艦的基礎上,纏住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由希佩爾將軍的兩艘戰巡和舍爾將軍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四艘凱撒級戰列艦、兩艘國王級戰列艦完成最後一擊,而英國人的喪地就是多格爾沙洲!”

     “西萊姆少將,雖然行動方案很完美,但這對於​​你來說很不公平。”英格諾爾看了王海蒂一眼,憂心忡忡道:“布呂歇爾號只是一艘大型裝甲艦,它根本就對付不了真正的戰巡。馮-德-坦恩和毛奇號雖然實力強勁,可比起戴維-貝蒂手中的獅級和虎級新銳戰巡仍然差了一個檔次。西萊姆,也許大洋艦隊的增援尚未趕到,你就被戴維-貝蒂的新式戰艦撕得粉碎!”

     “雖然前方艱難險阻……”宅男細細聆聽他那顆年輕激越的心跳,回憶起布朗特在碼頭上對他說這番話時很平靜很幸福的神態,稍稍仰起頭人云亦云道:“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不是嗎?”

     ……

     多格爾沙洲戰役計劃書被沃爾夫岡-魏格納上校帶走了一份,他的遠方表叔海寧-馮-赫岑多夫將軍正是作戰科科長埃里希-雷德爾上校的頂頭上司,海軍參謀部總參謀長。

     夜並不深,威廉港的天氣微涼海風正緊,披著軍衣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將軍坐在辦公桌前,小聲翻看那份縫隙邊角無不橫溢出年輕人驚豔的才華和天馬行空的亮點的計劃書。

     出門小酌幾杯歸來的雷德爾和西萊姆伏在辦公室外的秘書室案頭,勞神構思針對多格爾沙洲海戰的訓練計劃。

     十一月的北海多霧,規劃中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又是一場伏擊戰,在沒有步話機沒有雷達指揮儀的大艦巨砲時代,軍艦之間的協同攻擊和跨射彈幕訓練相當重要。

     “雷德爾,你知道馬格德堡號嗎?”喝了點酒的王海蒂三兩星醉態,一兩點恣肆,他敲了敲有些暈眩的腦袋,集中精力審視那份訓練方案。突然,宅男混沌的腦海靈光一閃,他隱約想見了什麼,抓著雷德爾衣袖猶疑道。

     “剛調入第二偵查艦隊,怎麼了?”作為海軍總參謀部作戰科科長,雷德爾對於大洋艦隊任何風吹草動都諳熟於心。

     “密碼沒洩露?”酒意翻湧的王海蒂哈哈一笑,嘟嘟囔囔含混不清道:“看來歷史已經被我篡改的面目全非……”

     屋外濃郁著屬於年輕人的爽朗和勵志,那股子無拘無束一不小心溢了進來,驚動了沉思中的英格諾爾。大洋艦隊總司令鬆鬆垮垮的靠在鬆軟的沙發墊背上,粗實的大手輕撫著大洋艦隊總司令辦公室裡的陳設和還帶著墨香的計劃書,唯唯諾諾的老好人臉上竟流露出一絲惋惜的意思,搖搖頭髮出沉重的嘆息聲。

     “這是一個老將漸凋零的時代……”

     赫爾戈蘭灣海戰之前,性格偏激的皇帝唯恐他的“寶貝”有任何的損失,三令五申大洋艦隊不得主動出擊。 8月23日,王海蒂一手主導的赫爾戈蘭灣海戰將英國的大艦隊和威廉的大洋艦隊一齊捲了進來,儘管德意志海軍大獲全勝,可皇帝依然驚出一身冷汗。

     惱火的皇帝威廉有理由怨恨拿他的艦隊“玩火”的王海蒂與希佩爾,提爾皮茨用體面的下台挽救了那兩個年輕人。伴著赫爾戈蘭灣絢爛的砲火,提爾皮茨時代結束了,費希爾時代也結束了。

     提爾皮茨與費希爾這一對鬥了十來年的冤家夙敵,幾乎在同一時間以同樣一種不光彩的方式黯然離職,又在退休後第一時間將他們看中的接班人推上前台,讓大艦隊和大洋艦隊司令為他們保駕護航,等待封鎖戰與突圍戰之間的巔峰對決。

     然而,德意志皇帝威廉執意要將他的“寶貝”圈禁起來。

     威廉單純而固執的認為陸軍能夠解決陸上戰事,英國會選擇一種體面的方式投降,大洋艦隊將作為戰後談判的籌碼,讓德意志帝國獲取最大的戰爭紅利。

     大洋艦隊主力被禁足了,然而皇帝並不了解德意志陸軍在西線戰場不斷耗盡的資源鮮血和士氣,他也小看了肩負陸魂的海軍人嚮往戰場挑戰海洋追求勝利的勇敢之心。皇帝威廉就好像撒潑的攪局者,讓一場旨在打破海上封鎖、獲取資源贏得消耗戰的突圍戰演變成皇家海軍一個人的舞台。

     “多格爾沙洲海戰,無論勝敗我都必須下台。這一次有我背書,下一次還有赫岑多夫那個老傢伙力挽狂瀾,可再下一次呢?”

     英格諾爾擱在沙發扶手上的拳頭鬆了又緊,老好人從來就不是戀棧不去之人,他內心的塊壘足以容下王海蒂、雷德爾、奧登和魏格納這一幫年輕人的成長足跡,他的執著足以讓他笑看個人仕途的起起伏伏。可他畢竟是大洋艦隊的掌門人,為官一任的他德​​意志海軍的未來負有責任!

     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將軍站起身,擰開吱呀作響的舊門,衝著屋外的那個缺點不少毛病很多但卻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問道:“西萊姆,老將凋零落寞相繼退場的時代,你做好準備了嗎?”

     總司令語氣中的蕭瑟怎麼也掩飾不去,埃里希-雷德爾腳步虛浮踉蹌了一下,腦筋尚未急轉過彎來的他便聽見一生的摯友、至死都改不掉貪杯和間歇性多嘴毛病的海蒂-西萊姆石破天驚大逆不道的宣言:

     “赫爾戈蘭灣海戰,數千將士用鮮血換來的勝利和大好局勢,被保守派官員的讒言和性格偏激的皇帝輕易抹去。戰后海軍部會議,我失魂落魄如喪考妣,我一反常態保持緘默,我在想是否我手下的海軍將士不夠努力,是否我的苦心孤詣的勸告太過偏激,是否德意志海軍真的沒有頭腦清醒之人,是否大洋艦隊真的擺脫不掉悲情的宿命,在將來的某一天因為基爾的風侵雨蝕而鐵鏽斑斑,隨著斯卡帕上空一句“彩虹”全軍覆沒。總司令,您告訴我這個世界是不真實的,提爾皮茨元帥將海軍的未來託付給我,並且用實際行動為您的箴言我曾經的懦弱做出最好的註解和嘲諷。”

     這並不是有嗜酒傾向的王海蒂第一次酒後口出狂言,雷德爾大驚失色,試圖勸阻總是因為一些百無遮攔無所顧忌的囈語,而備受打壓的老友。當雷德爾的皮鞋踢到王海蒂的小腿時,雷德爾卻驚訝的發現這一瞬,醉意滔天的宅男狂放不羈的眼神裡,多了一絲在宅男身上若隱若現絕不常見的叫做勇於擔任和激情熱血的東西!

     威廉港海軍軍官俱樂部的啤酒味道的確純正,疲倦的王海蒂埋頭多喝了幾杯,卻不想清啤酒後勁十足的特質讓既無酒量又無酒品的宅男醉意翻湧狗血澎湃。

     前世史書白紙黑字,赫爾戈蘭灣海戰德國失利,而這一世歷史不經意間由他王海蒂改寫。 1915年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德國依然戰敗,可宅男卻有信心在海軍部保守派和皇帝的桎梏下逆天改命。

     悶騷的宅男被一種叫做大時代、叫做使命的東西感染,酣暢淋漓的酒話為之一頓,掂量了前世無數次耳濡目染卻不屑一顧的叫做權利的東西,摒棄那些曾經被他拿來做逃避責任和拒絕義務的擋箭牌的理由,沖天的酒氣伴著豪情噴薄而出,恣肆汪洋道:“既然大家都看不破這棋局,誰也不相信我的預言,那就讓我孤軍奮戰!多格爾沙洲海戰之後,誰也無法阻擋年輕人前進的步伐,皇家海軍不行,威廉陛下更不行!”

     1914年11月7日,秋末,天氣微涼,英格諾爾的辦公室外海風正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0 12:50 PM

第六章 被篡改的歷史(三)

     經過布洛姆-福斯造船廠工人不懈的努力,由一艘萬噸級廢棄商船改裝成的山寨版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在數艘拖船的拖拽下,從隱蔽的乾船塢開進了開闊的船廠修理船塢。

     “西萊姆,你確定能騙過英國諜報人員?”埃里希-雷德爾站在這艘山寨型戰巡上,伸手輕撫那些油漆未乾的350毫米巨砲模型,喋喋不休道。

     王海蒂策劃的多格爾沙洲戰役,在以海寧-馮-赫岑多夫將軍為首的海軍總參謀部秘密通過。一批熱情大膽的海軍中高級官員,試圖繞開暮氣沉沉的海軍部保守派元老和脾氣古怪的皇帝,藉口第一偵查艦隊例行戰鬥巡航尋釁滋事製造事端,造成大洋艦隊主力不得不增援的既成事實。

     為此,萊茵哈德-舍爾中將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和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的第一偵查艦隊在窄小的傑德灣海域開展了編隊協同和跨射訓練。曾經擔任過預備役艦隊動員參謀的王海蒂奔赴漢堡港,走馬觀花後很老練的選定了一艘已經廢棄了的萬噸級舊商船,開始多格爾沙洲戰役前的戰略欺騙和軍艦偽裝。

     連續三天的奮戰,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山寨版在德國強大的工業實力和造船廠技術工人巧奪天工的偽裝下新鮮出爐,乍一看頗有些大艦巨砲的風範。雖然山寨貨船身比例與德弗林格爾號戰巡有些出入,但是德弗林格爾號獨特的大深切角艦艏、具有明顯的舷弧的艏部、長艏樓艦島和4座前二後二雙聯裝350毫米重砲設計被山寨貨展現的淋漓盡致,足以以假亂真。

     “沒指望能隱瞞多長時間,只要在短時間內乾擾大洋艦隊​​的判斷足矣!”說這話的時候,王海蒂已經順著舷梯行色匆匆的朝船塢外走,臉上就差這些“我很忙”三個大字。

     “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老生常談,但對於已經逐漸陷入消耗戰與持久戰節奏的德意志帝國來說意義重大,這沉甸甸的六個字足以讓王海蒂拋頭顱灑熱血。

     其實作為第一偵查艦隊的副職,王海蒂本可以活的很悠閒,而慵懶也曾是宅男最大的人生追求,可是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德國在陸地戰場的頹勢漸顯,王海蒂不得不放下曾有過的散漫,為了那一線希望拼搏努力,王海蒂的下一站就是位於荒涼偏遠的東普魯士但澤灣的碩效造船廠。

     ……

     當王海蒂風塵僕僕的趕往但澤碩效造船廠時,橫躺在乾船塢裡的戰列巡洋艦艦身上已經掛起了彩旗,在造船廠工人和配屬這艘戰列巡洋艦的水兵的操作下,搭在艦身上的高腳架很快被拆卸乾淨,戰巡艦艏處掛著“薩拉米斯”的銘牌被換上了“Deutschland(德意志)”幾個字樣。

     一切都在告訴世人,這艘被希臘政府遺棄的戰列巡洋艦並沒有如德國政府宣稱的那樣被船廠拆毀,而是更名為德意志號,並且秘密轉移到偏遠荒涼的但澤碩效造船廠繼續建造。

     在船廠經理和德意志號戰巡接艦官兵的簇擁下,穿著少將軍服的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王海蒂靠近了那艘命運坎坷血統複雜的戰巡,宅男接過一瓶香檳,等待軍艦下水那一刻。

     “德意志號戰巡忠​​勇的將士們,但澤碩效造船廠辛勤的創造者們,今天,11月11日,是個偉大的日子!”王海蒂站在乾船塢的一方高台上,面對數千名工人和水兵高舉著香檳洋洋灑灑道:“1913年,希臘政府向克虜伯公司訂購了一艘裝備14英寸炮的薩拉米斯號戰巡,為了保質保量完成任務,布洛姆-福斯造船廠數百名技師和數千名工人日夜奮鬥,克努伯公司甚至專門開發了14英寸主砲。8月4日,戰爭爆發了,希臘政府宣布放棄薩拉米斯號戰巡,六大造船廠的造船日程因為戰爭排得滿滿噹噹毫無空隙,而此時​​,薩拉米斯號戰巡剛剛鋪設好了龍骨,艦體僅僅完工了1/3。海軍部建議毀棄這艘戰巡,我勸說希佩爾將軍堅持,因為我覺得這艘尚未完工的戰列巡洋艦值得挽救,因為德意志的戰爭資源一分一毫也不允許浪費,因為但澤碩效造船廠的工人是世界上最好的技師,因為德意志海軍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這艘戰巡!”

     船塢里傳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年輕的水兵和工人臉上寫滿了驕傲,他們紛紛扯起嗓子使勁叫嚷起來,那聲音幾乎將乾船塢的鋼鐵穹頂掀翻。

     王海蒂站在高台上,面帶恬淡微笑。王海蒂前世在電腦前渾渾噩噩十數年,謹小慎微虛度韶華,直到他站在這一方高台上,裹挾著無盡的氣勢,聆聽著大時代的節奏,粗心的宅男這才驀地發覺他喜歡這種感覺。

     “我代表帝國海軍感謝但澤碩效造船廠員工這三個月的不辭辛苦,感謝德意志號接艦官兵的不離不棄,我想說——但澤碩效造船廠萬歲!大洋艦隊萬歲!德意志萬歲!”

     王海蒂將手中的香檳砸向德意志號戰列巡洋艦的艦艏銘牌,完成軍艦下水的最後的禮節——“碎瓶禮”。航海是一項艱苦而又危險的事業,總是伴隨著數不清的海難和不可預知的死亡,傳說當香檳酒的醇香佈滿船頭可以去邪避災,所以每一艘艦船下水前都要舉行“碎瓶禮”。

     香檳酒觸碰冰冷的鋼鐵,爆裂開來的聲音讓人怦然心動,隨著宅男粗重的呼吸和水兵工人狂熱的吶喊,1914年11月11日,英國諜報人員注意不到的波羅的海但澤灣,一艘滿載排水量23500噸,擁有22台鍋爐和兩座蒸汽機,最高航速可達23節,裝備4座雙聯裝350毫米主砲和10座150毫米副砲的新銳戰列巡洋艦沿著軌道滑向大海。

     這艘戰巡將會在但澤灣舾裝和海試,接艦官兵也會跟隨戰艦開展訓練,最遲1915年1月,這艘並不在大艦隊視線中的戰巡,將會以全新的姿態加入希佩爾中將的第一偵查艦隊,它會讓驕傲的英國人大吃一驚!

     “西萊姆少將,您不但是一位傑出的海軍指揮官,還是一位優秀的宣傳家。”但澤碩效造船廠經理湊了過來,小聲恭維了一句。

     “演說家?”王海蒂莞爾,如果雷德爾聽到這番話,他一定​​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腹黑宅男酒醉後的醜態,掰著手歷數宅男因為口出狂言而備受打壓的升遷之路。 “不提這些,呂佐夫號建造進度如何?”

     “呂佐夫號戰巡於1912年7月16日開工,戰爭爆發時艦體工程已經完成3/4。在海軍部和希佩爾將軍的催促下,我們加快了建造速度,呂佐夫號10月31日下水,最遲明年3月份,這艘最新式的戰巡就將加入大洋艦隊!”

     經理邊走邊說,將王海蒂領進另一座舾裝船台。只見一艘外形優美的戰艦靜靜的停靠在船台上,倒V字型艦艏、長艏樓艦島、高乾舷和三角艦桅,正在吊裝砲管的艦體,還有艦艏位置掛著的“Luetzow(呂佐夫)”銘牌。

     毫無疑問,這是德弗林格爾級戰巡二號艦呂佐夫號,3,1000噸的最大設計排水量,14台採用油煤混合燃燒型的鍋爐,2台蒸汽輪機,最大功率63,000馬力,最高航速26.5節,4座專門為薩拉米斯號戰巡而開發設計出來的350mm雙聯裝35CM-SKL/50型主砲,12門150毫米(5.9英寸)/45倍徑單裝火砲,水線帶裝甲主裝甲帶最厚處接近300毫米,平裝甲板最厚處也有200毫米,加上水密隔艙設計和舯部水密艙採用雙重縱向隔板,呂佐夫號戰巡綜合實力已經不亞於一般的無畏艦。

     “將軍,老實說形勢不容樂觀,海軍部分配給我們的造艦任務一直排到了1916年,而下撥給我們的資源卻並不足以支撐船廠的造艦計劃。舉個例子,海軍部交給我們的巴伐利亞級戰列艦二號艦巴登號於1913年12月22日開始開工,由於缺乏克努伯鋼材,我們只能將它的下水日期一再拖延,最樂觀估計也要拖延至1915年3月,據我所知,基爾霍瓦爾德船廠的巴伐利亞級一號艦建造進度最快,可也得等到1915年1月左右才能下水。”

     “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結局了……”王海蒂扭頭朝修修停停的巴登號戰列艦所在的乾船塢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

     歷史上赫爾戈蘭灣德國海軍失利,拱手讓出了北海的控制權,盛氣凌人的皇家海軍不僅肆意扣押德國商船,對掛著美利堅和荷蘭國旗的軍火走私船也寸步不讓,挪威和瑞典的鐵礦在皇家海軍輕型艦艇的威脅下,只能從波羅的海和東普魯士運進德國工業區。

     這一世德國海軍佔據北海的製海權,挪威和瑞典的商船隨意進出北海,淒淒慘慘的英國人不敢樹敵過多,對中立國的軍火走私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德國還能從海外獲得鐵礦石、硝石等戰略資源。

     “大艦隊的封鎖戰與大洋艦隊的突圍戰,鹿死誰手,瞧好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1 03:29 PM

第六章 被篡改的歷史(四)

     基爾的秋末總是很美,菩提樹下凋零過的落葉,拍打沙灘的碎白海浪,基爾峽灣歸航的點點片帆,帶著鹹濕味道的晚風,還有印染在海天一線的霞光。

     嫁做人妻的安妮廚藝並沒有精進,帶著焦味的熏肉,嘗不出鹹淡的雞蛋沙拉,還有奇形怪狀的烤麵包,一家人草草結束了淒慘的正餐,從稍顯破敗的洋灰小樓走了出來,迎著基爾昏黃的斜陽在基爾峽灣的防波堤上散步。

     結束軍艦考察任務,海軍部給了王海蒂一天的假期,一直在各大造船廠奔波勞累的宅男,終於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儘管王海蒂對即將展開的多格爾沙洲戰役的準備情況著急上火,但他並沒有從但澤效碩船廠返回威廉港基地,而是聽從英格諾爾和希佩爾將軍的指令,北上基爾。

     昏黃,史瑞克特夫婦和老海軍弗雷西走在前面,喋喋不休的討論戰局走勢;王海蒂走在中間,三心二意的插話之餘,失魂落魄的思考多格爾沙洲戰役方案的疏漏;妻子安妮牽著女兒艾薇兒的小手,亦步亦趨的踩著王海蒂因為夕陽而拉長的影子,玩的不亦樂乎。

     聽著妻子和女兒兩串銀鈴似的笑聲,王海蒂浮躁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心底的某一根琴弦被撩動。

     水清沙白的波羅的海,微醺醉人的海風,盤旋奪食的海鳥,還有戀棧不去的殘陽,基爾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基爾,無論懵懂的宅男在1984年的貨運碼頭和海軍學院犯過多少令人啼笑皆非的錯誤,無論自私的宅男在1902年冬季貧民區小教堂的神父面前有多麼的憤怒,無論宅男在1912年末伊斯坦堡的夢裡如何咒罵淒涼的穿越和這座該死的城市,可宅男依然擺脫不掉基爾,因為在基爾的空氣中瀰漫了一種叫做家的情愫。

     “西萊姆,忘了告訴你,我們家小天使戀愛了……”安妮無視女兒艾薇兒的張牙舞爪擠眉弄眼,調笑道。

     “才沒有呢,布蘭代斯是爸爸狂熱崇拜者,所以我才欣賞他!”已經八歲的艾薇兒雙手叉腰煞有其事的辯解,那種惱羞成怒的嬌憨神態讓一家人笑的前俯後仰。

     前世小女友碎碎念道而宅男卻不屑一顧的生活場景真實出現在他眼見,曾經的高富帥並沒有萌生出俗不可耐的逆反心理,反而找到了幸福的滋味。習慣在女兒面前端出嚴父架子的王海蒂忍不住偷樂起來。

     “正因為幸福,所以才覺得珍惜,正因為珍惜,所以才肯奮不顧身!”不知不覺,王海蒂為他選擇九死一生找到了最好的註解。

     “安妮,我這個月中旬即將出海……”王海蒂有心交代什麼,又唯恐草率的言詞讓家人擔心,斟酌了半天才尋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彙,那就是“戰鬥巡航”!

     安妮前行的步伐頓了頓,她沉默了片刻,旋即抬起頭挽起髮梢淡然道:“西萊姆,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所有人。”

     很顯然,海軍妻子能聽懂丈夫的猶豫,要知道她的丈夫正是拿“戰鬥巡航”這個荒唐的藉口搪塞了她,踏足戰場並且指揮了赫爾戈蘭灣海戰。

     妻子的淡然叫宅男稍稍有些錯愕,王海蒂猜不透那是德意志女兒特有的氣質,還是安妮內心已經有了比同年同月同日死更加絢爛的決斷。忐忑的王海蒂試圖從妻子剛毅的眼神裡找出真相,可惜有人打攪了他。

     伴著艾薇兒驚訝的呼喊聲,一個十來歲小男孩從防波堤下的沙灘處流竄了過來,男孩小小的眼睛死死盯著王海蒂,驚喜若狂道:“您就是海蒂-西萊姆將軍嗎?”

     就在三十六歲的年輕大叔王海蒂不知所措不明所以的時候,安妮笑著解釋說小男孩就是布蘭代斯,他們的新鄰居,王海蒂的崇拜者,一個狂熱的海軍迷。

     “將軍,報紙上說您是海軍最傑出的指揮官,德國不敗的海爾曼,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十歲出頭的布蘭代斯竭力裝出老成的樣子,大大方方的懇求道:“將軍,看在我非常崇拜您的份上,可以破例讓我加入海軍嗎?我不止一次的背著父親去海軍徵兵處,可徵兵官總是拿我的年紀說事,將軍,我已經不小了,我都十歲了!”

     海爾曼是德意志的民族英雄,公元7年,海爾曼率領日耳曼軍隊在德國西北部奧斯納布呂克附近的條頓堡森林打敗了不可一世的羅馬軍隊,讓氣急敗壞的羅馬皇帝奧古斯都發出著名的悲憤吶喊:“瓦盧斯,把我的軍團還給我!”

     事實上,德國普通民眾從不認為他們的大洋艦隊能夠擊敗威名赫赫的皇家海軍,旗鼓相當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然而看似弱小的德意志海軍在大洋上驚艷表演讓這個大陸民族大為吃驚。

     戰爭爆發之初卓有成效的潛艇戰,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的輝煌,11月被寄予厚望的陸地戰場的低迷和海軍巡邏艦隊在北海咄咄逼人的攻勢,這一切讓德意志人看的目瞪口呆,繼而欣喜若狂。

     儘管王海蒂只是一名少將,但是德意志報紙顯然愛煞了這位三十六歲的年輕人。在編輯妙筆生花的文筆下,王海蒂儼然成為海軍最耀眼的將星,未來的納爾遜,尚在蟄伏期的海爾曼。

     布蘭代斯的天真浪漫讓王海蒂笑出聲來,他摸了摸男孩的腦袋,瞇著眼睛允諾道:“如果我成為大洋艦隊司令,我一定讓你加入帝國海軍,並且在最好的戰列艦上服役!”

     ……

     11月中旬,大西洋局勢變得愈發詭異起來,前一段時間還氣勢洶洶的叫囂要聚殲施佩艦隊的英國南美洲分艦隊在科內羅爾海戰後銷聲匿跡鴉雀無聲,任由施佩伯爵大搖大擺的殺進南大西洋。與此同時,北大西洋也喧鬧起來。

     11月9日,穆爾少將率領英國第二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不倦號、新西蘭號和澳大利亞號三艘戰巡趁夜溜出防禦森嚴的斯卡帕灣。

     英國人的鬼祟,自然瞞不過德國情報人員和中立國消息靈通的海軍武官,數日後,大英帝國海軍部終於羞羞答答的承認,第二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秘密離開斯卡帕灣基地,英國人對此的解釋是“例行戰鬥巡航,具體地點涉及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11月10日,德國第一偵查艦隊最新服役的德弗林格號戰巡自傑德灣錨地消失,外界謠言紛紛,大洋艦隊司令部發言人斷然否認,宣稱德弗林格爾號出海訓練。然而根據英國諜報人員上竄下跳得出的可靠消息,“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因為鍋爐設計問題不得不返廠改裝”。

     為了確認這則消息,神通廣大的英國特工紛紛趕往位於漢堡的布洛姆-福斯造船廠,毫不意外的弄到了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停在船塢改裝的模糊照片。

     局勢波譎雲詭,各大國紛紛嗅到了戰爭即將來臨的陰謀氣息,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緊盯著波瀾漸起的洋面。

     11月14日清晨,由第一偵查艦隊兩艘戰巡和一艘大型裝甲艦組成的誘餌艦隊前出傑德灣,例行“戰鬥巡航”。不同以往,這三艘戰艦的巡航路線並不是赫灣100海裡巡邏線,而是擦著多格爾沙洲巡弋。

     “這幫該死的兔崽子!”深色的海軍制服,緊鎖的劍眉,在胸前晃悠的望遠鏡,王海蒂站在毛奇號戰巡司令塔上,指著靜謐的北海將第二偵查艦隊和赫灣巡邏艦隊上上下下罵了個遍。

     按照王海蒂的計劃,由他率領的誘餌艦隊將戰鬥巡航至多格爾沙洲附近,藉口追逐英國漁船和商船順勢迫近英國海岸線,砲擊英國人防守薄弱的民用港口。

     很顯然,王海蒂低估了原屬於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的赫灣巡邏艦隊的想像力和野心。根據德國海軍部在戰前的規劃,德國巡邏​​艦隊主要在赫爾戈蘭灣100海裡防禦線巡邏,然而自王海蒂就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司令官以來,德國海軍對100海裡這界定愈發寬泛。

     赫灣海戰以前,德國輕型艦艇的巡邏線已經公然逼近多格爾沙洲,赫爾海戰以後,皇帝嚴令大洋艦隊主力不得出動出擊,而此時,非主力的赫灣巡邏艦隊巡邏線已經迫近大不列顛島的海岸線。

     自誘餌艦隊出海,遼闊的北海洋面上連一艘英國巡邏艦都看不見,別遑論大膽的米國漁船和商船。宅男的風蕭蕭兮易水寒演變成一場徹頭徹尾的獨角戲,不僅沒有對手,甚至連觀眾都沒有。

     王海蒂苦思冥想後,扯過編隊情報官和通訊官的衣服,附耳嘀咕了很久。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1 03:30 PM

第六章 被篡改的歷史(五)

     1914年11月14日凌晨三時,奧克尼群島斯卡帕灣。

     夜深沉,海浪拍打獅號戰巡,把數万噸的鋼鐵怪獸輕輕搖曳,伴著北半球純白皎潔的月光,北大西洋似乎在傾力演奏一首搖籃曲。

     由於執行戰時燈火管制,獅號戰巡一團漆黑,戰巡艦島艏樓後部的司令官室艙門緊閉,然而透過舷窗和一層厚厚的簾幕,執夜勤的水兵依稀能望見慘淡的光亮。

     儘管夜幕深沉,但是戴維-貝蒂仍在工作,厚厚一沓子被海軍情報部門破譯出來的德國海軍電報擱在案頭。貝蒂斜靠在椅子上,粗實的指頭毫無節奏韻律的敲擊艙室鋼板,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艙頂一小塊鏽斑,悵然若失的重複一句話。

     “多格爾沙洲?它究竟代表什麼?!”

     雖然海軍情報部門請來的語言學家、數學家和技術專家拼盡了全力,但是破譯德國海軍密電碼工作依然進展緩慢。海軍情報部門通報或者藉閱給貝蒂的德國海軍情報至今仍舊語焉不詳,充滿了猶疑和臆測,但是這些電報中反復出現的地名,讓敏感的貝蒂察覺到了一絲貓膩。

     “西萊姆,莫非……你與我想法一致?”貝蒂將他的靈光一閃無限放大,敲擊艙室鋼板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撥雲見霧豁然開朗。

     ……

     “1914年11月14日清晨,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率領由毛奇號、馮-德-坦恩號戰巡和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組成的誘餌艦隊出海。副司令交給我們的任務是摧毀北海洋面上任何膽敢懸掛英國米字旗的艦隻。我和我的毛奇號決意執行副司令殺氣騰騰的戰鬥指令,然而從窄小的赫爾戈蘭灣到寬闊的多格爾淺灘,除了中立國和本國的商船貨輪,我們並沒有發現任何與不列顛島有關的漂浮物。”

     “7時23分,焦頭爛額的副司令將吃獨食的赫灣巡邏艦隊罵的體無完膚,旋即逼迫臨時抽調至誘餌艦隊的情報官和通訊官,向海軍部發去一封內容荒誕不經的電報,繼而命令誘餌艦隊轉向,目標德國海軍巡邏線最遠端。在隨後的五個小時內,我們做了一件數百年沒有一個民族能夠完成的事情,這值得我驕傲自豪!”

     ——摘自毛奇號戰巡艦長航海日誌。

     ……

     “我巡航艦隊於赫爾戈蘭灣100海裡防禦線南部海域發現三艘英國布雷艦,為避免英國布雷艦對赫灣航線構成威脅,我編隊決意對英國人予以驅逐和摧毀。”

     1914年11月14日7時39分,德國海軍總參謀部電報室收到一封來自正在“戰鬥巡航”的毛奇號戰巡發來的電報。電報員將雜亂無章的密碼組合翻譯出來,頓時被放蕩不羈的電報內容亮瞎了狗眼。

     “西萊姆將軍,即便偷換概念是你的性格,擅自行動是你的慣例,但也不能明目張膽無法無天呀……”

     電報員的怨念引起了值班情報參謀的注意,情報參謀接過那封電報隨意翻看了一下,只覺得天旋地轉石破天驚,在電報紙上簽完名字仍覺得心驚肉跳。

     值班參謀拿著電報紙一邊朝海軍總參謀長辦公室走,一邊搔頭滿腹牢騷:“咱們的赫灣巡邏艦隊已經將英國海岸線作為巡邏線,在這種天羅地網下,英國人的布雷艦還能滲透進名存實亡的赫灣100海裡防禦圈?西萊姆,你想惹是生非上門挑釁,好歹找個靠譜一點的理由呀!”

     情報參謀篤定這封漏洞百出的電報,會被海軍總參謀長赫岑多夫將軍毫不留情面的拒絕,值班參謀很欣賞崇尚進攻的王海蒂,他決心幫宅男一把。然而沒等值班情報參謀將那些在肚子裡繞指纏頭的鑿鑿理由說出口,以冷靜理智著稱的海軍總參謀長海寧-馮-赫岑多夫上將居然同意了王海蒂的請求。

     “該是英格諾爾將軍出馬的時候了……”值班參謀一臉驚詫的離開了,辦公室回歸寧​​靜。赫岑多夫將軍拉開百葉窗,朝威廉的夏洛騰堡宮看去,冷冷道。

     ……

     1914年11月14日,英國哈里奇港西北50海里海域。

     英國輔助軍艦和拖網漁船正在哈里奇港外圍佈設防潛網,查塔姆號和墨爾本號輕巡一左一右,在附近巡弋警戒。

     自戰爭爆發以來,頻發的觸雷和潛艇伏擊事件讓英國各大港口風聲鶴唳,11月1日大膽號戰列艦在荒涼的威利斯灣觸雷沉沒,更是將這種恐懼情緒推向高潮頂峰。以至於散佈在不列顛島漫長海岸線上的瞭望塔觀察員,幾乎每天都向海軍情報部門報告發現U型潛艇,就連愛爾蘭島西海岸的巡邏艦也常來瞎湊熱鬧。

     為了阻止德國布雷潛艇和偽裝布雷艦上門光顧,從最北端的斯卡帕灣大艦隊駐地、東北部的森德蘭港到不列顛島南部的福克斯通軍港、朴茨茅斯學員基地,打造由驅逐艦雷擊艦、拖網漁船、飛艇和反潛網構成的全方位立體式反潛警戒體系蔚然成風。

     在海軍部派來的技術軍官指導下,精壯強悍的英國水兵頂著北海清晨微涼的海風,赤膊將掛著爆炸筒的防潛網垂直吊放下去,潛水員負責將防潛網固定好。歷時三天的鋪設工程,德國U型潛艇的威脅如蛆附骨如影隨形,上午9時,哈里奇港防潛網佈設完畢,哈里奇艦隊上上下下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哈里奇港安全了……”原第二巡洋艦中隊指揮官,新任哈里奇艦隊司令威廉-J-納皮爾少將站在旗艦查塔姆號輕巡主甲板上,對他的參謀輕鬆寫意道。

     就在納皮爾少將信馬由韁胸有成竹的時候,空氣中傳來了類似於切割鐵塊的嗡嗡聲。參加過赫爾戈蘭灣海戰的老兵驚慌起來,紛紛抱頭趴在安全的地方,剛剛招募來的新兵和朴茨茅斯剛畢業的士官生目瞪口呆的仰望天空,手腳冰涼。

     上午9時17分,一團流火鑽入了一艘拖網漁船十米外的海面,隨即爆裂開來,帶著耀眼的光線、震耳欲聾的轟鳴、喧囂飛舞的彈片和沖天的水柱!

     五十噸的拖網漁船在爆炸力的衝擊下瞬間扯成撕碎,連一小片舢板都沒來得及留下。距離拖網漁船足足有三十來米遠的墨爾本號輕巡,在砲彈衝擊力的侵襲下劇烈搖晃起來。

     呆若木雞的新水手被甩了出去,消失在漩渦中,躲藏在機關炮炮盾後面的老兵們感覺有無數彈片擦著額頭跳舞,它們連連撞擊輕巡羸弱的鋼板,發出刺耳的咯吱聲,獰笑著沒入血肉之軀。

     “305高爆彈!那是大洋艦隊主力艦!”納皮爾少將臉上的輕鬆寫意瞬間凝固起來,他再也記不起海軍部臨危受命時給予他的殷切期盼;他再也記不起失去主心骨和海魂脊樑的哈里奇艦隊將士對他的憧憬;他再也記不起數秒鐘前他書生意氣的感慨。

     哈里奇艦隊第二任指揮官,也是最後一任指揮官,一如當年的雷金納德-約克-蒂里特準將,在慘劇面前只剩下絕望的能力。

     第二發305重砲接踵而至撲面而來,將一艘千噸級輔助軍艦上層建築盡數削了去,上等鋼材被砲彈塑扭曲造成千奇百怪的形狀;由浮體錨碇和鋼索固定編結的防潛網被高爆彈產生的全金屬風暴衝擊的左搖右晃,掛在鋼索上的爆炸筒承受不住爆炸所產生的張力,洋洋灑灑的殉爆開來。

     沸騰的大海和嗜血的空氣讓納皮爾少將回過神,他迫不及待的下達了撤退的指令,向海軍部通報德國人的偷襲行動,請求戴維-貝蒂中將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出擊,並且讓哈里奇港砲台開砲還擊,掩護撤退。

     ……

     哈里奇港位於英國東南海岸奧爾韋爾(Orwill)河與斯陶爾(Stour)河匯合的入海口處。距伊普斯威奇(Ipswich)港約20km,與費利克斯托(Felixstowe)隔河相望。

     作為軍事要衝,英國在東南部一處重要的軍用港口,哈里奇港擁有完善的防禦設施,一座始建於1543年的七層圓形鋼筋混凝土製的砲台,4門305毫米要塞炮,8門234毫米海防砲,還有圓形砲台兩側的衛星砲台以及105毫米速射砲將是哈里奇港最大的憑藉。

     根據多格爾沙洲伏擊戰方案,由王海蒂率領的誘餌艦隊將突襲英國海岸線,刺激大英帝國子民敏感脆弱的神經,迫使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還擊。圍繞英國海岸線展開小規模的騷擾戰顯然不符合宅男大開大合的心理預期,於是王海蒂做了一件數百年沒有一個民族能夠完成的事情——“砲擊日不落帝國本土,派出海軍陸戰隊登陸不列顛島作戰。”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1 03:31 PM

第六章 被篡改的歷史(六)

     日不落帝國是個島國,海洋是其國防最有利的屏障,憑藉世界第一的海軍和精湛的外交藝術,自1688年光榮革命後,英國本土再也沒有遭遇過外敵入侵。

     歷史上,拿破崙時代的法蘭西屢次打碎以英國為首的反法同盟,然而高盧人始終沒能跨越英吉利海峽進攻英國本土;第一次世界大戰,世界第二的德國海軍始終守在威廉港和傑德灣,除了1915年多格爾沙洲海戰前的游擊戰和1916年驚鴻一瞥的日德蘭越獄行動,德國人只給世界留下了華美的殘章,卻始終沒能威脅到英國本土;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三日而亡',德國的進攻勢頭正盛,執行海獅計劃,摧毀不列顛島幾乎不費吹飛之力,然而希特勒卻調轉槍口,執拗的將德國推入了持久戰的深淵。

     1914年11月14日,有王海蒂這個穿越客的時空,歷史在這裡悄然轉了個彎,那些冰冷的白紙黑字,被王海蒂毫不留情的篡改。

     ……

     9時34分,德國誘餌艦隊與英國英國砲台展開了一場枯燥乏味的砲戰。

     毛奇號和馮-德-坦恩號戰巡總計18門305毫米口徑火砲和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8門280毫米口徑火砲,在英國海岸線擺開陣勢,調轉砲口三發速射。戰巡和準戰巡粗實的砲口連續冒出死神的焰火,大口徑實心穿甲彈和穿甲爆破彈不斷震撼著哈里奇港的砲台,將哈里奇港數尺厚的鋼筋混凝土砲台和衛星砲台打得硝煙瀰漫碎屑飛舞。

     巨砲重塑地表的場面很絢爛,但是久經沙場的毛奇號戰巡艦長知道,受制於英國砲台上瀰漫的硝煙和海岸線附近的稀薄的海霧,德國砲手的命中率並不理想。老艦長放下手裡的望遠鏡,頗有些無可奈何。

     “副司令,既然上門尋釁刺激英國的戰略意圖已經達到了,那就停止砲擊吧。繼續砲擊只會浪費我們的砲彈,縮短砲管的使用壽命,卻並不能對英國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

     “既然視線不好……”嘴裡的香煙被狠狠丟到地上,鋥光瓦亮的皮鞋追了上去,在濾嘴上碾磨起來。王海蒂似乎沒聽懂毛奇號艦長的建議,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子,慢條斯理道:“那就派出砲兵觀察員吧,讓海軍陸戰隊保護他們登岸!”

     9時55分,數艘小艇被三艘軍艦的吊臂放下去,四名砲兵觀察員和一支一百人左右的海軍陸戰隊跳幫登船。在王海蒂的注視下,這支業餘海軍陸戰隊扛著老式毛瑟步槍,操動木漿奮力朝英國人的海岸線劃去。

     10時26分,德國小艇繞道英國砲台側後強行登陸,簡易的砲兵觀察哨在一座小土丘上建立,誘餌艦隊的砲火很快變得犀利起來,將防禦力有限的英國衛星砲台點名摧毀。

     10時44分,海軍陸戰隊臨時指揮官勞倫少校並不滿足提供砲擊參數這簡單輕鬆的功勞,因而率領他的一百人陸戰隊在哈里奇港附近的小漁村和城鎮開展了一次武裝遊行,擊斃了四名手持單打一步槍的英國民兵,成功的摧毀了兩座海岸線瞭望塔和一座海軍油料庫。

     10時55分,一個連的英國陸軍匆忙趕到戰場。

     陸軍的遲來不能歸咎為國防委員會官僚主義,事實上,大英帝國那支袖珍陸軍深陷法國戰場,日不落帝國陸軍部尷尬的發現,即便一個營的正規軍都抽調不出,只得將距離哈里奇港最近的一個尚未訓練完畢的新兵連拉上戰場。而這時候,勞倫少校和他的海軍陸戰隊早已撤退,春意闌珊的誘餌艦隊也開始打道回府。

     “現在是大英帝國最虛弱的時候,按照德國陸軍的戰鬥力,一個德國師足以將英國本土攪得天翻地覆!”10時59分,收到德國艦隊砲擊哈里奇港消息的戴維-貝蒂在南下的加強版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獅號戰巡上,對他的助手蘭帕德上校如是說道:“我開始懷念我們那支可有可無的袖珍陸軍了……”

     ……

     1914年11月14日,德國柏林。

     混雜了法式浪漫和英式大膽的巴洛克風格的宮殿,園林中的轉塔、宮廷茶館和橘園,庭院中心的勃蘭登堡選帝侯威廉騎馬像,還有浮士德式的雕花、佇立著勝利女神的穹頂,落地的白色帷幔、鑲嵌了琥珀的房間。

     作為古老的普魯士王國和年輕的德意志帝國統治中心,始建於1695年的夏洛騰堡宮從來都是莊嚴肅穆氣派恢宏的象徵。然而今天的夏洛騰堡宮卻一反常態,皇帝與軟骨頭英格諾爾將軍無休止的爭論,讓皇宮的侍衛們頓時萌生出黑白顛倒荒誕不經的感覺。

     8時14分,柏林街頭霏霏細雨,晚秋的雨水順著夏洛騰堡宮的畫棟穹頂掉落,帶來絲絲涼意,潮濕的氣息順著長廊在擁有豪華的掛毯、精繪的羽鍵鋼琴與法國油畫的宮殿內擴散。

     兩名皇宮侍衛穿著從普魯士時代承續過來的鮮豔軍服,佩戴胸甲、插著羽毛的頭盔和寶劍,身後背著一支毛瑟步槍,齜牙咧嘴的站在宮殿外警戒。皇帝的侍從官喬治-菲利普-泰勒曼眉頭緊鎖,在書房門外長久的徘徊不去。

     “如果算上薩拉米斯號戰巡,大洋艦隊擁有十五艘戰列艦、五艘戰巡和一艘大型裝甲艦,而大艦隊只有十七艘戰列艦和五艘戰巡可以投入戰鬥。陛下,這是大洋艦隊主動出擊的最有利時機!”

     清晨,大洋艦隊總司令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將軍撐著一把黑傘,冒著柏林街頭愁人的細雨,來到夏洛騰堡宮,將一份主力艦北海決戰計劃遞給了剛起床的皇帝。

     作為大洋艦隊的主人,威廉被英格諾爾,亦或是海軍的歇斯底里震驚了。他雷霆大怒,拍著昂貴的紫藤木書房怒斥英格諾爾拿他威廉的大洋艦隊和德意志國運博取功名的惡劣行徑,那股子尖酸刻薄即便夏洛騰堡宮西側靜謐的朗漢斯樓也聞得見。

     按照慣例,被海軍中下級軍官和水兵戲稱為“皇帝的應聲蟲”的英格諾爾將軍會明智的選擇退縮,然而今天的英格諾爾就好像柏林街頭飛揚了四五天的濛濛細雨,溫順的外表下滿是倔強的味道。掛了鍍金的拉毛粉飾的書房大門,怎麼也阻擋不了皇帝粗重的呼吸和軟骨頭英格諾爾將軍鏗鏘有力的強調。

     “如今大洋艦隊上下枕戈待旦士氣如虹,德意志帝國上下翹首以待無懼無畏,一場旨在將打破大艦隊的遠程封鎖,將英國皇家海軍掀翻在地的主力艦決戰間不容髮勢在必行! ”

     幾乎是蒼老了年華,虛度了流年,威廉的書房正門打開了。英格諾爾將軍走了出來,白髮蒼蒼寵辱不驚的老將面無表情的接過侍從官遞上來的黑傘,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將軍,也許您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是您勸諫的手段卻相當不可取……”趁著與英格諾爾將軍擦肩而過的機會,侍從官泰勒曼壓低聲線輕語道。

     英格諾爾遠去的步伐頓了頓,老將轉過身來,渾濁的眼睛自憂心忡忡的侍從官臉上掃過,掛在臉上的冷漠頃刻間凝結成點點欣慰。老將微微側身,將嵌在胸前的一枚一級鐵十字勳章摘了下來,別在侍從官的軍服上。

     “也許吧……”老將無心剖析,侍從官泰勒曼誠惶誠恐與欣喜若狂交織的複雜心情,伸手撐開那把水跡未乾的黑傘,一頭扎進柏林的煙雨中。

     走進書房,只見皇帝威廉抓著白手套,呆呆的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疲倦的臉正對著帝國首任皇帝——威廉一世的半身像。侍從官理了理軍容,按耐住內心的竊喜,小心翼翼的站在威廉注意不到的地方。

     “公元9年,海爾曼率領一群衣衫襤褸的野蠻人全殲鮮衣怒馬的羅馬軍團;公元800年,教宗利奧三世突然把一頂皇冠戴在了一個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的日耳曼人的頭上,查理曼大帝和他的十二聖騎士成就了《羅蘭之歌》;1740年,千古一帝腓特烈登基,繼而上演獨力對抗法、俄、奧三大國的輝煌;1871年,在父親的領導下,分裂數千年的德意志終於獲得統一,德意志的崛起勢不可擋;1888年,作為霍亨索倫家族的子孫,我責無旁貸的結果帝國的方向舵。”沉默了許久,性格偏激好大喜功,某種程度上加速一戰爆發的皇帝威廉終於開口:“也許我不能讓德國開疆擴土,但至少不能讓帝國在我手中遭到一丁點的削弱。我別無選擇,不是嗎?!”

     戰爭已經持續了三個月之久,協約國與同盟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陣亡通知單和新兵徵召令隨處可見,仇恨無時無刻不在加深,戰火紛飛的十一月,好戰的皇帝的突如其來的自卑恐懼,叫侍從官泰勒曼無言以對。

     帶著讓大洋艦隊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前往封閉的波羅的海執行訓練任務的命令,侍從官泰勒曼怏怏不快的趕往夏洛騰堡宮的電報室。

     ……

1914年11月14日上午9時,大洋艦隊駐地傑德灣。

     萊茵哈德-舍爾將軍丟下夏洛騰堡宮發來的電報,透過腓特烈大帝號戰列艦司令塔的舷窗朝第一偵查艦隊旗艦塞德立茨號戰巡看了一眼,揮了揮手臂激動道:“命令,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起錨出航!”

     9時21分,第二偵查艦隊格勞登茨、美因茨、科爾堡、漢堡、施特拉爾松德、羅斯托克號輕巡洋艦率先駛出傑德灣。隨後的十分鐘內,德國人耳熟能詳的塞德立茨、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國王、大選帝侯、凱撒、腓特烈大帝、凱瑟林、阿爾伯特國王、路易特波爾德攝政王號戰列艦,排成縱隊陣型快速通過傑德灣,向蒼茫的北海駛去。

     ……

     【註釋】

     1.1688年,英國爆發光榮革命,荷蘭執政威廉受邀擔任英國國王,11月1日,威廉率領1.5萬荷蘭軍隊登陸英國,這是英國近代史上僅有的一次外敵入侵。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1-31 03:32 PM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一)

     1914年11月14日,德國赫爾戈蘭灣。

     德國庫克斯港西北海域因為靠近軍事禁區赫爾戈蘭島,故而遠離遠洋航線,人跡罕至船隻稀疏。正午,一支莽撞的美國快速貨輪不小心闖進了這一水域,哈德利號驚訝的發現這片靜謐的水域居然潛伏著一支由兩艘戰巡、七艘戰列艦和四艘輕巡洋艦組成的主力艦隊。

     作為西部牛仔的後裔,極富冒險精神的哈德利號船長下令抵近觀察,遭武力驅逐後,船長他的私人日記中這樣寫道:

     “正午12時23分,哈德利號偏離航線,偶然遭遇正在庫克斯港附近海域休整的德國主力艦隊。擁有九艘巨艦和四艘輕型軍艦的德國主力艦隊似乎在等待什麼,他們結成縱隊戰鬥隊形,首尾足有數公里。我命令哈德利號抵近觀察,結果一艘德國輕型軍艦脫離編隊駛了過來,用冰冷的砲口和僵硬的德語歡送我們離開。事後我驚出一身冷汗,我在想如果不是掛在桅杆上的美利堅國旗,恐怕我和我的哈德利號早就葬身魚腹。呵,美利堅合眾國萬歲,還有,牛仔們千萬別捲入戰爭!”

     “正午12時41分,哈德利號行駛在通往基爾運河的航道上,我的二副告訴我說從運河方向開來了一艘德國巨艦。我從艦長室跑了出去,只見一艘造型非常優美的巨艦從西面開了過來。我不敢靠近德國軍艦,但是通過望遠鏡和軍艦銘牌,我知道那艘巨艦叫做呂佐夫號,屬於德弗林格爾級戰巡。”

     “我了解德國軍艦,比如說先前看到的兩艘國王級戰列艦,​​五艘凱撒級戰列艦,​​一艘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和一艘塞德立茨級戰巡,但是呂佐夫號我卻聞所未聞。如此看來,全世界都低估了德國人的造艦實力,德國造船工人並不比他們的英國同行差!附一句,德國和英國都是第一流的軍事強國,我們美利堅雖然強大,但是作為被歐洲放逐的棄民,我們最好不要捲入歐洲人的內戰!”

     多格爾沙洲海戰結束後,德英兩國外交官員在第一時間宣布獲得海戰勝利,本國艦隊粉碎敵艦隊伏擊企圖。外人被兩國外交官各執一詞相互矛盾的言論攪得暈頭轉向,中立國的媒體與情報官員都想了解11月14日下午至午夜這段時間,多格爾淺灘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德英兩國外交人員會相互指責對方無恥的伏擊本國艦隊。

     尋求真相的道路異常坎坷,兩國對多格爾沙洲海戰一切事宜守口如瓶,直到1914年11月19日,愛出風頭的西部牛仔、哈德利號快速貨輪船長在荷蘭鹿特丹港向當地媒體公開了他的私人日誌,多格爾沙洲陰謀這才初現端倪。

     ……

     傑德灣距離基爾運河最多不過區區100來海裡、五六個小時的航程,然而自9時21分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和第一偵查艦隊起錨出航後,艦隊在庫克斯港長時間徘徊不前。皇帝的詔諭一封接著一封,兩位指揮官卻用慢條斯理來消極應對。

     就在沉不住氣的德國年輕軍官們議論紛紛的時候,12時55分,德弗林格爾級戰巡二號艦呂佐夫號意外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塞德立茨號戰巡打出了“歡迎歸隊”的旗語,而呂佐夫號戰巡則以“德意志萬歲”作為回應。然而塞德立茨號戰巡與呂佐夫號戰巡的琴瑟和諧,並不能打消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和第一偵查艦隊所屬官兵的疑惑。

     艦隊出航前,“被返廠改裝”的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赫爾戈蘭灣,已經讓水兵和中低級軍官們大吃一驚,呂佐夫號如鬼魅一般的突如其來更是叫他們發懵。

     所有人都以為呂佐夫號戰巡還在但澤碩效船廠的船台上,沒有人意識到呂佐夫號戰巡已經提前服役,更沒有人預料到率屬於第一偵查艦隊的呂佐夫號戰巡會繞道基爾運河,來一次尷尬的折返跑。

     一些頭腦靈活的參謀已經猜透了萊茵哈德-舍爾中將與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聯手玩弄的小伎倆。聰明人的目光逐漸聚焦在據說正在多格爾沙洲附近追擊英國布雷艦的西萊姆艦隊身上,他們已經隱約嗅到了只屬於戰爭的味道與節奏!

     “通訊官!”萊茵哈德-舍爾中將把皇帝接二連三發來的曉諭電報丟到一邊,對他的通訊官語焉不詳道:“向夏洛騰堡宮侍從室回電,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遵照陛下的命令,正在向波羅的海開進。為實現陛下訓練艦隊初衷,我艦隊決意從斯卡洛拉克海峽和厄勒海峽進入波羅的海!”

     ……

     1914年11月14日,英國洛斯托夫特港。

     洛斯托夫特港率屬於薩福克郡,是英國本土東部的頂點。 1665年6月13日,一場精彩的海戰在這裡上演,德-奈特指揮的荷蘭艦隊沒能擊敗約克公爵的英國艦隊,英國本土不破的神話繼續延續。然而三百多年後,戰火再次光臨這片瑰麗的海域,這座經常被德國潛艇和偽裝布雷艦光顧的民用港口,再也無法用祖輩的榮耀,來抵禦德國戰巡的奮力一擊。

     12時23分,轟隆的砲聲終於停歇下來,商船貨輪和漁船被擊沉或是擱淺在碼頭和錨地,港口承重機橫七豎八的倒在地面上,岸上的建築物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碎屑和塵埃在港口上空飛舞,肢體碎片夾在了瓦礫廢墟中。被命中的油料庫和煤站燃起了熊熊烈焰,高達數千米的煙柱就連數公里外的大雅茅斯港都看的見。

     王海蒂有心繼續北上,突襲英國的大雅茅斯港,怎奈他的誘餌艦隊彈藥所剩不多,王海蒂只得罵罵咧咧的將紅光滿面的勞倫少校和興高采烈的海軍陸戰隊召回,準備返航。

     12時55分,勞倫少校和他的業餘海軍陸戰隊帶著擊斃七名英國民兵和三名准準武裝人員,炸毀三座海岸線瞭望塔和三座軍用倉庫的榮耀回到軍艦上。王海蒂抬頭看了看時間,估摸著英國大艦隊可能採取的動作,揮揮手下令艦隊返航。

     由王海蒂策劃的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計劃是個龐大的工程,它不僅需要英格諾爾將軍對皇帝的打草驚蛇,海軍總參謀長赫岑多夫的一路綠燈和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的有力支援,還需要英國人的默契配合。

     要知道在蒼茫廣闊的海洋上,如果沒有足夠精準的情報,兩支相向而行的主力艦隊迎頭撞上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因此王海蒂必須帶領他的誘餌艦隊,反復偷襲英國本土,並且將多格爾沙洲這個破綻留給英國大艦隊。

     撤退的信號旗自毛奇號主桅杆上升起,三艘戰艦擦著英國人的海岸線華麗的轉向,排成縱隊陣型向赫爾戈蘭灣方向開進,而多格爾沙洲將會是誘餌艦隊理所當然的必經之路。

     “副司令,今天是大洋艦隊最輝煌的一天!”毛奇號戰巡艦長回頭看了看哭泣中的不列顛島和英格蘭人,黝黑的臉上徜徉著一絲驕傲和自豪:“砲擊英國港口,登陸不列顛本土,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德-奈特的荷蘭艦隊、拿破崙的法西艦隊都沒能做到,而如今,歷史由大洋艦隊開創!”

     毛奇號艦長這個習慣刻板嚴肅的鐵血漢子許是太過興奮了,難得流露出真性情,嚷嚷著要將這輝煌的五個小時寫進他的艦長航海日誌。王海蒂唏噓了幾句,雖然臉上掛著矜持的微笑,可眉宇間的憂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算算時間,英格諾爾將軍的打草驚蛇計劃應該成功了,被禁足的洪水猛獸——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和第一偵查艦隊應該在前往波羅的海的途中,由赫岑多夫和埃里希-雷德爾把持的海軍總參謀部不會對多格爾沙洲戰役設阻。而面對砲擊英國港口、登陸英國本土這奇恥大辱,大艦隊主動出擊勢在必行!

     宅男從不害怕英國人瞧破他的伏擊戰計劃,因為這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陽謀!

     如果英國人只出動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宅男有自信與老朋友周旋至大洋艦隊主力達到那一刻;如果大艦隊傾巢而出,大不了拼死讓日德蘭式的大艦巨砲決戰提前上演。

     相比較1916年的血火日德蘭,1914年11月的英國皇家艦隊正處其最衰弱的一段時間,大洋艦隊沒有數量上的劣勢,質量佔優的前提上,大洋艦隊擁有很大的贏面。

     “一切都設計得天衣無縫,可為什麼我總感覺還是有疏漏呢?”王海蒂朝艦上的軍官餐廳走,嘴裡碎碎念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 03:03 PM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二)

     1914年11月14日爆發的多格爾沙洲海戰歷來是世界軍事愛好者孜孜不倦的話題。這場被譽為“戰列巡洋艦之間的巔峰決戰”不僅有教科書一般的大艦巨砲時代準備戰術動作,也絕不乏心理戰、亂戰、夜戰、近戰和孤注一擲這些混亂詭異元素。

     更重要的是兩支艦隊年輕的指揮官,乃是各自國家百年難得一見的海軍奇才,既生瑜何生亮的高手博弈、惺惺相惜與國戰的激情碰撞,還有華麗的殤,這些風花雪月風流倜儻貫​​穿這場經典海戰的始末。

     11月7日,德國海軍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的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計劃在德國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的辦公室裡最終成型。與此同時,由“海上騎兵”戴維-貝蒂一手策劃的多格爾淺灘伏擊戰計劃也浮出水面。

     11月5日的大英帝國海軍部擴大會議無疾而終,11月7日,會議再次召開。爭鋒相對的溫斯頓-丘吉爾與約翰-傑利科閉門磋商後達成共識,海軍大臣丘吉爾的條件被滿足,阿金庫爾與愛爾蘭號戰列艦被抽調至地中海艦隊,1915年1月的達達尼爾海峽戰役計劃前期準備工作也將如期開展;第二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不倦、新西蘭與澳大利亞號三艘戰巡由阿奇博爾德-穆爾少將率領秘密前往南大西洋,與英國南美洲分艦隊匯合後圍殲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

     作為回報,第二戰列艦分艦隊三艘獵戶座級戰列艦由戴維-貝蒂中將指揮,大艦隊短時間內獲得多格爾沙洲自由行動的權利。

     可以說戴維-貝蒂的多格爾淺灘伏擊戰計劃與他的老朋友海蒂-西萊姆如出一轍:貝蒂中將的助手蘭帕德少將率領無敵號、皇家公主號戰巡、第二巡洋艦中隊四艘輕巡洋艦(伯明翰、諾丁漢、墨爾本、都柏林號)、重建後的哈里奇艦隊主力(查塔姆、墨爾本、曙光女神、不懼號輕巡與19艘驅逐艦)突入赫爾戈蘭灣,將希佩爾中將的第一偵查艦隊吸引至多格爾沙洲伏擊圈內,在德國大洋艦隊主力到達之前盡可能的獲得勝利。

     就在戴維-貝蒂為他的多格爾淺灘伏擊戰計劃開始戰前準備的時候,海蒂-西萊姆已經搶占先機。他率領兩艘戰巡和一艘準戰巡藉口戰鬥巡航和追擊“英國布雷艦”突襲了英國的哈里奇港,隨後派出海軍陸戰隊登陸作戰。三個小時後,大膽的西萊姆在洛斯托夫特港如法炮製,將英國東海岸攪得天翻地覆。

     如果沒有“第40號房間”的情報,西萊姆的先手無疑會將戴維-貝蒂和皇家海軍逼上絕境,須知道在大英帝國子民滔天的怒火面前,海軍部的辯解亦或是沉默都顯得蒼白無力,大艦隊必須給予德國人足夠血腥的教訓。

     然而無論是白廳政客溫斯頓-丘吉爾還是大艦隊總司令傑利科都很清楚,一旦大艦隊反擊,日不落帝國要麼失去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和它的指揮官戴維-貝蒂,要麼押上大艦隊全部家當和大英帝國未來數百年的國運作賭注,去拼取那一線生機。

     好在歷史沒有如果,U-15號潛艇的沉沒讓英國人輕鬆掌握德國海軍電報的密碼,戴維-貝蒂從英國海軍情報部部長威廉-R-霍爾那裡獲得了一些語焉不詳的電報,他猜中了海蒂-西萊姆的計劃,並且抓住了僅有的也是唯一的機會。

     1914年11月14日清晨4時,戴維-貝蒂和他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幾乎是先斬後奏地開出斯卡帕灣羅西斯港,朝多格爾沙洲玩命奔突;5時44分,得知消息的大艦隊司令約翰-傑利科命令位於森德蘭港的第二巡洋艦中隊和斯卡帕灣南部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七艘前無畏艦與戴維-貝蒂匯合; 7時33分,大艦隊主力煤水彈藥補充完畢,傾巢出動南下策應。

     自此,德英兩國對多格爾沙洲伏擊戰的戰前規劃徹底落空,海戰滑向了不可預知的方向!

     ……

     1914年11月14日12時55分,北海。

     懸掛有大英帝國米字旗和納爾遜時代Z字旗的英國艦隊正向南全速航行,埃德溫-亞歷山大-辛克​​萊準將指揮的第一巡洋艦中隊四艘巡洋艦作為前衛艦隊在前方偵查;戴維-貝蒂中將指揮的無敵、獅、皇家公主、瑪麗女王、虎號五艘戰列巡洋艦,君主、征服者、雷神號三艘獵戶座級戰列艦作為主力艦隊緊隨其後,與前衛艦隊保持4海裡的距離;海軍中將愛德華-布萊福德指揮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國王愛德華七世、非洲、不列顛尼亞號、聯邦、海伯尼亞、主權、印度斯坦號七艘前無畏艦作為支援分隊部署在主力艦隊兩翼。

     秋末的北海深處總是風高浪急,來自北大西洋強勁的海風和北海深處潑天的惡浪迎面撲了過來,很快又被高速行進中的獅號戰巡鋼鐵艦艏撞得粉碎。鹹濕的海風縈繞在貝蒂四周,滾燙的午後紅茶瞬間冰涼起來。

     一夜無眠的戴維-貝蒂站在獅號戰巡艏樓前的艦橋上,望著寫滿蒼涼雄渾的北海和永遠不可觸及的海天一線,心底的那些疲倦感被驅散一空,取而代之的大戰前的激盪和高手過招的興奮!

     “1900年遠東八大胡同的會面與東交民巷酒館的醉語,1902年基爾下區婚禮前夜的最後狂歡,1914年基爾的洋灰小樓的惺惺相惜,還有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的行色匆匆。十數年的友誼終究挽回不了宿命般的對決,1914年秋末多格爾淺灘的驚魂,西萊姆,我的老朋友,你準備好了嗎?”

     戴維-貝蒂品著英式午後紅茶,偶爾抬起頭小聲問道。

     ……

     1914年11月14日12時59分,柏林夏洛騰堡宮。

     淒厲的小雨不斷叩擊書房的窗扉,感性的皇帝愁緒幾多;戰前陸軍總參謀長小毛奇在書房的豪言壯語猶自歷歷在目,然而馬恩省海岸線運動戰計劃卻已經功敗垂成;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的反常更是叫皇帝如坐針氈,威廉意識到它無比珍重的寶貝正在經歷某種深層次嬗變,它的主人,他卻無法參與進去。

     “陛下,海軍情報處傳來消息……”侍從官喬治-菲利普-泰勒曼丟下手裡的雨傘,抓著一疊電報紙匆忙走進威廉的書房。 “清晨4時左右,戴維-貝蒂和他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緊急出海,去向不明;7時30分左右,大艦隊全部主力傾巢而出!”

     侍從官說泰勒曼這些話的時候,佩戴在胸前的一級鐵十字勳章正隨風搖曳,一如它主人的心情。

     “西萊姆的巡航艦隊在哪?”皇帝將書桌上的法國馬恩省地區抽走,旋即攤開一張北海地圖,指著海圖上用虛線標註的100海裡防禦線問道。

     “7時39分,海蒂-西萊姆少將向大洋艦隊司令部報告說100海裡防禦線南部發現三艘英國布雷艦,他將率領他的艦隊追擊並擊沉英國艦艇。”侍從官抿著嘴猶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道:“不過海軍情報處收到一封未經證實的情報,一支德國艦隊偷襲了哈里奇港和洛斯托夫特港……”

     皇帝抓著白色手套的左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漫不經心的眼瞳急劇收縮了一下,帶著皇室一貫的威嚴慍怒道:“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呢?”

     “侍從室剛收到舍爾將軍的電報……”侍從官泰勒曼盡量讓語氣輕緩,可這寥寥數語中所裹挾的信息確的確令人毛骨悚然:“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正在向波羅的海開進,為實現陛下您的戰鬥訓練初衷,艦隊決意從斯卡洛拉克海峽和厄勒海峽進入波羅的海!”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 03:03 PM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三)

     洛斯托夫特港東北海域,三艘德國軍艦排成縱隊陣型,朝多格爾沙洲方向開進。滿載排水量2,2000噸的馮-德-坦恩號戰巡作為先導,誘餌艦隊旗艦毛奇號戰巡緊隨其後,稍稍有些老態龍鍾的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則落在最後。

     13時11分,馮-德-坦恩號戰巡瞭望塔報告說艦隊左舷附近發現潛艇潛望鏡的反光,距離三鏈左右。

     北海已然成為德國潛艇的天堂,但謹慎的王海蒂還是下達了戰鬥指令。伴著刺耳的警報聲,三艘巨艦做好了緊急規避和損失管制的準備,位於左舷的速射砲也一齊調轉砲口,遙指荒涼的北海。

     很快,一艘帝國U型潛艇浮出洋面,大大咧咧的朝掛著旗艦旗幟的毛奇號戰巡駛來。在毛奇號戰巡水兵的萬眾矚目下,潛艇高聳的指揮塔艙門被推開了,令協約國水手聞風喪膽、被皇家海軍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北海刺客”——奧托-韋迪根上尉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潛艇甲板上,不一會兒,副艇長卡爾-鄧尼茨中尉也鑽了出來。

     “Anschloch!”守在毛奇號戰巡左舷一門88炮附近的勞倫少校氣急敗壞,指著得意洋洋的韋迪根上尉破口大罵。

     韋迪根上尉滿不在乎,緊了緊套在身上的飛行兵樣式皮夾克,嘴裡叼著一根香煙,慵懶的回敬了一句什麼。隔著北大西洋呼嘯著的海風,那聲音斷斷續續,勞倫少校怎麼也聽不真切。

     “司令官!”當掛著少將軍銜的王海蒂出現在毛奇號戰巡左舷時,散漫的韋迪根上尉終於慌亂起來,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飛快地丟下嘴裡的紙菸,理了理亂糟糟的軍容併攏腳跟敬禮。

     雖然赫灣防禦司令部已經被取消,但是王海蒂的舊屬依舊喊他司令。

     中下級軍官和普通水兵的世界簡單乾淨而又淳樸,他們並不了解皇帝威廉的自卑和猶豫、不清楚海洋戰略層面的博弈、更不知道海軍高層之間的齷齪和數不清的妥協退讓。他們只記得一場又一場酣暢精彩的勝利、赫灣海戰後司令官在美因茨號輕巡上的感傷,他們只想用“司令官”這個如今有些名不副實的稱呼,來表達他們的崇敬。

     “洛斯托夫特港已經被我們摧毀了,哈哈,這片海域已經沒有任何能稱之為獵物的漂浮物!”U-9號潛艇靠近了一點,勞倫少校探出身去,遙指遠方的赫爾戈蘭島,對韋迪根調笑道:“回你的潛艇基地去吧!”

     奧托-韋迪根擺擺手,指著腳下那一片海域指手畫腳,似乎在解釋些什麼。北海的風浪稍大,隔斷了韋迪根的聲線,只有零散的幾個詞彙若有若無的飄了過來。

     “8月25日……洛斯托夫特港……U-15沉沒……祭奠同僚的亡魂……”

     “洛斯托夫特港的U-15?波羅的海的馬德格堡號?”敏感的王海蒂下意識將這兩件毫不相關的事物放到了一起,僅僅只是毫無根據的猜度便已經讓他毛骨悚然,冷汗頃刻間滲了出來,順著帽簷在十一月的北海肆意流淌。

     “副司令,海軍情報處急電!”誘餌艦隊的情報參謀慌不擇路的跑了過來,將海軍情報處發來的絕密情報塞到宅男手中。

     “凌晨四時,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緊急出海,五時許,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出港南下,7時30分左右,傑利科率領大艦隊全部主力全速南下。”

     情報處姍姍遲來的情報在毛奇號戰巡司令塔內傳閱了一圈,三艘戰艦指揮官、U-9號潛艇艇長、艦隊高級參謀面面相覷,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在毛奇號戰巡幽森封閉的司令塔內擴散。

     “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凌晨四時就出動了,為什麼海軍情報處的情報現在才送過來?”毛奇號戰巡的槍砲長抓著電報紙忿忿不平道。

     “先生們,與其抱怨帝國諜報人員的失誤,還不如務實一點,弄清楚英國人的真正意圖!”槍砲長的抱怨引來了一片附和聲,毛奇號戰巡艦長皺了皺眉頭,伸手敲了敲鐵製長桌,陰沉道:“傑利科的大艦隊究竟是衝著我們來的,還是正常的戰鬥巡航訓練,亦或是10月末大艦隊威利斯灣戰略轉移的複制?”

     群情激奮的指揮官與高級參謀們頓時安靜下來,苦苦思考英國人戰略意圖。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難堪的沉默還在延續,誰都不敢也不願意打破這沉寂。因為這其中包涵一個巨大的悖論,每當深入思考問題,心思縝密的德國人思維就會陷入一個解不開的怪圈。

     從大艦隊南下的軌跡來看,皇家海軍的目標十有八九是這支實力可觀的德國艦隊,然而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出動時間又讓所有人對自己的判斷感到遲疑。凌晨四時,那時候的誘餌艦隊加煤加水補充彈藥工作剛完成一半,戰艦鍋爐尚未充分燃燒,除了三艘戰艦的最高指揮官和臨時配屬艦隊的高級參謀,艦隊水兵和中下級軍官都以為這次出海只是簡單輕鬆的例行戰鬥巡航。

     “情報洩露,不,德國的密碼複雜程度是世界最高的,它幾乎不可攻破!海軍內部雖然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矛盾,但是絕不會有人膽敢出賣國家和民族利益!”

     年輕的海軍參謀們的拳頭鬆了又緊,倔強著不肯確認他們已經動搖了的心理,直到王海蒂一錘定音。

     “從洛斯托夫特近海到多格爾沙洲西南側需要多長時間?”王海蒂黝黑的臉上掛著竭力偽裝出來的自信,淡漠道。

     “109海裡航程,如果全速航行,只需要五個半​​小時。”經驗豐富的老航海參謀頭也不抬的介紹道。

     “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從赫爾戈蘭灣趕到多格爾沙洲需要多少時間?”

     “200海裡直線距離,第一偵查艦隊需要十個多小時的航程!”

     “五個小時?五個小時!”

     計劃趕不上變化,戴維-貝蒂近乎妖孽一般的精準預判和恰到好處的提前出擊,正中王海蒂全盤計劃的軟肋。誘餌艦隊的援兵最快也要五個小時後趕到戰場,也就是說誘餌艦隊必須撐過四個多小時的戰巡對決,而且傑利科的大艦隊主力也隨時可能加入進來。

     王海蒂深吸一口氣,淺笑著做出最後的決斷:“艦隊保持航向,繼續前進!電告舍爾將軍與希佩爾將軍: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計劃日期提前!”

     在場的軍官參謀紛紛鬆了一口氣,誰也不願意朝情報洩露這方面想,無論是海軍部出現內鬼還是密電碼被破譯,對於大洋艦隊來說都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快刀斬亂麻的王海蒂走出氣氛詭異的司令塔,微醺的笑容逐漸淡漠下來,斜斜的靠在毛奇號首艦橋冰冷刺骨的司令塔防禦裝甲上,抬頭仰望北海陰霾的天空,試圖將腦海裡凌亂的線頭梳理清楚。

     “副司令,您就一點兒也不害怕……”毛奇號戰巡艦長走了過來,望著沉思中的王海蒂,欲言又止。

     “三艘主力艦,三千五百多名官兵,還有1898年海軍軍備競賽以來首次敵弱我強的局面,稍縱即逝的機遇,這才是我恐懼的由來。”王海蒂撇過頭嘆息一聲,戲謔道:“至於情報洩露的可能性,那是戰後考慮的事情,因為我的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計劃是個徹徹底底的陽謀!”

     ……

     1914年11月14日下午17時03分,經過長達十三個小時的艱苦航行,戴維-貝蒂的戰巡艦隊終於抵達多格爾沙洲東北側海域。

     由於哈里奇港遭受西萊姆艦隊的突然襲擊,哈里奇艦隊四艘輕巡與19艘驅逐艦顯然無法指望,缺少偵查艦隻的戴維-貝蒂不得不分兵,將第二巡洋艦中隊四艘輕巡洋艦和第三戰列艦分艦隊七艘前無畏艦分散出去,在廣袤的多格爾淺灘巡弋,而戰巡艦隊5艘戰巡和3艘無畏艦則以搜索陣型,掃蕩多格爾沙洲東南側海域。

     “蘭帕德,從洛斯托夫特港到多格爾沙洲需要多長時間?”戴維-貝蒂舉著望遠鏡四處巡視這片因為許久不曾到訪,而漸漸有了陌生感的海域。

     北海的風浪稍稍緩和了一些,西斜的殘陽刺破北海上空的陰霾,揮灑在獅號戰巡上,悄然為這艘滿載排水量接近三萬噸的戰巡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琉璃色。剛剛晉升為海軍少將的蘭帕德攤開巨幅海圖,拿比例尺丈量作業一番後皺眉回答道:“洛斯托夫特港距離多格爾沙洲西南側109海裡,5個半小時的航程。”

     英俊瀟灑的戴維-貝蒂中將背著北海傾斜的殘陽,將陰鬱著的臉埋進黑暗的陰影中,不喜不悲道:“也就是說我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找到我的老朋友,並且親手……摧毀這段友誼!”

     ……

     英國海軍總部,海軍大臣丘吉爾呆呆的站在窗台前,望著窗外寬闊的泰晤士河沉默不語。

     “爵士,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已經抵達多格爾沙洲……”秘書埃迪-馬什走了過來,耳語道。

     “馬什,老實說我從不擔心貝蒂,那個行事莽撞的孩子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嗅覺。”丘吉爾點著了他的雪茄,胡亂噴出一口雲霧,面朝埃迪-馬什自言自語道:“我擔憂的是約翰-傑利科,保守謹慎的他是海軍軍官中唯一一位能夠在一個黃昏的時間內輸掉戰爭的人!”

     ……

     “赫岑多夫,事情好像鬧大了……”在柏林流連不去的大洋艦隊總司令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上將敲門走進了海軍總參謀長海寧-馮-赫岑多夫上將的辦公室,繃著臉說道。

     “五個小時以前,海軍總參謀部下令第一、二戰列艦分艦隊出航。”赫岑多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將他的上將肩章綬帶和佩劍緩緩放到辦公桌上。 “雖然我不喜歡提爾皮茨那個性格強勢的老傢伙,但是我很欣賞他退休後清閒的生活。”

     柏林街頭淒厲的小雨依然紛揚而下,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二十歲的老傢伙沉吟了片刻,不約而同的笑出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 03:04 PM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四)

     慘淡的斜陽執著的彌留在海天一線,將北海小半個天空漿染成血紅色;殘陽戀棧不走,一輪薄如蟬翼的滿月卻已經慵懶的爬上東邊的星空;北海陰霾著的天氣正逐漸淡漠,風兒停歇了,海浪也不再驚濤偉岸,就著北歸的候鳥和奪食的魚群,沒有點點片帆的多格爾淺灘倒也有另一番浪漫的姿色。

     17時33分,多格爾淺灘西南方向輕揚起三股密布的煙霧,不一會兒,三艘掛著德意志鐵十字和黑鷹旗的巨艦開了過來。這些鋼鐵怪獸泛著冰冷的寒光和死神的戾氣,剛掙脫了不列顛島一側的殘陽如血,一不小心便又扎入多格爾淺灘深邃的夜幕。

     微涼的月光如霜一般的灑在多格爾沙洲洋面上,由於執行嚴格的燈火管制,三艘巨艦如同幽森的遠古巨獸,以一抹黑影的姿態,擦著多格爾沙洲南側邊緣向淺灘腹地開進,不時掀開碎白色的細浪和淡淡的暈圈。

     毛奇號戰巡高聳的圓筒形主桅杆上,兩名瞭望員正在執勤,瞪大了眼睛觀察光線微曦的洋面,攥著望遠鏡的手心裡很快便蓄滿了熱汗。

     “格奧爾格,你說英國第一戰巡艦隊五艘戰巡會不會正潛伏在多格爾沙洲腹地,等我們迎頭撞上去?”與德國新銳小說家托馬斯-曼同名的海軍下士倚著瞭望塔的護欄,惴惴不安的問道。

     “海蒂-西萊姆少將是大洋艦隊最優秀的指揮官,而且我們有兩艘戰巡和一艘準戰巡,沒理由撐不過四個小時的戰巡對決!”斯特凡-格奧爾格上士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自信滿滿道:“只要熬過這四個小時,德意志必將迎來比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更加輝煌的勝利!”

     下午1時,誘餌艦隊收到海軍情報處通報的情報,王海蒂向艦隊官兵通報了英國第一戰巡艦隊和大艦隊主力一前一後南下的消息,並且宣讀了“艦隊保持航向,繼續前進”這決議。

     王海蒂的言外之意水兵們都讀懂了,沒有人去寫所謂的遺書,沒有人去放漂流瓶,所有人都固執的選擇信任德意志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都自信由世界上最好的數學家、密碼專家和語言學家傾力打造的海軍密碼系統不可能被攻破,都相信具有卓越的戰略素養和勝利女神眷顧的王海蒂能夠帶領他們回家!

     ……

     就在毛奇號戰巡瞭望塔上的觀察員相互打氣的時候,擔任前衛的馮-德-坦恩號戰巡電報室收到了一封奇怪的加密電報,這種排列方式電報員們聞所未聞。

     “這是英國人的暗號令!”經驗豐富的馮-德-坦恩號戰巡艦長塔帕肯(Tapken)鬆開了那張無不透露著怪異的電報紙,任憑紙張飄落在通訊官的皮靴前。

     失落遺憾的神色自塔帕肯上校飽經滄桑的臉上一閃而過,當老艦長重新抬起頭時,他的眼睛裡滿是屬於德意志民族的驕傲。

     “皇家海軍是衝著我們來的!電告西萊姆少將,誘餌艦隊已經暴露!馮-德-坦恩號戰巡,準備戰鬥!”

     17時35分,在多格爾沙洲西南側邊緣地帶巡弋偵查的英國第二輕巡洋艦中隊伯明翰號輕巡發現幾團艦影。莽撞的伯明翰號輕巡向對方發去了英國海軍的暗號令,塔帕肯上校和他的馮-德-坦恩號戰巡無言以對,只有用150毫米和88毫米副砲招待英國人的熱情。

     17時39分,馮-德-坦恩號戰巡第一枚150毫米穿甲彈出膛,被譽為“戰列巡洋艦之間的巔峰決戰”、日德蘭海戰的先聲和大艦巨砲時代的強音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就此拉開序幕。

     伯明翰號輕巡顯然不值得誘餌艦隊浪費主砲彈藥,擔任前衛的馮-德-坦恩號戰巡單連裝45倍徑150毫米副砲和88毫米速射砲彈如雨注,紛紛揚揚的朝伯明翰號輕巡傾瀉而去。不一會兒,毛奇號戰巡的副砲也加入大合唱演出者行列,伯明翰號輕巡瞬間被打成篩子,上層建築燃起了熊熊大火。

     伯明翰號輕巡屬於伯明翰級輕巡首艦,1912年開工,滿載排水量6040噸,最高航速25.5節,裝備9門6英寸炮和4門47毫米速射砲。擁有強勁火力和良好設計的伯明翰號輕巡可以輕鬆直面德國1908年至19​​14年建造的一批新銳輕巡。

     然而在“巡洋艦終結者”——戰列巡洋艦面前,伯明翰號輕巡的反擊又是那麼的蒼白無力的:6英寸主砲穿甲彈根本就打不穿馮-德-坦恩的水線帶裝甲,兩具533毫米水下魚雷威力巨大但偏偏夠上不射程,用25.5節的最高航速擺脫25節的馮-德-坦恩號更加不現實。

     17時55分,伯明翰號輕巡,這艘原屬於第一輕巡洋艦艦隊,在赫爾戈蘭灣海戰中因為機械故障沒能出戰故而僥倖逃過一劫的英國輕巡,最終沒能掙脫宿命的羈絆,因為彈藥庫殉爆而沉沒。

     兵不血刃的擊沉伯明翰號輕巡,沒有歡呼沒有掌聲,水兵的臉上寫滿了凝重,誘餌艦隊更是來不及休整,馬不停蹄的向東北方向航行,向英國人佈置好的天羅地網撲了過去。

     ……

     根據海蒂-西萊姆少將的規劃,大洋艦隊需要用盡可能少的兵力,屢次突襲英國人的海岸線,造成對英國本土最大的破壞,挑動大英帝國子民敏感脆弱的神經,迫使大艦隊分兵圍剿誘餌艦隊。

     11月14日,海蒂-西萊姆少將率領兩艘老式戰巡和一艘定位尷尬的大型裝甲艦,藉口戰鬥巡航出動出擊,對不列顛島海岸線進行了一次意義重大的火力威懾和打草驚蛇行動。西萊姆不知道的是,皇家海軍也有一個相類似的計劃,西萊姆的行動無疑打斷了英國人正在籌備中的伏擊戰戰役,無意中搶占了先手。

     海蒂-西萊姆在11月14日突襲戰中的表現無疑是令人驚豔的,砲擊英國港口和登陸英國本土,數百年沒有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支艦隊能夠完成的任務,卻讓這個僅僅三十六歲的海軍天才做到了。

     西萊姆無意中搶占的先手將皇家海軍逼上了絕路,自1898年德英海軍軍備競賽以來首次處在下風的大艦隊並不想決戰,而是寄希望於用一場小規模的、精彩的伏擊戰吃掉德國一兩艘主力艦,平復英國民眾對海軍部的指責,遏制大洋艦隊咄咄逼人的態勢。

     然而自西萊姆砲擊哈里奇港的那一刻開始,英國人的伏擊戰計劃就已經破產,憤怒的英國民眾不會考慮大艦隊是否擁有挑戰德國人的實力,而是關心大艦隊是否已經忘記了皇家海軍數百年進攻至上的傳統自甘墮落。

     大艦隊面臨兩難的抉擇,必須盡快拿出足夠耀眼的戰績,而此時英國人並不具備獲勝的能力。就在大艦隊上下惶惑無助的時候,戴維-貝蒂,這個被溫斯頓-丘吉爾親切稱之為“海上騎兵”,讓費希爾元帥苦心栽培的天之驕子不負眾望的挺身而出。

     通過英國海軍情報部“第40號房間”語焉不詳的破譯電報,貝蒂在西萊姆艦隊砲擊哈里奇港之前就準確的預判出了德國人的全盤計劃,並且在西萊姆故意賣出破綻之前,就確定了多格爾淺灘這個至關重要的節點!

     不同於保守謹慎瞻前顧後的大艦隊司令約翰-傑利科,並不缺乏智慧謀略的“海上騎兵”戴維-貝蒂天生有著一股子軍人的悍勇之氣。他甚至在沒有向大艦隊和海軍總參謀通報的前提下,擅自率領加強版第一戰巡艦隊八艘主力艦出擊。

     貝蒂選擇的時間恰到好處,他的果敢出擊為大艦隊拼得了至關重要的時間,海戰史學家將這段寶貴的時間成為“黃金四小時”。貝蒂不僅將海蒂-西萊姆剛剛展開的多格爾沙洲海戰計劃徹底打亂,還將德意志海軍戰略天才逼上絕境。

     如果海蒂-西萊姆選擇退縮,以西萊姆的戰術素養,德國誘餌艦隊絕對能夠輕易避開第一戰巡艦隊,然而德英海軍軍備競賽以來首次敵弱我強的大好局面也很可能付之東流。大艦隊可以南下保衛英國海岸線,然後靜靜的等待福克蘭群島海戰結果和艦隊實力的恢復。

     如果海蒂-西萊姆選擇提前執行計劃,那麼他和他的誘餌艦隊不得不面對戴維-貝蒂和他的加強版第一戰巡艦隊四個小時的圍追堵截狂轟濫炸。

     “如果是只是五艘戰巡,即便你手中的毛奇、馮-德-坦恩和布呂歇爾號都是有些年頭的老艦,我也不敢打包票說能在四個小時內結束戰鬥……”

     多格爾沙洲北側,一支規模龐大的主力艦隊正全速向東南方向開進,更遠的外圍,數艘前無畏艦也在集結,戴維-貝蒂站在獅號戰巡主砲砲管下,手裡攥著伯明翰號輕巡拼死發過來的電報,自信道:“很可惜,西萊姆,你的示敵以弱騙不了我,我還有三艘無畏艦!”

     ……

     18時22分,最後一片晚霞終於抵擋不住洶湧而來的夜色,墜落遙遠的海平面,北海洋面終於黯淡下來。

     誘餌艦隊有驚無險的抵達多格爾沙洲西側,圓月當空月色皎潔,循著微茫的光亮,擔任前衛的馮-德-坦恩號瞭望塔上的值班瞭望員驚訝的發現多格爾沙洲西側多了一大片陰影。

     多格爾沙洲並不是北海的主航線,那些陰影毫無疑問是軍用艦隻,瞭望員喉嚨一緊,試圖伸手敲響警鈴。這時候英國第一戰巡艦隊前衛瑪麗女王號戰巡艦艏A砲塔一發343毫米重穿甲彈替代了瞭望員的動作。

     那枚實心穿甲彈裹挾著淒厲刺耳的嗡鳴聲,沿著月光傾灑下來的軌跡撲面而來,越過馮-德-坦恩號戰巡的主桅杆,徑直鑽入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右舷一百來米開外的北大西洋海水中。

     轟的一聲,數噸重的砲彈在死水微瀾一般的北海洋面上,砸出一道浩浩湯湯綿延數百米的波紋,飛濺起沖天的水柱和淺灘水底的泥漿,在靜謐的月盤下唯美盛放。

     “敵襲!敵襲!”

     月夜下,德國人引以為豪的光學瞄準儀器失去了作用,迎面灑過來的月光並不刺眼卻足以乾擾瞭望員的視線。瞭望員瞇著眼睛,憑著航海經驗將敵艦數量和方位喊了出來:

     “方位43,距離4000碼,主力艦……八艘!”

     刺耳的警報聲自蜂鳴器中傳出,一團漆黑的誘餌艦隊似乎瞬間活了過來,和衣而睡的水兵們以最快時間衝出狹窄的船艙,返回各自崗位;鍋爐兵在第一時間為軍艦鍋爐通風加壓,以便應付可能的戰術機動動作;損管兵將一些不用上的艙室水密門鎖死,堵漏塞和滅火器具放在趁手的地方;後勤兵將廚房易燃易爆易碎的物品收拾乾淨,毫不猶豫的損管隊列;醫療兵背著藥箱來到甲板,因為海戰中,砲手將是一艘戰艦上死亡率最高的兵種;揚彈機將砲彈從底層的彈藥庫送了上來,砲手們脫去外衣拉開砲栓,將沉重的砲彈送去砲膛中,火砲指揮塔的砲長紛紛從炮罩中探出頭,凝神靜氣,等待副司令的砲擊指令。

     毛奇號戰巡司令塔內一片繁忙。

     王海蒂的轉向命令已經下達,毛奇號戰巡也用探照燈打出了轉向信號,在三艘戰艦航海長此起彼伏的“5舵右,23節航速”口令下,誘餌艦隊開始由縱隊轉向橫隊,朝東側開進,試圖與東北方向過來的英國艦隊拉開夾角,佔據更有利的射擊位置。

     這一轉向動作至少要數分鐘才能完成,而此時誘餌艦隊正處於迎向月亮的這一側,英國人的射擊視線比德國砲手要好,但是一旦誘餌艦隊轉向完成,誘餌艦隊將佔據絕佳的射擊位置並且可以躲藏在月影中,轉向過程雖然風險很大,但是回報相當豐厚。

     左右不過五艘戰巡,夜戰視線不佳的條件下,王海蒂有信心逃過這黑色十分鐘,然而瞭望塔不斷傳來的數據參數,讓胸有成竹的宅男震驚了。

     “方位44.7,距離3800碼,確認敵主力艦……八艘?”王海蒂默默念叨瞭望塔傳過來的數據,將視線從幽森的洋面搬移回來,面色沉重:“貝蒂,我倒是小看你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 03:04 PM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五)

     17時41分,英國第一戰巡艦隊八艘主力艦正在多格爾淺灘東北側海域掃蕩,戴維貝蒂收到了伯明翰號輕巡訣別電報。

     18時22分,趕在華燈初上的前一秒,匆忙南下截擊德國艦隊的第一戰巡艦隊前衛戰巡瑪麗女王號發現了德國艦隊。瑪麗女王號信號索上掛起了“發現敵艦”的旗語,並且用探照燈燈語複述。

     多格爾沙洲海戰結束後,倫敦記者採訪了瑪麗女王號戰巡的魚雷長,依照大英帝國文化大臣隱晦的暗示,那位女記者心領神會的將魚雷軍官心有餘悸的回憶語錄,昇華成為一篇洋溢了熱情和愛國情操的戰鬥檄文。

     “經過十三個小時的艱難跋涉,第一戰巡艦隊終於抵達多格爾沙洲北側。18時左右,艦隊正在掃蕩多格爾淺灘東北側海域,檢查修理機械、一頓並不怎麼豐盛的晚飯、還有罵罵咧咧前去換班的水兵成為海戰前的主題。這時,在多格爾淺灘南側游弋偵查的伯明翰號輕巡發來預警電報,並且很快與艦隊失去聯繫。誰都知道在茫茫大海上通訊中斷意味著什麼,可誰也不敢貿然設想最可怕的結局。”

     “貝蒂中將下令第一戰巡艦隊五艘戰巡以搜索陣型25節航速,向多格爾淺灘西南方向全速航行,三艘獵戶座級戰列艦作為後隊緊隨。不到半個小時,作為艦隊前衛的我們遭遇了德國艦隊。據​​說這支艦隊由德國最厲害的海軍戰略天才率領,在此前的幾個小時他們甚至砲擊了哈里奇港和洛斯托夫特港,向不列顛島派出了海軍陸戰隊,可我們皇家海軍無所畏懼,偉大的瑪麗女王號用一發343毫米穿甲彈掀開了皇家海軍復仇的怒火!”

     事實遠不如倫敦記者加油添醋的浪漫想像,隨著瑪麗女王號戰巡一枚343毫米實心穿甲彈,多格爾沙洲海戰在3800碼的距離上奏響,戰鬥一開始便進入白熱化階段。

     大艦巨砲時代,為了破壞對方陣型對敵方造成心理威懾,砲戰往往在最大射擊仰角和最遠理論射擊距離上展開,多格爾沙洲海戰3800碼的交戰距離的確有些不成體統。然而多格爾沙洲海戰乃是世界海戰史上並不多見的經典夜戰案例,3800碼已經是人眼在望遠鏡輔助下,目視所能達到極限。

     為了搶占更好的射擊位置,節約所剩不多的主砲彈藥,王海蒂毅然決然的下令艦隊右轉。一代人傑戴維-貝蒂也並非易於之輩,兩支艦隊近戰之前,第一戰巡艦隊也在調整陣型。

     在雷達指揮儀、統一​​指揮系統、無線電通訊技術出現和成熟之前,扇形搜索陣型顯然不利於戰艦準確砲擊,於是英國人從鬆散的扇形搜索陣型變成更加緊湊的傾斜縱隊,相對於誘餌艦隊的大角度轉向和製動,英國人的戰術動作無疑相當輕鬆。

     迎面而來的瑪麗女王和虎號戰巡率先加入戰團,瑪麗女王號艦艏的四門13.5(343毫米)英寸/45倍徑火砲和虎號戰巡那近乎妖孽般的四門15英寸( 380毫米)/45倍徑火砲砲口一齊對準誘餌艦隊。

     8門主砲製造的彈幕將勢單力薄無法還擊的誘餌艦隊吞沒。

     如流星雨一般的砲彈軌跡劃過北大西洋月夜,刺破星空的淒厲聲在誘餌艦隊上空繞樑不去,寧靜的北海瞬間沸騰起來,翻湧上來的海底泥漿、被拍暈了的鱈魚、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戰艦甲板上橫衝直撞的水柱、將上層甲板拍打的叮咚作響的彈片群魔亂舞,在11月14日的多格爾淺灘譜奏了一曲堪比瓦格納雄渾流暢的史詩樂章!

     擔任前衛的馮-德-坦恩號戰巡形勢吃緊,連續四發近失彈散佈在這艘1907年開工建造的老艦周身,激盪著的水柱將一座88炮徹底摧毀,十多名砲手被捲入汪洋大海;高爆彈尤其可怖,烈性炸藥強大的衝擊力和喧囂著的彈片在戰巡上層建築上跳躍,輕易帶起砲手和損管水兵撕心裂肺的慘叫、沾了血的殘肢、黏人的腦漿和一團團血霧。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馮-德-坦恩號戰巡已然成為人間煉獄。

     18時28分,一發343毫米穿甲彈命中馮-德-坦恩號戰巡位於艦艏的A號主砲塔,實心彈輕易撕開了A砲塔不足170毫米的側裝甲,順著揚彈機管道喧囂著、猙獰著扎進艦體深處。

     揚彈機下面正是連接彈藥庫的彈藥裝填室,一星半點的暗火就能引爆發射藥,將這艘兩萬噸級的戰巡艦艏轟塌。好在王海蒂1897年推出“完美巡洋艦”設計指標,包括重點保護區域防禦和密封艙設計理念。

     熱衷於製造精品的德國人,在彈藥裝填室上層鋪設了一層50毫米裝甲,再加上英國人歷來不重視砲彈威力和穿透力,英國穿甲彈在彈藥裝填室上層甲板處止步不前,馮-德-坦恩號戰巡逃過一劫。

     ……

     馮-德-坦恩號戰巡搖搖欲墜,落在後面的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也沒好到哪去。老邁的大型裝甲艦連吃好幾枚近失彈,裝甲羸弱的副砲炮罩保護不了砲手,穿甲彈和高爆彈總是能輕易帶走數十條鮮活的生命。

     儘管所有人都竭力大張著嘴,但是因耳膜和心臟被震碎而七竅流血的水兵不再少數,大膽的醫護兵剛衝上甲板便被甲板上厚積著的碎屍、腦漿和快要凝固的鮮血震驚了。

     18時29分,一枚343毫米穿甲彈命中了它的艦艉,幸運的是,那枚數十噸重的重穿甲彈撕開了左舷的水線帶裝甲將裝甲艦打了個對穿,從右舷墜入大海,僅有四名猝不及防的德國損管水兵被橫行霸道的穿甲彈碾死。

     ……

     18時30分,虎號戰巡第四輪砲擊命中了毛奇號戰巡,3800碼的距離上,即便虎號戰巡前世所裝備的343毫米主砲都能輕易撕碎一切裝甲防禦,更遑論這一世有些逆天的380毫米口徑主砲!

     全速前進中的毛奇號戰巡腳步似乎被羈絆了一下,繼而傳來敲碎胸口的悶哼聲。滿載排水量超過27,400噸的巨艦劇烈搖晃了一下,戰艦龐大的不自覺的向一側橫移了一兩米,所有人都被劇烈震顫著的艦身掀翻在地。

     “毛奇號被命中了!”王海蒂從司令塔冷冰的甲板上爬了起來,伸手將頭暈目眩的勞倫少校揪了過來,衝著勞倫少校吼道:“快去評估核實戰艦狀態,組織損管搶救!”

     勞倫少校揉了揉快要麻木的耳孔,抓起軍帽朝連滾帶爬的朝甲板跑去。強烈的暈眩感尚未消散,王海蒂不得不靠在司令塔厚厚的裝甲壁上略做休歇,這時候,希勒上尉抓著一卷白紗布衝了過來,緊張道:“司令,您受傷了……”

     受傷了?王海蒂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扭頭去看希勒上尉,卻驚詫的發覺一股溫熱濕潤的感覺自頭頂噴湧而出,眼睛裡的世界完全被血紅色覆蓋,那顏色異常妖艷,異常血腥!

     ……

     “司令,虎號戰巡打出旗語,他們命中德國毛奇號戰巡!”蘭帕德少將衝進司令塔,指著艦艏左前側的虎號戰巡重複著的燈語,興奮道。

     抓在手上的高倍望遠鏡不自覺的從手中滑落,在堅硬的司令塔鋼板上磕磕絆絆後滾落到英俊風流的戴維-貝蒂中將沾滿硝煙塵埃的皮靴前。貝蒂艱難的轉過頭,乾澀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良久之後終於醞釀成十數年的嘆息。

     “命令,虎號、瑪麗女王號戰巡解決布呂歇爾號,無敵號、皇家公主號戰巡解決馮-德-坦恩號,擔任後衛的君主號、征服者號、雷神號盡快完成轉向動作……”貝蒂急促流暢的言語到這裡戛然而止,“海上騎兵”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道:“毛奇號戰巡交給獅號,如果說戰爭是軍人最榮耀的宿命、服從國家利益是軍人與生俱來的天職,那麼這份太過奢侈的跨越國境線的友誼,還是讓我親手了解!”

     ……

     毛奇號戰巡的損失很快被統計出來:毛奇號左舷40米處水線帶裝甲被虎號戰巡一發380毫米重型穿甲彈命中,重型穿甲彈穿透了水線帶裝甲、一個鍋爐艙和四個密封艙,損管隊的堵漏工作失敗,四座鍋爐進水、一個煤倉和一座發電機組被淹沒,預計毛奇號戰巡進水500噸,抽水能力下降1/4,最高航速降至20節。

     損管人員的報告讓毛奇號戰巡司令塔沉寂下來,在一場慘烈的海戰中,航速下降某種意義上等同於死亡。毛奇號艦長馬格努斯-馮-萊維特佐(Levetzow)、副艦長、航海長和誘餌艦隊的參謀官們紛紛撇過頭去看王海蒂,等待最高指揮官王海蒂下達那道有些殘酷的戰鬥指令。

     “先生們,這才是縱橫七海的皇家海軍,這才是我認識的戴維-貝蒂。”剛剛纏好的繃帶不自覺的鬆開了,鮮血滲出了出來,在王海蒂黝黑的臉上淋漓流淌。

     在毛奇號戰巡司令塔一眾指揮官瞠目結舌的注視下,王海蒂捂著裝有全家福照片的上衣口袋,仰天大笑恣肆汪洋:“命令,各艦儘管完成橫隊轉向動作後以25節最高航速向西開進,布呂歇爾號、馮-德-坦恩號自由開火,至於毛奇號戰巡……作為後隊掩護艦隊,砲擊目標——獅號!”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2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2 03:02 PM 編輯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六)

     “上帝呀,那可是毛奇號鍋爐艙的位置……”

     18時30分,馮-德-坦恩級戰巡和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上的官兵看見了令人心碎的一幕。一發343毫米重型穿甲彈命中了誘餌艦隊旗艦毛奇號,數十噸重的實心彈輕易撕開了毛奇號左舷水線帶裝甲,在堅固的艦體上撕扯出一道十數米長的裂口。

     北海黑暗冰冷的海水洶湧而入,高速行進中的毛奇號戰巡艦體為之一頓,前行的腳步很快蹣跚起來。

     布呂歇爾號艦長亞歷山大-埃德曼上校背過身,默默的比劃了一個十字:“天佑毛奇號,天佑德意志最傑出的戰略天才!”

     虎號、瑪麗女王號戰巡火砲依舊猛烈,烈士暮年的布呂歇爾號與腳步踉蹌的毛奇號戰巡距離越來越近,隱隱有了趕超的趨勢。這時,毛奇號戰巡圓筒形主桅杆上閃過探照燈燈語,埃德曼上校急切的扭頭去看信號兵。

     “布呂歇爾號、馮-德-坦恩號完成轉向動作後,向東開進自由開火,毛奇號……”古板的德國信號兵藍寶石一般的眼瞳濕潤起來,哽咽著翻譯出旗艦的燈語:“毛奇號鍋爐損壞無法跟上艦隊,即時起接替後衛位置掩護撤退!”

     “西萊姆,賴歇校長沒看錯你!”埃德曼上校攥緊拳頭沉聲道。

     作為恩斯特-馮-賴歇校長的學生,亞歷山大-埃德曼與他的上司弗朗茨-馮-希佩爾有幸旁聽了1897年基爾海軍學院學員論文答辯。

     年少輕狂的王海蒂提出了艷驚四座的“非對稱作戰”概念,答辯結束後,老賴歇校長對他與希佩爾直言不諱:這個來自基爾本地的年輕人雖然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小毛病,但是他視野開闊嗅覺敏銳,更難能可貴的是在他內心深處蘊含著某種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過的激情,這股力​​量足以讓他肩負使命挽救危局!在德意志海軍崛起的版圖上,海蒂-西萊姆的重要性遠超與他齊名的普倫海校天才沃爾夫岡-魏格納,基爾海校三劍客中的伯恩哈德-馮-奧登與埃里希-雷德爾。

     1897年論文答辯會上的驚艷,1898年的喧囂浮華與頹敗落寞,1912年德屬東非的窮途末路,1914年波譎雲詭的土耳其調令,人微言輕的埃德曼上校見證了王海蒂從最開始的朦朧無知輕言放棄,到1914年重返本土後脫胎換骨洗盡鉛華,再到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的酣暢淋漓。

     “信號兵,向旗艦燈語:毛奇號萬歲!”司令塔外炮聲轟隆,崩壞了的局勢容不下任何猶豫與矯情,埃德曼上校側過身子麵朝逐漸掉隊的毛奇號併攏腳跟,舉起帶著沾惹塵埃的白手套,行了一個莊嚴肅穆的軍禮。

     ……

     負傷的毛奇號戰巡顯然是個軟柿子,砲彈越來越多的關顧毛奇號,毫不留情的將它打的千瘡百孔。

     “副司令,其實您可以選擇布呂歇爾號作為新旗艦,毛奇號絕不會視您為逃兵……”毛奇號艦長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上校與面前這位染血的年輕人有過半年的共事時間,他不忍心讓這個才華橫溢的海軍將領魂斷多格爾淺灘,努力勸說王海蒂離艦。

     “上校,看見那面旗幟了嗎?”如墨一般的北大西洋夜空濃郁著嗆人的火藥味和刺鼻的血腥味,微涼的月光下,布呂歇爾號在英國人的砲火中穿梭,與腳步踉蹌的毛奇號戰巡擦身而過。王海蒂指著懸在布呂歇爾號戰巡主桅杆上的印有德意志鐵十字與黑鷹的海軍旗,抬頭凝望這戰火紛飛的夜空,似乎想將這百年的時空看破:“很久很久以前,帝國統一歌舞昇平物慾橫流,作為和平年代的孩子,我不明白什麼是戰爭,什麼是責任,什麼是血性和執著。第一次聽弗雷西回憶慘痛的六週戰爭,聽布朗特講述他的矜持,我游離其外插科打諢;讀完基爾海軍學院並不厚重的海軍史課程,日漸冰封麻木的心靈因為對父輩的理解而戰栗;1894年略有幾分蕭瑟德屬西非幾內亞灣,謝爾曼的死亡和奧登的驕傲撥亂了我心底的琴弦;1914年土耳其調令重返本土的我前往塞德立茨號戰巡報導,真切的站在塞德立茨號海軍旗幟下聆聽大洋艦隊深沉的號角,這才如夢初醒。1914年,戰爭,數不清的軍事勝利和隨之而來的政治羈絆,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無可救藥的選擇了奮力一搏。上校,既然弄清楚了我以前不明白的、或者說因為虛妄的政治國情而蒙塵的東西,那就退無可退!”

     瑪麗女王號一發343毫米穿甲爆破彈命中毛奇號戰巡舯部,爆炸產生的衝擊力將舯部的一座雙聯裝305毫米主砲和兩座150毫米副砲被徹底摧毀,艏樓後的1號煙囪削去大半,掛著瞭望塔、信號索與探照燈的圓筒形主桅杆轟然倒塌。沖天的大火和翻滾著的黑煙自艦體舯部升起,順著通訊管道向艦體深處蔓延。

     “所有損管隊員向艦體舯部集中,抽水機向K砲塔彈藥庫注水!”面對張煌無助的參謀和損管隊長,萊溫特佐上校神情淡然面不改色,繼續道:“司令官,您明白了什麼?”

     “一個陸上民族的海魂,一個勇於探索海洋的大國海魂!”纏著繃帶的王海蒂一字一頓。

     萊溫特佐上校長滿鬍鬚的臉微微顫了顫,重重的嘆息一聲,最終放棄了無妄的勸說。王海蒂蒼白的臉上掛上了一絲邪魅的笑容,在心底默默補充了一句:“感謝這場穿越,讓我能夠追隨這支一往無前的大洋艦隊,追隨這個身為大陸民族卻勇於探索海洋的國度,追隨這一群百折不撓的勇士,一起求索大國海魂!”

     ……

     海戰還在繼續,18時49分,獅號、皇家公主號、無敵號戰巡加入戰團。戴維-貝蒂的旗艦獅號戰巡直撲掉隊的毛奇號戰巡,皇家公主、無敵、瑪麗女王和虎號戰巡根據貝蒂的指令選擇對手捉對廝殺。

     而此時,馮-德-坦恩號戰巡與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終於完成轉向動作,與迎面而來的第一戰巡艦隊四艘戰巡形成了45度的夾角。這也意味著馮-德-坦恩和布呂歇爾號可以發揮全部側舷火力,以16門主砲(馮-德-坦恩號A砲塔損壞)迎戰只有16門艦艏主砲能夠使用的第一戰巡艦隊(無敵號艦艏A砲塔和舯部P砲塔),誘餌艦隊局勢大為改觀。

     18時50分,馮-德-坦恩號戰巡蜂鳴器傳出撕心裂肺的警報聲,艦上官兵不約而同的張大嘴或者摀住耳朵,一雙雙帶著復仇怒火的眼睛緊盯著英國艦隊所在的方向,等待馮-德-坦恩號的流火!

     18時51分,德國艦隊沉寂了半個多小時後終於開展了兇猛的反擊。

     馮-德-坦恩號戰巡第一輪砲擊便命中英國無敵號戰巡,305毫米重型穿甲彈輕易撕開了無敵號戰巡堪比裝甲巡洋艦的水線帶裝甲和不到4英寸的水密艙隔板,一頭扎進了無敵號艦體舯部。

     無敵號是英國乃至全世界第一艘戰列巡洋艦,戰列艦的主砲和巡洋艦的航速,自1906年4月無敵號開工,這艘戰艦便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一時風頭無兩。然好景不長,無敵號開工一周後,夙敵德國很快推出了一款山寨型戰巡——馮-德-坦恩號。

     對於戰列巡洋艦,德英兩國海軍設計部門的設計理念截然相反。

     在主砲口徑和滿載排水量相近的前提下,英國人不顧一切的選擇了航速,26節的最高航速足以讓大英帝國殖民地服役的那些無防護巡洋艦面無人色。而德國人則將全部精力放到防護力上,水線帶裝甲、指揮塔和砲塔裝甲厚度與英國無畏號戰列艦也不遑多讓。

     自從馮-德-坦恩號戰巡開工,德英兩國報紙便大打口水戰,相互指責對方是山寨產品,而己方則是世界第一戰巡。在無盡的謾罵聲後,無敵號與馮-德-坦恩號戰巡結下了長達八年的仇恨。

     1914年11月14日19時21分,北海多格爾淺灘腹地,粗暴的馮-德-坦恩號戰巡用一發305毫米穿甲彈了結了這段恩怨。

     實心彈將無敵號左舷砸出了一個大洞,北大西洋的海水激情澎湃著湧入艦體內部,順著管道艙門吞噬一切。不能說皇家海軍損管水兵不努力,在無敵號艙體內,無數皇家海軍人高喊著“天佑吾王”跳入冰冷的海水和可怕的漩渦中,奮力將堵漏塞、防水帆布、索具塞入洞口,怎奈無敵號戰巡偷工減料的裝甲和糟糕的損管設計,讓形勢變得無可挽回。

     19時01分,英國人的堵漏行動失敗,海水漫過無敵號第二層甲板。

     19時12分,無敵號艦長下令棄艦。

     19時21分,艦長確認最後一名船員撤離後,固執的將自己鎖進艦長室。萬般無奈之下,英國諾丁漢號輕巡只得在水兵吟唱的《英格蘭人之歌》悲壯蒼涼的旋律下,向無敵號發射兩枚魚雷。

     19時25分,無敵號戰巡作為慘烈的多格爾淺灘海戰第一艘沉沒的主力艦,與它的艦長一同葬身冰冷的北海多格爾淺灘數十米深的泥濘中。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2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2 03:02 PM 編輯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七)

     【根據go229資料,馮-德-坦恩號艦長並不是塔帕肯那廝,而是馬克思-哈恩,恩,改之! 】

     ……

     “司令,瑪麗女王號擊中了毛奇號戰巡!”

     毛奇號戰巡舯部的烈焰點燃了獅號戰巡所有官兵的熱情,要知道德國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德意志海軍戰略雙傑、基爾海校三劍客海蒂-西萊姆少將就在毛奇號,須知道開戰以來讓皇家海軍海外艦隊手忙腳亂焦頭爛額,讓大艦隊赫赫英明一敗塗地,砲擊英國軍港並且登陸本土的罪魁禍首就在毛奇號!

     8月4日德英相互宣戰後,名臣重將紛紛折戟沉沙黯然退役,遼闊的北大西洋儼然成為年輕人博弈和揮灑的舞台。浪漫的歐洲人將戴維-貝蒂和王海蒂這對私下好友國戰夙敵看做中世紀為國王而戰的騎士,11月14日的多格爾沙洲戰役,正是大艦隊的圓桌騎士與大洋艦隊的條頓騎士首次正面交鋒。

     結果不言而喻,大艦隊氣勢如虹,德國人狼狽逃竄,海蒂-西萊姆的旗艦風雨飄搖。年輕的皇家海軍水兵撇過頭望著古井不波的艦隊司令戴維-貝蒂,心底的崇拜又添幾分。

     “用三艘戰巡拖住我的腳步,大洋艦隊絕地反擊……”貝蒂環胸的手垂了下來,心情複雜道:“計劃不錯,很可惜,我的老朋友,我有三艘無畏艦和情報優勢,而你和你的毛奇號撐不過四個小時!”

     ……

     從K砲塔彈藥室橫溢出來的海水很快得到控制,此時毛奇號艦體進水總計一千五百多噸,沉重的累贅讓這艘德國戰巡航速下降至18節,根本無力擺脫獅號戰巡的不依不撓。距離被拉近,心急的英國副砲砲手甚至迫不及待的操持起4英寸速射砲對毛奇號一通亂掃。

     19時01分,王海蒂走出擁有司令塔裝甲保護的指揮塔,來到毛奇號戰巡舯部右舷。

     向K砲塔大量注水後,蔓延的火勢逐漸得到控制,並且在損管隊員卓有成效的絞殺下熄滅,跌跌撞撞的毛奇號戰巡頓時沒入月影中。當王海蒂來到毛奇號戰巡舯部時,只見塗著德意志海軍珍珠白外漆的艏樓後部、搖搖欲墜的煙囪和只剩下小半截的圓筒桅杆上滿是刀鑿的道道傷痕,還有烈火濃煙肆虐後的痕跡。

     舯部右舷附近,毛奇號最後一艘救生艇連同裝滿燃油的油桶和填滿焦煤的木桶一齊吊放下去,三名皆去軍衣只留下褻褲和小背心的鐵血漢子正在活動身體。

     “副司令,小艇已經準備好了!”英國人的速射砲彈片在毛奇號戰巡左舷一側喧囂,彈片刮過裝甲發出的淒厲聲撕心裂肺。毛奇號艦長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上校迎了上來,指著那些臉上寫滿了年輕稚嫩的德意志漢子介紹道:“赫爾曼-格倫上士,石勒蘇益格人;亨克爾-多納斯馬克下士,奧格斯堡人;特奧多爾-莫利納里一等兵,巴伐利亞人……”

     都是一群十八九歲風華正茂的年輕小伙,才三十六歲的王海蒂頓時萌生出一種老人心態,微紅了眼睛,沉吟了半天仍舊找不出能與年輕人的生命比肩的振奮之語。抬起手臂猶疑張皇了許久,王海蒂終於頹唐的放棄了政客式的豪言壯語,向身份微末但絕不缺乏崇高的年輕人行了一個簡單而又沉重的軍禮。

     趕在英國下一輪主砲砲擊之前,三名水兵跳下冰冷黑暗的北海,爬上救生艇後拾起木漿奮力朝毛奇號戰巡右側寂靜的、九死一生的大海深處劃去。

     “我們今天放聲高唱,痛飲那冰涼的佳釀。

     我馬上將要離去,就讓那酒杯碰出輕脆的聲響。

     讓我再握住你的手,握你那白皙的手。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我的心上人,

     再會,多多珍重。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英格蘭!

     英格蘭! ”

     勇士的身影漸漸逐漸遠去,突然,一名德意志水兵低聲吟唱起德國愛國作家赫爾曼-倫斯創作的《我們要出征英格蘭》。水兵低沉的嗓音幽幽的傳響,又很快因為即將消逝的生命而刺痛了喉結。

     數百年間,海盜出身的皇家海軍在豪壯的《Rule Britannia》歌聲中,奔向蒼涼的大海,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贏得了與海上馬車夫的全球戰爭,獲得了特拉法爾加角的輝煌。

     1914年11月14日,無敵號戰巡損管水兵仍舊高歌皇家海軍軍歌,抱著堵漏塞奮不顧身的跳下冰冷的北海,而另一側,屬於德意志民族的軍歌也嘹亮起來。

     水兵的低吟哽咽住了,但很快又有更多的水兵加入進來,最終幻化成為一艘身披鎧甲手握騎士劍的戰巡最強大的怒吼,演變成德意志這個大陸民族對海洋發出的強而有力的挑戰聲,昇華成為大艦巨砲時代的最強音!

     19時33分,赫爾曼-格倫上士義無反顧的點燃了小艇,火光和煙柱在滲著寒氣的北海洋面搖曳,就好像德意志民族逐漸觸及的大國海魂!

     ……

     18時51分,馮-德-坦恩號戰巡第一輪砲擊便命中了夙敵無敵號,迫使無敵號打出了“我艦受損,退出戰鬥”的燈語,率先退出戰場。

     無敵號戰巡的​​離場並沒能改變誘餌艦隊岌岌可危的形勢,19時12分,兩支高速行進的艦隊在朦朧的月影下交錯而過,最近距離甚至超過3000碼。

     第一戰巡艦隊略帶弧度的航線縮小了兩支艦​​隊之間的夾角,瑪麗女王、皇家公主、虎號戰巡艦體舯部和艉部的主砲終於能夠派上用場。

     作為費希爾幫的主力成員,約翰-傑利科深味費希爾元帥倡導的3R原則(無情、嚴酷、殘忍)的真諦,異常重視對皇家海軍的砲術訓練。多格爾沙洲海戰,飽經摧殘的英國砲手在11月14日北大西洋月圓之夜超水平發揮,將他們的15英寸和13.5英寸主砲火力優勢展現的淋漓盡致。

     虎號戰巡連續擊中布呂歇​​爾號,19時07分,虎號第三煙囪之後與機輪艙之間的15英寸主砲一發穿甲爆破彈命中布呂歇爾號艦艉。它穿透了這艘於1907年下水的沙恩霍斯特級三號艦上層甲板與砲塔裝甲的結合部,在彈藥裝填室爆炸,隨後引爆了布呂歇爾號D砲塔下的彈藥庫。

     殉爆的彈藥庫將布呂歇爾艉部的氧氣吞噬乾淨,彈藥庫內的數十名官兵來不及做出反應,頃刻間窒息而死。布呂歇爾號後甲板的堅固的水平裝甲似乎向下扭曲起來,又很快被彈藥庫釋放出來的能量膨脹反彈,伴著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斷裂開來。

     艦艏的數十名砲手和更多的損管人員跟隨那門重達39噸的28CM-SKL/45型雙聯裝主砲飛上了天,又勢不可擋的墜落大海。剎那,黑壓壓的濃煙、旋轉著的鐵塊、滾燙的屍骨粉塵自布呂歇爾號艦體內部竄了出來,十數米高的烈焰徑直將黑漆的多格爾淺灘照亮。

     司令塔內的亞歷山大-埃德曼上校被艦體強烈的晃動甩了出去,當暫時耳聰的他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布呂謝爾號大型裝甲艦副艦長衝了過來,驚慌失措的在他面前比劃著什麼。

     其實用不著副艦長提醒,誰都知道布呂歇爾號完了。

     埃德曼上校一臉釋懷的撿起散落在司令塔甲板上的軍帽,伸手拍了拍蒙塵的軍帽,就像對他的親生孩子一般呵護著軍帽上的軍徽。

     “向大洋艦隊司令部發電……”上校戴上海軍帽,深情的朝德國海岸線所在的正前方凝望了一眼,對通訊兵洋洋灑灑的念完了匆忙草就的訣別電報:“1914年11月14日19時01分,布呂歇爾號艦艉中彈,沉沒在所難免,布呂歇爾號將進行決死反擊,德皇萬歲!德意志萬歲!”

     19時25分,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的布呂歇爾號拒絕了瑪麗女王號戰巡的勸降,被瑪麗女王號戰巡的兩枚魚類擊沉。直到沉沒前最後一秒,烈士暮年的老艦僅剩的一門280毫米主砲仍在開火!

     ……

     19時12分,兩支艦隊擦肩而過後迅速拉開戰鬥距離,瑪麗女王號戰巡直撲重傷的布呂歇爾號,皇家公主和虎號戰巡再次轉向,向東追擊由​​馬克思-哈恩上校指揮的馮-德-坦恩號。

     19時25分,慘烈的多格爾淺灘海戰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誘餌艦隊旗艦毛奇號戰巡遭受重創,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沉沒,馮-德-坦恩號戰巡輕傷;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也遭受不小的損失,無敵號戰巡沉沒,瑪麗女王號戰巡被決死一擊的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擊傷。

     海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在教科書一般的戰術動作後,夜戰、近戰和亂戰這些精彩的元素也一一上演。貝蒂與他的旗艦獅號呶呶不休的追擊王海蒂的毛奇號戰巡,瑪麗女王號氣勢洶洶的絞殺老邁的布呂歇爾號,卻被反戈一擊;皇家公主和虎號戰巡還在追殺馮-德-坦恩號戰巡,在多格爾淺灘演繹生死時速。

     誘餌艦隊與第一戰巡艦隊陣型分散開來,無敵號戰巡沉沒於戰線最西側,毛奇號與獅號戰巡在西線決戰,瑪麗女王號擊沉布呂歇爾號在戰線中部撫慰傷口,隨後謹慎的向東追擊;戰線東側,馮-德-坦恩號與虎、皇家公主號你追我趕;戰線最東側,三艘獵戶座級無畏艦姍姍遲來。

     19時49分,向赫爾戈蘭灣玩命奔突的馮-德-坦恩號戰巡瞭望員發現了位於東方的三處陰影。 18時22分自毛奇號瞭望員望遠鏡中一閃而過的三艘戰艦終於現身,肆無忌憚的橫在馮-德-坦恩號戰巡東進的道路上,馮-德-坦恩號戰巡陷入前後夾擊的絕境。

     “Anschloch!”馬克思-哈恩上校狠狠的捶了厚重的司令塔裝甲,不顧鮮血淋漓的拳頭朝赫爾戈蘭灣所在的方向張皇了一眼,蕭瑟道:“希佩爾將軍,誘餌艦隊已經竭盡所能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2 02:2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2 03:02 PM 編輯

第七章 多格爾淺灘驚魂(八)

     一個漂亮的左滿舵,獅號戰巡在北海洋面180度轉向,暈開一圈圈碎白的波紋。戴維-貝蒂一心想要親手了結他與王海蒂十數年的友誼,掛著Z字旗的巨艦循著毛奇號開進的方向,以27節最高航速追擊。

     19時33分,不甘心被動挨打的王海蒂奇謀盡出,毛奇號戰巡釋放煙霧,龐大的身軀沒入月影和濃煙中,向東偏北方向開進。與此同時,距離毛奇號右舷500來米的地方,赫爾曼-格倫上士與他的戰友像德國上古史詩中的尼伯龍根,義無反顧的點燃了救生艇。

     成桶的燃油和焦煤燃燒,很快便冒出橘紅色的烈焰和高聳的煙柱,那熾烈的光線穿透北海的黑暗,印在獅號戰巡瞭望員的眼瞳裡。

     “發現毛奇,方位327,距離4100碼!”瞭望員誤以為躲進月影中的毛奇號戰巡熄滅的大火重燃,迫不及待的向主砲指揮塔和艏樓海圖室通報並修正射擊參數。

     19時39分,獅號戰巡巨砲怒吼彈如雨注,13.5英寸主砲在救生艇附近製造了一道灼烈火網,爆發產生的衝擊力幾乎將木製救生艇撕碎,飛濺起的海水將油桶裡的焰火打的支離破碎。

     趁著英國人的注意力被救生艇吸引過去的空擋,德國損管兵對因為海水壓強和近失彈衝擊力搖搖欲墜的水密門進行加固;甲板上的傷員被抬到醫護室,又很快被匆忙蒙上了裹屍布抬進用不上的艙室;所剩不多的普通穿甲彈與被帽穿甲彈被揚彈機送上來,由裝填機械推入主砲砲膛。

     由於D砲塔電力系統被燒毀,塞著耳塞的砲手和趕過來幫忙的水兵不得不擼起衣袖,努力操動沉重的人力絞盤修正主​​砲射擊角度。後砲盾扭曲成一團的C砲塔內濃煙滾滾,砲手不得不戴著防毒面具接收指揮塔的數據,等待砲擊指令。

     就在毛奇號撫慰傷口醞釀反擊之時,尼伯龍根式的德意志忠勇水兵已經陷入了絕境。儘管他們將精壯的身軀貼在救生艇船板上,避免被彈片和水柱擊傷,但是13.5英寸主砲相對於救生艇來說威力太大了。

     19時43分,一枚穿甲彈在距離救生艇50米之遙的海域爆炸,掀起的驚濤駭浪仍舊將小艇打翻。

     三位勇士被震落大海,屍骨不存,裝有焦煤的鐵桶直接墜入淺灘淤泥質海底,而油料桶裡的燃油洩露出來,慘淡的火光一如水兵的執著,在黑暗的洋面上搖曳著不肯熄滅。

     ……

     搖擺的火光證明獅號戰巡命中德艦,但卻聽不著艦體內部爆炸的沉悶聲。欣喜若狂的瞭望員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從劇烈顛簸的瞭望塔上探出身子,在左前方3600碼處的月影中找著了毛奇號。

     瞭望員的冷汗自額頭滲了下來,驚慌失措的抓起電話筒向指揮塔報告,可惜為時已晚。毛奇號的305主砲沉寂了一個多小時後首度開火,第一輪砲擊便有一發305毫米普通尖頭彈命中獅號戰巡,被英國人壓制多時的德國砲手用乾淨利落的砲術,告訴皇家海軍他們內心的憤怒!

     獅級戰巡雖有縮水版英王喬治五世級這一美譽,但是與實力超群的英王喬治五世級相比,獅號戰巡縮水的遠不止一座雙聯裝13.5英寸主砲:加長的艦身讓獅號抗浪能力下降,過度追求航速忽視防御也讓它的主裝甲比英王喬治五世級瘦了小半圈。

     普通尖頭彈穿透力並不如APC被帽穿甲彈,但是獅號9英寸的水線帶裝甲阻止不了尖頭彈。尖頭彈撕開裝甲後橫衝直撞的來到獅號戰巡的鍋爐艙,穿透了四座正運行中的鍋爐並且引發連續爆炸,每一次爆炸都讓這艘滿載排水量接近三萬噸的新銳戰巡在海面上劇烈顛簸一下,軍艦的舷窗和破損的裂口噴出一團桔紅色火焰、黑煙和白色的蒸汽。

     獅號左舷的鍋爐艙鍋爐沸水洩露出來,在狹窄悶熱的艙室裡肆意流淌,鍋爐兵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沸水燙死,躲在遠處的鍋爐兵想撤離到安全的地方,但是炙熱的蒸汽很快灼傷了他們的呼吸道和肺葉,讓他們窒息而死。

     獅號戰巡航速瞬間從27節降至23節,成噸的海水從尖頭彈製造的洞口湧入,越來越多的衣袖間沾滿煤渣和血污的鍋爐兵被海水和蒸汽從鍋爐艙內趕了出來,向上層甲板撤退,獅號戰巡的航速還在下降,誰也不知道它的底線。

     ……

     “副司令,我們打中了獅號!”

     順著毛奇號艦長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上校手指的方向,可以望見被大火、濃煙和蒸汽籠罩的獅號戰巡。毛奇號水兵紛紛摘下耳塞,掌聲和歡呼如果雷鳴一般席捲甲板上每個角落。

     “繼續還擊,爭取更大的戰果!”

     還不到鬆懈的時候,毛奇號的反擊僅僅讓獅號戰巡航速下降,並不能改變不利的態勢,王海蒂的一盆冷水迫使激動的水兵冷靜下來。

     在王海蒂的督促下,赤裸上身的砲手們如同上了發條渾身充滿精力的機械,飛快的完成第二輪砲擊的準備工作。站在A砲塔瞄準鏡後面的第二槍砲長抓著電話筒下達射擊指令,4枚305穿甲彈出膛。

     出膛的砲火照亮了王海蒂古銅色的臉,將那些剛毅洩露出來,宅男朝救生艇沉沒的地方看了一眼,冷冷道:“如果多格爾淺灘就是我的喪地,那至少得給我的老朋友留點最深刻最絢爛的記憶!”

     ……

     19時51分,多格爾沙洲西北側邊緣地帶,第一戰列艦分艦隊巨人級戰列艦巨人號、大力神號,海王星級海王星號,聖文森特級戰列艦科林伍德號、聖-文森特號;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喬治五世級戰列艦國王號、阿賈克斯號、百夫長號,第三戰列艦鐵公爵級戰列艦馬爾博羅號、本鮑、印度皇帝,第四戰列艦分艦隊柏勒羅豐級戰列艦柏勒羅豐號、鹵莽號、壯麗號,聖文森特級戰列艦前衛號、無畏號戰列艦這些赫赫有名的大艦巨砲雲集。

     大艦隊司令約翰-傑利科上將站在臨時旗艦馬爾博羅號艦橋上,藉著微茫的月光打量屬於他的艦隊,一種大煞風景的莫名忐忑在內心氤氳。

     18時22分,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在多格爾沙洲腹地遭遇返航的西萊姆艦隊,雙方在北海遼闊的洋面上打得難解難分,戰火從淺灘腹地延續到東側邊緣。儘管傑利科望不到戰場,但是帶著墨香的往來電報依然能夠將那些屬於戰爭的硝煙味傳遞過來。

     傑利科有理由憧憬勝利,儘管無敵號戰巡不幸沉沒,但是德國人的傷亡更加慘重,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沉沒,毛奇號遭受重創,在貝蒂的追擊下惶惶不可終日,馮-德-坦恩號陷入第一戰巡艦隊5艘主力艦兩面夾擊。

     根據海軍情報部門破譯的大洋艦隊的電報和諜報人員的報告,德國最精銳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主力戰前被德皇調往波羅的海,預計它們已經行駛到靠近丹麥沿海的霍恩斯瑞夫沙洲北側;由老式無畏艦組成的第一戰列艦分艦隊和由前無畏艦組成的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在德國海軍總參謀長海寧-馮-赫岑多夫的調令下13時左右升爐出港,預計22時20分左右才能抵達交戰海域。

     很明顯,第一戰巡艦隊有足夠的時間殲滅這支突襲艦隊,讓德國宣傳機器鼓吹出來的“不敗阿瑞斯”海蒂-西萊姆魂斷多格爾淺灘!

     “大局已定,不會有再多的意外了!”擁有情報優勢的傑利科安撫他那顆惴惴不安的心,裝出輕鬆的樣子對馬爾博羅號艦長調笑道:“多格爾淺灘海戰後,大艦隊擁有三艘主力艦的優勢,足以讓皇家海軍撐過這最虛弱的十一月……”

     ……

     19時51分,一支不在英國海軍情報部門視線和傑利科上將計劃中的鋼鐵艦隊,向西全速行駛。

     12時末,接到王海蒂的求援電報後,舍爾與希佩爾無暇考慮計劃洩露問題,率​​領正在赫爾戈蘭島附近海域待命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出動。

     航速最快的塞德立茨、呂佐夫和德弗林格爾號戰巡以25節航速一馬當先,第三戰列艦分艦隊第五分艦隊國王級無畏艦國王號、大選帝侯號,第七分艦隊五艘凱撒級無畏艦凱撒號、凱瑟琳號(皇后號)、路易波德攝政王號、腓特烈大帝號、阿爾伯特國王號總計7艘主力艦作為主力緊隨其後。

     13時左右,位於傑德灣的第一、二戰列艦分艦隊接到海軍總參謀的電報,旋即生火出海。第一戰列艦分艦隊第一分隊赫爾戈蘭級無畏艦奧斯特弗里斯蘭號、圖林根號、赫爾戈蘭號、奧爾登堡號,第二分隊拿騷級無畏艦:波森號、萊茵蘭號、拿騷號、威斯特法崙號,第二戰列艦分艦隊第三分隊普魯士級準無畏艦普魯士、波美拉尼亞號、布倫瑞克級老式鐵甲艦黑森號,第四分艦隊普魯士級漢諾威、西里西亞號、赫爾斯坦因-石勒蘇益格號總計8艘無畏艦、6艘老式鐵甲艦傾巢出動,與舍爾將軍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保持一個多小時的航程。

     夜色蒼茫,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正以搜索陣型高速行駛,26節航速讓這三艘滿載排水量三萬噸左右的鋼鐵巨艦在北大西洋洋面上顛簸震顫,以至於主桅杆上的瞭望員不得不用繩子將自己綁在瞭望塔上,空出手抓著望遠鏡向交戰海域求索。

     “西萊姆少將的對手第一戰巡艦隊得到三艘獵戶座級戰列艦的支援!”多格爾淺灘方向轟隆的砲聲隱約可聞,窒息的海風將那些硝煙、煤屑和血腥送了過來,在塞德立茨號指揮塔四周瀰漫,以至於新任艦隊總參謀官辛格萊爾中校匯報戰情的時候不自覺的帶上了顫音:“誘餌艦隊孤立無援,布呂歇爾號沉沒,毛奇號遭受重創,馮-德-坦恩號陷入重重包圍!”

     “距離交戰地點還有多遠?”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掏出懷錶,向他的總參謀官問道。

     “艦隊駛過赫爾戈蘭島後就一直以26節最高航速航行,馮-德-坦恩號戰巡就在附近,至於毛奇號戰巡所在的沙洲腹地東側……”辛格萊爾中校回憶起海圖室推演得出的數據,搖搖頭苦澀道:“預計還有近一個小時的航程……”

     辛格萊爾很隱晦的道出了他的憂慮,誠然,輕傷的馮-德-坦恩號仗著航速還能夜戰中閃轉騰挪,但是重傷的毛奇號絕不會撐過半個小時。要知道戴維-貝蒂絕非泛泛之輩,大膽的他絕不會放過削弱大洋艦隊實力的機會。

     “辛格萊爾,別輕言放棄!”希佩爾稍稍抬起頭,自信道:“西萊姆是個天才,他能撐下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2 02:2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2 03:03 PM 編輯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一)

     從日落到夜幕,多格爾沙洲海戰已經演變成一場擁有30海裡戰線的亂戰。

     無敵號戰巡率先沉沒,第三戰列艦列分艦隊兩艘老式鐵甲艦和第二輕巡中隊的兩艘巡洋艦還在搜索散落洋面的無敵號艦員;毛奇號戰巡奄奄一息,可猶有還手之力,戴維-貝蒂與王海蒂的較量仍在繼續;瑪麗女王號以鍋爐受損航速下降的代價擊沉布呂歇爾號,休整後向馮-德-坦恩號戰巡逃竄的方向追擊;繞後截擊的君主、征服者、雷神號戰列艦與虎、皇家公主號戰巡已經將向東逃竄的馮-德-坦恩號戰巡團團圍住。

     鑑於獅號戰巡所處的尷尬位置,戴維-貝蒂毫不猶豫的將東線的指揮權交給軍銜和職務最高的指揮三艘戰列艦的分隊指揮官阿瑟-雷文森(AC Levesen)少將。

     19時55分,嚴正以待的三艘獵戶座級無畏艦測定距離調整射擊角度,通過內部電話機和軍艦之間的信號燈,十五座雙聯裝13.5英寸砲塔,總計30門主砲打出一輪跨射,用全金屬風暴將馮-德-坦恩號戰巡吞沒。

     一發高爆彈和一發穿甲彈命中了馮-德-坦恩號戰巡,高爆彈命中了馮-德-坦恩艦橋後部,於是鋼板被扭曲成一團,發出怪異的咯吱聲。後艦橋、無線電天線、電報室和海圖室瞬間消失,除了通訊官,航海長和海圖室、電報室所有官兵壯烈殉國。

     穿甲彈擊中了馮-德-坦恩號艦艏,原本就受損嚴重的水皮裝甲和彈藥裝填室頂部的50毫米鋼板再也不能拯救世界,A砲塔下方的彈藥庫沒能繼續奇蹟,被徹底引爆。

     伴著悶哼聲,艦艏的水線帶裝甲出現數十道細密的裂縫,半融化的鐵塊、旋轉的彈片、淋漓的人體碎塊和黑煙被投射到數十米高的天空,燃起的沖天大火足以將附近數百米海域點亮。

     “向B砲塔彈藥庫注水!”

     英國人的第一輪跨射的威力不止於此,馮-德-坦恩號電力轉向室被一枚近失彈碎片洞穿,轉向機械被鎖死,這艘數万噸的戰巡不得不以決死衝鋒的姿態,朝三艘無畏艦衝去。

     “組織水兵操動人力轉向絞盤!”存亡之際,艦長馬克思-哈恩上校幾乎是憑著自己的本能,在第一時間下達自救指令。他將通訊官抓了過來,不顧一切的吼道:“向希佩爾司令官報告我艦位置,讓他們盡快投入戰鬥!”

     “艦長,無線電天線壞了,電報室沒了……”通訊官後退了幾步,孤家寡人的他一臉頹唐失魂落魄:“馮-德-坦恩號完了!”

     濃煙和有毒氣體順著彈藥庫之間的聯繫通道蔓延開來,損管水兵不得不戴上防毒面具滅火,竭力阻止火勢的蔓延;醫護兵盡可能的搶救傷員,可是他們手中的藥物對灼傷和中毒的水兵於事無補,無數水兵念著親人與戀人的名字痛苦的死去;參謀官指揮二十多名水兵推動人力轉向絞盤,一發近失彈打了過來,參謀官當場陣亡,水兵也死傷無數。

     20時02分,即便抽水機拼命向B砲塔彈藥庫和艦艏的幾個艙室注水,但依然不能阻止火勢蔓延,馮-德-坦恩號B砲塔彈藥庫的殉爆。

     ……

     窮追不捨的虎、皇家公主號戰巡循著那些燃燒著的漂浮物、德國水兵的屍體、防水帆布碎片和砲塔零碎殘骸,風馳電掣的趕到交戰海域時,兩艘戰巡官兵看到讓他們欣喜若狂的一幕。

     馮-德-坦恩號戰巡艦艏深處爆出一團熾烈的焰火,不堪重負的水線帶裝甲被震碎,艦艏厚重的水平甲板高高的拱了起來,旋即斷裂成兩半,成噸的海水順著那道可怕的裂縫洶湧而入。

     “大英帝國萬歲!天佑吾王!”歡呼聲和掌聲響徹皇家海軍主力艦甲板、艦橋和舷窗。長途奔襲十三個多小時,激戰兩個小時的疲倦被一掃而空,自開戰以來屢遭敗績背負罵名的皇家海軍人終於可以驕傲的抬起胸膛,振臂高呼迎接酣暢並且久違的勝利!

     “那是什麼?”君主號戰列艦金雞獨立的主桅杆瞭望塔上,內心激蕩的羅傑中士將視線從馮-德-坦恩號戰巡艦艏沖天的火焰上搬移回來,不經意間發現從東北方向撲過來的一團陰影。

     “現在的多格爾淺灘除了掛著不列顛米字旗的皇家海軍,還能有誰?”哈勒上士帶著調笑和戲謔,順著同僚的視線丟去一個輕蔑的眼神,隨即被東北方向疾馳的數道陰影震驚了。慘白的月光照映在哈勒上士的臉上,驕傲的情緒潰敗,滿月的暈圈將他的恐懼無限放大。

     “大洋艦隊!”回過神來的哈勒上士抓起話筒接通君主號司令塔,不管不顧吼了起來:“方位301,距離3800碼左右,發現大洋艦隊!”

     瞭望員的聲嘶力竭讓司令塔洋溢著的輕鬆氣氛蕩然無存,前一秒鐘還在展望由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主持的達達尼爾海峽登陸戰,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阿瑟-雷文森少將揮舞著的手臂頓住了,像個滑稽的小丑一般。

     根據海軍情報部門的情報,德國大洋艦隊精銳戰艦被他們的皇帝調去波羅的海,由老式無畏艦和不堪驅使的前無畏艦組成的援軍即便全速航行,距離多格爾淺灘東側至少還有一個半小時的航程。

     更重要的是,這時間他的三艘獵戶座級所有主砲砲口都指向位於左舷的馮-德-坦恩,大洋艦隊它怎麼敢這個時間撲過來!

     冷汗順著阿瑟-雷文森帽簷滲透下來,徑直掉入半敞開的衣領,讓少將那顆慌亂的心更加浮躁。

     “哈勒上士,請確認情報!”阿瑟-雷文森帶著最後一絲僥倖,對著話筒佯裝鎮定。

     “三腳桅杆,那是塞德立茨號!大深切角艦艏、高乾舷、艏樓船型、背負式砲塔,那是德國最新式的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天吶,德國人什麼時候有兩艘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哈勒上士語無倫次,恐慌的情緒順著電話線路在司令塔內擴散。突如其來的大洋艦隊如同巨人的拳頭擂在英國人的胸口,讓他們心驚肉跳眼冒金星。

     德弗林格爾級不是已經返廠改裝了麼?有圖有真相,十一月的大洋艦隊連一艘德弗林格爾級都拿不出來,何來兩艘戰巡?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不是已經被他們的皇帝調往波羅的海了嗎?威廉港那一幫以條頓騎士堅定的信仰為信條的容克海軍軍官團,何時開始背叛他們祖輩的誓言,忤逆他們的皇帝? !

     “先不考慮威廉-R-霍爾少將言之鑿鑿的情報精準程度幾何……”

     這一刻,擊沉馮-德-坦恩號戰巡的激情褪色,皇家海軍數百年的榮譽感和責任感泯滅,朴茨茅斯海軍學院海軍旗下的理想動搖,保守退縮的情緒如潮水一般佔據他的心頭。

     第一戰巡艦隊已經擊沉了進犯大英帝國本土的西萊姆艦隊,擊沉三艘主力艦,擊斃德國海軍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的榮耀足夠了,沒必要讓海戰滑向不可預知的方向,然後演變成為一場可怕的大艦巨砲決戰。

     英國海軍軍校流水作業批量生產出來的管理型人才和戰術指揮官阿瑟-雷文森少將道出了他內心的恐懼:“最重要的是,不該出現在多格爾淺灘的第一偵查艦隊出現了,這是否意味著德國人的凱撒、王國、赫爾戈蘭、拿騷級也埋伏在這附近?一旦我們被第一偵查艦隊纏上,大艦隊鞭長莫及,第一戰巡艦隊的戰巡能夠逃走,而最高航速只有21節的我們呢?”

     ……

     20時04分,就在鍋爐艙進水的瑪麗女王號以20節航速埋頭朝馮-德-坦恩號逃竄的方向追擊的時候,遠在十數海里之外的的獅號戰巡和位於多格爾淺灘西北側邊緣海域大艦隊旗艦,收到阿瑟-雷文思少將的撤退通報。

     與此同時,虎、皇家公主號戰巡電報室分別收到君主號戰列艦語焉不詳的、令人倍感疑惑的撤退命令。擁有戴維-貝蒂指揮授權的阿瑟-雷文森少將執拗的命令虎、皇家公主號向右轉向,與多格爾沙洲西北側邊緣海域游弋的大艦隊主力會合。

     馮-德-坦恩號戰巡沉沒在即,無論如何也用不著狼狽撤退吧?須知道第一戰巡艦隊可是勝利之師,他們全殲了由德國海軍年青一代成就最高的海蒂-西萊姆少將指揮的德國突襲艦隊,而這支艦隊十多個小時前還無恥的偷襲了大英帝國本土,並且向海岸線派出了海軍陸戰隊!

     要知道第一戰巡艦隊所有人都還在幻想著能夠列隊穿過威靈頓拱門和特拉法爾加廣場,在唐寧街騎兵衛隊閱兵場、威斯敏斯特城堡、西敏寺大教堂的議會大廈前接受倫敦少女的鮮花和香吻,獲得國王、議員和首相的接見!

     虎號、皇家公主號戰巡指揮官議論紛紛之時,第一偵查艦隊用砲彈為阿瑟-雷文森的反常做出最好的註解。

     呂佐夫、德弗林格爾、塞德立茨這三艘戰巡擁有中央火力控制系統,在統一指揮塔的指令下,黑森森的主砲口直指毫無反抗之力的獵戶座級無畏艦,塵海浪間隙形成的跨射時機迅速開火。

     16門350毫米主砲,讓戰艦主砲口徑一直處於劣勢的大洋艦隊官兵,首次感受到了大艦巨砲的魅力,火力至上的快感。出膛的火砲照亮了德國砲手興奮的臉,帶著水兵“Los!Los!Los!”的吶喊聲下直奔海洋另一側。

     20時07分,砲彈如流星一般砸在三艘英國艦隊的縱隊陣型中,位於縱隊隊尾的雷神號戰列艦在寂寥的夜色中爆出一團橘紅色的火焰,繼而傳來不同於近失彈爆炸的沉悶聲。

     “將軍,擔任後衛的雷神號中彈!”

     阿瑟-雷文森少將剛剛下達撤退指令,德國人的砲擊便開始了,一枚近失彈在君主號右舷二十米處爆炸,十二名水兵受傷,一門4英寸副砲瞄準鏡被打碎。

     就在雷文森暗自慶幸的時候,瞭望塔再次傳來不好的消息。

     “看得見中彈位置嗎?”雷文森頗有些不以為然,獵戶座級戰列艦作為世界上第一款“超無畏艦”,其防護水平遠不是德國人普遍列裝的305主砲所能對付的,不過他顯然忽視了德弗林格爾級戰巡。

     “是輪機艙!”哈勒上士沙啞的嗓音石破天驚。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4 11:50 AM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二)

     由於自信40號房間的情報和第一戰巡艦隊強大的戰力,擁有16艘主力艦的大艦隊在多格爾淺灘西北側邊緣止步不前,笑看擁有8艘主力艦絞殺海蒂-西萊姆的突襲艦隊。

     20時以前,英國人形勢一片大好,瑪麗女王號以兩座鍋爐受損,艦艏進水350噸,艦體左傾的輕微代價,擊沉準布呂歇爾號;虎、皇家公主、雷文森少將的三艘無畏艦兩面夾擊,馮-德-坦恩號兩座彈藥庫殉爆,沉沒在即;獅號戰巡雖然被困獸猶鬥的毛奇號戰巡擊傷,但是其航速仍超過毛奇號,戴維-貝蒂於海蒂-西萊姆這一對亦敵亦友的海軍奇才必將決出勝負。

     勝利觸手可及,得意輕鬆的馬爾博羅號值夜勤水兵在艏樓附近哼起了皇家海軍傳唱了幾個世紀的軍歌。

     “當不列顛在世界之初,

     由造物主安置於蔚藍大海之上的時候

     就已向這片土地的眾神契誓

     誓將與眾神一起永遠守護這片大陸

     統治吧!

     不列顛尼亞!統治這片洶湧的海洋!

     不列顛人永遠都不會被奴役! ”

     風帆時代,船帆獵獵,擁有王者之氣的皇家海軍正是在《Rule-Britannia》的激勵下,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法蘭西時代;蒸汽時代,煤煙滾滾,掛著納爾遜Z字旗的皇家海軍伴隨著這首軍歌,將米字旗插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打下日不落帝國的赫赫英明;11月14日,這高昂激越的軍歌重新在久違的多格爾淺灘洋面上嘹亮,榮耀,似乎就在前方。

     ……

     激動人心的軍歌若有若無的飄了進來,司令官室小憩的約翰-傑利科上將在堅硬的鐵床上翻了個身,跟著熟識的旋律低聲吟唱起來,暫時忘卻了心底那些惶恐不安。就在傑利科酣然成眠之際,大艦隊司令部通訊官異常不禮貌的推門進來,粗重的嗓音在小小的司令官艙室迴盪。

     “司令,雷文森艦隊緊急電報!”

     傑利科上將無意追究通訊官的莽撞,翻身起床,隨意批了件外套,就著床頭燈昏暗的燈光翻閱電報。

     “東北方向發現大洋艦隊主力艦,他們有兩艘裝備350主砲的德弗林格爾級,這是一個圈套,我不得不下令艦隊撤退,並且請求大艦隊強有力的策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傑利科就好像一個上了年紀風燭殘年的老人,抓著電報紙的手臂顫抖起來。 “通訊官,通知各艦隊戰鬥分隊起錨!”

     20時04分,大艦隊臨時旗艦馬爾博羅號電報室收到阿瑟-雷文森少將的緊急電報。幾分鐘前還洋洋自得感覺良好,宣稱多格爾淺灘不復再有任何掛著鐵十字與黑鷹旗的舢板的阿瑟-雷文森少將似乎瞬間染上了健忘症,各種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的電報如同雪片一般一份接著一封撲來,雷文森恨不得將他的恐懼在電報中明碼標識!

     饒是大艦隊經驗最豐富的參謀,也無法從這些語無倫次的電報中判斷出阿瑟-雷文森少將面臨的“險惡局面”,更加推測不出來勢洶洶的大洋艦隊成色幾何。

     應該在布洛姆-福斯造船廠改裝的德弗林格爾級戰巡怎麼會出現在多格爾沙洲,而且數量變成了兩艘?被皇帝派去波羅的海的大洋艦隊精銳是怎麼飛到雷文森艦隊面前的?德弗林格爾級的返廠改裝、德皇的調令、40號房間得到的密碼本,這一切是否是德國人的陰謀?

     戴維-貝蒂和他的第一戰巡艦隊的果敢出擊,究竟是破壞德國人伏擊戰計劃的神來之筆,還是德國人的伏擊戰計劃執行的日期根本就是11月14日?又或是縱橫七海數百年的皇家海軍恍惚中已經忘卻了進攻傳統,不思進取而過度依賴所謂情報優勢?

     無數疑團在馬爾博羅號艦隊司令塔滋蔓,然而局勢已經險惡萬分,容不得艦隊指揮官和參謀詳細思辨那些內涵外延已經超越單純軍事,擴大到哲學、心理學、政治學等廣闊領域的母題。

     有一個事實可以肯定,數量不清的德國主力艦已經增援過來,而此時大艦隊距離雷文森艦隊尚有40海裡。更可怖的是,11月14日,沒有數量優勢的大艦隊拼不過大洋艦隊!

     “第一裝巡艦隊、第三輕巡艦隊、第一、二驅逐艦艦隊配屬第一戰列艦分艦隊擔任前衛,即刻起錨向交戰海域開進;大艦隊主力10分鐘南下,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和第三驅逐艦艦隊作為後隊與主力艦隊保持10分鐘航程。”

     以謹慎保守著稱的傑利科上將,對於任何可能危及大艦隊存在的風險都不感冒,老將意識到皇家海軍正游走在決戰的邊緣,而這正是德國人“殷切期盼”,而大艦隊承受不起的。

     於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在第一時間下達了南下策應的指令,並且向各艦隊頭頭腦腦強調再三:“各艦隊應以接應第一戰巡艦隊為首要任務,避免與大洋艦隊發生任何實質衝突! ”

     ……

     8時10分,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率領第二偵查艦隊四艘輕巡和第一驅逐艦分艦隊八艘驅逐艦,以27節航速繞過交戰海域,趁著夜色向多格爾淺灘腹地駛去。第二驅逐艦分艦隊在領艦馬德格堡號輕巡的帶領下,緩緩靠近馮-德-坦恩號戰巡,向另一側虎視眈眈的皇家公主、虎號發射魚雷,釋放煙霧以掩護撤退。

     可惜為時已晚,8時16分,馮-德-坦恩號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艦長馬克思-哈恩上校下令棄艦,艦員在殘存的指揮官帶領下轉移到驅逐艦上。

     8時15分,馮-德-坦恩號戰巡艦艏與艦身斷裂開來,艦艏很快沉沒。這時候馮-德-坦恩的艦員發現受人尊敬的哈恩艦長並不在救援驅逐艦上,於是幾名大膽的水兵相繼跳下冰冷的北海,拼命朝傾覆在即的戰巡游去。

     8時20分,海水漫過馮-德-坦恩號主甲板,艦體右傾20多度,電力系統完全中斷,濃煙將艦身完全包裹起來,水兵只得戴上防毒面具,在漆黑的上層建築中一遍又一遍的尋找哈恩艦長的身影。

     水兵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他們在駕駛室找到了將自己綁在駕駛台方向舵上的哈恩艦長。
     
     “1912年9月5日,我受命接替羅伯特-米斯切克上校的職務,成為偉大的馮-德-坦恩號艦長!”哈恩拒絕了水兵的好意,他低頭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這艘滿載排水量兩萬三千噸,裝備305重砲,最高航速超過27節的老艦,人到中年憔悴不堪的老臉上寫滿了屬於家長式的老懷欣慰和軍人戰死沙場的解脫,淺笑道:“這是一艘1906年開工的老艦,原以為老邁的它承載不了德意志海軍崛起、大艦巨砲對決這一光榮使命。然而在海蒂-西萊姆少將的率領下,它砲擊了大英帝國港口,艦上的陸戰隊隊員登陸英國本土,第一輪砲擊便擊沉了生死仇敵無敵號。”

     軍艦下沉的速度還在加速,艦體深處不時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於是水兵知道又有一個密封艙室受不住海水的壓強進水。水兵小心翼翼的探前一步,帶著些許遲疑開口道:“艦長,德意志還會有比馮-德-坦恩號更先進的戰巡下水服役,還有很多第一流的戰艦等待您的指揮,馮-德-坦恩號倖存的艦員都在等待您的召喚,期待重回您的旗下崢嶸海疆!”

     “德意志海軍並不缺我這麼一個資質平庸的指揮官,它還有海蒂-西萊姆,伯恩哈德-馮-奧登,還有沃爾夫岡-魏格納、埃里希-雷德爾這樣一群年少氣盛的年輕人。他們會肩負和承續自六週戰爭海上慘敗延續下來的遺志,讓德意志的黑白紅三色旗、海軍的鐵十字黑鷹旗全球存在。”哈恩艦長搖搖頭,一臉平靜:“自從我來到馮-德-坦恩,我就把這艘老邁不堪的戰艦當做我的全部,如今我的全部即將魂斷多格爾,我哪裡還能獨存呢!”

     水兵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在洋面上、在驅逐艦上,馮-德-坦恩號倖存的艦員看到悲壯的一幕:伴著刺耳的吱呀聲,他們的戰巡徹底傾覆,將爬滿遊藻貝類的水線下艦體暴露在空氣中,又在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內脅迫他們尊敬的哈恩艦長,曾經浴血奮戰過的戰場一齊沉沒多格爾淺灘海底淤泥之中,僅僅在海面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漩渦。

     8時29分,馮-德-坦恩號戰巡作為慘烈的多格爾沙洲海戰第三艘沉沒的主力艦長眠北海洋底。

     ……

     在馮-德-坦恩號戰巡沉沒之前,還有一艘主力艦葬身北大西洋。

     第一偵查艦隊擊中了雷神號,將阿瑟-雷文森少將拖入一個可怕的怪圈。驚恐萬狀的他一心想要保住已有的勝利,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損失,然而他又不能也不敢放棄雷神號。

     遭遇戰將雷文森的平庸無能放大到無以復​​加的境地,也許在和平時期,作為皇家海軍流水線培養出來的指揮官,阿瑟-雷文森少將能夠勝任一切艦隊管理工作,率領艦隊贏得一場低烈度的土著戰爭。然而一旦遭遇高強度、非主流的近戰、夜戰和亂戰,雷文森消極的心理和保守的戰術,就成了皇家海軍最可怕的夢魘。

     得知雷神號戰列艦中彈後,雷文森下令君主號和征服者號適當降低航速,盡快調轉砲口還擊,掩護雷神號撤退。

     8時17分,君主號和征服者號戰列艦調轉砲口、測距、修正角度、等待跨射良機,而第一偵查艦隊則集中火力對雷神號進行連續四輪又準又恨的砲擊,將輕傷神雷神號打成了重傷漏勺。

     雷文森艦隊隨後開展了兩輪毫無建樹的還擊,結果是雷神號再度中彈三發,舯部的一門4英寸副砲和它的下層彈藥室被擊中,水線帶裝甲被350重砲撕開,右舷三個艙室進水,五十六名水兵陣亡,一百多人受傷。

     吃了虧的雷文森這才記起來通知虎、皇家公主號戰巡反身一擊,而此時兩艘戰巡依照雷文森先前下達的撤退指令以27節航速撤離戰場,距離雷文森艦隊足足有9000碼的距離。即便兩艘戰巡採取倒車或者滿舵轉向這些拼人品的高難度機動動作,至少也得20分鐘後才能投入戰鬥。

     “各種前後矛盾的指令,拙劣的指揮技巧和膽小怯弱,讓20時左右的那場遭遇戰呈現一邊倒的局面。”

     戰後秘密軍事法庭聽證會上,虎號戰巡艦長出庭指證,他用簡短的語言向軍法官陳述一切。事後阿瑟-雷文森被解出軍職,勒令提前退役。

     20時25分,沒等虎號和皇家公主號完成尷尬的折返跑,遭受重創的雷神號就已經堅持不住,一發穿甲彈撕碎水平裝甲,將X砲塔彈藥庫引爆。一團妖豔的火焰從艦體深處噴湧而出,雷神號當場被炸成兩截,葬身海底。

     ……

     “司令官,要不要拖住那兩艘戰列艦?”第一偵查艦隊新任總參謀官辛格萊爾中校問道。

     將軍沉默了片刻,望著倉皇轉進的雷文森艦隊搖搖頭淡淡道:“舍爾將軍距離我們還有50分鐘航程,第一、二戰列艦分艦隊更有兩個小時,大艦隊出發的時間比我們早,它應該就在附近游弋。一旦戰役規模上升到主力艦隊決戰這層面,添油戰術的我們未必能占到便宜!”

     儘管王海蒂設計的多格爾淺灘海戰終極目標,是以特拉法爾加式海戰解決大艦隊,打破皇家海軍的遠程封鎖,重創或者殲滅第一戰巡艦隊只不過是最低目標。但無論是孤注一擲的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還是大膽的海寧-馮-赫岑多夫都傾向於謹守最低目標。

     大洋艦隊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弗朗茨-馮-希佩爾有心實現終極目標,但由於戰役提前爆發,剛剛抵達多格爾淺灘的他缺乏情報支持而摸不清戰場態勢,再加上後續艦隊距離過遠,希佩爾只得放棄糾纏雷文森艦隊,讓大艦巨砲決戰留待後日。

     “艦隊向西,拯救毛奇號!”希佩爾深吸一口氣,帶著些許遺憾遙指多格爾淺灘腹地。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4 06:32 PM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三)

     電報在多格爾淺灘上空往來不斷,驚慌失措的阿瑟-雷文森不停的向大艦隊發去求援信息,謹慎的約翰-傑利科上將催促追擊毛奇號的戴維-貝蒂撤退,而悍勇的戴維-貝蒂則將那一封封愈發嚴厲的警告棄之不顧。

     詭異的是,皇家海軍在多格爾沙洲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時,瑪麗女王號戰巡還在興高采烈的向東開進:戴維-貝蒂誤以為瑪麗女王號早已解決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加入圍殲馮德-坦恩號戰巡的隊列中;阿瑟-雷文森想當然的認為通知第一戰巡艦隊司令戴維-貝蒂,就相當於知會了瑪麗女王號;至於傑利科,他正被雷文森的庸碌無能和貝蒂的驕橫大膽弄得焦頭爛額。

     8時25分,瑪麗女王號戰巡發現左前方2000碼左右開過來的輕巡和魚雷艇,英國人篤定那是配屬大艦隊的偵查力量,於是向他們打出了友好燈語而不是暗號令。

     回應瑪麗女王號戰巡的,是黑壓壓撲來的魚雷。

     正猶豫是否趁夜色上演突襲戰這戲碼的第二偵查艦隊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被英國人的熱情震驚了,旋即笑納摩拳擦掌,揮揮手下令第二驅逐艦分艦隊八艘驅逐艦分頭出擊,第一驅逐艦分艦隊八艘驅逐艦作為第二攻擊梯隊。

     8時28分,新式驅逐艦濃煙滾滾馬達轟鳴,以最高航速抵近1700碼處,迫不及待的向英國人發射了十六枚455毫米魚雷。

     驅逐艦的攻擊動作和隱約可見的數道白皙的長線讓自信的皇家海軍人清醒過來,瑪麗女王號主桅杆上的探照燈粉墨登場,將它周身海域照的一片慘白。 4寸副砲和戰時加裝的47毫米機關炮,瘋狂的掃向如幽靈一般的驅逐艦和水下的白線,試圖遮斷魚雷攻擊,兩萬噸級的龐大艦身擺開華麗的規避動作。

     不得不說英國人的運氣不錯,兇猛的射速炮當場擊沉了一艘驅逐艦,重創一艘,打亂了第二波驅逐艦插上的動作。由於準備工作太過倉促,大多數魚雷都射偏,威脅最大的三枚魚雷,一枚魚雷被左滿舵的瑪麗女王號堪堪避過,另一枚由於引信問題,撞上戰巡主裝甲後並沒有爆炸,僅有一枚魚雷命中目標。

     然而僅僅一枚魚雷便將造價兩百萬英鎊的英國新銳戰巡打成重傷。

     作為獅級戰巡三號艦,瑪麗女王號主裝甲僅有9英寸(229毫米),不但不如毛奇號戰巡,甚至連德國第一級馮-德-坦恩號戰巡防禦裝甲都比不上。

     C/1907型455毫米魚雷100多千克的戰鬥部烈性炸藥,在瑪麗女王號那條狹窄的水線帶裝甲舯部炸開直徑數米的大洞。一門4英寸副砲炮井、舯部鍋爐艙、煤倉和其他四個濕船艙擊毀,海水洶湧而入,濃煙蒸汽與大火藉著洩露的燃油四處蔓延。

     由於經費緊張和過度重視航速,裝甲貧弱滋生的惡果,繼11月1日英王喬治五世級大膽號戰列艦觸雷沉沒後,在喬治五世級的縮水版獅級瑪麗女王號戰巡身上複製重新。

     瑪麗女王號的損管隊員急忙開啟水泵滅火,盡可能的將附近的密封艙關閉以阻​​止火勢擴散。瑪麗女王號艦長意識到大洋艦隊主力可能已經提前增援過來,於是向艦隊司令戴維-貝蒂和東線指揮官雷文森發去撤退通報,隨後向西北方向轉進。

     遭受重創的瑪麗女王號想要逃跑,馬斯少將卻不依不撓。馬德格堡號輕巡率領第一驅逐艦分艦隊繼續增援毛奇號,而他則率領四艘輕巡和八艘輕型艦艇追了過去,趁著夜色糾纏瑪麗女王號。

     8時55分,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撲了過來,等待瑪麗女王號的將是最可怕的夢!

     ……

     夜色愈發深沉,多格爾淺灘腹地,滿月躲進淺薄的雲層,十一月北海慣有的海霧在淺灘洋面上氤氳。

     釋放煙霧,派出決死小艇聲東擊西,隨後躲藏在月影中反戈一擊,王海蒂將他戰術素養髮揮到了極致。怎奈毛奇號主砲彈藥所剩無多,怎奈皇家海軍一百年來最接近納爾遜的年輕指揮官戴維-貝蒂並非浪得虛名。

     獅號戰巡在經歷短暫的混亂後重整旗鼓,艦艏4門13.5英寸主砲如蛆附骨,不斷轟擊毛奇號。

     20時11分,海水對鍋爐的污染效果顯現出來,輕傷的獅號戰巡航速下降至20節,然而毛奇號表現更加不堪,進水越來越多的它僅能勉力維持13節航速。隨著距離重新拉近至3000碼,大膽奔放的獅號戰巡在貝蒂的堅持下打開了探照燈,將黑夜中的毛奇號照的體無完膚,渾然不懼探照燈的燈光將會是毛奇號砲擊最好的參照物。

     “司令,我們是不是太冒進了……”艦隊副司令蘭帕德指著主桅杆上的燈光,憂心忡忡道:“西萊姆雖然以戰略眼光而聞名,但是戰術執行力並不差。”

     “他倒是想反擊……”蜂鳴器撕心裂肺的嚎叫起來,戴維-貝蒂緊了緊耳塞,等待砲彈出膛的聲音。

     ……

     “我倒是想反擊……”

     在探照燈的輔助下,受夜色影響的英國砲手命中率開始提升,副砲鋪天蓋地的灑在毛奇號扭曲成一團的上層建築,砰砰作響。 20時21分,獅號主砲再度發話,一發343穿甲爆破彈擊中毛奇號艦艉,砲彈連續穿透D砲塔的防禦裝甲和水平裝甲,在彈藥庫爆炸。

     引信糟糕的英國半穿甲彈這次倒是沒出問題,但是造成的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四個無關緊要的艙室、炮井和彈藥室被穿透,D砲塔被徹底擊毀,四名水兵陣亡。

     王海蒂看了心有戚戚的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艦長一眼,攤開手無可奈何道:“可惜貝蒂不給我壯烈的機會……”

     ……

     “拉開距離保持航向,別讓毛奇號煙囪後部斜跨佈局的C砲塔有任何角度開火,更別讓毛奇號那具500毫米水下魚雷有任何發射機會!”戴維-貝蒂淡淡一笑,不動聲色的將半生知己逼上絕路。

     距離勝利咫尺之遙之際,獅號戰巡的電報室收到傑利科上將的撤退命令,貝蒂的淡然凝固了,變成一種不可理喻。

     “撤退?!究竟是皇家海軍墮落了,還是雷文森太過無能!只不過幾艘戰巡就嚇得落荒而逃!”戴維-貝蒂抓著約翰-傑利科上將發來的撤退通報,怒不可遏:“怎麼撤退?即便我捨得擊沉一艘德國主力艦這榮耀,可擁有左右決定未來數十年世界海軍興衰榮辱、皇家海軍最可怕的敵人就在毛奇號戰巡上,僅憑海蒂-西萊姆這個名字就值得我放棄友誼戰場抗命奮力一擊!”

     傑利科的電報一封接著一封,措辭一次比一次嚴厲,獅號戰巡一如它主人的倔強和執拗,刺破黑暗朝毛奇號追去。

     20時25分,獅號戰巡的堅持收穫回報。

     伴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毛奇號戰巡艦艏不到70毫米的水平甲板被砸開一個大洞,輪機艙部位濃煙和水蒸氣交替,機械零件漫天飛舞,火焰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20時25分,瞭望塔報告說命中毛奇號,事實上用不著瞭望員提醒,前方傳來的爆炸聲即便三公里外的我們都能清晰聽見。由於毛奇號上層建築的遮擋,瞭望塔看不見彈著點,但是通過煙柱和瀰漫著的白色霧氣,他們推斷落點可能是輪機艙,甚至有可能是某一座彈藥庫和輪機艙一齊被摧毀。毛奇號戰巡艦體大量進水,並且開始向左側劇烈傾斜,由此瞭望塔武斷的認定毛奇號事實上已經沉沒。而此時,傑利科上將發來第十一封措辭嚴厲的撤退命令,瑪麗女王號警告說發現德國人的輕型艦隊,雷文森少將也通報了雷神號沉沒這噩耗,司令官戴維-貝蒂不得不下令撤退。”

     多格爾沙洲海戰後,第一戰巡艦隊副司令,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蘭帕德少將在私人日記中,用溫文爾雅樸實恬淡的文字,道盡了戴維-貝蒂的無可奈何。 20時27分,獲得瞭望塔信誓旦旦的保證後,戴維-貝蒂終於下達了撤退指令。

     ……

     貝蒂不知道的是,毛奇號並沒有沉沒。艦體劇烈左傾十度後,王海蒂在第一時間下達了一個近乎於自殘的瘋狂命令——向艦體右側注水!

     王海蒂賭贏了,注水一千噸後,毛奇號終於止住了傾覆的趨勢。由於毛奇號被濃煙和蒸汽包圍,獅號戰巡瞭望塔只看見了劇烈傾斜這態勢,沒能注意到毛奇號劍走偏鋒的自救行動。

     兩個小時的激戰,毛奇號總計中彈9發,近失彈26發,艦艏的A砲塔,舯部斜跨設計的K砲塔、艦艉背負式的C、D砲塔被擊毀,僅有一門B砲塔勉強可以使用;因為艦體傾斜不得不採取平衡注水,毛奇號進水量高達四千九百噸,水平甲板距離海平面不到半米,海水輕易上浪,洗刷沾滿血蹟的甲板;大大小小的彈孔密布,上層建築幾乎扭曲成一團,大火濃煙肆虐,白色蒸氣從被打壞了的蒸汽管洩露出來,將整艘軍艦包裹,以至於毛奇號艦員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即便這樣,毛奇號依然頑強的留在海面上,“永不沉沒”!

     “英國人撤退了!”海浪搖曳著傷痕累累的毛奇號戰巡,水兵從砲塔、下層艙室小心翼翼的探出頭,朝被濃煙和水蒸氣籠罩著的洋面望去。徬徨了很久,倖存者才敢確認英國人撤離這信息,無論軍官還是水兵,無論貴族還是平民,無論水兵還是鍋爐兵,所有人都在歡呼,慶幸能夠活下來,或許還可以期待更多的榮耀!

     “副司令,我們收到了第二偵查艦隊馬德格堡號輕巡發來的電報!”被彈片咬去一支胳膊的通訊官走了過來,因為失血過多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絲激動:“大洋艦隊趕過來了,無論多格爾沙洲海戰結局如何,誘餌艦隊總算幸不辱命!”

     “不但沒能留下戴維-貝蒂,還差點命喪多格爾沙洲……”頭上纏著厚厚一層繃帶的王海蒂鬆鬆垮垮的靠在被濃煙熏黑了的司令塔裝甲旁,回想起多格爾淺灘驚魂,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微不可聞的嘆息道:

     “皇家海軍老了,官僚陳腐暮氣沉沉,但是戴維-貝蒂不同,他有種一股天生的悍勇之氣,而莽撞的表像下絕不缺乏智慧和謀略。多格爾淺灘一役,精準的預判,恰到好處的截擊,還有多出來的三艘無畏艦,貝蒂將他的膽識和謀略展現的淋漓盡致。通訊官,我有一種預感,皇家海軍的驕子、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戴維-貝蒂將會是大洋艦隊最強勁的對手!”

     “將軍,雖然戴維-貝蒂能力卓越,但我對此毫無恐懼!”面臨提前退役這軍人最可怕的噩夢的通訊官緩緩舉起獨臂,無視王海蒂驚詫的眼神,仰起頭驕傲道:“因為大洋艦隊有不敗阿瑞斯——海蒂-西萊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4 06:33 PM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四)

     1914年11月14日上午,一支德國艦隊突襲大英帝國港口,並且向不列顛島本土派出海軍陸戰隊。哈里奇艦隊僅剩的鬥志脊梁煙消雲散轟然倒塌,不列顛島最東端在305巨砲下瑟瑟發抖。

     消息傳來,從冰冷的蘇格蘭拉斯角到大霧瀰漫的朴茨茅斯港,被皇家海軍縱橫七海天下無敵這神話驕縱壞了的大英帝國子民震驚了。他們停下手裡的活計,駐足紳士腳步,放下恬謐的午後茶,遙望大艦隊所在的斯卡帕。

     難堪的沉默、壓抑和憤怒在心底氤氳。習慣一本正經,內心卻一團熾烈的英格蘭人紛紛握緊拳頭,念叨著保守的約翰-傑利科司令和囂張的海蒂-西萊姆,幾欲張狂。

     就在英國人惶惑無助驚慌失措之時,戴維-貝蒂,一個屢經溫斯頓-丘吉爾提攜深得約翰-費希爾器重,在埃及蘇丹和遠東闖下偌大悍勇之名,卻也能抱美國百萬富翁女兒得勝而歸的海軍天才,以拯救世界的姿態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回憶年輕人精彩的履歷表,英國人不自覺的將戴維-貝蒂視作1914年未成形的納爾遜,將希望寄託在這個有勇有謀的年輕人身上。

     時近昏黃,戴維-貝蒂中將率領第一戰巡艦隊出擊的消息,從遙遠的奧克尼群島掃蕩過來,英國各大報社加急號外被焦慮的英國人搶奪一空。在倫敦大笨鐘下,在亞瑟王曾經征戰過地方,在克倫威爾的故鄉,在威爾士鄉下教堂,在蘇格蘭北部丘陵的山羊堆裡,飢渴的日不落帝國臣民將報紙上語焉不詳支離凌亂的片段反復閱讀,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值得推敲的細節。

     截擊從洛斯托夫特港返航的西萊姆艦隊!

     瞬間,習慣用溫文爾雅來偽裝深入骨髓的驕傲的不列顛人丟下曾有過的矜持,一股濃烈的愛國情緒油然而發。他們戰栗著、窒息著、期待著,黎明或者黑暗,復仇或者羞辱,一切都在11月14日蒼茫的夜色中,一切都在100多海里外的北海,一切都在年輕人的浴血奮戰之間!

     ……

     1914年11月14日上午,一支德國艦隊突襲大英帝國港口,並且向不列顛島本土派出海軍陸戰隊。

     11月,那是一段令人倍感煎熬的歲月,獨步天下笑傲江湖的鐵血陸軍酣暢如虹後,在法國北部止步不前。兩線作戰的德意志人有理由對焦灼的戰爭態勢恐慌,然而從帝國海軍總部文員那裡流傳出來的小道消息飛快的傳遍柏林的大街小巷,未必是久旱逢霖,卻足以安撫人心。

     小雨淅瀝而下,打在滄桑厚重的老城,勃蘭登堡門前、國會大夏下、容克貴族的私人會所裡、平民的烤爐旁,柏林人三五成群,小心翼翼的交流他們對海軍,對海洋,對海戰粗鄙的看法。

     是呵,他們並不了解海軍,也並不了解海洋,帝國統一戰爭海上慘敗讓他們意識到海軍的重要,帝國主義時代的貔貅盛宴讓他們決心打造一支強大的海軍。德意志人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窮十數年之功方才打造出一支大洋艦隊。

     大洋艦隊,自它誕生就面對一個龐然大物,這大物有數不清的造船台,有經驗最豐富的水手,有最充足的經費,有最好的海軍學院,還有數百年的傳承,而德意志呢?

     日耳曼人不了解海洋,草率的建立一支鋼鐵艦隊,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大洋艦隊前途何方,更不知道忠勇的將士魂歸何處。直到有一天,不受重視的潛艇屢建戰功,赫爾戈蘭灣深處,一個叫海蒂-西萊姆的上校牛刀小試,荒涼的科羅內爾,封閉的黑海,德意志水兵開創不輸陸軍的豪情沖霄,在哈里奇,在洛斯托夫特,年輕人做了一件德意志民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砲擊英國港口,登陸英國本土,自羅馬人撤退、荷蘭威廉入主英國,數百年一直免遭戰火的不列顛島被德意志人肆意踐踏,對勝利望眼欲穿的德意志土地瞬間沸騰了。

     海蒂-西萊姆,這個名字重現德國人的視野。

     1897年,來自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十九歲的年輕人,在基爾海軍學院論文答辯台上推出《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艷驚四座,卻也因為缺乏數據支撐邏輯論證而被海軍部高層苛責為科幻小說。

     1898年,年輕人在國會大廈舌戰保守議員,《第一次海軍擴軍法案》通過,海軍、皇帝和新興工商業階級將他視作英雄,陸軍選擇觀望,而容克地主則跳著腳大聲咒罵這個敗壞德意志風氣和傳統的漁民的兒子。

     1898年,年輕人消失了,他在基爾造船廠,在遠東的大清帝國,在波羅的海的預備艦隊,在德屬東非的海軍陸戰隊,在動盪不安的巴爾幹,可就是不在德意志人的視線中。

     直到有一天,被皇家海軍赫赫威名壓制的喘不過氣、將富饒的北海視作危途的德意志人讓一場精彩的潛艇伏擊戰驚醒,被赫爾戈蘭灣迷霧震驚。他們驚呼當年那個恣肆汪洋的年輕人回來了,二十年蹉跎歲月不僅只有韶華的流逝容顏的變改,更有從靈魂到外在的洗盡鉛華,海蒂-西萊姆已然成為德意志人不敗的阿瑞斯!

     11月14日,時近昏黃,皇家海軍年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戴維-貝蒂率領五艘戰巡南下截擊返航的西萊姆艦隊。消息流播,順著不再水清沙白的萊茵河,順著溫暖如春的巴伐利亞河谷,順著一望無垠的但澤平原如疾風驟雨一般傳遍德國。

     在基爾造船廠,布朗特丟掉嘴裡的劣質捲菸,大聲咒罵英國人無恥;在雷德斯頓鄉間別墅,一襲白衣的凱瑟琳失手打碎海蒂-西萊姆送給她的泥人;在遙遠的波羅的海但澤灣,激動的德意志號戰巡水兵高呼“不敗阿瑞斯”;在戰火紛飛的法國馬恩省戰場,疲倦的士兵抬起頭遙望北海方向,等待屬於德意志民族的榮耀。

     德意志海軍的未來就在多格爾沙洲,在11月14日蒼茫的夜色中,在那一片富饒瑰麗的海域,上帝,請挽留那個天才!

     ……

     1914年11月14日上午,一支德國艦隊突襲大英帝國港口,並且向不列顛島本土派出海軍陸戰隊。

     一個骨子里浸淫了海魂,將海洋視作生命,擁有一支無可匹敵的大艦隊的海洋民族,一個蒸蒸日上方興未艾,雖無歷史傳統卻勇於探索海洋,擁有一支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的大陸民族,遼闊的北海並不能割斷他們剪不斷理還亂的血脈聯繫,卻終究敵不過充滿意外和偶然的命運車輪,在8月4日大打出手。

     無畏艦雲集的北海終究注定要成為殺戮的戰場,究竟是不列顛捍衛自己的榮譽,還是日耳曼將蒼老的王國掀翻在地? 8月23日的赫爾戈蘭灣蜻蜓點水足以令人驚艷,經歷9、10月的漫長的令人窒息的等待,11月,萬眾矚目的大艦巨砲決戰終於上演!

     在美利堅漢普頓海軍基地,擱在飯桌上的烤麵包冰涼下來,休-羅德曼少將[1]神色盯著北海那一方海圖眉頭緊鎖;在俄國利巴瓦港,洗冷水浴的波羅的海艦隊作戰部長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高爾察克上校[2]驚愕了片刻,旋即光著腳朝艦隊電報室狂奔;在日本,佐藤皋藏少將[3]站在明石號巡洋艦艦橋上,望著初起的晨光,眉宇間的慮色怎麼也揮散不去。

     夜色下的北海,“不敗阿瑞斯”海蒂-西萊姆正率領艦隊返航,“海上騎兵”戴維-貝蒂正率領一支戰巡艦隊南下截擊。剎那間,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北海,那裡即將奏響一場無畏艦時代先聲。

     對於沒有無畏艦時代戰列線決戰經驗的世界海軍人來說,兩支世界上機動力最強的艦隊在北海蒼茫夜色下每一個戰術動作和指令,任何無心之失都將成為寶貴的海戰經驗和教訓,兩支主力艦隊電光火石的動員和風馳電掣的增援,都具有重大的借鑒意義。

     對各自國家民族負有責任的政治家來說,英國人的封鎖戰和德國人的突圍戰將在北海激情碰撞,海戰的結局足以對世界局勢產生微妙的影響。

     對於中立國來說,一邊是皇家海軍的天之驕子,一邊是德意志海軍百年難得一見的戰略天才,年輕人之間類似於中世紀歐洲騎士決鬥即將打響,無論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嗟嘆,還是英雄惺惺相惜,那些白衣飄飄的精彩,那些風花雪月後的殤,怎麼也值得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11月14日,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在北海!

     ……

     【注釋】

     1.休-羅德曼:此君是大白艦隊第九戰列艦分艦隊指揮官,美國參戰後率領他艦隊作為第六戰列艦艦隊參與護航任務。

     2.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高爾察克:曾任黑海艦隊司令,蘇聯時代白軍總司令,西方世界的民主戰士,紅色國度的白匪總頭目。

     3.佐藤皋藏:日本第二特務艦隊司令,一戰期間率領明石、出雲兩艘巡洋艦和第十、十一、十五驅逐艦支隊在地中海護航,母港馬爾他。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4 06:33 PM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五)

     11月15日清晨,北海多格爾淺灘。

     淺灰色晨霧、嗆人的硝煙和血腥味還在陰霾,寧靜的洋面上到處是燃燒著的油料、艦體的小塊殘骸、飄浮的衣物、廢紙和雙方水兵的屍體。

     14日22時,夜深沉,兩支規模龐大的艦隊完成接應任務後紛紛撤離戰場,支援艦隊零星的交火在23時左右完全終止,慘烈的多格爾沙洲就此塵埃落定。

     第二日清晨,幾艘英國老式魚雷艦和德國老邁布雷艇在多格爾淺灘洋面上尋覓不去,細細品味盛大華麗後的一地雞毛。數百噸的驅逐艦灰色的艦艏壓碎舢板,水兵探身將一具具屬於各自國家的水兵屍體打撈,在隨艦牧師吟唱完畢後然後匆忙裹上灰色的裹屍布。

     經歷黎明前的黑暗、殘酷的破曉、血紅的朝陽,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以至於狹窄的驅逐艦通甲板沒了活著的人的立足之地。

     清晨,貪吃的海鳥循著死亡的氣息來到這一海域,用不符合水兵心頭的悲痛和凝重得意洋洋的立在魚雷艦布雷艇的桅杆上,趁水兵不注意歡快的奪食。

     兩國軍艦大大咧咧的加快了打撈的動作,偶爾兩國軍艦相遇,“arschloch”和“shit”這一類的謾罵,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而就在不死不休的兩國水兵用對方聽不懂的語言隔著空氣對噴之時,可怕的風暴在世界範圍內醞釀,即將引爆!

     ……

     11月15日正午,晨起的薄霧已經散盡,赫爾戈蘭灣天氣正好,一艘藍灰色塗裝的L型齊柏林飛艇正執勤警戒任務。

     1898年,斐迪南-齊柏林首次設計和製造出了硬式飛艇。因為採用結構完整的骨架保持氣囊外形和活塞式發動機作為動力,所以飛艇飛行性能良好,裝載量交大。齊柏林飛艇終於進入帝國海陸軍的視線,而早在一年之前,王海蒂就提出了戰鬥飛艇這概念。

     在宅男戰鬥飛艇概念引導下,德國飛艇發展順風順水,一枝獨秀獨領風騷。

     一戰前,齊柏林公司推出了海軍L型飛艇、陸軍Z型飛艇和LZ通用型飛艇,這些飛艇可以機槍和小型炸彈執行低烈度支援行動,也可以作為偵查兵力使用,而4噸的載重量也可以讓飛艇華麗變身運輸力量。

     自一戰爆發以來,海軍已經陸陸續續裝備30餘艘齊柏林飛艇,正是在這些飛艇的支援保障下,即便大洋艦隊被禁足,德國輕型艦艇卻依然在北海橫行無忌。

     午飯時間,嘴裡叼著培根肉香腸和白麵包,手裡捧著水壺的飛行兵簇擁在一起,小聲議論昨夜那場前途未卜的多格爾沙洲海戰,為西萊姆艦隊命運祈福。當然,飛行兵糾結的話題在德意誌任意一個角落被老人、家庭主婦、小公務員、商業大亨提及,整個帝國都豎起耳朵屏住呼吸,聆聽北海深處的風吹草動,捷報或者……噩耗。

     提前吃過午飯的執勤飛行兵克洛普一開始還插話幾句,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觀察孔外的一望無垠的赫爾戈蘭灣吸引住了,黑色的眼瞳急劇收縮,嘴唇開始哆嗦起來。

     “是大洋艦隊!他們回來了!”克洛普摘下望遠鏡,撇過頭指著觀察孔叫嚷道。

     飢腸轆轆的飛行兵驚慌了一下,麵包屑鑽入呼吸道,旋即俯下身子劇烈咳嗽起來,好久才敢抬頭。飛行兵們彼此對視了一眼,表情有些凝重。

     11月14日黃昏,小道消息傳遍德國大街小巷,戴維-貝蒂率領第一戰巡艦隊南下截擊返航的西萊姆艦隊,約翰-傑利科率領的大艦隊主力緊隨其後,妄圖絞殺德意志的天才。儘管誰都不希望海蒂-西萊姆少將成為納爾遜第二,可敵眾我寡的態勢讓這幫實誠的德國漢斯編造不出合理的謊言來安慰自己。

     “西萊姆艦隊回來了沒?”飛行兵們緊張的不敢去看大洋艦隊傷亡情況,朝克洛普小聲問道。

     “也許是光線太刺眼了……”才十九歲的克洛普揉了揉眼睛,咬破嘴唇,鮮血淋漓:“我看不見布呂歇爾,看不見馮-德-坦恩……”

     活塞式發動機的轟鳴聲似乎被隔絕開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發出的聲音,飛行兵們精神恍惚,幾乎咬碎銀牙。

     布呂歇爾沉沒了,多好的老艦吶,它曾經被水兵親切的成為布呂歇爾大帝,它曾經讓英國人的無敵、不倦級戰巡無地自容!馮-德-坦恩沉沒了,那是德國第一艘戰巡,它的性能並不亞於裝備343主砲的獅級戰巡,老艦長馬克思-哈恩在海軍也備受尊敬。只不過一夜,區區10多個小時,它們就長眠北海淺淺的海床中,再也見不到威廉港的燈塔,見不到基爾運河的船閘。

     “毛奇號呢?!”失落了好久,飛行兵才想起來還有一艘戰巡,還有一個海蒂-西萊姆。

     飛艇正前方的洋面上,大洋艦隊煤煙滾滾軍旗獵獵,而步履蹣跚的毛奇號顯然是個例外。因為輪機艙進水,毛奇號幾乎完全喪失了動力,五門305毫米主砲塔有四門被徹底摧毀,成為一艘不設防的戰艦,上層建​​築除了窄小的司令塔,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尤其慘烈的是,汪洋距離毛奇號主甲板不到半米,海浪在殘破不堪的主甲板上橫衝直撞。

     慘烈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後,重創的毛奇號就好像威廉造船廠半潛式船塢,在呂佐夫號戰巡拖拽下朝威廉造船廠駛去。

     “毛奇號還在,雖然搖搖欲墜,可就是沒有沉沒!”克洛普撇過頭,揮揮手臂振奮道:“不沉之艦萬歲!不敗阿瑞斯萬歲!德意志萬歲!”

     ……

     蘇格蘭北部寒冷遙遠的奧克尼群島斯卡帕灣。

     為了避免德國U艇和偽裝布雷艦的偷襲,英國人在斯卡帕灣打造了一條由輕巡、驅逐艦、拖網漁船、飛艇和防潛網組成的鋼鐵防線。

     防線南部,一艘在英國海軍部登記,作為支援保障軍艦的拖網漁船在巡弋,船上的志願水兵和海軍官兵排隊去下層甲板吃飯,趕過來換班的水兵接替崗位,或是捂著沒有一絲葷腥油膩的腸胃操持方向舵,或是帶著些許的慵懶午後的倦意坐在電報機前,或是身手矯捷的爬上桅杆朝多格爾淺灘方向張望。

     14時23分,南偏東方向冒起無數道煙柱,那煙柱不似一般商船貨輪那般遮天蔽日,有些疏淡的感覺。

     “大艦隊!大艦隊返航了!”

     戴維-貝蒂凌晨率領五艘戰巡和三艘無畏艦南下,約翰-傑利科清晨率領大艦隊主力緊隨其後,這消息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已經傳遍奧克尼群島,並且還在向日不落帝國的中心地帶蔓延。就在不列顛島為戴維-貝蒂的果敢行動歡呼雀躍之時,就在講究紳士風度的英倫子民毫不拖沓的向年輕人展示他們的愛憎分明之時,奧克尼群島南部的拖網漁船也與他們的同胞同呼吸,共命運。

     水兵和志願兵激動起來,叼著軍帽迫不及待的跳上桅杆或者甲板最高處,等待英雄勝利歸來,至於失敗的可能性,他們根本就沒考慮過。

     海蒂-西萊姆雖然個人能力突出,但是他手上只有兩艘戰巡一艘大型裝甲艦,而南下截擊的第一戰巡艦隊擁有五艘戰巡和三艘無畏艦,更遑論大英帝國的“海上騎兵”指揮能力一點也不輸德國人!

     第一戰列艦分艦隊四艘無畏艦、第一裝巡艦隊六艘裝甲巡洋艦、第三輕巡艦隊六艘輕巡、第一、第二驅逐艦艦隊三十二艘驅逐艦組成的前衛艦隊從北海深處騰雲駕霧而來,情不自禁的拖網漁船打出了象徵了勝利和榮耀的Z字旗和“歡迎歸來”這旗語。

     前衛艦隊無暇顧及螻蟻一般的拖網漁船,黑壓壓駛過這一片海域,朝斯卡帕灣劈波斬浪。

     “吃敗戰了……”悻悻之餘,一種可笑的、不理智的、天方夜譚的想法,如同邪惡的毒瘤在這些水兵心頭滋蔓。水兵相互打趣,忐忑不安的說著在水手群體中經久不衰的黃色笑話,等待大艦隊主力。

     14時42分,大艦隊主力開了過來,鐵公爵級馬爾博羅、本鮑、印度皇帝三艘無畏艦一往無前,率先躍進水兵的眼簾。緊接著,在支援艦隊第二裝巡艦隊六艘裝甲巡洋艦、第二輕巡艦隊六艘輕巡的簇擁下,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終於緩緩開了過來。

     水線帶主裝甲處的洞口和裂縫、艏艉裝甲貧弱處刺眼的堵漏塞、千瘡百孔的上層建築、搖搖欲墜的艦橋和主桅杆,還有煙熏火燎過的痕跡,步履蹣跚的獅號戰巡在虎號戰巡的拖拽下朝斯卡帕灣駛去,輕傷的皇家公主號戰巡、上層甲板一片狼藉的君主號和征服者號無畏艦緊隨其後。

     “無敵號呢?瑪麗女王號呢?雷神號呢?”拖網漁船上的水兵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他們的眼睛,不好的預感逐漸被證實,如千斤重擔一般壓在所有人心口,讓他們艱於呼吸。饒是如此,誰也不肯率先開口,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做迷途的絕望的反抗!

     後衛艦隊繼續開進,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瀟灑依舊,可惜拖網漁船上的水兵已經沒有瞻仰的興趣。一夜無眠,焦灼的上午,喜悅被深埋久釀,就在迷香的那一瞬,他們卻迎來現實的當頭一棒。

     水兵幻想過無數種結局,可最差的結局也比兩艘戰巡和一艘無畏艦沉沒要來得好,須知道西萊姆艦隊總共才有兩艘戰巡和一艘濫竽充數的大型裝甲艦!

     “究竟是我們高估了戴維-貝蒂還是海蒂-西萊姆真的無可阻擋?究竟是大洋艦隊實力太過強悍還是大艦隊已經江河日下無可避免?誰來拯救英格蘭?!”

     後衛艦隊分出一艘驅逐艦,向拖網漁船靠攏過來,幾名軍官跳幫登上拖網漁船。望著一群垂頭喪氣悲天憫人的水兵,驅逐艦軍官白皙的臉上露出邪魅的笑容。

     “忠勇的皇家海軍將士們,我不得不告訴你們,西萊姆艦隊突襲不列顛本土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很不幸,我們遭到大洋艦隊主力的伏擊,損失慘重!”軍官揮舞著手臂時而感傷時而振奮:“不過,戴維-貝蒂用瑪麗女王號和雷神號沉沒的代價,全殲擁有兩艘戰巡和一艘準戰巡的西萊姆艦隊,擊退咄咄逼人來勢洶洶的大洋艦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5 03:11 PM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六)

     “多格爾沙洲海戰也許是世界上最詭異的一場海戰,沒有之一。暗算、猜忌、失誤、亂戰,這些邪典元素貫穿這場海戰的始末,即便對馬海戰也比不上多格爾淺灘的驚魂!

     戰前,德國海軍天才海蒂-西萊姆少將製定了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計劃,計劃由他率領兩艘戰巡和一艘大型裝甲艦反復偷襲英國船隻和威脅英國海岸線,最低目標是將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吸引至多格爾淺灘,聯合弗朗茨-馮-希佩爾將軍的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和萊茵哈德-舍爾將軍的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八艘戰列艦一齊絞殺,最高目標則是日德蘭式的戰列線大決戰!

     無疑,這是一個德國式、有著精密計算和嚴謹推敲的計劃。

     為了繞開“間歇性保守”的皇帝、昏庸無能的新任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和海軍總參謀部海寧-馮-赫岑多夫聯袂導演了一場精彩的好戲:通過打草驚蛇迫使皇帝將他的寶貝調往遠離戰場的波羅的海,再使用拖延戰術讓第一​​偵查艦隊和第三戰列艦分艦隊盡量留在北海洋面上。

     為了吸引英國人的火力,並且不至於讓大艦隊傾巢出動,德國人進行了一系列示敵以弱的迷惑動作:比如他們很好的隱藏了德弗林格爾號戰巡,讓已經服役的呂佐夫號留在波羅的海深處,而海蒂-西萊姆少將率領看起來不堪一擊,實際戰力不容小覷的的誘餌艦隊,借例行戰鬥巡航騷擾英國海岸線。

     幾乎在同一時間,海蒂-西萊姆半生夙敵、皇家海軍的戴維-貝蒂中將也制定了一份野心勃勃的,幾乎與他的老朋友如出一轍的多格爾淺灘伏擊戰計劃。他計劃用蘭帕德少將指揮的無敵號和皇家公主號戰巡突襲赫爾戈蘭灣,將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吸引出來,並且將沒有德弗林格爾級的德國戰巡艦隊全殲。

     相對於赫爾戈蘭灣突襲計劃的簡單粗暴,這一次英國人著實下了一番功夫,比如說三艘獵戶座級戰列艦抽調至第一戰巡艦隊,比如說借助40號房間探知德國人的異動。

     兩份高度相似的伏擊戰計劃,而且雙方都為各自的計劃展開了準備工作,多格爾沙洲海戰演變成一場不折不扣的亂戰也就成為必然。

     然而意外和混亂不止於此,中國海戰史專家對多格爾沙洲海戰做出了一個極富東方色彩的精闢分析:'成也情報,敗也情報'。

     就在英國人醞釀情緒之時,海蒂-西萊姆已經悍然發動先手。

     德國誘餌艦隊的突襲行動是空前成功的,他們砲擊了哈里奇港和洛斯托夫特港,擊沉三艘驅逐艦,一艘停泊在碼頭上的潛艇,三艘輔助艦隻,二十六艘民用船隻,擊傷查塔姆號輕巡,摧毀了五座海岸線瞭望塔、三座砲台、兩座油料庫,三座軍用倉庫,給英國人造成了數百萬英鎊的財產損失和六百餘名官兵陣亡數字,以至於英國人對大洋艦隊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慌情緒。

     總之,德國誘餌成功吸引了英國人的火力,讓溫斯頓-丘吉爾的海軍大臣寶座搖搖欲墜,讓堅持遠程封鎖的約翰-傑利科上將騎虎難下。

     不過英國人沒有束手就擒,由於U-15號潛艇沉沒,大洋艦隊的密電碼洩露,大艦隊佔據情報優勢。通過破譯電報中的只言片語,戴維-貝蒂精準預判了海蒂-西萊姆的多格爾沙洲突襲計劃,提前南下截擊西萊姆艦隊。

     英國人有理由感到自信,根據海軍情報部門的情報,剛剛服役的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因為鍋爐問題不得不返廠修理,大洋艦隊的快速戰艦隻剩下一艘位於傑德灣的塞德立茨號戰巡,無關大局。

     40號房間的破譯電報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德國皇帝剛把僅剩的塞德立茨和第三戰列艦分艦隊調去波羅的海。

     英國人篤定情報優勢,所以他們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大洋艦隊提前趕到戰場,將興高采烈圍殲馮-德-坦恩號戰巡的雷神號擊沉,隨後又迎面撞上了瑪麗女王號,笑納送上門來的大餐。

     德國人也陷入了思維定勢。

     13時左右,海蒂-西萊姆得知第一戰巡艦隊南下的消息,他誤以為第一戰巡艦隊只有五艘戰巡,鑑於英國人糟糕的砲彈引信和脆弱的防禦裝甲,西萊姆決定提前計劃,他甚至將多格爾沙洲海戰計劃目標定為大艦巨砲決戰。

     一系列暗算、猜忌和失誤之後,14日18時22分,兩支戰巡艦隊不期而遇,充滿意外和不可預料的亂戰在多格爾淺灘上演。 ”

     ——摘自《海上力量—世界海軍史》E-B-波特(美國)

     ……

     “1914年11月14日,大洋艦隊用兩艘戰巡和一艘大型裝甲艦組成的突襲艦隊偷襲哈里奇港和洛斯托夫特港,將主力艦隊埋伏在多格爾淺灘。戴維-貝蒂和約翰-傑利科上將率領大艦隊入浴血奮戰,挫敗了德國人的企圖,以兩艘戰巡沉沒的代價全殲德國突襲艦隊,皇家海軍收穫輝煌的勝利!”

     11月15日傍晚,英國老牌報紙泰晤士報特意增加了一期號外,頭版頭條刊登了一篇激情洋溢的《米字旗仍舊在飄揚》。抓著號外的大英帝國子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湧上街頭肆無忌憚的慶祝勝利。

     “1914年11月14日,大艦隊無恥的伏擊了返航的西萊姆艦隊,在海蒂-西萊姆少將的努力周旋和由舍爾將軍臨時指揮的大洋艦隊主力果敢增援下,德意志海軍破壞了英國人的邪惡居心。我們用一艘戰巡,一艘大型裝甲艦沉沒的代價,擊沉英國兩艘戰巡和一艘無畏艦。榮耀屬於德意志!”

     11月15日,柏林紀事報將佛蘭德戰役零星的“勝利”消息下架,花了四個版面詳細介紹了多格爾沙洲海戰。柏林紀事報激昂的文字點燃了柏林街頭愁人的小雨,讓德意志大大小小的酒館啤酒瞬間脫銷。

     ……

     “1914年11月14日,沉寂多時的北海戰火重燃,地球上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兩支艦隊雲集多格爾沙洲,然而這場海戰自戰前動員就充滿了意外和不可思議。

     即便海戰塵埃落定,這份波譎雲詭也絲毫不減。海戰後,德英雙方在第一時間宣布獲得勝利,挫敗對方伏擊戰企圖。

     我們所處的年代能讓我們從解密的檔案資料、參與者的回憶錄中發現端倪,從這些凌亂的線頭中梳理出頭緒,為這場混亂的海戰做一個中肯的評價。然而在1914年那個信息並不昌明的年代,全世界的確被英德兩國政府的各執一詞震驚了。

     ‘兩場伏擊戰,究竟誰伏擊了誰? '時代雜誌在當年年底總結1914年大事件時,對於多格爾沙洲海戰發出這樣的感慨。

     多格爾沙洲海戰,大艦隊投入19艘戰列艦(本鮑、印度皇帝剛完成最後調試,阿賈克斯臨時終止動力改裝,實際上只有16艘戰列艦)、7艘前無畏艦和5艘戰巡,大洋艦隊則投入15艘戰列艦,5艘戰巡和一艘大型裝甲艦,鑑於兩支艦隊的狀態,一旦大艦巨砲決戰奏響,擁有質量優勢的大洋艦隊很可能重創大艦隊。

     然而希佩爾將軍在最後關頭選擇了保守,並沒有糾纏搏殺狼狽逃竄的雷文森艦隊,德國人因為出發時間和航速而拉開三個梯隊,形成添油戰術。約翰-傑利科上將手中的大艦隊戰力完整,但是將軍對大艦隊、對英倫三島的生死存亡負有責任,外人難以想像的壓力逼迫他不得不選擇保守,於是兩支龐大的、心無鬥志的艦隊在22時左右華麗的錯肩而過。

     在主力艦隊不作為的前提下,參與戰鬥的始終只有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海蒂-西萊姆的誘餌艦隊、弗朗茨-馮-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因此這場海戰也被稱為戰巡巔峰之戰。

     多格爾沙洲海戰,英國人損失了新銳戰巡瑪麗女王號,老式戰巡無敵號,超無畏艦雷神號,獅、皇家公主、君主號輕傷,而德國人損失了一艘老邁但是性能不亞於無畏艦的馮-德-坦恩號戰巡,一艘準戰巡布呂歇爾號,毛奇號戰巡遭受重創。

     就海戰結果來看,德國人勉強取得戰術勝利,但是這場海戰並沒能達成重創大艦隊的最高目標,甚至連絞殺第一戰巡艦隊這最低目標都沒能完成,大洋艦隊依然沒能打破大艦隊的封鎖,所以我們說大洋艦隊戰略上失敗了。

     多格爾沙洲海戰的影響是巨大的。

     美國人吸取多格爾沙洲海戰經驗得失,將快速戰列艦提上日程;俄國人聆聽血脈噴張的海戰之餘,只能緬懷不怎麼輝煌的過去;資源貧乏的日本人則對夜戰、近戰和亂戰這些內容更感興趣,1917年以造船監督官的身份前往英國考察造船技術的藤本喜久雄,在他的筆記本上鄭重其事的寫下了“非對稱作戰”這幾個字。

     為了安撫英國民眾,英國海軍部將無敵號算在輕傷這一行列,並且在12月中旬宣布無敵號觸雷沉沒。在海戰中指揮失誤的雷文森少將被送上秘密軍事法庭,勒令退役。在隨後的時間裡,設計航速25節的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建造速度加快,R級(復仇級)戰列艦三艘造艦計劃被取消,一款代號聲望級的新式戰巡於1914年年底動工。

     儘管大洋艦隊年富力強的一線指揮官深知他們已經錯失了打敗大艦隊的絕佳時期,但是為了鼓舞民心士氣,所有人不得不強顏歡笑。海戰對德國的深層次嬗變遠不止於此,比起赫爾戈蘭灣海戰勝利後的反噬,多格爾沙洲海戰結束後皇帝的反擊更加兇猛。

     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帶著無盡的遺憾雙雙下台,千挑萬選之後,皇帝看重了老實聽話的波爾,任命他為海軍總參謀長,為大洋艦隊套上沉重的枷鎖。

     然而,這一切並不能拴住大洋艦隊這匹快要脫韁的野馬,因為好戰的萊茵哈德-舍爾中將晉升成為上將,擔任大洋艦隊總司令,德意志最優秀的戰術指揮官弗朗茨-馮-希佩爾成為第三戰列艦分艦隊指揮官兼任海軍副司令,富有戰略遠見的海蒂-西萊姆少將晉升成為中將,接任第一偵查艦隊指揮官……”

     ——摘自《1914-1944年的海上戰爭》約翰-根基(英國)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5 03:12 PM

第八章 宅男的艦隊(七)

     1914年11月17日,蘇格蘭北部斯卡帕灣。

     無敵號的訣別電報,雷文森的驚慌失措,傑利科的保守謹慎,最後關頭的功虧一簣,一切如飛速切換的幻燈片,一幕幕在戴維-貝蒂腦海裡回放。

     海浪輕輕搖曳第一戰巡艦隊臨時旗艦虎號,陌生的戰艦,陌生的艙室,還有暮氣沉沉的大艦隊,驕傲的戴維-貝蒂躺在窄小的鐵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年輕人,也許我們該去軍官俱樂部喝一杯……”閒賦在家的費希爾元帥深夜來訪,在蘭帕德少將的攙扶下推門進來,隨手擰開了司令官室的壁燈,讓昏黃的燈光照亮這黑漆漆的、瀰漫著頹廢的艙室。

     遙遠蒼涼的奧克尼群島,十一月的深夜無處不滲著絲絲涼意,窄小的街道上望不見偷偷溜出來買醉的水兵,聽不見放縱高唱的《Rule-Britannia》,開戰之初的狂熱就猶如這冷冰的寒夜,斯卡帕灣處在潰敗的臨界點。

     黑色的轎車如幽靈一般行駛在奧克尼主島上,強勁的風透過半敞開的車窗,撲打在戴維-貝蒂憔悴的身軀上。軍官俱樂部已經休歇了,蘭帕德驅車在奧克尼島僅有的幾條街道轉悠,轉悠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據說不夜的酒館。

     走進掛著鈴鐺半掩的大門,卻驚聞號稱不夜的酒館也停業了。呵欠連天的禿頂老闆抓著拖把指了指半掩的大門,讓蘭帕德面紅耳赤。

     酒館大門半掩是英格蘭酒館不成文的規矩,表示只接受熟客,地道的英格蘭人蘭帕德只得領著元帥和中將,揣上幾瓶由小鐵罐盛著的白蘭地,狼狽逃回轎車車廂。

     “1904年我成為第一海務大臣,那時候德國人磨刀霍霍,而我們的皇家海軍卻暮氣沉沉,於是我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得罪了很多貴族老爺。”費希爾元帥飲下一口白蘭地,軟軟的靠在轎車後車座上,撇過頭望著戴維-貝蒂唏噓道:“1910年,我被迫辭職,當時我覺得這一切糟糕透了,為什麼我的一槍熱血換來的卻是敵人明里暗裡的攻擊。直到這一次徹底退役,我才明白那些想法很可笑……”

     “可笑?”戴維-貝蒂沮喪傾頹的表情略微有些鬆動,他回過頭來,詫異道:“元帥,為什麼?”

     “因為埋怨和責備於事無補,與其怨天尤人,還不如努力讓自己站上更高的舞台!”

     “元帥……”望著風塵僕僕趕來安慰自己的老元帥,戴維-貝蒂為自己這幾天的僥矯情感到羞愧。

     “多格爾沙洲海戰證明戰巡的價值,無敵級和不倦級戰巡不堪使用,無畏艦受制於航速,不僅不會成為戰巡艦隊的助力,反而會拖累戰巡艦隊。”退役後閒適的生活讓費希爾有些發福,老元帥拍拍年輕人的肩膀,笑道:“傑利科雖然能力出眾,但是他的性格偏向保守,而戰爭的本質是暴力,戰爭中的中庸便是低能!所以明年春季服役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不會加入大艦隊序列,它將由大艦隊副司令,戴維-貝蒂中將指揮!”

     費希爾無視目瞪口呆的蘭帕德,望著呼吸逐漸粗重的貝蒂,堅定道:“戴維-貝蒂,重整旗鼓,多格爾沙洲並不是你的錯!我們的丘吉爾爵士一心要實現他的達達尼爾海峽登陸戰,我有一種預感,明年的春夏之交,我們和大洋艦隊還會有一戰。那是一場比多格爾沙洲慘烈百倍,將決定大洋霸主地位和民族命運沉浮的慘烈之戰!”

     ……

     1914年11月17日,德國柏林。

     多格爾沙洲海戰,德國兩艘主力艦沉沒,陣亡人數高達兩千三百人,當風塵僕僕的大洋艦隊和搖搖欲墜的“不沉之艦”毛奇號開​​回威廉港時,整個德意志都騷動起來。

     聞訊趕來的居民和碼頭工人目瞪口呆的望著傷痕累累的毛奇號,無法想像西萊姆艦隊究竟遭遇怎樣的打擊;柏林海軍總部門前滿是憂心如焚的家屬,海軍留給他們的也許是殘缺不全的親人,也許只是一張蒼白無力的陣亡通知書。

     似乎有人透漏了柏林的天空,又或是天空在譜寫一曲德意志別為我哭泣,陰霾長久的縈繞在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惱人的細雨紛紛揚揚,灑在夏洛騰堡宮天藍色穹頂上的勝利女神臉上,打濕主宮殿飄飛的帷幔。

     下午三時,小雨阻擋不了熱情的德國民眾,夏洛騰堡宮門前擠滿了慶祝勝利的德國平民。再過幾分鐘,夏洛騰堡宮將舉行海軍授勳儀式,晚上還會有盛大的慶功典禮。

     多格爾沙洲海戰的英雄們撐著黑色的傘,列隊走進夏洛騰堡宮,裝飾奢華的白廳,退休的提爾皮茨元帥,備受攻訐的陸軍總參謀長毛奇,幾乎被膽大妄為的年輕熱架空了的海軍大臣卡佩勒,還有被迫辭職的英格諾爾、赫岑多夫元帥都在。鋪著昂貴的紅色地毯的禮台上,帝國的皇帝穿著他的祖輩曾經穿過的盔甲,腰間別著絕少見光的利刃,左手一如既往的抓著白色手套,一臉得意,卻也有些不自然。

     “在和平時期,像我這樣性格的人也許會被認為不具備資格指揮艦隊。”即將成為大洋艦隊總司令的萊茵哈德-舍爾中將上台之前對希佩爾和王海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自嘲,旋即理了理他的軍服,選擇血紅的地毯走上禮台,並且向皇帝行了一個軍禮。

     舍爾並不是容克貴族,作為軍官團他效忠皇帝,他是帝國最勇敢的戰士,但這絕不意味著他把自己視作霍亨索倫家族的騎士。

     換上上將的肩章綬帶,佩戴著一級鐵十字勳章和一級紅鷹勳章,手握象徵大洋艦隊無上權柄的任命書,萊茵哈德-舍爾上將繃著臉走下台階。

     “也許今天值得在場所有人銘記,因為大洋艦隊將翻開新的一頁……”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捏了捏王海蒂的肩膀,朝禮台走去。眾目睽睽之下,希佩爾先是一個標準的軍人禮節,而後才是貴族的騎士禮。

     希佩爾將軍接過大洋艦隊副司令和第三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兩道委任狀,帶著勳章風度翩翩的走了下來。目光聚焦在王海蒂,這個年僅三十六歲,已經贏得兩場海戰的年輕人身上。

     “三十六歲,那時節我是輕巡的少校艦長還是艦隊不入流的上尉參謀?”年過百年卻不過扛著少將或者上校軍銜的老將們對視一眼,感嘆道。

     “新的一頁!”穿著沒有軍銜佩戴的軍服,王海蒂心底默念了一句,終於挪動腳步。

     前方有他浴血奮戰搏來的舞台,前方有他只能仰望的對手,宅男努力朝前走,踩著台階登上華麗的禮台。望著留著兩叢鬍子,算得上風流,但總是歇斯底里的皇帝,王海蒂緩緩舉起右手。

     “中將,也許你該穩重一點……”皇帝從侍從官手中接過中將肩章綬帶,將它別在宅男的肩膀和前胸,耐人尋味道。

     “當然,德意志屬於偉大的霍亨索倫家族!”至死都改不掉間歇性言語抽搐的王海蒂難得穩重了一次,捂著佩戴了大十字紅鷹勳章和一級鐵十字勳章的前胸,洋洋灑灑道。

     台下響起如​​雷一般的掌聲,經久不衰。

     無畏艦時代,裝備硬化裝甲,排水量動輒兩、三萬噸級戰艦沉沒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情。前世多格爾沙洲海戰,僅僅一艘主力艦沉沒便讓世人驚呼慘烈,日德蘭海戰,德國損失一艘老式戰列艦和一艘戰巡,英國損失三艘戰巡就足以讓全球戰栗。

     而這一世,總計五艘主力艦沉沒的多格爾淺灘無論怎麼評價壯烈也不為過,王海蒂的智慧和勇氣無論怎麼褒揚也不為過。

     走完所有禮節程序,反身的那一瞬間,王海蒂依稀望見了皇帝略帶抽搐的臉頰,還有不遠處帝國海軍大臣卡佩勒露著戾氣的眼睛。

     然而宅男並不在乎,因為台下有提爾皮茨恬淡的笑容,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的欣慰,海軍同僚和下屬的歡呼。

     “但德意志也是我的!”走下台階之前,穿越客用前所未有的自信在心底補充了一句。

     宅男的自信並非德皇威廉自殘式的驕狂,雖然王海蒂既不是歷史博士,也不是化工天才,偶爾能裝腔作勢低吟幾句康德的名言尼采的嗟嘆,但無論如何也玩不轉腹黑政治和金融投機,但是宅男依然有理由感到自信。

     穿越絕非穿越小說書寫的那般膚淺平易,歷史總是充滿了太多的未知和欺騙,即便你是歷史博士,可你看過的史書未必就是歷史;即便你是化學博士,也許只是一個零件或者儀器的缺失,便足以讓你手腳冰涼;即便你生在帝王之家,但是你未必就能玩轉陰謀,偶然改變一次歷史,隨之而來蝴蝶效應也會將你打入萬劫不復;即便你做足了功課,可是沒有地位的支撐,妄圖以一個小人物去改變一個制度完善的第一流強國的國家戰略,那是不切實際的。

     然而這些是宅男窮二十年之功方才看透的。

     1894年,王海蒂憑藉小聰明進入海軍學院,除卻那些經天緯地的口舌之功,宅男不得不從頭學習航海和指揮;1897年,王海蒂為了一鳴驚人,苦心積慮將他前世看到的零碎一股腦寫了出來,並且將這些缺乏理論和數據支撐的瞻仰命名為“非對稱作戰”,然而卻被經驗豐富的老海軍們當做科幻小說;1898年,90後出身的宅男憑著一腔熱血忤逆和頂撞提爾皮茨,結果被流放千里;1914年,當王海蒂將提爾皮茨當做拯救德國道路上的絆腳石時,藏在幕後的帝國皇帝卻跳了出來。

     多格爾沙洲海戰之前,宅男記起來前世當做笑話聽來的馬德格堡事件,就在宅男為不曾洩露的情報暗自寬心的時候,戴維-貝蒂的果敢截擊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歷史和現實容不得絲毫的小聰明,如果不是基爾海軍學院三年慘痛的學員經歷,如果不是十六年海外漂泊生涯,如果不是經歷貴族與平民明爭暗鬥,如果不是提爾皮茨和英格諾爾的教育,憑藉道聽途說來的知識和趙括式的紙上談兵,王海蒂不可能多格爾淺灘驚魂中脫身!

     如今,已經晉升成為帝國海軍中將、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的王海蒂終於從一個微末的浮萍變成帝國數一數二的上層人物。大名鼎鼎的德弗林格爾級,塞德立茨、毛奇、德意志和即將開工的馬肯森級戰巡即將成為宅男手上最鋒利的寶劍,第一偵查艦隊數万經歷兩場海戰的老兵將成為宅男逆天改命最大的憑仗。

     “二十年職業生涯,兩場海戰,守護家人守護德意志的信念,還有能征善戰的快速艦隊,一群與我並肩戰鬥的同僚下​​屬,歷史,我一定要將你捅漏!”

     當王海蒂走下禮台的時候,柏林的小雨漸漸失卻動力,一縷曙光刺破蒼穹,1914年的天空逐漸放晴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5 03:13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一)

     授勳儀式後,柏林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典禮,厚重的弗里德里希大街、威廉大街和下林登地區人山人海;寬敞的政治廣場、國王大道宮殿廣場和巴黎廣場人頭攢動;夏洛騰堡宮門前,聞訊趕來的德國民眾高唱《萬歲勝利者的桂冠》和他們並不怎麼熟悉的海軍軍歌《我們要出征英格蘭》,泛德意志協會成員充斥其間,宣揚他們的大德意志主義理想。

     慶祝活動從黃昏延續到夜晚,燈火闌珊的柏林幾乎變成一座不夜之城。

     德國人有理由欣喜若狂,弗里德里希戰爭,1866年六週戰爭,1870-1871年普法戰爭,德國都是速戰速決,德意志和它的軍隊並沒有持久戰的經驗。 8月4日慘烈的歐戰爆發,德國一如既往的寄希望於速勝,然而馬恩河會戰以及隨後一系列海岸線運動戰失利給了他們當頭一棒,德意志人彷彿已經看到了失敗的端倪。

     11月,多格爾淺灘驚魂,海軍“意外”獲勝卻讓惶惑的日耳曼人萌生出一種詭異的、可笑的想法,也許德國人能用另一種方​​式贏得戰爭!

     在德國,濃重晚宴酒會舉行時間通常會很晚。二十時,柏林華燈初上,巴黎廣場附近的凱賓斯基酒店戒備森嚴,帝國憲兵和警察在酒店四周拉起了警戒線,持槍的陸軍士兵如臨大敵。

     凱賓斯基酒店是柏林最好的酒店,老首相下台後,曾經有無數魍魎魑魅和巨頭角力在這裡氤氳滋蔓。厚重的天藍色簾幕讓金碧輝煌的酒店與巴黎廣場的喧囂隔絕開來,金色大廳奢華的水晶七層吊燈下,白色的桌布上擺滿了科涅克白蘭地、豪客海姆白葡萄酒、美味的魚子醬、鹿肉、鱘魚、卷式麵包和不應季的果盤,來自邁森和寧芬堡的精美瓷器隨處可見。

     帝國海陸軍高層、多格爾沙洲海戰的英雄、德意志數一數二的軍火巨頭、政客和議員雲集。當然也少不了貴族商人的女兒,柏林數一數二的交際花,而王海蒂毫無意外的成為酒會上最耀眼的明星。

     二十年刻板的軍事生活和繁重的海軍事務對宅男的性格產生難以磨滅的影響,戰爭氣息居然將骨子裡刻著懶散的宅男,打造成一位帶著雷令風行的領導者。攥著酒杯的王海蒂被撲面而來的喧鬧、恭維和不懷好意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只得一個勁的喝酒。

     三五杯烈性萊茵白葡萄酒下肚,既無酒量又無酒品的宅男腳步虛浮,無論如何也談不上英俊的古銅色的老臉已經多了兩抹紅暈。三分醉意,七分放縱,繡吐一口恣肆汪洋。

     雷德爾深知王海蒂貪杯和酗酒後口不擇言這毛病,趁宅男尚未繡吐整個盛唐之前將他來拖帶拽,拉出虛偽的世界,重回軍人的現實。

     “西萊姆,雖然不贊成你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但我不得不說……你幹得不賴!”英格諾爾元帥走了過來,按下宅男慌忙舉起來的右手,併攏腳跟向他敬一個元帥的軍禮。 “自大洋艦隊呱呱墜地,容克貴族老爺和英國人的詆毀攻訐不斷。多格爾沙洲海戰證明了大洋艦隊的實力,證明了一代人的努力,西萊姆,你是海軍的英雄!”

     前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和前海軍總參謀長赫岑多夫就站在不遠處,雖然因為個人成見而彼此拉開距離,但是​​他們望向宅男的眼神裡滿是讚賞。

     “多格爾沙洲海戰,也許戰術上我們贏了,但是戰略上絕對一敗塗地!”王海蒂踉蹌著腳步,不自覺的蕩漾起手裡的白葡萄酒,低著頭頹唐道:“十一月,大艦隊因為更新換代鍋爐改造和施佩艦隊的牽制,正處在1898年海軍軍備競賽以來最虛弱的一段時間。德弗林格爾級兩艘戰巡下水,國王級也有兩艘服役,大洋艦隊擁有強橫的防禦性能、並不輸大艦隊的主力艦數量和主砲口徑,這是我們重創或者絞殺大艦隊絕佳的時期,它幾乎失不再來!”

     “西萊姆,也許有個情報你會很感興趣……”一幫已經退役或者被迫辭職,過了氣的老傢伙帶著矜持的微笑,鎮定自若道:“就好像1914年在法國北部拙劣的表演,不甘寂寞的溫斯頓-丘吉爾先生苦心積慮的策劃一場即將於1915年春季打響的戰役。由兩艘無畏艦和數艘前無畏艦組成的英國地中海艦隊、兩艘孤拔級無畏艦,數艘前無畏艦組成的法國艦隊和十數万協約國士兵將發動軍事史上規模空前的登陸戰——達達尼爾海峽戰役!”

     “達達尼爾?”王海蒂錯愕了片刻,旋即扶著牆壁仰天長嘯。

     ……

     1914年1月末,伊斯坦堡,土耳其高門國防大臣辦公室。

     在海外流浪十六年的王海蒂憑著一肚子的怨氣,沒頭沒腦的朝奧斯曼帝國三巨頭之首恩澤爾將軍抱怨一通。

     “好吧,我沒有理由干涉你的決定……”位高權重的恩澤爾將委任書收了回來,輕輕的擱在檯燈下,帶著遺憾退而求其次道:“不過,德意志海軍的戰略天才對新月旗海軍有什麼建議嗎?”

     “將軍,土耳其海軍不需要大型戰艦,因為無論新月旗海軍怎麼發展,都比不上擁有完整工業體系的英法意。”王海蒂毫不客氣的將奧斯曼帝國算在同盟國陣營,伸手將那張委任書拿了過來,抽出鋼筆在委任書背面羅列了一大堆廉價卻相當實用的技術兵器。

     “潛艇,魚雷艇,足夠的水雷、魚雷和海岸炮砲彈!”宅男正色道:“我知道奧斯曼帝國很衰弱,但是這個古老的國家並沒有放棄救亡圖存的希望。一年多的教官生涯讓我對土耳其小伙子產生了好感,這就是我給頑強的土耳其人最後的禮物!”

     ……

     酒會逐漸進入高潮,一身戎裝的帝國皇帝威廉和西裝革履的首相貝特曼-霍爾維希先後發表激情澎湃的演說,隨後將舞台交給躍躍欲試的年輕人。於是一群終日在狹窄的船艙內翻來倒去說著黃色笑話的光棍們可以在浴血奮戰之餘,向參加酒會的姑娘們發出邀請,享受血色浪漫。

     老式留聲機讀取黑膠唱盤,悠揚的音樂響了起來,雷德爾興沖衝的跳下舞池,徒留王海蒂坐倒在沙發上。萊茵蘭—法爾茨的確的白葡萄酒後勁著實不小,強烈的眩暈感一陣陣的襲來,宅男暈頭轉向,這時候,一支芊芊玉手遞了過來。

     “麗娜-馮-盧克納爾。”十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穿著紅色連衣裙,大大方方屈膝,做了一個淑女邀舞的姿勢。 “不敗阿瑞斯,可以和我跳一支舞麼?”

     “盧克納爾小姐,我……”這要換做前世,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宅男一定不顧一切的挺身而出。然而這一世的宅男卻只有擺手的能力,須知道心理年齡已過不惑之年的大叔可沒蘿莉控這癖好。

     沒等王海蒂拒絕,小姑娘倒是有生氣的趨勢:“叫我麗娜。”

     長久的軍事生涯和硝煙味道,日復一日的艦上生活除去了宅男身上的青澀和油嘴滑舌,多了一絲殺伐果斷和悲情的因子。王海蒂木著頭皮回憶前世對付小女友的花言巧語,卻驚訝的發現他已經忘了什麼是夜生活,什麼是曖昧,什麼是風花雪月。

     王海蒂六神無主之時,眼角的余光掃到了一襲倩影。

     “我有舞伴了……”宅男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幾乎是狼狽而逃,穿過舞池竄到凱瑟琳面前。

     “你看起來有麻煩……”依舊是白色的長裙,凱瑟琳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腳步踉蹌的王海蒂,錯愕了片刻。直到一個十八九歲模樣俊俏的女孩不依不撓的追了過來,凱瑟琳方才明白始末,噙著嘴風情萬種的調笑道。

     “好了,看到沒,我有舞伴了。”王海蒂挽起凱瑟琳光滑的皓腕,一本正經道。

     十七八歲總是不可理喻的年紀,就好像宅男對性、愛的好奇,與小女友偷吃禁果被套牢後才追悔莫及;就好像對報紙吹捧出來的完美英雄感到好奇的麗娜-馮-盧克納爾,​​女孩略帶挑釁的看了凱瑟琳一眼,扭頭朝舞池喊了一聲。

     “費利克斯,有人欺負我!”

     伴著女孩甜甜的嗓音,比黏人的麗娜更加恐怖的存在,帝國海軍和容克貴族中的另類,三十四歲的費利克斯-馮-盧克納爾伯爵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揮舞著拳頭劈頭蓋臉道:“是誰?”

     費利克斯-馮-盧克納爾在德國可謂大名鼎鼎,此君是著名貴族盧克納爾家族長子、普魯士伯爵,他的家族世代為歐洲提供了不少驍勇善戰的騎兵將領和元帥。費利克斯-馮-盧克納爾出身於雷德斯頓,從小富於反叛精神,膽大心細,善於獨出心裁,13歲便離家出走,當過報童、袋鼠獵人、馬戲團員工、業餘拳手、貨船的侍者、燈塔看守員、鐵道工人和酒館經理,也曾在墨西哥軍隊淘金混跡,這份經歷即便穿越客王海蒂也嘆為觀止。

     當然費利克斯-馮-盧克納爾的另類並非宅男恐懼的緣由,伯爵最可怖的地方還是讓德意志皇帝也頗為頭疼的執著。

     費利克斯-馮-盧克納爾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直到望見掛著中將軍銜的王海蒂,這才堪堪收住腳步,舉手敬禮,“西萊姆中將……”

     “給我一條縱帆船出海一戰吧,讓我把英國佬打得靈魂出竅!”趕在伯爵開口之前,王海蒂替盧克納爾說完他那句德意志海軍界廣為流傳的名言,旋即攤開手唏噓道:“伯爵,並非我不想幫你,而是我手上真的沒有帆船……”

     “英格諾爾司令和波爾司令都認為我是在發瘋,既然我們自己人都認為這樣的計劃是天方夜譚,那麼英國人一定想不到我們會這樣做。那麼我認為我可以成功地用古老的帆船給他們一個教訓!”伯爵悻悻一笑,道:“將軍,作為'非對稱作戰'概念的首創者,您位高權重,精通破交戰並且擔任​​過預備艦隊的動員參謀,也許您可以幫我找一條船……”

     盧克納爾伯爵將他的偏執發揮到無以復加的境地,貪杯的宅男敵不過翻湧的醉意,稀里糊塗的答應了,世界海戰史上的傳奇就在不經意間開啟。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5 03:14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二)

     耳畔似乎有導遊的擴音喇叭,還有小女友的抵死纏綿,耳畔似乎有酒醉的張狂,還有欲拒還迎的親密戀人,耳畔似乎有教堂的禮樂,還有洞房花燭後的一夜無眠。

     粗糙的手戀戀不捨的離開戀人胸前的柔軟,熟悉的德意志氣息,沒有艾薇兒吵鬧的早晨,上躥下跳的丹尼犬遲遲不來,更聽不著安妮對不斷上漲的物價、戒菸不戒酒的丈夫日復一日的抱怨。宿醉後的王海蒂直覺不對勁,挪動了半天放下坐起身,頭疼欲裂。

     壁爐裡的爐火燒得正旺,竟給十一月平添一絲溫暖如春的感覺,房間裡帶著一點淡淡的香水和酒精的氣息。柔軟的羽被下,如金色瀑布一般的長髮灑在床上,溫軟光滑的身軀緊緊貼著宅​​男的身體,擱在床沿的白色褻衣不斷刺激著王海蒂脆弱的神經。

     記不清更多的內容了,比如說自顧不暇的他是怎麼答應盧克納爾伯爵的天方夜譚異想天開,比如說他是怎麼將牛皮糖似的麗娜小姐給糊弄走的,比如說躺在他身旁的凱瑟琳。

     “戒酒!”宅男爆出一句他叫囂了一輩子也沒能做到的事情。

     伸手去掏煙盒,似乎刁蠻的安妮就在眼前,王海蒂手忙腳亂的掐滅手裡的煙火,歪歪斜斜的叼著那根香煙,直到過濾嘴在唇間消散。牆上的時鐘還在走著,滴滴答答,王海蒂早已習慣軍人節奏,偶爾的鬆懈總叫他坐立不安。

     可他不能走!

     “1897年那場宿醉你沒有逃走,十七年韶華流逝,你依然沒走……”不知何時,金色瀑布的主人凱瑟琳坐了起來,斜斜的倚在王海蒂的手臂上。 “還記得蒂姆克勒格爾中學二年級的時候,你無意中將我的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當成廢紙疊飛機,得知始末後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手抄了一本還給我這事嗎?自那時候起,我就覺得瘦弱的身軀內包含著一種令我欣賞的特質,以至於我忘卻身份和地位的差距,奮不顧身的愛上了你。”

     作為基爾數一數二的女作家,凱瑟琳還是那麼的感性,舉手投足只言片語中無不帶著書卷氣息。那是一種令宅男怦然心動,足以上升到靈與肉高度,到頭來卻也讓人無可奈何的混亂情愫。

     “海軍的慶功酒會,你和迪克先生怎麼來了?”宅男對貪婪的基爾工業巨頭迪克觀感並不好,但是同為人父,迪克對女兒毫無保留的愛卻贏得了宅男尊敬。王海蒂揉了揉眩暈著的腦袋,岔開話題道。

     “父親迪克的化工廠被改造成為彈藥廠,遠洋運輸公司的船舶被改造成為軍用運輸船,配屬的造船廠也被海軍徵辟為魚雷艇製造廠。如今的迪克家族也稱得上軍火巨頭,海軍慶功酒會,我們如何不能來?”

     凱瑟琳倚著宅男的手臂微微坐起身,薄薄的羽被滑落下去,那一片雪白暴露出來。凱瑟琳渾然不覺,只是將頭枕在宅男的胸膛,細細聆聽王海蒂的心跳,猶豫了好久才細弱無聲的道:“海蒂,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很可惜,這一次我不能對你承諾什麼。”宅男抓起軍衣起身,張皇支吾道。

     指間的廉價婚戒如同一道緊箍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王海蒂的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呵,責任,這個前世最討厭的事物一個輪迴後居然成為宅男最珍視的東西,命運就是這麼奇妙,有些東西不經歷時間的發酵和事故的摧殘,隔靴搔癢是永遠不能深味的。

     “海蒂,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既然沒努力挽留,也就不會怨天尤人。”凱瑟琳無意留住王海蒂,只是衝宅男慌不擇路的背影問了一句:“可是,海蒂,我想知道你的婚姻是否幸福……”

     “幸福?”擰開了門鎖的糙手頹唐的垂了下來,王海蒂收住腳步,旋即握緊拳頭,將那聽起來平淡無奇,深入思考卻讓你倍感蒼涼的柏拉圖式理想在心底默念重複了一遍,旋即走出大門。

     “幸福!”

     ……

     拖延無數,海軍高層會議終於召開了。

     自開戰以來,海軍高層一直動盪不定:掌握海軍十數年的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元帥下台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卻又無能的愛德華-馮-卡佩勒將軍;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被迫辭職,取而代之的是偏激好戰大膽妄為的萊茵哈德-舍爾上將;海軍總參謀長海寧-馮-赫岑多夫與英格諾爾成為難兄難弟,取而代之的是唯命是從的老將波爾。

     海軍領導層王旗變幻屢屢更迭對於海軍的負面影響愈發明顯,無論是武器採購還是組織訓練,又或是戰役策劃和人事調動,都因為海軍領導層面這些不確定因素,而陷入癱瘓和自相矛盾的境地。

     好在時間已經進入二十世紀,不同於遠東某大國動輒主義之爭血流成河,在歐洲,非敵即友的意氣之爭已然窮途末路,妥協這個新鮮的政治名詞早已深入人心。 1914年11月18日下午,柏林海軍總部昏暗的會議室召開的海軍高層會議,就是一場旨在總結多格爾沙洲海戰得失,確定下一階段工作重心的妥協大會。

     “多格爾沙洲海戰,我們有理由懷疑,或者說確認海軍的密電碼已經洩露!”作為多格爾沙洲海戰的一線指揮官,素有海軍戰略天才這一美譽,並且成為手握實權的帝國重臣,王海蒂當仁不讓的成為總結海戰經驗和提出改進措施的主力。

     “不!”王海蒂的言論讓海軍部技術官員和一些元老差點跳起來拍桌子。 “德意志的密電碼是世界上最好的,它絕無可能被攻破!”

     妥協之前的爭執開始了,會議室吵成一團。

     “會不會是情報洩露?”已經調任赫爾戈蘭級戰列艦副艦長的沃爾夫岡-魏格納上校試圖緩和氣氛,結果徹底引爆了元老派的怒火。

     “德意志是世界上最團結的民族,情報不可能從海軍內部洩露出去!”

     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用體面的辭職扛下了多格爾沙洲海戰所有責任,外人都以為海蒂-西萊姆富有想像力的突襲行動是受大洋艦隊總司令和海軍總參謀長的指使,而上半夜爆發的多格爾沙洲海戰乃是大艦隊妄圖伏擊絞殺德國艦隊陰謀,卻不知那隻是冰山一角。

     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迫不及待的跳上前台,揮舞著大棒面紅耳赤唾沫橫飛,就好像其他人看不出皇帝的諂媚小丑試圖獲得乾涉大洋艦隊行動這權柄的野心:“更重要的是,大洋艦隊所有行動根本就沒有向海軍部報備過,又如何洩露情報突襲艦隊的位置和返航路線?!”

     爭吵更加激烈,幾乎將海軍總部古老破舊的會議室屋頂掀翻。

     日耳曼民族可謂世界上最奇怪的一個民族,這個民族在歷史長河上湧現了一批又一批才華橫溢的哲學家,例如古典唯心主義的康德、有敵無我的里夏德-瓦格納和弗里德里希-尼采,“悲觀主義哲學家”叔本華、唯物主義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然而日耳曼人也是世界上最偏激的一群人,例如三次以一國之力對抗全世界的瘋狂。

     誠如穆勒將軍所言,多格爾沙洲伏擊戰全盤計劃知情者只有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海軍總參謀長赫岑多夫、參謀部作戰科科長雷德爾、第三戰列艦隊司令官舍爾、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希佩爾和戰役的發起者王海蒂、沃爾夫岡-魏格納這寥寥幾人,就連帝國的皇帝和新任海軍大臣也不清楚這其中的魍魎魑魅,海軍洩露情報幾乎沒有可能。

     王海蒂率領艦隊首次出擊,還未及將多格爾淺灘這個破綻賣出來,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便已經拍馬趕到,足足比大洋艦隊的增援快了四五個小時,這不是密電碼洩露又是什麼?

     對於德國人雙重民族性格,粗通心理學的王海蒂前世也略有耳聞,望著一幫對事實視若無睹,固執而偏激的信任德意志民族凝聚力和科學技術高超的海軍高層,王海蒂終於眼見為實。

     “先生們,情報洩露的確不虞考慮,但是對於密電碼問題,也許我們不該如此自信!”經歷過血戰的王海蒂渾身散發著一種嗜血的味道,冷峻的目光中滿是殺伐和死亡的氣息。 “德國的密電碼複雜程度的確舉世無雙,但是只要是人編出來的密碼,就總有破譯的可能性。作為海軍指揮官,我們對大洋艦隊和帝國負有責任,我們不應該武斷的用絕無可能去否認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更何況……”

     王海蒂故意拖了個長音,無視那些憋紅了臉躍躍欲試,準備在宅男話音剛落之際跳出來反駁的陰謀家,道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更何況隨著U-15號潛艇在英國海岸線附近被直接撞沉,潛艇通訊官攜帶的海軍密電碼本已經洩露!也許將軍們會認為我在開唐吉可德式的玩笑,但是奧托-韋迪根上尉和U-9號潛艇的調查證實了我的推測。U-15號潛艇保存相當完整,但是艇艏部位有明顯的人為切割痕跡,艇長的航海日誌、電報機和通訊官手上的密電碼本不翼而飛。”

     王海蒂前世的大學心理學選修課課本上有一道類似的推理題,原型就來自馬德格堡事件。在策劃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行動方案時,對死亡氣息相當敏感的王海蒂就隱隱不安,再三確認馬德格堡號尚未沉沒後,宅男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11月14日,突襲艦隊遭遇U-9號艇長奧托-韋迪根,宅男意識到馬德格堡事件換了個了時間地點,在U-15號潛艇上重演。

     歷史總是充滿了太多的不可思議,蝴蝶效應不可捉摸,預知未來的金手指並不能作為勝利的最大憑藉。

     “中將,你有什麼建議嗎?”密電碼洩露這事實讓偌大的會議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英國人的破譯工作達到何等深度?海軍在這段時間究竟洩露了多少情報,是否能夠挽回?所有人都在倒吸冷氣和沈思,良久,如老僧坐定的新任海軍總參謀長波爾開口了。

     “第一,組織語言學家和電碼專家更換密電碼;第二,對近期絕密電報進行摸底排查,逐一開展戰術欺騙;第三,海軍情報處組織精銳力量摸清英國人對密電碼的掌握程度,加強對英國密電碼的破譯工作;第四,盡可能避免使用無線電報,通過有線電報傳遞消息……”王海蒂面色猙獰道。

     “盡量避免使用無線電報?”宅男的氣勢洶洶差點讓台下的雷德爾上校笑出聲。盡量減少無線電報,這幾乎為少壯派把持的大洋艦隊量身打造,這其中的奧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6 02:07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三)

     “1914年11月18日柏林海軍總部召開的海軍會議,又被史學家稱為“1914轉折會議”。這次會議對於大洋艦隊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海上態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一群富有才華、勇於承擔責任的年輕人登上舞台,大洋艦隊的戰略目標和武備發展第一次有了明確的規劃,才華橫溢的海蒂-西萊姆在會議上更是連續提出比馬漢海權論更加簡練的三要素:地理、資源和戰略戰術。

     從1914年末至1915年初,海蒂-西萊姆根據海權三要素陸續推出《打破遠程封鎖》、《資源戰爭》、《無畏艦時代的艦隊》三篇論文,這三篇論文與德意志海軍另一位天才沃爾夫岡-魏格納1915年6-8月撰寫的《對我國海上形勢的思考》、《我們能改善現狀嗎? 》、《海軍基地政策與艦隊》三篇文章,在戰後修訂成為《世界大戰中的海軍戰略》,成為各國海軍軍校必備教材。

     儘管英國諜報人員向英國海軍部報告了關於“1914轉折會議”語焉不詳的情報,溫斯頓-丘吉爾和威廉-R-霍爾(英國海軍情報部部長,綽號“信號燈”)也有所警惕。可無論是丘吉爾還是“信號燈”,都沒能預料到“1914轉折會議”對海軍態勢的影響,它將在1915年爆發的日德蘭和1917年奧克尼群島海戰中一一顯現出來。 ”

     ——摘自《一戰中的大洋艦隊》,萊茵哈德-舍爾。

     ……

     長達一個小時的爭執和妥協之後,保守而固執的海軍部就密電碼洩露問題達成共識:更換密電碼,盡可能的了解英國人對的德國密電碼的破譯進度,有針對性的開展戰略欺騙。加大對英國電報系統的偵聽和破譯工作,盡量避免無線電報的使用。

     在王海蒂再三要求下,無線電定向測距技術和用於軍艦之間聯絡的小功率電台上艦問題也被提上日程。

     “1913年,由於陸軍龐大的擴軍和備戰計劃,人力和資源極度缺乏,原定於1913年開工建造的四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不得不推遲到1914年。1914年海軍獲得4.7億馬克的經費,在動員預備役艦隊和戰爭準備、改裝德意志號戰巡後,也只夠開工兩艘主力艦。”

     出身於西里西亞省布勞雷斯的新任海軍總參謀長目光掃過全場,蒼老的臉上掀不起一絲波瀾。

     “感謝西萊姆將軍,赫爾戈蘭灣海戰和多格爾沙洲海戰輝煌的勝利,可以讓海軍部理直氣壯的向軍事統帥部要求更多的資源,皇帝也向我私下保證下一年度海軍將獲得五艘主力艦的經費。值得考慮的是,大洋艦隊究竟需要更多的日德蘭型戰巡還是巴伐利亞級超無畏艦?”

     11月17日,北海對岸的英國人高調宣布鐵公爵和獵戶座號戰列艦改裝工作提前完成(鐵公爵號臨時終止動力改裝工程),正在為地中海氣候做相應改裝的愛爾蘭號戰列艦、愛琴海執行封鎖任務的不屈、不撓號戰巡重回大艦隊編制。大艦隊擁有21艘戰列艦、6艘戰巡(英國人將無敵號也算入其中),而此時,大洋艦隊只有15艘主戰列艦、4艘戰巡,陷入劣勢。

     面對皇家海軍和皇帝威廉的雙重壓力,攜帶足夠安眠藥的雨果-馮-波爾上將走馬上任伊始,就旗幟鮮明的祭出了“存在艦隊”這面大旗,將大洋艦隊野心勃勃的戰鬥巡航取消。不過,把持海軍總參謀部擁有戰役策劃權的波爾到底是海軍人,他並不反對為存在艦隊添船加瓦。

     1898年,國會通過《第一次海軍擴軍法案》,史學家將這一標誌性事件看做德英海軍軍備競賽的起點,並且將十數年的競賽用妙筆生花,渲染成兩個國家之間堪比白衣飄飄的騎士之戰,極盡風雅能事。

     事實上,德英海軍軍備競賽兩國海軍並不處在同一起跑線上。

     英國人那支袖珍陸軍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角色,皇家海軍可以肆無忌憚的盤剝80%的軍費;反觀夙敵大洋艦隊,德意志的陸軍傳統讓被戲稱為“皇帝的玩具”的大洋艦隊發展舉步維艱,1914年德國陸軍軍費預算是4.42億美元,而海軍只有可憐的1.12億美元。

     雖然年輕的德意志帝國和它的皇帝揮舞著寶劍和海軍旗,向海洋索取陽光下的地盤​​,但是海洋民族與大陸民族的差距在軍費這裡暴露無遺。

     1899-1900財年,德國海軍軍費僅有3191萬美元,法國5678萬美元,美國5741萬美元,俄國4497萬美元,英國1.19億美元,英國海軍軍費是德國的3.74倍。

     1905-1906財年,德國海軍軍費5616萬美元,英國1.63億美元,英國海軍軍費是德國的2.9倍。 1913-1914財年,英國海軍軍費預算是2.37億美元,同期德國海軍軍費預算是1.12億美元,英國海軍軍費是德國的2.11倍。

     這僅僅只是海軍軍費的差距,具體到海軍裝備費用,1907-1914年間德國用於海軍裝備建設的撥款,僅相當於同期英國海軍的40%。德國海軍軍費只能支撐大洋艦隊每一年或者每兩年建造四艘主力艦,英國人則是可怕的七艘!

     不過,窘迫的軍費沒能打倒這個懵懂的大陸民族,提爾皮茨和他的大洋艦隊竭盡所能,硬是用這麼可憐的一點經費,建立起來了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且不提質量優勢,主力艦隊的數量更是超過了英國的7成。

     “七艘主力艦?”議會將所有權利交給軍隊後,帝國皇帝和最高軍事統帥部成為資源的支配者。歷來堅持陸軍優先的最高統帥部偶爾的恩惠讓在場所有人受寵若驚,須知道海軍部還從未像今年這般闊綽過,手握七艘主力艦額度。

     其實海軍部經費短缺問題由來已久,第一偵查艦隊旗艦塞德立茨號就是軍費不足的縮水產物!

     1909年11月,議會勉強同意追加一艘凱撒級戰列艦——腓特烈大帝號,撥款4540萬馬克。海軍決心將腓特烈大帝號作為大洋艦隊的旗艦,增加旗艦設備後,資金缺口高達110萬馬克。無論海軍如何哭訴,議會無動於衷,海軍只能將毛奇級戰巡三號艦縮水,這才擠出一艘完整的大洋艦隊旗艦,海軍的窘迫可見一斑。

     “戰巡艦隊已經有三艘德弗林格爾級戰巡,也許我們應該建造比巴伐利亞級更強大的終極戰列艦!”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弗朗茨-馬維(Mauve)中將言之鑿鑿。

     根據海軍情報處零星的情報,受國王級戰列艦下水、巴伐利亞級戰列加開工建造消息刺激的英國人,制定了規模龐大的造艦計劃。五艘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超過七艘復仇級戰列艦陸續出現在乾船塢中,這些新銳戰列艦裝備“14英寸主砲”、水線帶主裝甲和砲塔裝甲超過12英寸,尤其是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其設計航速可能與一般戰巡旗鼓相當。

     當然,德國海軍情報處的情報並不准確,復仇級(R級)戰列艦隻建成了五艘,其餘三艘造艦計劃臨時變更為設計航速30節,標準排水量33725噸,水線帶和砲塔主裝甲10英寸、裝備15英寸主砲的聲望​​級戰巡。而“14英寸”主砲只不過是英國人為保持口徑優勢,特意丟出來的煙霧彈,這幾艘新銳戰艦都裝備了可怕的15英寸(381毫米)主砲。

     即便是煙霧彈也足以對德國人產生無與倫比的壓力,不僅因為英國人的造艦速度,還有伊利莎白女王級快速戰列艦的設計理念。作為德意志海軍人,馬維中將迫不及待的盼望大洋艦隊擁有更多的巴伐利亞級超無畏艦。

     當然,馬維中將也是有私心的,他的第二戰列艦分艦隊都是些前無畏艦,如果那七艘超無畏艦建成,顯然逃不走第二戰列艦分艦隊編制。

     “多格爾沙洲海戰已經證明了戰列巡洋艦的價值,更何況後塞德立茨型戰巡350毫米水線帶和砲塔主裝甲超過英國人鐵公爵級戰列艦12英寸主裝甲,350口徑主砲也不遜於英國人即將下水的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14英寸(357毫米)主砲!”以理智冷靜著稱的大洋艦隊副司令、公認的大洋艦隊最好的戰術弗蘭茨-馮-希佩爾上將開口了,冷峻道:“即便是快速戰列艦又怎麼樣,後塞德立茨型戰巡防禦力和火力未必比伊利莎白女王級差,而且戰列艦再快,還能跑得過戰巡?”

     從塞德利茨號開始,德國戰巡開始披掛上和戰列艦同等級的艦體防禦裝甲,這些戰巡也被統稱為後塞德立茨型戰巡。海軍史上通常將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作為世界上第一級快速戰列艦,然而也有不少人持反​​對觀點,因為德國塞德立茨號戰巡除了主砲數量、口徑和續航力,各項技術指標並不亞於英國和美國所謂的快速戰列艦。

     “將軍,你的建議是什麼?”雨果-馮-波爾上將略帶驚詫的看了看就事論事的希佩爾,問道。

     “加速馬肯森級戰巡設計進度,海軍需要馬肯森級,越多越好!”希佩爾毫無脫離帶水,淡淡道。

     “德弗林格爾級戰巡造價5600萬馬克,而裝備380主砲的巴伐利亞級也只不過5000萬馬克!”弗朗茨-馬維中將差點沒跳起來掀桌子,慍怒道:“至於馬肯森級,它的造價是6000萬馬克,又或是6500萬?如果裝備馬肯森,恐怕我們只買得起6艘,而物美價廉的巴伐利亞級,我們可以裝備7艘,還附帶一艘輕巡洋艦!希佩爾,你這是對德意志緊缺的資源最大的浪費!”

     會議室喧鬧起來,絕大部分人都認為足夠多的、強大的無畏艦才是海權的象徵,而戰巡則偏離了正統。然而支持建造馬肯森級的也不在少數,因為與造船實力強勁的英國人比主力艦數量無疑是天方夜譚。

     這時候,一直沉默無聲的大洋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舍爾上將開口了。

     “1897年,德意志海軍戰略天才在《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論文中,首次提出全裝重型火砲概念和完美巡洋艦概念,於是我們在不公平的德英海軍競賽中總能後來居上。1914年,戰略天才修改了《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提出建造一種兼具無畏艦和戰巡的快速戰列艦,很欣慰,塞德立茨號戰巡已經有了快速戰列艦的影子。既然這一切都逃不開西萊姆中將的窠臼,為什麼不參考他的意見呢?”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6 02:08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四)

     “經曆日德蘭戰火的淬煉,德意志海軍戰略雙傑之一的沃爾夫岡-魏格納在1915年6-8月連續撰寫《對我國海上形勢的思考》、《我們能改善現狀嗎?》和《海軍基地政策與艦隊》三篇論文。

     四十歲的魏格納基於日德蘭海戰後德英兩國海軍態勢,指出赫爾戈蘭灣基地已經沒有戰術價值,德國應該以輕型艦艇攻擊英國人的運輸線和海岸線,隨後利用快速戰列巡洋艦部隊作為基幹,一舉佔領設得蘭或者奧克尼群島,一勞永逸地破除英國封鎖德國艦隊的機會,最後在德國選定的有利海區與大艦隊決戰。

     縱觀一戰,大洋艦隊高層對戰略雙傑之一的魏格納評價遠不如海蒂-西萊姆,不僅因為魏格納論文中隨處可見的悖論,而且他的論文脫胎於那場酣暢淋漓的日德蘭海戰。毋庸置疑,如果沒有海蒂-西萊姆在“1914年轉折會議”上的縱橫捭闔殫精竭慮,也就不會有1915年大艦巨砲時代最強音和魏格納的三篇飽受爭議的論文。 ”

     ——《遲到的赫爾墨斯,無畏艦時代的海蒂-西萊姆和沃爾夫岡-魏格納》

     ……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王海蒂的身上,不屑一顧者有之,觀望者有之,更多的人都在期待德意志的戰略天才,看他用塊壘和鞭辟入裡造出什麼世界!

     戴上軍帽,將頭上纏著的繃帶遮掩起來,伴著希佩爾和舍爾激勵的目光,王海蒂深吸一口氣,毫無做作的走上發言台。

     1897年,王海蒂提出比綠水海軍學派走得更遠的“非對稱作戰”概念,這概念重視對飛行器、潛艇、水雷等新技術的運用,也不排斥全重裝戰列艦、完美巡洋艦和馬漢式的戰列線決戰。然而內容缺乏理論數據支撐而過於蒼白無力,被當成凡爾納的科幻小說。

     1914年,三十六歲的王海蒂修改和完善了“非對稱作戰”概念捲土重來,但是他主動進攻觀點與海軍部對英國人不會參戰的判斷大相徑庭,因此被決策層華麗的忽視。

     開戰後,大艦隊堅守斯卡帕灣實行遠程封鎖,王海蒂重提“非對稱作戰”,又因為與存在艦隊理念格格不入,穿越客的理想和矜持再次被放逐。

     多格爾沙洲海戰,王海蒂終於躋身海軍高層,在柏林海軍總部陳舊破敗的會議室裡積累了足夠的話語權。這是王海蒂期待已久的舞台,逆天改命、完成大洋艦隊自我救贖的絕佳良機!

     帶著雷令風行,王海蒂站在發言台上,鋒芒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舉手投足間絕無拖泥帶水。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個動作,台下海軍人心底都產生一種詭異的預判,也許過了今天,不,走出會議室門檻的那一瞬,年輕的海軍戰略天才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傑出的戰略家。

     “先生們,戰巡或者無畏艦從來就不是一個選擇題!因為我們別無選擇!”王海蒂第一句話就轟動全場。

     追溯這個年輕人叛逆的服役生涯,他的觀點決計不是一種妥協折中,而是風雨欲來的前奏。穆勒和保守派元老冷笑著,而年輕人則不自覺的握緊拳頭熱血沸騰。

     “1890-1905年,馬漢在他的海權論三部曲中陸續闡述了什麼是海權、海權的六要素、海權與陸權的關係、海權之於國家的重要性以及海上交戰原則。”

     回想起前世斯卡帕灣上空的彩虹、戰後失落的二十年,王海蒂揮灑他二十年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才識,站在會議室那幾尺方台上,洋洋灑灑不落窠臼:“且不提馬漢海權論海權六要素之臃腫,對於陸權和於戰列線決戰的過度拔高。大洋艦隊作為海權論的崇拜者和產物,卻沒有與之相應的海洋戰略,這無疑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1898年,提爾皮茨元帥以“風險理論”為基礎,試圖組建一支足以威脅英國,讓他們在可能爆發的歐洲戰爭中保持中立的大洋艦隊,然而無論是提爾皮茨還是帝國皇帝都小看了英國人對海洋的野心,不列顛人將海洋視作他們的禁臠。

     1906年,隨著無畏艦下水,德國海軍看到了一條捷徑,通過破交戰調動英國艦隊,用無畏艦質量優勢獲勝。然而戰爭陰雲密布之時,德國人又不顧一切的保守起來,他們寄希望英國人會主動進攻擁有北海水雷場保護的大洋艦隊,將存在艦隊的命運交給陸軍的速戰速決,卻絲毫不考慮英國人遠程封鎖的可能性。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洋艦隊劣勢將越來越明顯,持久戰這泥沼讓王海蒂不得不一吐為快。

     “我們在海軍軍備競賽這條競爭殘酷的路上走得太久了,以至於大家都忘卻了本心和事實的真相。德意志從來就不是一個海洋民族,而是一隻剛剛學會遠涉重洋的海鳥。”

     “陸軍的強勢、與英國終有一戰的宿命,賦予大洋艦隊的任務是作為一個中等海上力量,用破交戰盡可能的封鎖和削弱英國的資源,將英國主力艦隊牽制在全球範圍,然後通過幾場具有決定性的海戰削弱其本土艦隊的實力,打破英國人的的封鎖,摧毀英國的戰時經濟,繼而源源不斷的獲取資源,此消彼長贏得最終的勝利。”

     “然自軍備競賽以來,海軍似乎有一種誤區,主力艦的多寡決定海權,存在艦隊可以作為海權的象徵而存在。事實上,大英帝國作為第一等海洋強國,船台林立水手不計其數,而我們的海軍無論從投資規模還是獲得的資源都不可以與之比擬,因此妄圖用數量優勢去扼殺英國人是不切實際也不合時宜的。海權也不在於是否擁有一支強大的艦隊,而是這支艦隊是否能控制和利用大洋。”

     “在我看來,熱兵器時代決定海權具有三大要素:地緣、資源和戰略戰術,地緣制約資源的獲得和戰略戰術的使用;戰略戰術的運用削弱或者加強地緣因素,影響資源的獲得,而這其中,資源顯然佔據支配地位。”

     “從三要素來看,德國處於天然不利的地緣態勢,從設德蘭群島、斯卡帕灣,到不列顛本島、狹窄的英吉利海峽,英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營造一道堅不可摧的封鎖線,切斷我們的運輸線。然而大洋艦隊並非沒有機會:不列顛島四面環海,本土資源短缺和殖民發達國家的特質,要求世界第一的皇家海軍全球存在,保證殖民地能夠源源不斷的向本土輸血。”

     “如果把英國看做一個正處於壯年的男人,那麼著一條條通往英國的航線就相當於人的動脈。而如果動脈的輸血跟不上消耗,那麼再強壯的人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因此,德國要想取得這場海上對決的勝利,就必須做到三點:第一,迫使英國加快對資源的消耗;第二,使用某種手段,盡可能阻止英國殖民地對本土的輸血;第三,必須迫使英國喪失或缺乏封鎖德國的能力,為德國本土輸血。”

     “如今局勢尚未崩壞,海外襲擊艦隊的出色表現讓協約國護航力量疲於奔命,印度洋和南太平洋海運已經受到極大的影響;科羅內爾海戰勝利和北進的施佩艦隊讓南大西洋風聲鶴唳,迫使英國人從大艦隊抽調三艘戰巡南下;索契角海戰後,俄國黑海艦隊已經失去製約戈本號的能力,法國艦隊和阿金庫爾號被牽制在愛琴海;至於北海,赫爾戈蘭灣海戰和多格爾沙洲海戰勝利,讓我們掌握北海南部的海權。”

     “如果我們能夠在一場海戰中捕捉,並以較小的代價重創擔任大艦隊前鋒的英國戰巡部隊,那麼英國人的封鎖和反破交體係將出現重大的漏洞,位於斯卡帕灣的大艦隊將失去偵查力量,無法偵測大洋艦隊的行動。到時候我們至少能夠部分打破英國對我們的封鎖,從北海豁口獲得更多的資源,還能利用我們相對較優的戰巡力量和U艇部隊威脅通往英國的航線,掐斷英國人的動脈,而英國人緩慢的戰列艦隊和脆弱的裝甲巡洋艦隊將不能有效地阻止我們的行動!”

     王海蒂將他前世的一些見聞,融合泰奧菲勒-奧貝和拉烏爾-卡斯特綠水海軍理念,克勞塞維茨的政治-軍事理論和馬漢經典海權思想的精髓,甚至包括揚-布洛赫的經濟-軍事理論,再結合二十年服役經驗和德國具體國情,苦心孤詣修改和完善的“非對稱作戰”概念絕非1897年華而不實的複制!

     破交戰、戰列巡洋艦襲擾戰和戰列線決戰僅僅作為一種技術手段,將摧毀對手資源和經濟作為終極戰略目標,這絕對是對馬漢海權論一種赤裸裸的反叛和背離。在海軍部保守官員看來前途難料,但比起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和事實上已經破產的存在艦隊理念,非對稱作戰無疑是大洋艦隊最好的選擇。

     會議室一片死寂,德意志民族或許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民族,但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善於思考的民族。陸軍在法國戰場上的僵持和海軍人對勝利、對獨當一面的渴望讓海軍人認真思考王海蒂的觀點。

     也許現在他們並不認同,也許他們並未想透這些,但是實誠的德意志人不得不承認,王海蒂的觀點是大洋艦隊自創建以來,最合理的戰略和戰術理論。

     “所以,中將,你的意見是?”波爾直覺那個年輕人說的是對的,他雖然沒有身為上位者的魄力,但這並不能干擾他的判斷。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6 02:08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五)

     “先生們,戰巡或者無畏艦從來就不是一個選擇題!因為我們別無選擇!”

     11月14日的多格爾沙洲海戰,證明了戰列巡洋艦的價值。

     首先,戰巡航速優勢在這場情報失誤的混戰中發揮得無以復加,須知道即便在北海這淺淺的池塘,主力艦隊與快速艦隊依然能拉開三四個小時的距離。

     從突襲艦隊發出預警到海戰開始兩個小時,只有希佩爾將軍的三艘戰巡能夠及時趕到戰場,而捨爾將軍的六艘實力強大的戰列艦,卻受制於航速無法增援。

     英國人不外如此,為了加強截擊艦隊的實力,三艘獵戶座戰列艦加入戰巡艦隊,這一舉動究竟是神來之筆,還是不折不扣的敗筆,海戰後分曉已經無需多言。

     海戰中,三艘無畏艦因為跟不上快速艦隊的節奏,貝蒂不得不讓他們承擔繞後截擊任務,即便這樣,他們仍舊花費一個多小時,才將過載航速超過27節的馮-德-坦恩號戰巡攔住。

     當希佩爾將軍的兩艘德弗林格爾級和塞德立茨號趕到戰場時,戰巡航速這優勢更是發揮到無以復加,逃之不及的雷神號超無畏艦很快便被擊沉。

     其次,多格爾沙洲海戰肯定了德國戰巡重視防禦力兼顧主砲口徑這一設計思路。

     毛奇、馮-德-坦恩和布呂歇爾號雖然是前塞德立茨型戰巡,設計多有不合理之處,但是250毫米水線帶主裝甲(毛奇號270毫米主裝甲) 、重點防護和密封艙設計讓他們具備了強大的防禦力。

     而同時期的無敵級、不倦級戰巡水線帶主裝甲僅有6英寸(152毫米左右),鼎鼎大名的獅級戰巡和裝備15寸主砲的虎號戰巡主裝甲也僅僅只有9英寸(229毫米)。正是強悍的裝甲防護,讓突襲艦隊在八艘主力艦的圍追堵截下堅持兩個多小時,也讓砲塔盡毀的毛奇號獲得”不沉之艦“這一美譽。

     第三,海戰證實了後塞德立茨型戰巡的實力,儘管後塞德立茨型戰巡最高航速和續航力不及英國戰巡,但是藉助厚實的裝甲,它們卻可以將超無畏艦掀翻在地。

     多格爾沙洲海戰後期,三艘增援過來的、擁有350毫米水線帶主裝甲的後塞德立茨型戰巡足可以無視英國人僅僅只有12英寸(305毫米)主裝甲的獵戶座級超無畏艦。

     反觀英國人,雖然他們普遍裝備13.5英寸(343毫米)主砲,虎號戰巡甚至裝備15英寸主砲,最高航速比德國戰巡的26.5節最高航速普遍快了一節,然而這並不能成為英國人最大的憑藉。

     由於英國人刻意保持主砲口徑優勢,他們的第一級戰巡就裝備了305毫米主砲,但是以苦味酸為戰鬥部,極度不穩定的引信,讓英國人砲彈性能遠遜於以高爆烈性炸藥為戰鬥部的德國穿甲彈,所以希佩爾的三艘戰巡能夠輕易擊沉英國人的超無畏艦。

     第四,海戰將戰巡之於主力艦隊的重要性暴露無遺。

     傑利科上將的謹慎性格雖然是英國人措施殲滅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的良機,但是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或是分割開來,或是遭受重創,奔潰的偵查體系讓英國人無從評估大洋艦隊增援兵力的數量和實力,以至於大艦隊失去耳目也是不折不扣的負面因素之一。

     塞德立茨型戰巡雖然造艦昂貴,但是面對英國人咄咄逼人的戰列艦造艦高峰,用快速戰巡去沖擊大艦隊,無疑比單純的主力艦競賽更加實惠。

     “三艘馬恩森級戰巡和兩艘加強版巴伐利亞級戰列艦足以,雖然我們擁有七艘主力艦額度,但是戰爭期間,陸軍是個無底洞,正在建造中的巴伐利亞級戰列艦、興登堡號戰巡、改裝中的德意志號戰巡和眾多輕型艦艇無疑會分散不少資源。更何況還有英國人的遠程封鎖,德意志沒有太多的資源可以浪費,與其貪多求全,還不如將資源利用最大化。”

     “中將,作為船監官員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便五艘主力艦我們也未必能如期完工……”

     “不,能完工!”王海蒂仰起頭自信道:“因為這是個美麗的誤會!”

     ……

     冗長的海軍會議結束了,在王海蒂的堅持下,三艘馬肯森級戰巡造艦計劃獲得通過,海洋政策搖擺不定的大洋艦隊也第一次將通過一系列破交戰、戰巡襲擾戰,甚至是主力艦決戰打破大艦隊遠程封鎖作為戰術目標,將封鎖英國海上運輸線、削弱和摧毀英國戰時經濟明確成為戰略目標。

     當然,大名鼎鼎的薩克森級超級戰列艦也是這次妥協和轉折會議的產物,對此,海軍設計部門設計師克萊本在他的私人日記中如是寫道:

     1914年11月19日,晴,除了德意志號戰巡的改裝工作、馬肯森級戰巡、斯特拉斯堡級(原柯尼斯堡級)和科隆級輕巡設計工作,若干驅逐艦和潛艇後續草圖,1914年帝國交給海軍設計辦公室的設計任務並不多。

     為了加快工期,我們在德意志號戰巡上使用了老舊的鍋爐和蒸汽機,這大大縮減了德意志號改裝工期,預計今年年底,原希臘人薩拉米斯號、新的德意志號戰巡即將下水;馬肯森級戰巡設計任務也即將完成,那是一款造價高達289萬英鎊的新銳戰巡,超過35,000噸標準排水量、27.3節的最高航速,4座雙聯裝380主砲和350毫米主水線帶防禦裝甲讓它成為德意誌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戰艦;斯特拉斯堡級輕巡設計任務業已完成,為了紀念在赫爾戈蘭灣海戰中沉沒的斯特拉斯堡號輕巡,我們決定將這款標準排水量5440噸,最高航速27.5節,擁有8門SKL/50型150毫米主砲,性能優異的輕巡命名為斯特拉斯堡級。至於斯特拉斯堡級輕巡的改進型科隆級,它的造艦經費明年才會下撥,時間還很寬裕。

     戰爭的11月,一向以任務繁重的設計部門居然輕鬆下來,這份戰火之餘的悠閒叫我頗感不適。由於剛出生的小兒子克洛澤晚上太過吵鬧,早晨我捧著一杯咖啡坐在設計台前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辦公室大門被轟開了,新任海軍總參謀長雨果-馮-舍爾上將,新任大洋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舍爾上將,副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上將領著一個年輕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

     我定睛一看,原來那個年輕人也並非善茬,而是令海軍設計部門上上下下畏敵如虎兼恨之入骨的海蒂-西萊姆中將。

     1897年,西萊姆提出《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論文中提到了全重型火砲、完美巡洋艦、水密艙設計和重點防護概念,還有潛艇、飛艇、飛機的新戰法。西萊姆的真知灼見因為太過超前,被海軍高層苛責為傑出的科幻小說,但是他的論文卻打動了海軍鐵腕人物——提爾皮茨,後者嚴令海軍設計部門追蹤這些技術。

     從海軍軍備競賽來看,西萊姆的貢獻無論怎麼高估也不為過,但是這些太過美妙的理論對於海軍設計部門來說卻並非福音。猶記得無數個日夜的辛苦討論,熬紅了的雙眼,斷了的筆頭,層疊如山的廢棄草圖,還有設計師愈多的白頭。

     11月19日,西萊姆粗暴的闖進海軍設計辦公室,不知道有多少設計師身體在戰栗,靈魂在哭泣。

     “我的德意志號需要重新改裝,別拿工期和舊鍋爐糊弄我,我知道德意志號留了不少改裝空間,它的最高航速必須超過26.5節!”魔鬼西萊姆第一個要求讓大家松了一口氣,1914年結餘的經費和1915年即將下撥的經費讓經費一向拘謹的海軍部瞬間成為闊佬,這已經不是秘密,更換鍋爐和蒸汽機對德意志號設計圖紙的改動並不大。

     “馬肯森級戰巡設計任務請務必11月底之前完成,我需要它年底之前出現在布洛姆-福斯造船廠船台上!”魔鬼西萊姆的第二個要求也不算離譜,因為馬肯森級戰巡設計圖紙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只剩下一點收尾工作。

     “最後,大洋艦隊需要一款比巴伐利亞級更加強大的戰列艦!”魔鬼西萊姆的第三個要求讓所有設計師心底莫名咯噔一聲。

     “將軍,我們有多少預算?”設計師布魯克林試圖用經費問題,搪塞西萊姆中將令人抓狂的奇思妙想。

     “最少500萬英鎊!”魔鬼西萊姆面無表情,伸出一根指頭舉重若輕的補充了一句:“當然,我是指單艦造價!”

     500萬英鎊!算上通貨膨脹等因素,那可是1.1億帝國馬克!須知道被陸軍痛斥燒錢敗家的德弗林格爾級戰巡也不過277萬英鎊!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來,我甚至聽到了布魯克林吞嚥口水的聲音。

     設計一艘完美戰艦是每一位設計師的最終夢想,然而現實總是承載不了夢想,拮據的海軍經費和大洋艦隊惡劣的形勢,讓海軍設計師們不得不在航速、航程、防禦力和火力之間做痛心疾首的取捨,設計出保守詬病的腿短航速慢的德系戰艦。

     如今,500萬英鎊的單艦造價足以讓每一位設計師對魔鬼西萊姆改口頂禮膜拜,就連我也暗自決定改稱他為不敗的阿瑞斯!

     “有……有什麼要求嗎?”布魯克林身形一顫,扶著辦公桌桌角,哆嗦著嘴唇勉力道:“比如說噸位、火力、航速、造價和續航力?”

     “先生們,天空將是它的極限!”魔鬼西萊姆,哦不,不敗的阿瑞斯一臉平靜的回到道。

     等一票海軍大佬離開後,設計師們歡欣鼓舞,一款被海軍設計部門內定為薩克森級超無畏艦提上日程。

     當然,我並沒有被海軍部的揮金如土眩暈,我還有不少疑惑,比如說海軍部是怎麼說服最高軍事統帥部同意建造終極戰列艦,而非比馬肯森級更加強勁的戰巡?資源緊缺的我們是否能完成這兩艘超無畏艦工程,如果不能,那豈不是對資源最大的浪費? ”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6 02:09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六)

     德意志海軍設計師以最大的熱情,投入到被他們私下命名為薩克森級戰列艦的設計工作中。寬鬆的造艦經費讓那些飽受摧殘的設計師們放開手腳,在雪白的設計圖紙上天馬行空恣意妄為的塗鴉。

     是燃油鍋爐還是燃煤鍋爐?鑑於不設上限的噸位和德國石油資源緊缺的現狀,設計師們不得不忍痛放棄體積小質量輕熱效率更高的燃油鍋爐。

     是採用比較成熟的背負式380毫米主砲,還是重新設計一款16英寸主砲?獲悉英國最新式戰列艦採用14英寸主砲這情報,設計師們內心已經有了取捨。

     是加強航程和航速,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強橫的防禦力?對比英國人一口氣開工建造五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超過七艘復仇級戰列艦的豪情,設計師們只得將所有精力孤注一擲的押在防禦力和德國人並不怎麼習慣的航速上。

     許是拮據太久了,習慣在火力、防護力、航速和航程四個雞蛋上跳舞的德國設計師們,前所未有的寬鬆預算和夢寐以求的“天空將是它的極限”參數要求,將窮酸刻板和小家子氣暴露無遺。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款德國有史以來噸位最大,適航性最好、航速超過戰列巡洋艦、防禦裝甲足可以無視英國人普遍列裝的13.5英寸主砲,主砲塔和司令塔裝甲甚至能抵禦虎號15英寸主砲的新銳戰列艦浮出水面。

     它的設計排水量超過37,000噸,長艏樓船型,96萬馬力輸出功率,最高航速可達27節,擁有4座雙聯裝380毫米主砲,350毫米的水線帶主裝甲和逆天的兩層總計150毫米的水平主裝甲、450毫米的主砲塔和司令塔正面防禦裝甲。

     當然,這款超無畏艦也脫不開德系戰列艦腿短的痼疾。為了安放更多的鍋爐,煤倉補給艙和艦員的生活艙被一再壓縮,以至於超過37,000噸的設計排水量,僅僅只有14節/4500海裡的續航力。

     ……

     就在設計師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向保密措施良好的德國海軍部居然出現洩密事件。薩克森級戰列艦造艦計劃和大略數據被美利堅報紙長篇累牘,一時間引起軒然大波。

     閒賦在家無所事事的國會議員義憤填膺,陸軍氣急敗壞的咒罵海軍浪費敗家。海軍部面對苛責百口莫辯,海軍情報處第一時間開展調查工作,海軍設計辦公室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至於德國普通民眾、威廉港和基爾港的水兵和中下層軍官,情況卻截然不同。他們歡呼雀躍,期待超級戰列艦能夠承載德意志海洋夢,打破海上僵局。

     消息傳到皇宮,公海艦隊的保護神——德皇威廉更是欣喜若狂,嚴令海軍設計辦公室為他製作超級戰列艦的模型。

     陰謀在世界範圍內氤氳,不過作為超級戰列艦的首倡者,王海蒂已經無暇顧及那些紛紜。

     多格爾沙洲海戰後,過度勞累和失血過多的王海蒂因為脫力,被抬進威廉港最好的醫院,旋即又被轉送到柏林醫院。苦大仇深的醫生給海軍不敗的阿瑞斯做了一次全身檢查後,危言聳聽王海蒂中度腦震盪,而且出現輕度憂鬱症症狀。

     王海蒂哪裡忍受得了“時間快要凝固,掛鐘指針慢的讓人絕望的病床生活”。 “1914年轉折會議”後,王海蒂面對雷德爾和魏格納的脅迫,不得不三心二意前往柏林軍人休養院病床靜養了一天,隨即纏著繃帶拄著拐棍偷偷溜回威廉港,回到屬於鐵血軍人的世界,回到屬於戰爭的節奏!

     與希佩爾上將的交接工作並不輕鬆,所謂交接並不單純只是人走茶涼,還包括艦務工作的交代、司令官航海日誌的交接、與艦隊司令官相對應的帝國機要解密權限等等。

     儘管王海蒂曾經司職艦隊總參謀官和艦隊副司令,但對於負有全責的艦隊主官,王海蒂顯然缺乏經驗。在希佩爾將軍的悉心教導下,王海蒂正由成熟的艦隊指揮官,向統籌一切的艦隊主官這角色轉變。

     完成交接工作後,總結海戰得失,人員重新調配、軍艦保養修理和有針對的編寫階段訓練大綱這任務撲面而來。

     組織艦隊參謀和造船廠技術人員對第一偵查艦隊所有主力艦服役狀態進行評估、有針對性的返廠修理更換零件,並且派員督促布洛姆-福斯船廠和但澤碩效船廠按時完成毛奇號和德意志號修理改裝工作,事關第一偵查艦隊戰力補充,由不得王海蒂不緊張。

     統計多格爾沙洲海戰確切傷亡數字,填寫陣亡通知書和提前退役通知書,協助帝國政府對傷者逝者的撫卹,探望逝者家屬和慰問威廉港醫院的海軍傷員工作更是萬分火急。他們都是帝國最忠勇的將士,他們的浴血奮戰容不得任何褻瀆!

     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和馮-德-坦恩號戰巡的倖存艦員急需重新分配,多格爾沙洲海戰暴露了艦隊夜戰炮術不佳問題,亟待改進。海戰後新補充進來的軍校生、水兵與艦隊老兵的磨合急需用戰術訓練和戰鬥巡航解決。

     階段訓練大綱剛起了個頭,大洋艦隊司令部組織的一系列多格爾沙洲海戰分析會議、柏林海軍總部組織的戰情通報會議紛至沓來。作為海戰的一線指揮官,德國宣傳機器重點鼓吹對象,王海蒂有責任去帝國海軍軍校、地方州、自由市和王國議會做報告。

     這些工作刻不容緩,即便有艦隊副司令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少將和總參謀官辛格萊爾上校的幫助,王海蒂依然忙得如同一隻不停旋轉的陀螺,在傑德灣第一偵查艦隊錨地、漢堡布洛姆-福斯造船廠、威廉港大洋艦隊司令部和柏林海軍總部之間遊走,還得抽時間在德國各地奔波演講。

     萊溫特佐和辛格萊爾對於王海蒂的身體狀態憂心忡忡,舍爾和希佩爾將軍屢次勸說王海蒂放下手頭工作,回醫院靜養一段時間。王海蒂執拗的拒絕了幾次,直到鎮定劑再也不能阻止那顆隱隱作痛的腦袋,這才向大洋艦隊司令部請假。

     ……

     這一忙碌就是十一月下旬,趕在初冬之前,王海蒂晃晃悠悠的北上基爾,旋即掐著時間踏上開往巴伐利亞的火車。

     火車從荒涼的北德意志平原駛來,大片大片冷濕的沼澤和枯黃的原野不斷後撤。進入巴伐利亞丘陵地區,單調的淺黃色終於隱沒去,車窗外滿是起伏的丘陵和藍色的多瑙河、遠處的山巒和幽森的古堡、戀棧不去的候鳥和溫順的山地綿羊,還有可人的葡萄架和河谷地帶的金黃璀璨的小麥。

     艾薇兒和鄰家男孩布蘭代斯又吵了起來,艾薇兒雙手叉腰氣指頤使,布蘭代斯卻低著頭唯唯諾諾。

     西萊姆家的寶貝女兒“只准對艾薇兒一個人好”、“布蘭代斯家的芝士蛋糕就是西萊姆家的”、“艾薇兒的家庭作業也是布蘭代斯的家庭作業”諸如此類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讓王海蒂聽得心驚肉跳,直後悔將這兩個小傢伙帶出門。

     王海蒂咳嗽一聲,換來女兒不屑一顧的眼神,有心擺出嚴父的架勢,將刁蠻的女兒扭轉成標準的淑女。奈何護短的安妮就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妻管嚴的王海蒂只得悻悻作罷。

     翻翻白眼,王海蒂撇過頭試圖隔絕女兒的大呼小叫,然而安妮的喋喋不休如影隨形。

     三十來歲的安妮絕對稱不上美麗動人,最多也就和姿色平平沾一點邊,歲月的痕跡在她眼角、指尖隨處可見。不過骨子裡的單純,亦或是王海蒂在他的回憶錄提到的“至死都改不掉的嘮叨”,經歷韶華的積澱,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安妮挽著王海蒂的手臂,挽著髮髻的頭結結實實的落在王海蒂肩膀上,掰著手先是數落丈夫在多格爾沙洲海戰中的悍不畏死,旋即又對她的軍人丈夫慢條斯理的細數家庭瑣碎,含糊不清的北德意志方言中,偶爾會蹦出幾個令王海蒂感興趣的名字,比如說猶太鬼佬萊曼在碼頭承包了不少倉庫,從工頭搖身變成資本家;比如說老迪克家的工廠被改造成為軍工廠,迪克家族終於躋身成為德國工業托拉斯巨頭,然而縱使老迪克富可敵國卻解決不了女兒凱瑟琳的婚事;比如說布朗特在基爾碼頭混得風生水起,在基爾和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的工人群體中擁有崇高的威望;比如說王海蒂的舅舅施奈德,他升官了,在基爾布魯克林下區擔任稅務官員。

     青梅竹馬年代,安妮就談不上文靜,結婚後,操持家務更是讓安妮的嘮叨變本加厲。王海蒂恨不得將深藏在口袋裡的那一瓶鎮定藥鯨吞,又怕家人擔心,木著頭皮將手裡那一份已經顛來倒去熟讀好幾遍的報紙倒去顛來,不消片刻又心浮氣躁的抬起頭,一不小心撞上了一道同情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是王海蒂的對座,一個穿著藍色陸軍軍服的年輕人。從那套帶有勃蘭登堡式袖口檸檬黃色袖章、亮紅色領章和滾邊的藍色軍服,王海蒂輕易分辨出那個年輕人屬於巴伐利亞陸軍。

     “讓-阿德勒,陸軍下士,羅森海姆人!”王海蒂深色的常服並不能掩飾他身上愈發明顯的軍人氣息,對座的軍人站了起來,指了指空蕩蕩的右袖,舉起左臂行了一個不太規範的軍禮。

     “海蒂-西萊姆,海軍中將,基爾人!”同屬於軍人的氣息,將王海蒂內心積鬱著的陰霾驅散,軍人之間的話題顯然比安妮的家長里短和艾薇兒孩童的嬉鬧更對王海蒂胃口,王海蒂連忙站了起來,回了一個軍禮。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7 05:53 PM

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七)

     “您就是西萊姆將軍,海軍不敗的阿瑞斯?!”阿德勒下士激動起來,德意志軍人鋼鐵一般的胸膛和佩戴在胸前二級鐵十字勳章起起伏伏。

     “戰爭爆發伊始​​,將軍您指揮潛艇部隊主動出擊,擊沉英國三艘裝甲巡洋艦和三艘驅逐艦,己方無一傷亡;赫爾戈蘭灣海戰,您擊退了英國人無恥的偷襲,用兩艘輕巡沉沒的代價換取英國五艘輕巡;多格爾沙洲海戰,您率領三艘老式戰艦突襲英國海岸線並且登陸作戰,面對英國人八艘主力艦的伏擊怡然不懼,拼死拖住對手,這才有了擊沉英國兩艘新式主力艦和一艘老式主力艦的輝煌勝利。將軍,您是德意志的英雄!”

     陸軍下士列舉的戰績與事實相距甚遠,王海蒂錯愕了片刻,旋即明白那不過是帝國宣傳機器的寫意。望著軍人空空蕩蕩的右袖,王海蒂的呼吸有些沉重,誠懇道:“下士,也許你才是日耳曼人真正的英雄!”

     “不,將軍,這並不是虛偽的恭維!”

     火車轟隆的行進,搖晃著的車身駛過萊希河長長的鐵橋,迎著波光粼粼的萊希河反射的霞光,阿德勒下士一臉嚴肅道:“海岸線運動戰,我們得到了海軍的有力的支援。11月1日,我所在的第117步兵團攻打海濱公路的一處高地,情報說法國人將會得到英國重砲營的支援,一天一夜的苦戰,我們膽戰心驚的拿下所有高地,英國人的重砲一炮未發,後來才知道配屬法國佬的重砲被將軍指揮的潛艇部隊海上伏擊了。將軍,北海有利態勢是您一手打下來的,您的功勞無論怎麼高估都沒有錯。”

     年輕人回憶戰爭的時候,舉手投足間無不帶著腓特烈大帝子孫後代特有的驕傲和自信,渾然不覺戰爭給他肉體帶來的極大創傷。艾薇兒還在盛氣凌人的說些什麼,小布蘭代斯卻大膽的扭過頭貪婪的傾聽軍人之間的交流,眼神裡滿是一種嚮往的情愫。

     過了萊希河,報站的乘務員高喊“弗里德貝格”,宣告漫長的火車旅行即將落幕。望著傷殘的軍人,王海蒂醞釀著說些什麼,動了動干裂的嘴唇卻發覺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淺薄。口袋裡的一疊帝國馬克被汗水浸透,猶豫了很久,粗糙的手還是頹唐的鬆開了。

     是的,軍人的榮耀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也容不下世俗的侮辱!

     艾薇兒拉著安妮歡呼雀躍的走下火車,乘務員的催促聲聲入耳,海軍人與陸軍人相顧無言,這時候,小布蘭代斯跳了出來,向陸軍人似模似樣的行了一個軍禮。

     “你們都是日耳曼民族的英雄!”小男孩仰起頭,發出稚嫩的嗓音。

     ……

     火車上偶遇的陸軍下士顯然是因為傷殘而被迫退役,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考驗正等著那個年輕人。行走在鄉間小道,王海蒂的心情有些沉重,即便小路旁皆是金黃色的小麥,哼著巴伐利亞民歌的勞作婦女,還有巴伐利亞州濃烈香醇的酒香。

     “西萊姆叔叔,我們究竟要去哪兒?”穿著高筒靴的小布蘭代斯問道。

     王海蒂回家的時候再次遭遇小布蘭代斯,小男孩一個勁的追問王海蒂何時才能成為大洋艦隊總司令.而經歷慘烈的多格爾沙洲海戰的王海蒂,對於戰爭已經有了全新的認識,王海蒂覺得他們這一代人注定要為犧牲的一代,為民族崛起國家發展而浴血奮戰,如果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那就讓殘酷血腥的輪迴在這一代手裡終結。

     面對布​​蘭代斯的少年無知山花浪漫王海蒂沒了玩笑的興致,在徵求基爾大學教授、新鄰居老布蘭代斯同意後,王海蒂帶上小布蘭代斯踏上開往德意志西南部的火車。

     沾惹泥土的芬​​芳,一行人不知不覺繞過寫著雷奧酒莊的拱形大門和巴洛克風格的古堡,來到一座年代有些久遠的墳前。

     那墳頭立在微微隆起的小山巒上,不少翠綠的松柏和萎靡的矢車菊散佈,還有幾瓶甘醇的美酒立在石碑下。

     “1894年我放棄柏林大學,選擇基爾海軍學院。入學之初,海軍學員們就依據彼此身份和等級,不自覺的劃分成為貴族與平民兩派,校長殫精竭慮試圖彌合分歧,可收效甚微。初秋適合出海的季節,我們搭乘弗里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來到德屬西非,很不幸,我們趕上喀麥隆北部高地人叛亂。”

     王海蒂彎下腰拾起行囊中的美酒,一邊拔出瓶塞一邊將久遠的記憶翻了出來,似是對小布蘭代斯解答,又好像自言自語。

     “於是我們在遠離帝國本土的非洲深處參與了一場平叛戰爭,那時候我們士氣高漲目空一切。可當我們面對如潮水一般湧過來的叛軍、數不清的投槍、淬了毒的弓箭時,才發覺我們小看了戰爭,小看了死亡!”

     安妮和艾薇兒並不是第一次陪同王海蒂祭奠亡靈,她們將束帶上寫著“Ruhe-in-Frieden”的鮮花輕輕放在石碑前,輕輕比劃十字。小布蘭代斯歪著腦袋,仍舊一頭霧水。

     “每一年11月下旬,由奧登一手創建起來的雷​​奧酒莊都會來很多人,多年不見分散各地的老同學、風塵僕僕的老校長賴歇、面冷心善的斯騰澤爾教官、哀傷的雷德爾,還有嚎啕大哭的奧登。”

     美酒香醇的味道彌散開來,王海蒂抓著酒瓶坐在草地上,纏著繃帶的額頭輕輕的抵住石碑,低沉道:

     “雷奧-馮-謝爾曼,我的老同學,也許你依然看輕我,然而世界就是這麼奇妙,賴歇校長老了,腿疾讓他幾乎出不了基爾;斯騰澤爾繼任基爾海軍學院院長,忙得不可開交;你最好的朋友伯恩哈德-馮-奧登還在危險的大洋上,即將遭遇三艘英國不倦級戰巡;還有馬爾科萊,這老實巴交的孩子在第二戰列艦隊混得風生水起,馬維將軍可離不開他。戰爭的1914年,也只有我有時間來到巴伐利亞,來到這寂寥的雷奧酒莊與你敘舊… …”

     “左搖右擺的青春年代,雷德爾告訴我說平民沒有背景無權無勢,被高高在上的貴族蔑視,所以必須成功,更應該成功。奧登也曾說過容克貴族擁有數百年的傳承,身體裡流淌著條頓騎士的鮮血,恪守著效忠國王的古老盟約,承諾要世世代代守護德意志這片富饒之地,信仰鐵血永不言敗。”

     “多格爾沙洲海戰,布呂歇爾號平民艦長亞歷山大-埃德曼戰鬥到最後一刻,用與艦同沉證明了平民的堅持。毛奇號容克貴族艦長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與我並肩作戰,完成了從祖輩延續下來的、對德意志的古老誓言。謝爾曼,我記得迪達教官給你的悼詞是94屆海軍學員第一名犧牲者,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老同學,一場比多格爾沙洲海戰規模更大、更加慘烈的海戰正在醞釀,你決計不是最後一名犧牲者,如果我們這一代人注定要被上帝拋棄,就讓仇恨和流血從我們手中了結!”

     小布蘭代斯站在不遠處,有些玄奧莫測,需要用年紀來發酵,用戰火來丈量的東西漸漸懂了。

     ……

     1914年11月下旬,一支遠涉重洋的鋼鐵艦隊迫近南美洲南端的庫克灣。

     仔細比對暗號令和絕密海圖後,施佩艦隊終於找到了海軍留在各大洋上的秘密補給點,一艘排水量三千噸的煤船。伴著水手的歡呼聲,由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號大型裝甲艦,紐倫堡、雷德斯頓和萊比錫號輕巡組成的東亞艦隊緩緩靠了上去。

     王海蒂在7月召開的海軍情報通報和分析會議上,指責海軍部對海外襲擊艦隊缺乏長遠的戰略規劃。暮氣沉沉的海軍部根據王海蒂的建議,終於做出一點點微小的變動——增加大洋上的補給點。

     為此,海軍部將所有滯留在協約國港口的商船貨輪作為襲擊艦隊的補給點分散至大洋,保證每一片海域都有一艘固定補給船。

     歷史在這裡轉了個彎,東方的天鵝埃姆登號輕巡面對60餘艘協約國戰艦圍追堵截,依然在印度洋上大秀天鵝舞步;卡爾斯魯厄號輕巡、威廉王子號、特拉法爾加角號輔助巡洋艦在秘密補給點的保障下,仍然在大西洋搞風搞雨;只有伊麗莎白號輕巡、埃特爾-弗里德里希親王號輔助巡洋艦破交行動受阻——它們遭受日本艦隊圍追堵截,戰果寥寥無幾。

     科羅內爾海戰後,英國人匆忙組織了一支由不倦、澳大利亞、新西蘭號戰巡組成的增援艦隊。不過在英國人增援艦隊到來之前,南太平洋和南大西洋顯然是德國人的天下,這一段時間,施佩艦隊屢次截殺協約國商船,擊沉二十餘艘大小蒸汽船,噸位超過90,000噸,南太平洋航線幾乎中斷。

     燃煤補給費時費力,不過這顯然不影響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伯爵的心情。老伯爵叼著煙斗來到得力下屬奧登的艙室,卻發現艦長室空空如也。

     “司令官,奧登艦長去艉甲板了……”

     興致正好的伯爵向水兵點頭致謝,轉身前往艉甲板,漫天的小紙花迎面撲來,施佩分明望見了信仰鐵血的奧登上校最是柔情的一面。

     “上校,你怎麼了?”施佩中將關切道。

     “我在想進入大西洋之後,東亞艦隊是否要大幹一場!”奧登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悲傷,將手裡的小紙花盡數拋向大海,輕鬆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7 05:54 PM

第十章 備戰的冬天(一)

     “回到基爾,我尷尬的發現我已經愛上了鹹濕的大海、濃濃的煤煙和戰艦的油漆味,屬於柴米油鹽的氣息叫我如坐針氈……”王海蒂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回威廉港,對希佩爾將軍如是道。

     王海蒂向大洋艦隊司令部請假的時候,舍爾上將一口氣給了十天假。從巴伐利亞掃墓歸來,王海蒂有心銷假返回威廉港,但是在海軍界素有膽大妄為這諢號的王海蒂在家中可謂不折不扣的微末草芥,地位還比不上女兒艾薇兒,只得耐著性子修養身體。

     戰火的淬煉和二十年軍事生涯對王海蒂的改造潛移默化如沐春風,王海蒂驀然發現他已經不是前世那個遊手好閒的宅男。難堪的休假靜養歲月,王海蒂發了瘋似的往基爾海軍學院和基爾日耳曼尼亞造船廠溜達。

     在老教官、基爾海軍學院校長斯騰澤爾少將的盛情邀請下,王海蒂半推半就的發揮餘熱,為軍校的秀才們做了幾次演講和兵棋推演。

     王海蒂曾經擔任海軍駐基爾造船廠的聯絡員,就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官的時候也沒少堵門,催促日耳曼尼亞船廠優先建造屬於他的潛艇和驅逐艦。憑著海軍高級將領這身份,在加上與基爾造船廠良好的身份,王海蒂在各船台橫行無忌,甚至獲得正在基爾峽灣做最後調試的威廉王儲號戰列艦艦長的邀請,參觀了國王級戰列艦四號艦。

     不過這一切仍舊平復不了一位將軍勇敢的心,12月初王海蒂風塵僕僕的趕回威廉港,那種如魚得水的感覺讓前世曾經愛好和平的宅男心裡五味雜陳。

     一系列冗長的戰情會議後,海軍總參謀部確認大艦隊實力已經基本恢復,德英兩國海軍回歸均衡態勢。老邁的雨果-馮-波爾上將在他的海軍總參謀長辦公室將大洋艦隊主動出擊計劃取消,靜待邊境總督、威廉皇儲號戰列艦、德意志號戰巡服役,還有腥風血雨的1915年。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北海能夠平靜下來,關於薩克森級戰列艦的爭論,從北海一隅逐漸演變成殃及全球的風暴。

     事故起源於荷蘭的一家報紙,他們引用有力人士的可靠情報指出德國已經著手建造一款代號為“薩克森”,單艦造價可能超過500萬英鎊的超級戰列艦。其標準排水量可能超過國王級和巴伐利亞級,裝備380毫米主砲,航速有可能達到戰列巡洋艦的水平。

     消息傳出,全世界都為德意志人的大膽奔放而咋舌。

     “1914年轉折會議”以及後續的戰情分析會議和海戰總結會議,王海蒂針對多格爾沙洲海戰得失提出不少戰艦改進計劃。

     首先是水下魚雷的問題。

     主力艦決戰通常在一萬碼以上的距離展開,裝備的水下魚雷不僅沒有實用價值,而且還佔用主力艦緊張的空間。這個問題飽受詬病,以至於海軍部沒有召開專門的論證會議就通過了這一項改裝建議,威廉造船廠為大洋艦隊主力艦檢修的時候,已經著手拆除那些雞肋一般的水下魚雷。

     還有那些幾乎排不上用場的防潛網。

     多格爾沙洲海戰之前的突襲海岸線戰役,王海蒂的突襲艦隊為避免英國潛艇和哈里奇港驅逐艦的決死衝擊,裹上了厚厚的防潛網——毫無鬥志的哈里奇艦隊倒是衝擊了一次,幾艘驅逐艦拼命衝出港口,遭遇150毫米和88毫米速射砲編織的火海又瞬間潰散,防潛網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當王海蒂收到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南下截擊的情報時,王海蒂又不得不將那些價格不菲,但卻影響航速,並且威脅螺旋槳的累贅丟掉。當王海蒂提出這項修改建議時,海軍部也很快通過了。

     最後就是對薩克森級戰列艦聲嘶力竭的吹捧。

     王海蒂藉口資源和人力不足駁斥了馬維中將的造艦方案,將三艘馬肯森級戰巡列為重中之重。為了實踐他的新海權三要素,王海蒂又提議設計一款全新的薩克森級戰列艦,​​舍爾和波爾將軍欣然應允。

     消息流傳開來後,樂於煽風點火的美利堅記者採訪了德國海軍部一眾大佬,然而無論是暮氣沉沉的海軍元老,還是鋒芒畢露的新晉將軍,在海軍內部可以矛盾重重,可一旦面對外國記者,朝天的鼻孔、拿捏的腔調卻出奇的一致:“查無此事”。

     海軍人並沒有撒謊,薩克森級戰列艦的確是一款性能優異,但僅限於紙面上的超級戰列艦。這款戰列艦不過是為了實踐王海蒂政治和軍事為手段,經濟作為終極目標的新海權理論而刻意製造出來的謊言,很明顯,效果不錯。

     美國人在哭泣,他們剛喊出標準戰列艦這口號,並且一口氣建造了兩艘內華達級兩艘賓夕法尼亞三艘新墨西哥級戰列艦,​​卻不想這已經是過時的技術。於是牛仔們慌不擇路的終止新墨西哥級三號艦造艦計劃,重新設計了一款最高航速超過26節的田納西級戰列艦,​​計劃於1919年以前服役,與此同時,大名鼎鼎的列剋星敦級戰巡也浮出水面。

     1914年11月,日本已經有一艘金剛級戰巡,三艘金剛級戰巡正在日本造船廠的船台上。多格爾沙洲海戰證明了戰巡的價值,日本人為此沾沾自喜,然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盆冷水劈頭蓋臉的潑過來,讓大和武士拔劍四顧心茫然。

     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和薩克森級戰列艦讓日本人意識到他們與歐洲強國的差距,設計師藤本喜久雄被火速派往英國考察造船。

     俄國人作為帝國主義鏈條上最薄弱的一環,經濟遊走在破產的邊緣,但北極熊對於海洋的貪婪外人難以想像。 1909年俄國人在波羅的海聖彼得堡造船廠一口氣開工建造了4艘甘谷特級無畏艦,1911年又在黑海尼古拉耶夫造船廠一口氣建造3艘瑪利亞皇后級無畏艦。當荷蘭人將德國薩克森級戰列艦造艦計劃捅出來後,俄國人宣佈建造一款裝備3座3聯裝356毫米主砲,使用美國蒸汽機和鍋爐的尼古拉一世級快速戰列艦。

     至於高盧雄雞,19世紀中後期由於迷信綠水海軍理念,排名世界第二的法國人自廢武功,終止了一大批一等鐵甲艦和前無畏艦造艦計劃。等法國人回過神來,海軍技術大爆炸時代駐足不前的數年時間足以讓法國人沒有立足之地。

     1909年開工建造的孤拔級戰列艦遠遜於同時代的德英主力艦,1912年鋪設龍骨的普羅旺斯級戰列艦雖然裝備了340毫米主砲,但是沿用孤拔級戰列艦的艦體和相同動力系統讓這款超無畏艦並沒有技術上的提升。

     由於戰爭在法國境內展開,曾經顯赫一時的法蘭西帝國財政枯竭,但是殖民主義國家的特質讓他們不能也不敢放棄海軍。法國人硬是摳出一筆經費出來,設計了一款造價不菲的諾曼底級快速戰列艦,裝備10門340主砲,設計航速25.5節,計劃建造4艘。

     ……

     1914年12月13日,英國倫敦。

     海軍諜報人員傳回來的情報在昏暗的海軍大臣辦公室裡擴散,四位海務大臣目瞪口呆:傑利科上將一言不發,參謀長弗雷德里克-斯圖第中將眉頭緊鎖,戴維-貝蒂將手中的情報翻來覆去,直到那些撼人心魄的設計參數爛熟於心,這才惱恨的將情報紙遞回去。

     那張淺薄的,但是每一字讀起來都令人心驚肉跳的情報紙,被海軍大臣鎖進據說冷冰的保險櫃。溫斯頓-丘吉爾回到辦公桌前,掏出裝有雪茄的小木匣,敲了一支哈瓦那大雪茄夾在手上。

     “我不得不放棄屬於皇家海軍的驕傲,羞愧的承認伊麗莎白女王級不是馬肯森級戰巡的對手,也不是薩克森級戰列艦的對手。”費希爾下台後,繼任第一海務大臣的阿瑟-威爾遜爵士看了丘吉爾一眼,愁眉不展道:“無論是裝甲還是航速,女王級和復仇級都不如德國的馬肯森,也許我們的軍艦在續航力上有優勢,可在缺乏戰略縱深的北海,聊勝於無!”

     “幸好,德國人主砲口徑使用的是公制,而我們使用的英寸,我們可以比德國佬多一毫米的主砲口徑優勢!”溫斯頓-丘吉爾嗅著雪茄的菸葉味,自嘲道。

     “先生們,德國人已經找到對付大艦隊的辦法,那就是用驚人的防護力對付我們的戰巡隊,用航速優勢擺脫數量龐大的戰列艦。如此一來,大艦隊空有數量優勢卻無法集中兵力,只能坐看戰巡艦隊被摧毀,失去偵查力量的主力艦隊被德國快速艦隊分割包圍逐個擊破。”

     丘吉爾的直白讓在場的艦隊指揮官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雖然這些職業軍人看不起文官出身不懂軍事的丘吉爾,但是誰也無法否認海軍大臣說的都是事實。

     多格爾沙洲海戰,英國人雖然損失了一艘超無畏艦,一艘新銳戰巡和一艘老式戰巡,但英國人依然可以驕傲的宣布自己是勝利的一方:戴維-貝蒂用莽撞破壞了德國人的伏擊計劃,避免了一場特拉法爾加式的決戰,大艦隊的實力並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

     隨著時間的推移,造船廠修理改裝和維護的主力艦重回大艦隊編制,地中海艦隊的兩艘戰巡也在北上,英國人輕易奪回戰略優勢。是以戴維-貝蒂在多格爾沙洲海戰沒有受到海軍同僚的苛責,反而因為宣傳的需要獲得升職。

     1915-1917年,5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5艘復仇級戰列艦、和3艘聲望級戰巡將陸續下水服役,雖然這些造艦計劃耗盡了英國未來數年的財政,但是海軍軍備競賽這把利刃和豐厚的戰爭紅利讓海盜出身的約翰牛們不顧一切,皇家海軍人感覺形勢一片大好,前途一片光明。

     可當德國人開工建造馬肯森級戰巡和薩克森級戰列艦時,所有人都慌了神。

     三艘戰巡和兩艘戰列艦不至於讓牛逼哄哄的日不落帝國方寸大亂,可怕的是英國人看到了不好的苗頭,那就是德國人由單純的造艦比賽變成劍走偏鋒:可以跑不過英國高速戰巡,但是必須打得過那些薄皮渣渣;主砲口徑和數量可以比不上大艦隊,但是必須扛得住砲彈質量不佳的英國戰列艦,在同等數量條件下甚至能殲滅大艦隊一部。

     “那就比造艦,大英帝國從來不懼造艦競賽!”海軍總參謀長斯圖第中將揮揮手做了一個有力的姿勢。

     “可造艦經費從哪裡來?女王級首艦造價預計300萬英鎊,五艘戰艦平均造價也少也要270萬英鎊;復仇級雖然是女王級縮水後的產物,排水量下降500噸,航速降至23節,續航力只有4800海裡,但是仍然需要240萬英鎊,三艘聲望級戰巡平均造價更是310萬英鎊!”主官造艦事物的第一海務大臣阿瑟-威爾遜爵士敲了敲桌子,惱火道:“最可怕的是,五艘女王級和五艘復仇級已經鋪設龍骨,改進的餘地不大!三艘聲望級戰巡昂貴的造艦經費已經讓唐寧街財政大臣怏怏不快,建造更加奢華的快速主力艦,我們拿什麼說服威斯敏斯特宮[1]?”

     阿瑟-威爾遜言之鑿鑿,斯圖第冷哼了一聲,撇過頭不再說話。昏暗的辦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這時,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了。

     “爵士,事情不妙,該死的美國牛仔將無敵號的謊言拆穿了!”丘吉爾的私人秘書埃迪-馬什氣喘吁籲的闖了進來,踉蹌的腳步不小心磕到了門框,抓在手裡的報紙飛了出去,直直的摔在地毯上。

     那是倫敦的一家小報,報紙上頭版頭條赫然是穿著牛仔裝的美國哈德利號快速貨輪船長。

     ……

     【注釋】

     1.威斯敏斯特宮:英國議會。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7 05:55 PM

第十章 備戰的冬天(二)

     12月中旬,西伯利亞冷氣團固執的南下,西歐地區揚起了小雪。伴著絢爛的雪花和紛飛的電報,哈德利號快速貨輪船長、那個行事瘋癲的美國老牛仔羅斯-蓋特納終於成為歐洲乃至全世界家喻戶曉備受爭議的人物。

     多格爾沙洲海戰後德英兩國大打口水戰,相互指著對方伏擊本國艦隊,就在全世界被德英兩國外交人員和海軍軍官橫飛的唾沫弄得暈頭轉向時。從基爾港歸來的美國牛仔,揮舞著他的私人日記,找到了荷蘭當地的報社編輯。

     荷蘭新聞人如獲至寶,將大西洋牛仔的個人日記全文刊登,並且配以圖文並茂激情燃燒的​​楔子和編者按。

     真假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和呂佐夫號提前服役的陰謀真相大白,惶惶不可終日的大英帝國海軍部鬆了一口氣,德國人依舊在慶祝勝利,世界媒體和中立國民眾又多了一筆談資,而美國牛仔也伴隨那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多格爾淺灘驚魂為世人初次熟知。

     海戰結束後,為了掩飾戰術失利,大英帝國海軍部隱瞞了無敵號戰歿這事實,信誓旦旦的宣稱無敵號遭受重創而不得不返廠修理。趁著日不落帝國子民日漸淡忘並沒有跟隨大艦隊返回斯卡帕灣的無敵號戰巡,1914年12月10日,英國海軍部發出通告,宣布修理完畢的無敵號戰巡歸隊途中,於蘇格蘭東海岸觸雷傾覆。

     11月1日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大膽號觸雷沉沒的陰霾尚未散盡,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又有一艘主力艦成為德國水雷的亡魂。悲傷和哀悼成為英格蘭地區的主題,倫敦居民紛紛舉著鮮花、白色蠟燭走上街頭,或是前往附近的教堂為無敵號陣亡的將士哀悼,為可憐的大艦隊祈福。

     英國海軍部的瞞天過海幾乎成功了,然而世事難料,英國海軍部斟酌了很久才在北海海圖上敲定一片毫不起眼的海域,機關算盡卻不想這海域正好處在哈德利號快速貨輪航線上。

     11月中旬,美國牛仔剛剛為德國輸送了一船鐵礦石,轉手又接了一單新活——替英國人運送一船糧食。連續的奔波讓牛仔們精疲力竭,從蘇格蘭東海岸返航的哈德利號快速貨輪尋了一條偏僻的航道,抄近路駛回荷蘭鹿特丹港。

     當疲倦的牛仔們準備去鹿特丹紅燈區尋幾個街頭流鶯大愛一場之時,小有名氣的牛仔船長無意中聽到了無敵號沉沒的消息,於是陰謀敗露了。 11月14日,羅斯-蓋特納終於成為英國人千萬次詛咒的惡魔,德國人愛恨交加的美國佬,和世界人民心目中的正義和真相的化身!

     ……

     12月14日,德國漢堡寒風凜冽,落葉厚積成堆,然而布洛姆-福斯造船廠則是熱火朝天的景象。靠近海灣的乾船塢內,高腳架早早的被搭建起來,船台兩側堆滿了等待鋪設的箱型龍骨,還有構成船體的材質精良的大型鍛造鋼材。

     王海蒂和希佩爾站在乾船塢的高台上,望著即將開工建造的新銳戰艦,呼吸漸漸粗重起來。

     1866年,普魯士海軍只有幾艘破爛不堪的木質砲艦,被丹麥人壓制的喘不過氣來:普法戰爭後,德意志陸軍聞名天下,然而它的海軍卻只有幾艘風帆戰艦;1894年,德意志海軍小心翼翼的向近海邁出一步,而此時也只有兩艘勃蘭登堡級戰列艦和一艘奧古斯塔皇后級裝甲巡洋艦。

     距離1898年《第一次海軍擴軍法案》已有十六年之久,沒有充足的經費,屢遭英國人的冷嘲熱諷,背負容克地主最惡毒的詛咒,還有內部保守派的重重羈絆,德意志海軍人付出極大的心血和努力,篳路藍縷披荊斬棘方才打造了一支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並且在1914年8月4日夏洛騰堡宮宣戰後,揚帆出海征戰大洋。

     寬闊的乾船塢底鋪就了雙層船底,承重機轟鳴,將馬肯森級戰巡一號艦馬肯森號戰巡第一塊箱型龍骨吊放至槽位。

     海軍官員和造船廠的工人們歡呼起來,須知道大洋艦隊每一艘主力艦都是無數次與國會議員激烈辯論,與思維怪誕的皇帝交鋒妥協,針對盛氣凌人的皇家海軍取捨後的產物,每一艘都來之不易彌足珍貴。

     這是海軍,也是布洛姆-福斯造船廠光榮的時刻! 12月14日,在漢堡港凜冽的寒風中,又有一艘德意志主力艦即將動工建造!

     “記得那是1897年的初秋,我有幸聽過你的畢業論文答辯。《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雖然內容感性,缺乏嚴密的邏輯和詳細的數據理論支撐,但是年輕人的才華橫溢,無處不閃耀著智慧與靈光的東西值得我們去深刻挖掘,很可惜,威廉陛下是馬漢的忠實信奉者。”

     弗朗茨-馮-希佩爾穿著深色的上將軍服,撇過頭看了看他最欣賞的手下王海蒂,冷峻的臉上掛著一絲恬淡的笑容。

     工人們激蕩的心情並不影響他們嫻熟的技術,第二塊箱型龍骨也被吊放下去。可以預見這艘新銳戰巡的未來:橫縱向鋼材疊加在堅固的龍骨上,直到艙壁延伸到上層甲板,然後是外部厚重的裝甲和內層的穹甲,還有蒸汽機和鍋爐的舾裝,順著乾船塢軌道滑向風高浪急的北海……

     “也許吧……”作為海軍軍官團的成員,曾經宣誓效忠德意志和霍亨索倫家族的希佩爾從不輕易發表對皇帝威廉的看法,然而馬肯森號戰巡開工建造這一瞬間,希佩爾的信仰與矜持似乎被打碎了。

     也許希佩爾的內心並不像他的表情那樣恬淡,也許希佩爾也有屬於自己的東西!王海蒂若無聲息的猶疑了一聲,按下心底的驚詫,等待希佩爾的下文。

     “1914年初,雷德爾將我騙去海軍總部,拉著我一道勸說固執的老元帥提爾皮茨,讓你能夠重返德國本土。失去信任的元帥無意浪費皇帝對他的最後一絲眷顧,所以我和雷德爾的勸說失敗了。儘管我知道你重返大洋艦隊的最大障礙是威廉陛下,但是我依然帶著一絲僥倖心理讓雷德爾去試探口風,當然,威廉陛下對此事不置可否。再後來,得知你申請退役,我覺得大洋艦隊需要你,所以奮不顧身的唆使提爾皮茨元帥去忤逆皇帝,將你調回來。1月,我看到你的退役申請書以及修改過的'非對稱作戰'內容,我很欣慰,元帥與我並沒有看錯人。”

     對宅男有知遇之恩的希佩爾將軍沒讓王海蒂久等,他指著高台下的已經開工建造的戰巡,淡淡道:“原以為一艘塞德立茨和三艘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將會是偵查艦隊僅有的兵力,所以才對戰巡的防護水平提出相當苛刻的要求,然而你修改過的'非對稱作戰'理論讓我看到了後塞德立茨型戰巡真正的價值。德意志海軍需要的並不是船堅砲利但卻行動遲緩的超無畏艦,也不是質量精良但卻防禦有限的戰巡,而是兼具戰列艦防禦和戰巡航速的快速主力艦。值得慶幸,大洋艦隊正在路上!”

     “將軍,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儘管德國人的字典裡沒有中庸之道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箴言,也沒有英國人的委婉和紳士,但是多少沾惹了一些德意志人固有的古板和嚴謹的王海蒂依然搖頭謙讓,因為他面對的是弗朗茨-馮-希佩爾!

     “作為大洋艦隊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正是您在多格爾沙洲海戰中高超的指揮,還有海戰后海軍會議上對我不遺餘力的支持,我的理念才有實施的可能性。”

     “不,西萊姆,我沒有你的勇氣和果敢。”希佩爾拍了拍王海蒂的肩膀,搖搖頭灑脫道:“我自信能夠如指臂使的指揮一支艦隊,但是我絕不敢違背高層的意志,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西萊姆,你骨子裡有一種叛逆的思想,我分不清這是好是壞,但是大洋艦隊能夠掌握主動權,這與你的果敢絕對有莫大的關係!”

     “海軍總參謀長波爾並不是一位有魄力有擔當的領導者,威廉陛下為大洋艦隊套上了一層枷鎖。然而英國人的反擊迫在迫在眉睫,更殘酷更血腥的1915年,戰火紛飛的南大西洋、北海和達達尼爾海峽,西萊姆,你做好準備了嗎?”

     王海蒂摘下軍帽,撇過頭仔細聆聽造船工人的號聲和鋼鐵的碰撞聲,自信道:“當然!”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7 05:55 PM

第十章 備戰的冬天(三)

     受極鋒與冷氣團的影響,凜冽的寒風橫掃西歐,通往東普魯士前線的道路滿是泥濘。魯爾工業區上空紛紛揚揚飄起了鵝黃色的大雪,柏林街頭菩提樹落葉層疊,基爾的孩子轟轟烈烈打起了打雪仗。

     北海風高浪急惡浪滔天,德國海岸線很多海域厚積了一層海冰,雖然不至於影響大洋艦隊錨地傑德灣,但是大洋艦隊還是早早做好了防凍準備,厚厚的冬衣和防凍油被成捆成捆的搬上戰艦。

     歐洲寒冷而漫長的冬季肆虐,在這種條件下,北海水面戰事告一段落。德英兩國海軍偃旗息鼓,各自舔舐傷口總結利弊得失,積極備戰以應對更加血腥殘酷的1915年。

     由於有“1914年轉折會議”的鋪墊,還有一幫初登舞台年富力強的年輕人,德意志海軍備戰的冬天各項工作正在有條不紊的展開。

     主力艦陸陸續續駛進造船廠改裝,多格爾沙洲海戰毛奇號五座主砲塔四座被毀的慘痛經歷,讓不受重視的主力艦主砲塔炮座和炮井防禦裝甲得到加強;雞肋一般的水下魚雷被拆卸乾淨,富餘的空間改造成了補給艙;接近使用壽命的砲管將在12月末1月初的波羅的海戰鬥訓練後進行更換,依附在艦體上的海藻貝類被清除乾淨並且重新塗上德意志海軍灰白色塗料,除鏽工作和防火塗裝並行不悖;艦用救生筏、單人救生設備、艦用損管、滅火、防毒和醫療設備也獲得了補充。

     10-11月正是海軍軍校畢業的時節,大量軍校生和水兵的加入讓大洋艦隊戰鬥力處在開戰以來最尷尬的水平。好在海軍參謀部已經將新的訓練大綱已經完成,這份大綱根據赫爾戈蘭灣和多格爾沙洲海戰經驗,增加了非主流的夜戰、近戰等內容,反潛訓練與損失管制訓練的強度也大大提高。

     為了讓大洋艦隊盡快恢復戰鬥力,海軍總參謀長雨果-馮-波爾上將將大洋艦隊主力艦隊抽調至波羅的海,開展為期三週的高強度戰鬥訓練。重點演練戰列線遠距離砲戰、反潛和魚雷訓練、輕巡和魚雷艇支援作戰戰術,夜戰和近戰這些新科目也受到了重視。

     不過波爾上將的用意遠不止於此,大洋艦隊上下早已習以為常。

     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埃姆登、柯尼斯堡和卡爾斯魯厄號輕巡卓有成效的破交戰,以奧托-韋迪根U-9號潛艇為代表的潛艇狼群戰讓海軍部嘗到了甜頭。水面排水量685噸,續航力水面8790海裡/8節,水下80海裡/5節(蓄電池蓄滿條件下),裝備​​4具魚雷發射管的U-31型潛艇建造速度加速。

     在盧克納爾伯爵孜孜不倦不屈不撓的要求下,王海蒂終於在基爾海軍學院碼頭上尋到了一條風帆訓練艦,像一塊燙手山芋似的將那艘風帆艦送進造船廠改裝。 1915年春,這艘裝備兩門可以電動升降的105炮主砲、機槍和輔助蒸汽機的風帆戰艦將帶著王海蒂費盡心機弄來的一整套山寨版航海日誌和其他證明資料出港。

     1914年的寒冬,大洋艦隊補充和開工建造了不少新銳艦艇,邊境總督號和威廉皇儲號戰列艦即將完成最後的調試,明年1月勢必會出現在第三戰列艦分艦隊戰鬥序列;趕在1914年之前,兩艘格勞登茲級輕巡先後服役,加入第二偵查艦隊;兩艘威斯巴登級輕巡下水,斯特拉斯堡級和科隆級輕巡也已經開工建造。

     當然,這些小魚小蝦比不上戰列巡洋艦巔峰之作——馬肯森號開工。按照慣例,主力艦的下水儀式由海軍高級軍官主持,海軍部別出心裁的選中了戰巡艦隊前任司令官希佩爾和現任司令官王海蒂。

     毛奇號和德意志號戰巡、兩艘國王級戰列艦即將加入域大洋艦隊戰鬥序列,德弗林格爾級三號艦、馬肯森號戰巡、巴伐利亞級戰列艦也將陸續服役。從無到有,從有到強的過程的確令人心潮澎湃,主持開工儀式後,希佩爾和王海蒂帶著些許的眩暈謝絕了布洛姆-福斯造船廠董事和經理的挽留。

     希佩爾將南下不萊梅維塞爾造船廠,考察即將服役的邊境總督號戰列艦,王海蒂也計劃前往威廉造船廠,因為德弗林格爾級戰巡三號艦興登堡號下水在即。

     ……

     兵強馬壯後的豪情萬丈還在滋蔓,即便從半敞開的車窗呼嘯而入的北大西洋海風​​也卷不走吹不亂。掛著海軍車牌的黑色軍車緩緩開出布洛姆-福斯造船廠大門,一車子的恣肆汪洋,這時,一個膀大腰圓的陸軍軍官竄了出來,攔下了軍車,強行打斷這囂張的情緒。

     王海蒂怏怏不快的下車,迎頭撞上了對方軍服上的少將軍銜,錯愕了片刻,旋即聽見陸軍軍官鏗鏘有力的自白:“埃里希-魯登道夫,第八集團軍總參謀長。”

     魯登道夫理了理軍服,舉起右手行了一個軍禮,湛藍色的眼瞳裡滿是貝特曼-霍爾維希口中德國陸軍式的了不起。

     “您就是那個攻陷列日要塞,策劃並且指揮馬祖里湖區戰役的魯登道夫將軍?!”王海蒂看了剛鑽出車廂的希佩爾,從德意志海軍智將的眼簾裡看出了震驚和不解。

     在德國,魯登道夫少將的赫赫威名絲毫不遜色“海​​軍不敗的阿瑞斯”王海蒂。在圍攻比利時列日要塞戰鬥中,魯登道夫率領第14步兵旅潛入要塞,為奪取要塞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由於東線戰場第八集團軍司令普里特維茨將軍懦弱怯戰,8月24日,魯登道夫和興登堡被調往東線戰場,前者成為第八集團軍總參謀長。魯登道夫策劃並且指揮了馬祖里湖區戰役,俄軍被趕出東普魯士並且損失30萬人,隨後的羅斯戰役進一步擴大了戰果。

     雖然奧匈帝國加利西亞和布柯維納的慘敗抵消了魯登道夫獲得的戰果,致使東線戰事陷入膠著狀態,但這並不妨德國民眾對魯登道夫的褒獎。

     “比起西萊姆將軍與希佩爾將軍指揮的赫爾戈蘭灣與多格爾沙洲海戰,我的榮耀簡直不值一提!”冰冷的海風順著魯登道夫的衣領灌入,少將緊了緊風紀扣自嘲一笑,八字胡微微戰栗起來,疲倦道。

     “海軍面對的是縱橫七海數百年未嚐一敗的皇家海軍,然而你們以弱勝強,讓驕傲的不列顛人屢屢折戟沉沙;而陸軍呢,將一場志在必得的速戰速決變成了可怕的持久戰!根據施里芬計劃,陸軍將兵力集中在西線,爭取在六週時間內擊敗法國,再掉頭對付俄國。初期一切很順利,我們攻占比利時全境,贏得了邊境之戰的勝利,法軍損失30萬人並且丟失北部地區。隨後的馬恩河戰役中,陸軍氣勢如虹,甚至兵臨巴黎城下,然而毛奇將軍被勝利和榮耀沖昏了頭腦,一部分陸軍抽調至東普魯士,雖然有了東普魯士戰役的勝利,但是陸軍卻輸了馬恩河戰役,致使西線戰場陷入陣地戰泥潭。海岸線運動戰,我們的迂迴戰術再次失利,而東線局勢也陷入了焦灼……”

     “將軍,也許我們可以去轎車上詳談。”東線戰場仍有零星的戰鬥,希佩爾不認為魯登道夫少將攔下他們只是為了加強海陸軍友誼。港區的海風乾燥冰冷,希佩爾拉開黑色軍車車門,朝魯登道夫喝出一團白色水汽,邀請道。

     關上轎車車門和車窗,散了幾支香煙,幾桿老煙槍吞雲駕霧一番,狹小的車廂裡終於多了一絲暖氣和煙霧繚繞。魯登道夫少將摘下白色手套,攥在手中繼道:

     “陸軍在反思,兩線作戰的我們究竟要把重心放在那一邊。總參謀長法爾肯海因認為俄國幅員遼闊,不可能全面戰勝它,拿破崙東征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陸軍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在西線,盡全力解決英法。首相貝特曼-霍爾維希、奧匈總參謀長孔拉德、興登堡將軍與我並不這樣認為,既然西線已經進入僵持狀態,還不如盡全力結束東線戰鬥,迫使俄國退出戰鬥。”

     “雖然我並不了解陸軍……”歷史白痴的王海蒂稍稍皺起眉頭,循著個人見識委婉道:“可放棄西線戰場這想法讓我感到不安。英法可不是虛弱的俄國,雖然糟糕的動員機制讓他們在1914年損失慘重,可一旦給予他們喘息之機,他們能輕易武裝出數百萬大軍。”

     “不,俄國是三國協約集團實力最弱的國家,在他們漫長的戰線上有我們德國,有奧匈帝國,還有北高加索地區的奧斯曼帝國。我們應該集中兵力粉碎俄國,迫使其單獨媾和,讓搖擺不定的巴爾幹小國加入我們的懷抱,讓我們結束兩線作戰這可怕的夢魘,集中精力對付英法!雖然有些冒險,可值得一試!”

     魯登道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兩隻手壓在東普魯士和奧匈帝國西里西亞上,粗實的手掌上移,最後在波蘭腹地合攏。

     “屆時,準備完畢的北線部隊向布列斯特方向進攻,德奧聯軍向萊姆堡方向進攻,兩面合攏,將俄軍主力包圍在'波蘭口袋'內!”

     “海軍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對於陸軍的新戰略,作為海軍人,王海蒂只有不置可否的餘地。

     “陸軍希望大洋艦隊主力佯攻俄國波羅的海沿岸地區,牽制俄國兵力!”魯登道夫將手指上移,按在俄國人重兵把守的聖彼得堡,舉重若輕道。

     “好吧……”王海蒂似乎忘了他只不過是海軍中將,坐在他身旁的希佩爾上將才是艦隊司令,擱在口袋裡的拳頭緊了緊,僵直的身體繃緊了幾分,盯著威廉港所在的方向,寫意道:“海軍責無旁貸,前提是陸軍能說服雨果-馮-波爾上將。”

     “貝特曼-霍爾維希先生與興登堡將軍能夠說服波爾將軍。”魯登道夫匆忙戴上白色手套,推開車門。刺骨的寒氣洶湧而入,伴著魯登道夫的懇求聲:“不過,大洋艦隊在波羅的海的佯攻行動我希望由德意志海軍最傑出的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與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弗朗茨-馮-希佩爾將軍策劃指揮。”

     說服思想保守的雨果-馮-波爾上將並不難,困難的是如果打動大洋艦隊真正的主人——帝國皇帝威廉。得到希佩爾和王海蒂的保證後,魯登道夫少將匆忙跳上開往柏林的火車,而黑色軍車也重新上路。

     “西萊姆,對於波羅的海佯攻行動,你有什麼建議?”弗朗茨-馮-希佩爾靠在轎車後車座上,冷峻的臉上寫滿了似笑非笑。

     “讓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在前往德屬西非,再讓卡爾-鄧尼茨帶幾艘遠洋潛艇去地中海逛一圈,如何?”王海蒂關上軍車車窗,將漢堡郊外蕭瑟的冬景隔絕開來,意氣風發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9 02:46 PM

第十章 備戰的冬天(四)

     1914年的東普魯士戰役暴露了雙頭鷹的虛弱,在西線戰場遲遲打不開局面的前提下,帝國首相貝特曼-霍爾維希、奧匈帝國總參謀長奧拉孔和東線指揮官向帝國軍事統帥部建議作戰重心東移。

     決策的過程並不艱難,腓特烈時代普魯士就曾一力對付法、奧、俄三大軍事強國,其瘋狂程度絲毫不亞於惹不起的瑞典國王查理十二世。詭異的是,腓特烈大帝居然勝利了,倒下的第一張多米勒骨牌就是俄國。

     一個輪迴,德意志人再次以一力對抗全世界,軍事統帥部將打碎持久戰和多線作戰這夢魘的希望,傾注在了北極熊身上。

     囤積在西線的物資和主力部隊開始向東集結,憑藉發達的鐵路網,調動工作進行的很快。 1915年春,休整完畢的德國和奧匈帝國數十萬大軍,將從波羅的海到遙遠的喀爾巴仟山開展全面攻勢。

     波爾上將,確切說是帝國皇帝威廉,面對英國人總是有一種混亂的情愫,不過如果橫在德意志戰車前進道路上的是衰弱的俄國,那種深植血液裡的自卑,就會變成一種義無反顧的果敢。

     伴隨東鄉平八郎升起的Z字旗和“皇國命運,在此一戰”的吶喊,雙頭鷹的波羅的海艦隊在對馬海峽全軍覆沒。儘管相繼而來的無畏艦時代造艦競賽,俄國人起點最高,但是北極熊糟糕的經濟終究支撐不了他們龐大的造艦計劃。

     1914年年底,波羅的海艦隊僅有的四艘設計排水量23,360噸、設計航速23節、裝備4座雙聯裝305毫米主砲的甘谷特級無畏艦剛剛完工,距離服役形成戰鬥力還有很遠的距離,曾經威名赫赫的波羅的海艦隊,只剩下幾艘老式戰列艦和巡洋艦。

     數百萬常備軍、不窮竭的人力資源、數千公里的戰略縱深、還有可怕的冬季,曾經的歐洲壓路機仍舊令人生畏,可誰記得它的海軍?

     陸軍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說服海軍部,海軍總參謀部作戰科埃里希-雷德爾策劃了一場代號“阿爾比翁”的佯攻行動。第三戰列艦隊第五分隊四艘國王級戰列艦、德弗林格爾和呂佐夫號戰巡、第四預備役艦隊五艘維切爾斯巴赫級前無畏艦和兩艘布倫瑞克級前無畏艦,第二偵查艦隊五艘輕巡和波羅的海艦隊三艘輕巡、三艘輔助巡洋艦,四支驅逐艦艦隊一艘輕巡領艦和四十艘驅逐艦,一支潛艇支隊6艘潛艇,還有掃雷、補給艦十一艘,總計四艘主力艦、七艘前無畏艦、九艘輕巡、三艘輔助巡洋艦,五十七艘輕型艦隊將在1915年春季參與針對俄國加里灣、喀琅施塔得港、聖彼得堡的威懾行動。

     從海軍出征的艦隊規模和整容上,海軍部可謂不遺餘力,六艘主力艦,七艘前無畏艦足以毀滅波羅的海艦隊。更何況阿爾比翁行動與大洋艦隊波羅的海戰鬥巡航訓練的計劃並不衝突,威懾艦隊隨時可以增加兵力。

     不過陸軍對此並不滿意,看看海軍部打得如意算盤吧:第五戰列艦分隊剛剛組建完成,兩艘戰巡都是新服役的戰艦,第四戰列艦隊乃是預備役艦隊,老爺艦們封存多年,重新動員起來的官兵也久疏戰陣。

     六十八艘輕型戰艦看起來嚇人,可絕大部分都是亨利親王手裡的破爛貨,雖然有久立戰功的第二偵查艦隊,可那兩艘嶄新的格勞登茲級輕巡能夠說明一切。

     “海軍就差沒將敷衍寫在臉上!”精明強幹的魯登道夫少將緊了緊武裝帶,對坐在作戰指揮室昏昏欲睡的保羅-馮-興登堡元帥戲謔道:“還好,我將海軍最富有戰略眼光和膽識的海蒂-西萊姆中將弄進了威懾艦隊!”

     被第八集團軍官兵戲稱“英明統帥”的興登堡元帥似乎被驚醒了,伊利莎白王太后送給他的懷錶,從厚厚的元帥服裡滑了出來,在冰冷的空氣中搖搖晃晃。

     “幹得不錯!”頭髮花白的老元帥清了清嗓子,抓著元帥權杖慢騰騰的站了起來,對精力充沛的副手古井不波道:“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回去補一覺,東普魯士的冬天實在是太可怕了!”

     1915年春季攻勢迫在眉睫,然而東線部隊統帥興登堡對於備戰工作並不上心。東線陸軍統帥部副總參謀長馬克斯-霍夫曼上校一臉無奈,魯登道夫攤攤手,無可奈何的默念起他在日記本上寫過的話:“真正有能耐的人是否也會碰巧當上元帥?”

     年輕人的嘮叨和抱怨若有若無的飄了過來,興登堡元帥行將走出大門的時候蒼老的​​身形頓了頓,抬頭朝掛在指揮室地圖看了一眼,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鋒芒的光芒,猶疑道:“陸軍和皇帝的情面也不能讓海軍拼盡全力,莫非皇家艦隊與公海艦隊的巔峰決戰就在1915年?!”

     ……

     德國,慕尼黑郊外的伊本豪森。

     沒有皇帝與海軍內部反對派的壓力,沒有強大的皇家艦隊,更沒有那個性格脾氣與他三分貌合七分相似的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永遠的”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元帥退休生活簡單而輕鬆。

     花園裡落葉和細雪厚積,老元帥修剪好從柏​​林海軍大臣辦公室搬回來的盆栽,摘下老花鏡,拾起擱在門後的鐵鍬,悠閒的出門清理惱人的積雪。這時候,花園的白色柵欄小門被推開了,一位掛著海軍上將軍銜的海軍軍官走了進來。

     “瑪利亞,咱們有客人了!”黑色的牧羊犬不知從什麼角落鑽了出來,興奮的朝軍人迎了上去。提爾皮茨倚著鐵鍬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扭頭朝廚房裡的老伴喊道:“是萊茵哈德-舍爾!”

     脫下白色手套,將厚厚的軍服掛在衣架上,素有好勇鬥狠之名的大洋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舍爾將軍來到客廳的壁爐前,將溫暖的爐火灼熱快要凍僵了的糙手。

     不多時,提爾皮茨的夫人瑪利亞-奧古斯特-裡派克繫著圍裙,端著一杯下午茶和一小碟熱氣騰騰的烤麵包從廚房出來,與舍爾來了一個德國式的貼面吻。

     “一切還好吧?”軍人碰面,閒聊不到幾句,話題最終還得轉移到軍事和戰爭上來。穿著無簡章綬帶的元帥軍服的提爾皮茨坐在沙發上,撇過頭不經意的問道。

     “陸軍將重心放在了東線,為了配合陸軍的攻勢,作戰科參謀策劃了代號阿爾比翁行動的威懾行動。”舍爾顯然是提爾皮茨家裡的常客,牧羊犬小跑了過來,毫不見外的倚著舍爾的褲腳躺了下去。舍爾搔了搔牧羊犬蓬鬆的毛髮,輕易將海軍絕密洩露出來:“雖然大洋艦隊每隔幾年都會在芬蘭灣海域開展遠航訓練,1895年我們也針對日本進行過一次威懾行動,但是我們終究缺乏威懾封鎖一個海軍強國的經驗,所以大洋艦隊這個冬季備戰之餘,也在摸索封鎖戰……”

     “好吧,看來你們已經成竹在胸了。”提爾皮茨掀開從遠東清國淘回來的青瓷茶杯杯蓋,任憑茶葉的清香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雖然與希佩爾那個老傢伙彼此仇視了許多年,但是不得不提一句……”

     “什麼?”隔著裊裊升騰起來的白色水汽,舍爾看不清提爾皮茨臉上的英雄相惜,小聲問道。

     “我想說,沒有費希爾的溫斯頓-丘吉爾什麼都不是!”提爾皮茨咂摸一口濃茶,意味深長道​​。

     ……

     大洋艦隊四艘新銳主力艦開進波羅的海,這並非奇聞異事,相對於惡浪滔天德爾北海,波羅的海顯然是冬季訓練的好地方。詭異的是,第二偵查艦隊五艘輕巡、兩支驅逐艦隊和一支潛艇支隊,也陸續開進波羅的海。

     一戰爆發後,大洋艦隊主力雲集北海,德國在波羅的海洋面只留下了由老舊艦艇組成的波羅的海艦隊和重新武裝起來的第四預備役艦隊七艘前無畏艦。雖然然亨利親王的波羅的海艦隊稍顯陳舊,可對付虛弱的俄國波羅的海艦隊綽綽有餘。

     大洋艦隊輕型艦艇前往波羅的海顯然不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而是戰爭!

     潛伏在德國的協約國諜報人員行動起來,零零散散的情報匯總,再結合德國陸軍加強東線兵力這態勢,協約國海軍情報官員們得出了一個可笑的結論:德國人要登陸俄國經濟最發達的聖彼得堡沿岸!

     多格爾沙洲海戰並不足以撼動皇家海軍的優勢,伊麗莎白女王級快速戰列艦首艦伊麗莎白號已經完工,二號艦厭戰號即將於1月份完工,1915年春,大艦隊將擁有二十三艘無畏艦,五艘戰巡。德國人怎麼敢無視皇家海軍,堂而皇之的將主力艦隊派去波羅的海,並且登陸同盟俄國!

     俄國人惶恐不安,因為他們的波羅的海艦隊不堪驅使;蠢蠢欲動的意大利人慌了手腳,對協約國遞出的橄欖枝曖昧起來;大艦隊官兵在吶喊,覺得大英帝國的米字旗和皇家海軍的驕傲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日不落帝國海軍部鬆了一口氣,圍剿施佩艦隊的戰鬥即將展開,達達尼爾海峽戰役計劃逐漸成型,大洋艦隊東進給了皇家海軍閃轉騰挪的空間。

     然而誰也沒有註意到1914年末,超過12艘近海潛艇拆卸後被搬上火車,經由陸路投放至窄小的亞德里亞海。

     ……

     1914年12月下旬,夜,赫爾戈蘭島。

     碼頭昏暗的燈光驅散不瞭如墨一般的北海黑夜。潛艇兵趁著蒼茫的夜色,向潛艇搬運給養,被同盟國報紙尊稱為“潛艇之王”的奧托-韋迪根少校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卡爾-鄧尼茨上尉的肩膀,小聲說些什麼。

     隔著凜冽寒風,韋迪根的叨咕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僅僅“偷襲地中海艦隊錨地”、“靈活使用狼群戰術”就足以讓所有人產生美妙的遐想。

     “將軍,有什麼要囑咐的嗎?”在王海蒂有限的歷史知識庫裡,留下蜻蜓點水一筆的“狼王”鄧尼茨走了過來,認真道。

     “去將地中海艦隊幹翻在地!”王海蒂的回答言簡意賅,卻足以讓嚮往勝利的鄧尼茨心跳加速。

     12月末,6艘德國遠洋潛艇在卡爾-鄧尼茨上尉的率領下偷偷溜出赫爾戈蘭島基地,義無反顧的奔向未知的前方。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9 02:47 PM

第十章 備戰的冬天(五)

     12月下旬,蘇格蘭大雪紛飛,綿延數百里的高原蒼茫一片,望不見一星點新鮮的顏色。

     “海軍要造史無前例的超級戰列艦?!”小鎮昏暗發霉的酒館裡稀稀落落坐了幾個熟客,對德國薩克森級戰列艦嬉笑怒罵。腰圍近似水桶的老闆娘在酒記賬,將桌子上的幾塊便士弄得劈啪作響,偶爾抬頭瞄一眼擱在吧台上的報紙,對面前的退役軍人喋喋不休道:“哦,感謝上帝,海軍部終於做了一件他們應當做的事情!天佑吾王,天佑不列顛!”

     這已經是過時的新聞,因為大雪封路,英國人的超級戰列艦後續報導根本傳不進這座小鎮,於是小鎮上心系戰局的居民們只能化身海軍評論員,對“議會追加造艦經費,皇家海軍即將開工建造一款性能超過德國薩克森級超級戰列艦”這舊聞做無妄的推演。

     “它一定超過4萬噸,主砲口徑超過16英寸,航速超過32節,續航力足夠從本土到非洲的開普敦,裝甲比德國巴伐利亞級還要強橫!”

     無所事事的酒客圍在一起意淫,穿著厚厚冬衣的前海軍第一海務大臣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望著過期報紙字裡行間,一言不發。

     掛著鈴鐺的酒館大門被推開了,耳畔響起一陣悅耳的鈴鐺聲,強勁的寒風和冒失的酒客接踵而至。費希爾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這才回過神來,對關心海軍的酒館身材臃腫的老闆娘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面對西萊姆式的陽謀,也許……我應該相信年少氣盛的戴維-貝蒂!”

     ……

     11月中旬,美國牛仔羅斯-蓋特納揭穿無敵號觸雷沉沒這謊言,讓信誓旦旦的英國海軍部風雨飄搖。皇家海軍沉默了數日,終於祭出“戰術失利與戰略勝利”論,再丟出阿瑟-雷文森少將這枚棄子,這才將事端壓下去。

     可惜1914年註定要成為皇家海軍災難的一年!

     德國人兩艘裝備350毫米主砲和350毫米水線帶主裝甲的國王級戰列艦將在1915年1月加入大洋艦隊;經過修理,不沉之艦毛奇號重回大洋指日可待;德弗林格爾級戰巡三號艦興登堡號已經下水,原薩拉米斯號戰巡重新開工也明白無誤的嘲諷了英國人動輒扣留外銷主力艦並且據為己有的齷齪行為;1914年兩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一艘馬肯森級戰巡開工建造的情報更是將皇家海軍逼上絕境。

     1912年,德英海軍軍備競賽進入高潮,受造艦經費困擾的大洋艦隊孤注一擲的選擇質量,而牛逼哄哄的皇家海軍決心將數量優勢發揮到無以復加,宣稱德國額外每增加建造一艘主力艦,英國就將造兩艘作為回應。

     受德國即將開工建造國王級戰列艦的情報刺激,英國人一口氣建造5艘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巴伐利亞級戰列艦浮出水面後,英國議會又批准建造8艘復仇級戰列艦。

     然而慘烈的多格爾沙洲海戰,讓英國人的狂妄變成欲哭無淚。

     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在海戰中遭受重創,只剩下兩艘獅級戰巡和一艘虎號戰巡,淒淒慘慘;第二戰巡艦隊三艘不倦級戰巡正在前往南美洲途中,意圖絞殺東亞艦隊;兩艘無敵級戰巡還在愛琴海執行封鎖任務,嚴防死守以免“不沉之艦”的姊妹艦戈本號突圍。

     面對擁有三艘後塞德立茨型戰巡的德國偵查艦隊,大艦隊完全失去偵查力量,成為徹頭徹尾的睜眼瞎。

     1915年上半年,獲得兩艘國王級戰列艦和一艘德意志號戰巡的大洋艦隊,將擁有17艘無畏艦,5艘戰巡。德國偵查艦隊數量上已經趕超皇家海軍,更遑論德國人引以為豪的質量優勢!

     百般無奈之下,英國人只能拆東牆補西牆,將地中海艦隊兩艘無敵級戰巡調回本土,已經開工建造的複仇級三艘造艦計劃取消,拆去一座15英寸主砲塔並且加裝燃油鍋爐,改裝成為一款標準排水量28,700噸,裝備3座雙聯裝15英寸主砲,擁有9英寸水線帶主裝甲,最高航速28節,代號聲望級的新式戰巡。

     自軍備競賽以來,英國人竭力保持對德國人的主力艦數量和主砲數量優勢,堅持“航速就是最好的優勢”。然而面對德國戰巡艦隊的壓力,牛氣沖天的皇家海軍第一次放棄主砲數量和航速,為聲望級戰巡保留了9英寸水線帶主裝甲和11英寸砲塔裝甲。

     英國人還在為“異端”聲望級耿耿於懷,更大的噩耗傳來:一款據說單艦造價高達500萬英鎊的薩克森級戰列艦設計工作也隨之展開。英國人放出的14寸主砲煙霧彈似乎並沒有乾擾英國人的視線,德國人普遍列裝380毫米主砲,更可怕的是這款新銳戰艦都擁有德國戰巡航速!

     大洋艦隊咄咄逼人讓驕傲的約翰牛感覺到壓力,1914年歲末,那種窒息的感覺從倫敦海軍總部老舊的大樓一直延續到威斯敏斯特宮,大腹便便的議會議員們決心透支國力,讓皇家海軍保持優勢。

     “議會緊急下撥2000萬英鎊特別造艦經費,將在未來兩年內下撥。”

     1912-1913年,英國人一口氣開工建造13艘主力艦,僅主力艦造艦經費就高達3400萬英鎊。 3400萬英鎊是什麼概念,那是德國1914年海軍軍費的一點五倍,2000萬英鎊特別造艦經費差不多是德國1914-1915年全部海軍經費!

     ……

     溫斯頓-丘吉爾敲了敲桌子,讓所有人注意力從議會的一擲千金回到現實中來:“唐寧街財政大臣告訴我,大英帝國國庫已經枯竭,如果皇家海軍不能採取有力行動,英德海軍軍備競賽將無以為繼!”

     一戰前英鎊是世界硬通貨,靠的就是大英帝國積累了幾個世紀的黃金和財富。戰爭第一年,饒是日不落帝國財大氣粗家底殷實,也被燒錢的海軍競賽弄得精疲力竭,隱隱有支撐不住的跡象。

     海軍官員都倒吸一口冷氣,歐洲戰爭,也許沒有贏家!

     “既然2000萬英鎊造艦經費將是皇家海軍1917年之前最後一筆造艦經費……”主官全國造艦和訓練事宜的第一海務大臣阿瑟-威爾遜爵士抽出一張白紙,抓著鋼筆道:“問題是,皇家海軍需要何等主力艦!”

     “毫無疑問,4萬噸排水量,16英寸主砲,超過28節航速,13英寸水線帶主裝甲,8000海裡續航力!”海軍臨時參謀長斯圖第中將瞄了瞄薩克森級戰列艦的數據,篤定道。

     “參謀長羅列的數據的確壓制德國薩克森級,但是造價呢?600萬英鎊還是700萬英鎊?開什麼玩笑?!”與斯圖第中將有些不對付的約翰-傑利科伸出四根手指頭,反駁道:“新戰艦單艦造價必須壓縮在400萬英鎊以內,要知道德國人可是一口氣開工三艘馬肯森和三艘薩克森級!”

     海軍大臣辦公室沸騰起來,對戰列艦的技術參數各抒己見爭執不休,將英國民主的效率暴露無遺。這時候,坐在不起眼角落裡的大艦隊副司令戴維-貝蒂輕咳了一聲,插話道:“薩克森級戰列艦會不會是個圈套?”

     喧鬧的海軍大臣辦公室瞬間靜謐下來,靜得聽得到第一海務大臣阿瑟-威爾遜的嘆息。皇家海軍的人傑未必看不出來德國人可能的陰謀,可所有人都固執的選擇無視。

     戴維-貝蒂不諳世事的將皇帝的新裝捅破,傑利科上將眉宇緊鎖,丘吉爾不易察覺的搖搖頭,只有戴維-貝蒂一臉倔強。

     “德國還有陸軍,大洋艦隊不可能獲得足夠的資源,海軍軍備競賽,日不落帝國都耗不起,海軍經費甚至不到我們主力艦造艦經費的德國人,拿什麼去完成三艘馬肯森和三艘薩克森?!”詭異的氣場戴維-貝蒂未必沒有察覺,他突然理解了他半生的摯友海蒂-西萊姆在1898年的矜持。

     那一年,德國人對海軍的擴軍將信將疑,提爾皮茨為了保住國會的信任,盡快達成皇帝的預期值,孤注一擲的選擇建造主力艦。那一年,海蒂-西萊姆覺察到了海軍擴軍計劃的疏漏,對於提爾皮茨的風險理論也不以為然。

     老朋友西萊姆未必看不透說真話的危險,可他義無反顧。

     這一年,皇家海軍屢遭敗績,無敵號事件更是將海軍部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備受指責的海軍部迫切需要為自己開脫,轉移英國民眾的注意力,於是不顧一切的渲染德國人的軍事實力,並且寄希望一款性能強大的主力艦能夠挽救搖搖欲墜的海軍部。

     這一年,戴維-貝蒂看到了海軍部上下瀰漫的浮躁和推諉,他,貝蒂,大艦隊副司令同樣不能袖手旁觀。

     “如果德國國會還在,薩克森級戰列艦可不能出現,可惜德國議員們為了虛幻的泛德意志和可憐的愛國主義,將權利交給了軍人!如果德國首相還是頭腦清醒的俾斯麥,薩克森級戰列艦不可能出現,可惜俾斯麥首相已經去世了,掌握實權的是瘋狂好戰的德皇威廉!”阿瑟-威爾遜爵士板著臉,怏怏不快的反復強調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薩克森級只有百分之一的建造可能性,皇家海軍也必須全力以赴!”

     “那麼,一艘造價在600-700萬區間的薩克森式超級戰列艦足矣,剩下的經費全力建造一款造價適中的快速戰列艦,400萬英鎊左右單價,16英寸主砲,與德國戰巡相當的航速,稍短的航程和超過13英寸的主裝甲!”

     “德國人可以建造那些腿短的近海防禦艦,而我們是日不落帝國,我們的殖民地和國家利益全球存在,它要求我們不能目光短淺,建造那些腿短航速慢,不能全球作戰的主力艦! ”斯圖第對於貝蒂的眼睛頗不以為然,執拗著強調道。

     “可多格爾沙洲海戰,我們三艘超無畏艦與德國三艘後塞德立茨型戰巡決鬥,結果是雷神號不到半個小時便沉沒了,這裡面固然有雷文森少將的無能,可我們的戰列艦防護力量太薄弱也是不爭的事實。”戴維-貝蒂不自覺的站了起來,面對那些璀璨的將星和位高權重的大臣們款款而談:“為了節約造艦經費,增加航速,我們的主力艦長期忽視防禦裝甲,即便我們的超無畏艦裝備了與德國人接近的13英寸主裝甲,可誰都清楚那隻不過是紙面數字,只不過是窄小的一條水線帶,我們的側舷防護主力還是那些不到9英寸的上部裝甲。這意味著德國人任意一條戰艦都能擊穿我們的戰艦,而我們卻只有那些裝備15英寸主砲的新銳戰艦能夠咬得動德國人!”

     “這是一場事關百年國運和民族未來的戰爭!如果英國贏了,我們依然還是世界霸主,如果我們輸了,那麼英國將什麼也不是!”戴維-貝蒂充滿野性的目光掃過昏暗和煙霧繚繞的辦公室,用力道:“先生們,在擊敗德國人之前,8000海裡的航程和動輒30節的航速無濟於事,還不如將那些噸位加在主力艦生存性上!”

     戴維-貝蒂的吶喊聳人聽聞,卻足以讓考慮個人前途多過國家命運的海軍高層們靈魂戰栗。年輕人說的是對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給出了兩全其美的折中!

     “那就一艘超級戰列艦和三艘性能均衡的馬肯森級快速戰列艦!”溫斯頓-丘吉爾用一錘定音結束了這紛亂的局面:“下一項議題,達達尼爾海峽戰役!”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9 02:48 PM

第十一章 英國人的反擊(一)

     “先生們,我想說皇家海軍從不懼任何挑戰!”

     面對氣勢洶洶的中立國記者,皇家海軍名義上的總司令,溫文爾雅的約翰-傑利科將舞台交給了年輕人。戴維-貝蒂站在海軍總部會議室主席台上,對各國記者款款而談:“根據'戰時應急計劃',英國將建造三艘新式戰列艦,可以預見,它比德國人的薩克森級更加強勁!”

     短暫的靜謐之後,英國記者和海軍總部的文職官員歡呼雀躍,中立國記者狗血沸騰,混進會場的同盟國諜報人員大驚失色。多重情緒在古老破舊的海軍總部大樓匯聚,鋼筋混凝土製的大樓頃刻間震顫起來。

     即便厚厚的門板也阻擋不了外面的喧囂,溫斯頓-丘吉爾提起金色鋼筆,在記事簿第一頁重重的打了個叉,旋即翻開新的一頁,一行娟秀的題記映入眼簾。

     “1915年,關鍵詞——反擊!”

     ……

     “為了回應德國三艘薩克森級戰列艦,​​趕在1914年的最後一刻,大英帝國悍然宣佈建造三艘史無前例的代號胡德的快速戰列艦。這是一款充滿德式戰艦風​​格的超級戰列艦,​​其設計排水量41000萬噸,22台燃油鍋爐和4台蒸汽機,4軸驅動,144,000馬力,最高航速29節,裝備4座16英寸主砲。針對多格爾沙洲慘痛經驗,胡德級戰列艦防禦裝甲得到加強,水線帶主裝甲厚度增加到13.8英寸,覆蓋面積也有所擴大,砲塔正面防禦裝甲增加到15英寸,不過,續航力則下降到可憐的5100海裡/14節。”

     ——摘自《米字旗的奮戰》

     ……

     1914年年末,北半球寒意愈發滲人,全世界都被德英兩國高潮迭起的軍備競賽亮瞎了雙眼,殊不知德英兩國都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高手。

     德國馬肯森級戰巡後續艦施泰因號和哈登堡號造艦經費、資源和人力籌備工作進展順利,1915年初即將秘密開工建造。北海的對岸,英國人另一款代號納爾遜的快速戰列艦也展開了圖紙設計工作。

     這款戰列艦可以看做是胡德級戰列艦縮水版,設計排水量34000噸,三門16英寸主砲並且全部置於艦艏,兩座抬高炮座,裝備12台鍋爐,2台蒸汽輪機,主機功率60000馬力,最高航速26節。

     為了加強防護力,英國人採用重點防禦概念,將副砲和動力艙集中在艦體後部,用14-8英寸側舷裝甲和16-12英寸砲塔裝甲集中在艦艏三艘砲塔的砲座炮井和彈藥庫。有得必有失,納爾遜級艦艉的動力艙和副砲一應防護裝甲卻只有10-3英寸。

     費希爾終於鬆了一口氣,事實證明他選擇的戴維-貝蒂能夠承擔責任,三艘納爾遜級戰列艦就是年輕人的投名狀;提爾皮茨終於鬆了一口氣,皇帝威廉並不喜歡海蒂-西萊姆這個劍走偏鋒的年輕人,提爾皮茨浪費了不少政治資源才將這個年輕人捧起來,西萊姆果然不負眾望,再次用赤裸裸的陽謀消耗了英國人的資源和國力。

     費希爾與提爾皮茨的仇恨和英雄相惜尚未終結,戴維-貝蒂和王海蒂這一對摯友宿命般的決鬥仍將繼續。在霧裡看花的芸芸眾生討論薩克森級與胡德級戰列艦孰優孰劣的喧鬧聲中,殘酷而血腥的1915年終於來了!

     新年的鐘聲送走的不僅只有蒼老一歲的韶華,還有1914年有關戰火的或是慘痛或是堅韌或是蜜甜的記憶。

     猶記得8月4日,威斯敏斯特宮投票,英王喬治五世作為國家元首向德國宣戰,那時候不列顛島一片歡騰。

     英國人有理由看德國不爽。

     伊麗莎白女王登基60週年慶典,德國人僅僅派出一艘老舊的巡洋艦出席盛大的閱艦式,這是對女王光輝的褻瀆!布爾人戰爭,德意志和他的皇帝不乾不淨,這是對日不落帝國在殖民地至高無上權利的踐踏!巴格達鐵路,柏林妄圖將他們影響力沿著那條該死的鐵路擴散到奧斯曼帝國,擴散到印度洋,甚至是關係大英帝國興衰榮辱的印度,是可忍孰不可忍!最重要的是,德國人居然建立了一支足以挑戰皇家海軍海上霸權的公海艦隊。

     海洋成就了大英帝國百年強盛,海洋是不列顛人不可觸摸的逆鱗,海洋是日不落帝國的最後底線,早在德國1898年《第一次海軍擴軍法案》之前,英國人就有恃無恐的提出了兩強原則,即皇家海軍實力應當是世界第二與世界第三的總和! 1898年,德國海軍擴軍撩動了英國人敏感的神經,海軍軍備競賽初露冰山一角便進入白熱化境地。

     時間進入1914年,競賽還在繼續,可英國已經有了力衰的趨勢,大英帝國停滯不前的經濟讓這無妄的競賽無法繼續。皇家海軍雖然佔據優勢,可這種優勢必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國力蒸蒸日上的日耳曼人趕上,繼而反超。

     從這方面看,一戰絕不是德國人的獨角戲,動輒如溫斯頓-丘吉爾那般悲天憫人的英國人對戰爭的期待也許比軍國主義的德意志人更加強烈。須知道8月4日德英相互宣戰後,德國人在憧憬勝利,不列顛島則響徹《天佑吾王》這戰鬥檄文!

     歐洲戰爭爆發了,戰斗在歐洲,在中東,在遠東殖民地,在南美洲打響,炮聲綿延數万公里,英國軍隊哼著《英格蘭人之歌》加入戰團。

     布爾人戰爭讓英國陸軍名譽掃地淪為笑柄,袖珍陸軍臥薪嘗膽埋頭擴軍十數年,在法國北部讓全世界大吃一驚。正是英國陸軍的浴血奮戰才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法國,讓忙著遷都的法蘭西人穩住戰線。

     然而這也是英國陸軍的全部能量,法國人終究還是丟了大片國土,不列顛裹屍布近乎脫銷,久經訓練的精銳力量被消耗一空。

     打敗了不可一世的無敵艦隊,摧毀了強大的海上馬車夫,贏得特拉法爾加角的輝煌的皇家海軍是這個藍色星球最可怖的存在,然而英國海軍的表現讓世人大跌眼鏡:海上運輸線被德國襲擊艦攪得翻天覆地,北海交鋒連番失利,海軍軍備競賽也處在弱勢一方。

     英國人和全世界都在疑惑,強大的日不落帝國究竟怎麼了,是躺在功勞簿太久,以至於失卻了前行的動力,還是達爾文的物競天擇作祟,歷史選擇的是德意志人?

     好在大英帝國沒讓它的子民惶惑太久。

     12月德國陸海軍的異動讓協約國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作為北極熊的盟友,英法對它的外強中乾自然心知肚明。虛弱的俄國能否抵擋住德軍的雷霆一擊,再續拿破崙時代亞歷山大式的奇蹟,協約國首腦們心裡都沒底,於是物資上援助俄國,西線戰場牽制,甚至是全面反擊成為繞不開的話題。

     就在這時,英國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提出了一個新穎的、另闢蹊徑的計劃——達達尼爾海峽戰役!

     所謂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就是趁德軍重心東移,組織一支強大的登陸艦隊登陸土耳其加里波利半島,佔領具有重要戰略價值的土耳其海峽,迫使土耳其退出同盟國。此舉不僅有利於從戰略上迂迴包圍德奧腹地,逼迫巴爾幹國家做出有利於協約國的選擇,而且可以從黑海向俄國輸血。

     丘吉爾提出的達達尼爾戰役不僅暴露了他個人的野心,還將英國人的戰略手腕展現的淋漓盡致。

     屈辱的1914年讓溫斯頓-丘吉爾威名掃地,儘管他在議會和唐寧街擁有大批盟友,但是這並不能堵住英國民眾的悠悠之口,丘吉爾迫切需要拿得出手的戰績。讓大艦隊死磕大洋艦隊顯然是愚蠢的,在重新獲得數量優勢之前,大艦隊根本不具備挑戰大洋艦隊的實力。

     好在德國海軍主力東進,獲得喘息之機的丘吉爾靜待南大西洋絞殺戰役結局之餘,可以從容的調兵遣將,實現土耳其達達尼爾海峽登陸戰。

     丘吉爾的想法與大英帝國堅持多年的全球戰略不謀而合。

     儘管俄國是英國的盟友,但是英國人對雙頭鷹的恐懼和警惕一日都不曾消減過。控制土耳其海峽不僅有利於從側翼保證蘇伊士運河這個至關重要的戰略要點,加強英國對印度洋的控制,從長遠角度看也有利於遏制俄國人打通地中海的企圖,將北極熊向印度洋探出的觸手攔在黑海彈丸之地。

     對於達達尼爾海峽戰役,更關心收復之地反攻德國本土的法國有所保留,但是仍同意派兵參戰。北極熊對土耳其海峽與君士坦丁堡的野心承自彼得大帝時代,英國人的達達尼爾海峽戰役雖然有利於分擔俄國多線作戰的壓力,但是英法佔領土耳其海峽這結局絕非俄國人樂於見到的,俄國人謝絕了丘吉爾的提議。

     其實,即便俄國人同意​​派兵他們也無能為力,索契角海戰後黑海艦隊元氣大傷,拱手讓出了黑海的製海權,俄國人只能望洋興嘆,更何況土耳其人在俄國北高加索腹地開展了猛烈攻勢,多線作戰的俄國根本無兵可派。

     俄國人是否參戰無足輕重,既然德軍重心東移,英法高層決定在西線採取行動,超過三百萬協約國陸軍枕戈待旦,即將從瑞士邊境線到北海海岸線發動春季攻勢,霞飛將軍更是迫不及待的宣布協約國的目標是“1915年秋飲馬萊茵河”。

     與此同時,10萬英法聯軍將在法國南部和埃及塞得、亞歷山大港集結,由英國阿金庫爾、愛爾蘭號戰列艦,十一艘前無畏艦,法國一艘孤拔級無畏艦,三艘丹東級前無畏艦組成的登陸艦隊,計劃進駐希臘萊姆諾斯島的穆德羅斯,由薩克維爾-卡登海軍上將統一指揮。

     1915年1月,協約國完成達達尼爾戰役準備工作,時隔六十年,英法聯軍再次踏足他們祖輩曾經戰鬥和犧牲過的地方,迫近達達尼爾海峽。歷史充滿嘲諷,這一次,曾經的對手俄國成為盟友,曾經的盟友奧斯曼帝國成為敵人。

     ……

     “爵士,卡登上將加里波利戰役計劃書送過來了……”第一海務大臣阿瑟-威爾遜將略顯單薄的文件擱在丘吉爾辦公桌上,輕鬆道:“大英帝國反擊的號角即將奏響,榮耀由您一手開創!”

     丘吉爾坐在沙發上,掂量手裡的記事簿,輕易翻過標註了“1915年,關鍵詞——反擊!”這一頁。

     後續的一頁寫滿了有待提拔的海軍軍官名姓,“戴維-貝蒂”這名字雖然屢經塗改,卻依然倔強而固執的躍於紙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9 02:49 PM

第十一章 英國人的反擊(二)

     1915年1月,比利牛斯山脈和阿爾卑斯山脈以北嚴冬仍在肆虐,協約國反攻的號角卻已然奏響。為了收復法國北部失地,將戰火燒到德國本土,從瑞士國境線到北海海岸線綿延350公里的戰線上,300多萬協約國將士在數万門火砲的掩護下,如潮水一般朝德軍防線衝去。

     雖然德軍主力東移,但是西線戰場仍保留有近兩百萬大軍,協約國要想衝破由深不可測的戰壕、數不清的機槍,數公里乃至十數公里的戰略縱深和訓練有素的德軍組成的防線,著實有些困難。須知道,這條戰線右端是中立國瑞士,左端是德國人控制的北海,迂迴戰和運動戰在這裡成為遙不可及的幻夢。

     協約國在德軍鋼鐵防線面前撞得頭破血流,多點開花、齊頭並進成為徹頭徹尾的笑話。協約國高層反思後決定收縮兵力重點突擊,因為德國防線雖然嚴密,卻並非無懈可擊。

     作為馬恩河會戰的遺產,德國防線在努瓦榮地區形成一個距離巴黎不到一百公里的突出部,時刻威脅巴黎的安全。英法聯軍決心集中兵力兩翼突擊,分割包圍這個突出部,讓努瓦榮成為吸引德軍增援的誘餌,迫使對協約國不利的陣地戰轉變成為一場志在必得運動戰。

     2月15日,努瓦榮戰役打響,法軍在蘭斯和馬西熱之間的香檳地區開始進攻,目標是切斷德軍突出部補給線。 2月19日,英軍在另一側開展行動,意圖與法軍形成合圍之勢。

     ……

     記不清這是法軍第幾輪決死攻擊了,午飯時間,又是一輪的砲擊。 155毫米加農炮和榴彈砲、還有更多的七五小姐和大口徑曲射砲砲彈如雨點一般,散落在德軍香檳外圍陣地上。

     “該死的法國佬!”

     法國砲兵這一輪砲擊啞彈似乎特別多,除了稀稀落落十來枚砲彈的爆發聲,便只剩下砲彈敲擊山體的沉悶聲響。自努瓦榮戰役打響以來,法蘭西陸軍展現的攻擊決心足以讓上帝生畏,如此之多的啞彈讓久經戰陣的艾比奧下士隱隱覺得不對勁。

     狹小的防砲洞裡充滿了寒冷難耐和惡臭味,艾比奧下士蜷縮在那一方窄小的角落,試圖抓住腦海裡一閃而過的靈感。這時,一發155毫米榴彈在山體反斜面爆炸開來,防砲洞連同山體劇烈搖晃起來,塵埃和熱浪洶湧而來,艾比奧手裡的黑麵包旋即被震落在地。

     艾比奧罵罵咧咧的拾起黑麵包,渾然不顧沾惹在麵包表面的塵埃,就著水壺裡冰冷刺骨的涼水,使勁吞嚥起來。

     “下士,我們會被包圍嗎?”戰鬥前二十天,法軍傷亡數字高達十四萬人,然而協約國陣線僅僅向前推進了四百來米。戰損比讓德軍西線統帥部產生了錯覺,增援努瓦榮突出部的十數万德軍,被抽調至英法聯軍戰線深入德軍陣線的伊普爾突出部,然而就在昨天,法國人很詭異的拿下了馬西熱外圍陣地,兵臨馬西熱城下。法國人如虹一般的攻勢著實嚇壞了新兵,列兵卡寧撫了撫臟兮兮的灰色軍帽,帶著些許恐懼問道。

     “有心情考慮退路還不如填飽肚子,好好操弄那幫殺紅了眼的高盧人!”參加了馬恩河會戰和海岸線運動戰的老兵艾比奧翻翻白眼沒好氣道:“這可是香檳外圍最後一道防線!”

     稀疏的砲聲終於停歇了,不消指揮官提醒,訓練有素的德軍便扛起武器、子彈帶、鋼盔和彈藥箱朝不到五十米高的陣地戰壕衝過去。

     遠方似乎有能夠戰勝軍人本能的事物,以至於沖在前面的列兵卡寧如流星的步伐凝固起來。

     熱兵器時代,炮聲停歇從來都是敵軍進攻的前奏,從防砲洞進入預備陣地,休整工事,連通戰壕,架設機槍掩體對於接踵而至的高強度防禦戰至關重要,它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耽擱!

     艾比奧下士敲了敲卡寧的頭盔,叼著麵包的嘴裡含混不清的吐出幾個詞來:“anschloch!還愣著幹什麼,快進入……陣地……”

     預料中的手持勒貝爾式步槍,偶爾夾雜幾隻老掉牙的格拉斯步槍,穿著齊膝、沾滿泥漿的淺色破爛冬衣,蓬頭垢面神情疲倦的法蘭西“拾荒者”們並沒有衝上來。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多高的、黃綠色的、搖曳多姿的妖艷團霧,那煙霧從散佈在陣地前沿的大大小小彈筒中噴薄而出,借助凜冽的寒風朝艾比奧他們洶湧而來。

     軍人更加粗鄙的言語似乎被外力強行扭斷,艾比奧呼出來的白色霧氣在法國北部高地凜冽的寒風中急劇收縮,繼而化為最可怖的詛咒:“那是化學毒氣!上帝呀,法國人居然對我們使用毒氣!香檳外圍防線全完了!”

     努瓦榮戰役前期巨大的傷亡數字讓望不到勝利曙光的法國人首次祭出了毒氣戰,馬西熱城下的慘劇再次重演,饒是德軍久經戰陣,潰敗也無可避免。

     穿著厚厚生化服和防毒面具的法國士兵帶著輕鬆和愜意走上德軍陣地,繞過那些被毒氣腐蝕或是精神錯亂,將撕得面部全非的德軍將士屍體,肆意收割尚有氣息的任何生命體。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他們將收斂德軍屍體,集中焚毀掩埋以掩飾這令人髮指的反人類行徑,而此時,法蘭西飄揚著的軍旗距離香檳城只有咫尺之遙。

     ……

     1915年1月,埃姆登號輕巡不斷攀升的戰果終於沉寂下來,停留在擊沉兩艘英國老式無防護巡洋艦、一艘俄國輔助巡洋艦、一艘法國驅逐艦,一艘法國砲艇和37艘蒸汽商船這駭人聽聞水平。

     與此同時,超過三十艘協約國軍艦和四十艘警戒艦在印度洋圍追堵截埃姆登號襲擊艦,留給東方天鵝閃轉騰挪的空間餘地愈來愈小。

     德屬東非的地面戰事還在繼續,在柯尼斯堡號輕巡的支援下,英法殖民地軍隊在東非叢林和坦噶尼嘎湖湖區損失慘重。然而缺乏本土物資保障和兵員補充的戰鬥還能持續多久,無論是柯尼斯堡號艦長馬克思-馮-洛夫還是東非殖民地軍隊指揮官保羅-馮-沃爾都心裡沒底。

     在太平洋,日本一個師團的陸軍會同三千多英軍攻占德膠州灣,與此同時,日本聯合艦隊組成南下支隊,向西南太平洋上的德國島嶼殖民地進攻。德國很快丟失馬紹爾群島,賈羅林群島和馬里亞納群島,俾斯麥群島和西薩摩亞群島也被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趁機佔領。

     帝國在北太平洋地區的游弋進展不順,伊麗莎白號輕巡、埃特爾-弗里德里希親王號輔助巡洋艦先後被日本艦隊擊沉,然而南太平洋則呈現一邊倒的局面。由兩艘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和三艘輕巡組成的東亞艦隊在智利海岸線駐足不前,將襲擊艦隊的價值發揮到極致。

     儘管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無論在德國海軍內部歸屬於裝甲巡洋艦這一等級,然而有誰見過標準排水量13,900噸,水線帶主裝甲160毫米的裝甲巡洋艦?它的整體防禦力甚至超過英國人的無敵級和不倦戰巡!由老式戰列艦和老式裝甲巡洋艦組成的日本聯合艦隊南下支隊在中太平洋駐足不前就是最好的證明!

     1914年12月下旬,形勢發生了逆轉,穆爾少將率領的第二戰巡艦隊三艘不倦級戰巡與駐守在福克蘭群島斯坦利港的南美洲分艦隊匯合。

     短暫的休整後,由不倦號,澳大利亞、新西蘭號戰巡,防禦號、老人星號老式戰列艦,卡納馮、康沃爾號裝甲巡洋艦、布里斯托爾號輕巡以及馬其頓、奧拉馬號武裝商船組成的龐大艦隊離開福克蘭群島,向合恩角和德雷克海峽駛去!

     ……

     “海軍部要求我們盡量避開穆爾的戰巡艦隊,取道德屬西非,擇機返回本土……”

     南半球夏季的黃昏,被烈日灼熱一整天的鋼鐵巨艦和它的水兵終於能夠享受微涼的海風,落日和悠閒的海鳥。伯恩哈德-馮-奧登上校站在艦橋上,指著麥哲倫海峽錯綜複雜的水道,對司令官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伯爵言不由衷道:“北上斯托克斯水道,從危險的麥哲倫海峽折回大西洋,東亞艦隊總算避開了穆爾的截擊艦隊,下一步就是穿越南大西洋,前往德屬西非的艱苦旅行。”

     由於及時更換密電碼系統,德國在南美洲情報系統得到保存,12月26日,施佩伯爵得到加強的英國南美洲分艦隊開出斯坦利港的情報。考慮到三艘不倦級戰巡裝備的24門12英寸主砲,東亞艦隊唯有避其鋒芒。

     返回南大西洋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水域窄小遍布英國人眼線的麥哲倫海峽,一條是風高浪急海域遼闊的德雷克海峽。前者雖然有劍走偏鋒之利,可也容易暴露艦隊蹤跡,後者雖然中規中矩,但奈何德雷克海峽水域寬廣。

     是麥哲倫海峽還是雷德克海峽?經驗豐富的施佩伯爵將賭注壓在了看似危險的麥哲倫海峽。他選擇了陌生的斯托克斯水道,進入麥哲倫海峽後全速航行,試圖快速通過海峽,為了贏得可貴的時間,伯爵派雷德斯頓號輕巡南下進行戰術欺騙。

     施佩賭贏了,穆爾少將低估了伯爵的勇氣,將他的截擊艦隊主力散佈在勒梅爾海峽和聖胡安角,而看似安全的麥哲倫海峽僅僅留下一艘輕巡和一艘武裝商船。其中馬其頓號武裝商船在弗羅厄德角附近海域游弋,布里斯托爾號輕巡在馬蘭迪亞斯港以北海域游弋。

     施佩伯爵輕易看穿了奧登上校的躍躍欲試,搖搖頭毫無意外的滿足了年輕人的年少氣盛,似是興致缺缺道:“不,那太無趣了,也許我們可以去防禦空虛的福克蘭群島逛一圈!”

     ……

     龐大的東亞艦隊駛過洋面,朝海峽深處駛去。數海里外,一艘擦著道森島海岸線行駛的英國貨輪船長放下手裡的望遠鏡,扭頭朝他的船員一臉凝重。

     “德國人幾乎掐斷了南美洲協約國海運,麥哲倫海峽出現四艘航速強勁的蒸汽船,它絕不會是中立國商船隊!”白髮蒼蒼的英國老船長略帶慶幸的嗓音迴盪在麥哲倫海峽上空:“南美洲艦隊上當了,德國東亞艦隊走得是麥哲倫海峽!該死的,趁現在為時不晚,快去發電報,讓截擊艦隊回航!”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1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1 07:42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英國人的反擊(三)

     “當我最後決定參加行動計劃時,我就全力以赴,一幹到底。

     ——溫斯頓-丘吉爾

     ……

     1914年12月27日,英法聯合艦隊臨時指揮官薩克維爾-H-卡登中將向海軍總部提交了一份備忘錄,將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大致分成四個步驟:摧毀海峽入口處所有要塞;清掃海峽水雷並且登陸作戰;打通海峽最狹窄處;進入馬爾馬拉海。

     海軍參謀部原則上同意了卡登中將的行動方案,然而英國國防委員會(CID)對於戰役前景有所顧慮。

     “如今,大洋艦隊牢牢掌握北海制海權,皇家海軍有義務奪回本屬於不列顛的海洋,而不是將主力艦派到荒涼的達達尼爾!”國防委員會重要成員、一手炮製那幅著名的“你的國家需要你”徵兵廣告的陸軍大臣霍雷肖-赫伯特-基欽納元帥憂心忡忡。

     “喀土穆基奇納勳爵”最終還是被海軍大臣說服了,佔領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土耳其海峽足以讓英國人奮不顧身。

     1月5日,國防委員會責成海軍部製定更加詳細的計劃,“2月份砲擊和占領加里波利半島,以君士坦丁堡作為最終目標”。

     ……

     加里波利半島位於奧斯曼帝國歐洲部分最東側,東南方向是狹窄的、勾連馬爾馬拉海與愛琴海的達達尼爾海峽,西北方向則是島嶼眾多的愛琴海。整個半島六十英里長,四到十三英里寬,多是荒蕪的高地和狹長的山脈,只有一條戰前臨時修築的泥土路縱貫半島。

     索契角海戰打斷了俄國黑海艦隊的僅有的脊樑和鬥志,俄國人從海上入侵的可能性不復存在,奧斯曼帝國祇剩下來自英法的海上威脅。

     一戰爆發前,德國顧問團就幫助土耳其人敲定了一份嚴謹的達達尼爾海峽防禦計劃。財政拮據的土耳其政府在德國顧問團的指點下,在加里波利半島斷斷續續修建了裝備少量重砲的要塞群。

     索契角海戰後,博斯普魯斯海峽要塞的一些要塞炮被拆卸和運送到達達尼爾海峽,以加強加里波利半島防禦。

     截止1914年年底,達達尼爾海峽入海口的要塞群部署了超過三十二門火砲,最大口徑可達11英寸;入口處至海峽最窄處,土耳其人修築了大大小小的堡壘,擁有一百餘門火砲,最大口徑8.2英寸;海峽最窄部位分佈九十四門火砲,最大口徑甚至有14英寸。

     這並不是陸上防禦計劃的全部,德國陸軍顧問團實地在考察加里波利半島作戰環境後,制定了機動靈活的防禦策略:加里波利半島陡峭的海岸線適合登陸的灘頭並不多,在各要塞群和堡壘群保留基本部隊後,由畜力牽引的榴彈砲和由德國陸軍一手訓練出來的土耳其第五集團軍主力作為機動兵力存在,扼守在僅有的幾處適合登陸的灘頭,為英法聯軍準備了防守反擊這大餐。

     時間進入1915年1月,協約國攻打達​​達尼爾海峽的態勢愈發明顯,德國海軍顧問團岡瑟-呂特晏斯上尉受命完善加里波利半島海上防禦體系。

     深受王海蒂非對稱作戰理論影響的呂特晏斯上尉並沒有盲目擴大雷場。在他看來,土耳其要塞群雖然擁有得天獨厚的地利,但是嚴重缺乏大口徑火砲,部署在海峽入口處的要塞不能抵禦協約國老式戰列艦11、12英寸主砲。

     於是他將水雷作為掩護力量,投放在距離海峽出口處要塞群12英寸主砲最大射程之外。海峽內側的堡壘群和愛琴海一側的要塞群水雷場,則部署在土耳其輕型火砲射程和探照燈的視線之內。

     與此同時,海峽最窄處的水雷場得到加強,凱費斯岬外海作為英法登陸艦隊有可能出沒的海域也設置了雷場;臨時改裝的布雷艇、戰前向德國訂購的三艘二手驅逐艦和四艘法制驅逐艦,也在海峽隱蔽處隨時待命。

     “大馬德,雖然第五集團軍的備戰工作很糟糕,但是帝國海軍情報部門精準的預判和加里波利半島勉強能稱之為充足的彈藥儲備足以扳回一些劣勢……”

     冬季裡的達達尼爾海峽充滿了狂風、亂流、漩渦這些爆裂元素,海勒斯角滿是枯敗的灌木叢和棱角鋒利的亂石。從高加索前線趕回來的利曼-馮-桑德斯將軍沾滿泥濘的高筒皮靴踩在凌亂的碎石上,冷峻的臉上滿是遮擋不住的倦意。

     “看來,高門對於達達尼爾海峽戰役也有所準備。”

     “不,桑德斯將軍,這並不是高門的功勞,奧斯曼雖然從不缺乏忠勇之士,但是戰略眼光卻太過缺乏。”奧斯曼帝國三巨頭之首恩澤爾將軍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披風,腦海裡禁不住浮現那個才華橫溢卻耐不住時間的摧殘,明明戀棧不去卻堅持說要放棄的海軍軍官,繼而聯想到歐洲戰爭爆發後,那個比他年紀大的“年輕人”的赫赫戰績。

     奧斯曼皇室大馬德恩澤爾帶著些許遺憾,嘆道:“歸根究底,我們還得感謝另一位德國人。”

     “哦?”桑德斯撇過頭,望著陷入紛亂回憶中的恩澤爾疑惑道。

     “海蒂-西萊姆!”恩澤爾沒讓桑德斯等待太久,乾澀的嘴中吐出一個差點與土耳其海軍副部長關聯的名字。

     ……

     英法聯軍的備戰工作毫無頭緒,須知道大規模登陸戰在1915年仍是個新鮮名詞,即便頭號海軍強國英國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1月中旬,配屬卡登中將的英法聯合艦隊三艘主力艦(阿金庫爾、愛爾蘭、孤拔號),十四艘老式戰列艦(巨人、海洋、光榮、仇怨、阿爾比翁、不懼,不饒,倫敦、莊嚴、皇后、威爾士王子、丹東、狄德羅、米拉博)在愛琴海集結。

     七艘老式戰列艦(可畏、反擊、威嚴、快速、凱旋、納爾遜、阿伽門農)作為增援艦隊,也在奔赴達達尼爾海峽的途中,英國海軍部卻尷尬的發現他們的預定基地— —特尼多斯島港口設施不全。

     英國人火急火燎的找希臘政府協商,希臘人則信誓旦旦的保證提供優質錨地,於是英法聯合艦隊的主基地被圈定在萊姆諾斯島穆琢港。

     事實證明巴爾幹半島人撒謊不帶眨眼睛,萊姆諾斯島的確是個優質錨地,那一片寬闊深邃的海灣,足以容納協約國所有主力艦。然而沒有海岬和防波堤保護的海灣,動輒數米高的海浪和強勁的大風,足以讓英國人罵娘。

     穆琢港的確有港口設施,可英國人仍按耐不住開砲將那個叫穆琢的小漁村僅有的一座簡易碼頭轟回新石器時代,繼而重建的衝動。

     其實英國人冤枉希臘政府了,愛琴海島嶼雖多,可絕大部分都未經開發,披著中立國外衣卻拉偏架的希臘政府能夠拿出手,距離達達尼爾海峽足夠近,又有錨地設施的島嶼,只有萊姆諾斯島。

     怨聲載道的英法聯合艦隊罵罵咧咧的在小漁村安營扎寨,同一時間,達達尼爾海峽戰役配屬的陸軍也粉墨登場:澳新軍團、一個法國師、還有不少南非印度殖民地炮灰,總計十萬大軍陸陸續續在法國南部、埃及的亞歷山大和塞得港集結,土耳其人夙敵希臘也友情贊助了三個志願師。

     然而在港口等待運兵船的陸軍幾乎是蒼白了等待,既望不見忙著休整基地萊姆諾斯島的海軍,又等不到被多線作戰弄得暈頭轉向的英國本土調令,他們的指揮官甚至仍未確定。於是陸軍官兵只能無所事事的呆在土倫、亞歷山大和塞得港虛度年華。

     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國防委員會全票通過兩週後,登陸部隊指揮官終於確定,達達尼爾遠征軍總司令赫然是曾在第二次阿富汗戰爭、第一次英布戰爭、馬赫迪戰爭中擁有上佳表現,因勇敢、魅力和智慧出眾而聞名的英國本土陸軍司令伊恩-漢密爾頓上將。

     1915年1月,英國遠征軍和法國陸軍正忙著反攻德國,負責組織本土防禦、擴充軍備並轉運往歐陸的伊恩-漢密爾頓爵士忙的昏天暗地。這時,國防委員會一支調令將他和海軍增援艦隊送去達達尼爾。

     可憐的漢密爾頓上將所能知道的一切,就只有“指揮一支陸軍,配合海軍在達達尼爾海峽作戰”,而他對土耳其所有的認識,來自於“1912年的土耳其陸軍操典、一張不完善的作戰區域地圖,和在最後一分鐘衝進倫敦書店買來的君士坦丁堡旅遊指南。”

     抵達亞歷山大港後,伊恩-漢密爾頓上將一直在等待陸軍部下達詳細作戰計劃,卻不想陸軍參謀部認為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將會是一場以海軍為主的“砲艦外交”,一旦皇家海軍殺入馬爾馬拉海,懦弱的奧斯曼帝國就會投降,所以對於具體的作戰方略隻字不提。

     事務纏身的英法聯合艦隊司令官卡登中將,堅持認為具體的登陸戰作戰方案是陸軍內部事物,僅僅向漢密爾頓爵士派出幾名聯絡官員敷衍了事。

     英法聯合艦隊混亂的備戰、絞殺德國施佩艦隊的南大西洋戰役和大艦隊即將恢復的北海戰鬥巡航牽扯了大英帝國海軍部大量精力,海軍參謀部根本無暇考慮登陸作戰的細節。

     萬般無奈之下,漢密爾頓將軍只能自行採取行動。

     由於連加里波利半島是否有水都不清楚,漢密爾頓便命令他的士兵到亞歷山大和開羅的市場去搜羅空油筒、水壺、皮囊和任何其他容器。像在倫敦一樣,儘管不准確,但是所有有關土耳其的地圖和旅行指南仍被買來,因為有總比沒有好些。

     由於缺乏塹壕戰的武器和工具,漢密爾頓麾下的澳新軍團只能發揮主觀能動性,自行生產手榴彈、掘壕工具和潛望鏡。由於缺乏火砲牽引工具,當地的驢夫和他們的牲畜被強徵來作交通運輸之用。

     漢密爾頓上將留給當地人的欠條,清一色落款大英帝國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這一筆爛債又隨著海軍大臣的下台變得曠日持久。

     ……

     紛擾的1月底,由七艘老式戰列艦組成的增援艦隊抵達愛琴海,陸軍第一個營剛剛進駐萊姆諾斯島兵營,戰役後勤支援問題和戰前偵查工作懸而未決;曾經在馬爾他軍艦修配場擔任總監,從未指揮過哪怕一支驅逐艦支隊的薩克維爾-H-卡登中將,便悍然實施第一階段任務——摧毀達達尼爾海峽入口要塞群。

     於是,混亂而銷魂的達達尼爾海峽戰役終於打響!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1 06:3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1 07:41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英國人的反擊(四)

     1915年1月28日,希臘萊姆諾斯島。

     陰霾許久的愛琴海和達達尼爾海峽難得放晴,清晨,溫煦的陽光刺破輕薄的陰雲,洋洋灑灑的傾斜在英法聯合艦隊錨地。冬季休漁的穆琢村漁民撇過臉不想看淡淡的晨光,慵懶的翻身恣意找尋回籠覺的感覺,這時,沉悶的軍艦起錨號在港灣上空聲嘶力竭,打碎這甜蜜的早晨。

     1月中旬,一群西裝革履,背著測繪工具的英國工程師在希臘官員的帶領下,來到稍顯荒涼的萊姆諾斯島,帶來了機器大工業的聲音,帶走了小漁村延續了幾個世紀的古老和寧靜。

     萊姆諾斯島很快變成喧鬧的工地,體型龐大的運輸艦將成噸重的鋼鐵機械卸載在穆琢村外,簡易的碼頭被一群虎背熊腰的軍人嚴密控制,漁民的漁船被拖拽至偏僻的角落;南部和東部鬱鬱蔥蔥的棕櫚樹和櫟樹被砍伐乾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兵營、倉庫和隨地擺放的建築材料。

     惺忪的睡意被軍艦的汽笛聲打消,漁民家的男人猛地掀開背角,怒氣沖衝的走到窗前,旋即被窗外的景象驚呆。

     6時44時,冬風蕭瑟,一艘無畏艦(阿金庫爾號),六艘前無畏艦(巨人、海洋、光榮、仇怨、阿爾比翁、丹東號),三艘輕巡,九艘驅逐艦,五艘掃雷艦,一艘水上飛機母艦和三艘支援船隻沉重的船錨陸續從海底泥沙中拔出,扯起汽笛緩緩開出海域遼闊的萊姆諾斯島穆德羅斯灣,義無反顧的朝達達尼爾海峽駛去。

     “嗨,英國佬這是去胖揍土耳其雜種!”赤裸著上身的希臘漁民猛地推開窗戶,興奮的揮了揮拳頭。雖然很不爽英國人鳩占鵲巢的卑劣行徑,可這並不妨礙這些漁民仇恨夙敵土耳其。 “英國佬,幹得不賴!”

     ……

     “希臘萊姆諾斯島位於愛琴海北部,距離達達尼爾海峽只有43海裡。該島由火山岩構成,南、北各有一個天然形成的深水灣,英法聯合艦隊主要集中在南部的穆德羅斯灣。”

     1月下旬,英國人在距離加里波利半島和達達尼爾海峽咫尺之遙的萊姆諾斯島建立前進基地,並且大張旗鼓的派出偵查機和情報艦隻蒐集土耳其人的防禦佈置。

     很明顯,協約國的攻擊迫在眉睫。

     奧斯曼帝國那支裝備三架德製阿維亞蒂克式雙座偵查機的海軍航空隊,被調到達達尼爾海峽前線。 1月27日清晨,土耳其航空隊隊長,德國飛行員博克少校冒險迫近萊姆諾斯島,進行一次航空偵察。

     1月28日清晨,醞釀許久的軍事會議在加里波利半島最南端的賽得巴要塞地下室召開。昏暗的燈光下,第五集團軍司令利曼-馮-桑德斯、達達尼爾海峽海防司令的拉烏夫少將、德國南下潛艇支隊臨時指揮官卡爾-鄧尼茨上尉、水雷戰隊司令岡瑟-呂特晏斯上尉和土耳其第五集團軍、達達尼爾海峽各要塞指揮官雲集。

     博克少校將一疊航空照片攤開,指著那些非專業人士難以分辨的航空照片,詳細介紹道:“雖然穆德羅斯灣的水深條件和水域面積適合建港,但是穆德羅斯灣南端寬闊的出海口也是它最大的缺點!”

     模糊的黑白照片上,一條南北走向的銀白色水帶深深嵌入島嶼深色的陰影中,南端出海口與海灣的寬度幾乎完全相等。

     “英國人剛剛進駐萊姆諾斯島,他們的反潛體系應該尚未完成。”卡爾-鄧尼茨上尉年少輕狂的目光戀戀不捨從黑白照片上收回,握緊拳頭努力壓抑幾乎溢於言表的激越:“英國人並不知道我的潛艇部隊已經偷偷溜進達達尼爾,先生們,這是一個機會!”

     “還有哈米迪耶號裝巡和十一艘驅逐艦!”想到曾經砸鍋賣鐵以圖民族自強的幻想和阿姆斯特朗船廠雪白明晃的刺刀,想到為接收戰艦拼命訓練的奧斯曼水兵和紐卡斯爾獰笑著的經理,拉烏夫禁不住咬破嘴唇。

     扶著老舊的辦公桌緩緩站了起來,拉烏夫嗜血的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頓道:“桑德斯將軍,土耳其人最大的恥辱——蘇丹奧斯曼一世號和瑞薩蒂赫號戰列艦就在穆德羅斯灣,讓海軍主動出擊,土耳其人需要捍衛自己的尊嚴!”

     索契角海戰後,拉烏夫少將已經是土耳其海軍部副部長,桑德斯並不想讓拉烏夫去冒險,可一應言語在民族尊嚴問題面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身為猶太裔的桑德斯捂著那顆感同身受的心,沉吟了片刻,終於點點頭。

     “讓鄧尼茨的潛艇部隊去穆德羅斯灣開展前期偵查,2月初,潛艇部隊和驅逐艦艦隊可以開展一次突襲行動,代號'奧斯曼救贖',拉烏夫將軍親自指揮!”

     全權負責達達尼爾海峽防禦戰的桑德斯中將戰鬥指令剛剛下達,這時,地下室外傳來劇烈的爆炸聲,會議桌和木椅劇烈震顫起來,灰塵和沙粒從地下室頂部傾瀉而下,瀰漫在緊張的空氣中。

     “敵襲?”所有人心底禁不住一顫:“英國佬來得好快!”

     ……

     愛琴海,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正在向東開進。

     巨人、海洋號老式戰列艦、三艘輕巡、四艘驅逐艦和五艘掃雷艦作為前進艦隊,一艘主力艦和四艘老式戰列艦作為主力艦隊,五艘驅逐艦和三艘支援艦隻作為後衛艦隊。

     由民用船隻改造來的老舊掃雷艦和三艘鍋爐老化行動遲緩的支援艦隻拖累艦,艦隊行進速度並不快,然而40多海裡的距離算不得什麼天塹。 10時11分,前衛艦隊迫近土耳其海岸線。

     10時18分,英法聯合艦隊主力艦隊抵達達達尼爾海峽,距離加里波利半島賽得巴要塞僅有11,000碼。而此時,指揮官卡登中將依然悠閒自得的坐在愛爾蘭號戰列艦臨時司令官室內,翻弄過時的報紙,享受愜意的靜謐。

     “誰說沒有作戰方案!”

     愛爾蘭號勤務兵克魯伊夫在他的日記中這樣寫道:當艦隊參謀長約翰-德-羅貝克少將向司令官卡登抱怨砲擊行動缺乏戰略規劃時。薩爾維克-H-卡登中將似乎錯愕了片刻,糾結了半天才組織好語言,怏怏不快的回復道:“用13.5英寸和12英寸主砲將土耳其人似是而非的要塞轟塌!清除土耳其人防禦工事之前不要靠近海岸線,直至確認土耳其人沒有任何反擊力量,再派出掃雷艇清掃可能的水雷場並且登陸作戰。少將,這就是我全部的作戰計劃!”

     10時23分,砲擊行動開始了,七艘戰列艦排成長長的戰列艦,從西北方向掠過賽得巴要塞近海。愛爾蘭號13.5英寸主砲在一萬碼的距離上砲擊,六艘老式戰列艦12英寸主砲也先後開火。

     為了防止土耳其人11英寸要塞炮的還擊和可能襲殺出來的驅逐艦,英國砲擊艦隊不敢下錨,與土耳其海岸線小心翼翼的保持9000碼的距離。在這個距離,英國人的砲擊精度很不理想。

     10時29分,兩架英國肖特184型水上飛機飛臨賽得巴要塞上空。英國人試圖用無線電發報機校射,然受制於當時無電線通訊設備的體積和重量,這種可貴的嘗試變得不可理喻。

     由於加裝無線通訊設備,木結構半敞開式的水上飛機顯得異常笨重,通訊兵不得不在惡劣的環境下觀察和計算,趕在飛機有限的燃料耗盡之前,將射擊效果和修正的射擊參數以電碼的形式傳回艦隊,並且期望在劇烈搖晃的機身和撲面而來的寒風下,觀察彈著點和敲打密碼機這一心兩用的過程不會出現任何疏漏。

     低效率的砲擊持續大約半個小時,除了幾座外圍堡壘被擊毀之外,英國人毫無戰果,肖特184燃料耗盡,不得不搖搖晃晃的返航。這時,土耳其賽得巴要塞突然暴起一團沖天的煙霧,烈焰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英格蘭水兵的歡呼聲和《Rule-Britannia》隔著11英寸司令塔裝甲,仍舊如幻夢一般穿透進來。

     “這是上帝對英格蘭人的饋贈?”不熟悉的作戰環境,糟糕的備戰,含混不清的作戰方略,一意孤行的司令官,自從艦隊出港,參謀長約翰-德-羅貝克少將不好的預感如影隨形。當羅貝克少將憂心忡忡之時,海岸線方向的劇烈爆炸聲突如其來,由不得羅貝克不暈眩。

     “不,這並不是上帝的饋贈,而是皇家海軍的硬實力,羅貝克將軍。謹慎是一項優良的品質,可千萬不要讓謹慎演變成顧慮遲疑而駐足不前。”一直呆在船艙喝茶看報的薩爾維克-H-卡登中將終於姍姍遲來,踏足他的愛爾蘭號戰列艦指揮塔,帶著英倫紳士風度對一直與他唱反調的艦隊參謀長風度翩翩道:“命令艦隊繼續砲擊,輕巡支隊掩護掃雷艦清掃海岸線雷區,陸戰隊準備在V海灘和S海灘登陸,也許我們可以拿下賽得巴要塞!”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1 06:35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1 07:42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英國人的反擊(五)

     1915年2月初,達文波特造船廠彩旗飄飄香檳四濺,無論是皇家海軍官兵還是大英帝國子民都對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二號見厭戰號完工欣喜若狂,因為大艦隊的自我救贖之日可帶。

     雖然德意志後塞德立茨型戰巡性能參數更加接近快速戰列艦,但是英國媒體為了鼓舞民心士氣,依然倔強而固執的認為伊麗莎白女王級是世界第一艘快速戰列艦。

     老實說,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是一款性能優異、優點突出的戰列艦。其標準排水量29,150噸,採用全燃油鍋爐,設計航速超過25節,裝備4座雙聯裝15英寸主砲,側舷水線帶主裝甲和砲塔主裝甲達到13英寸。

     1915年1月初,女王級戰列艦首艦伊麗莎白號完工,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女王級二號艦厭戰號在達文波特造船廠工人的努力下提前建成。

     至此,大艦隊主力艦數量達到令人生畏的二十七艘,包括二十二艘無畏艦和五艘戰巡,而北海對岸的德國大洋艦隊僅有十七艘無畏艦和五艘戰巡。

     1月底德軍在東線開展攻勢,為了牽制俄國兵力,大洋艦隊六艘主力艦在東波羅的海進行封鎖和威懾。 2月初,修理完畢的毛奇號戰巡和剛剛完工的德意志號戰巡跟隨塞德立茨號在瑞典南部海域開展巡航訓練,威廉港和傑德灣如今只有十三艘無畏艦,大艦隊重新獲得夢寐以求的數量優勢,皇家海軍蠢蠢欲動,試圖奪回北海制​​海權。

     自8月4日德英相互宣戰以來,德國人用無恥的潛艇戰和水雷戰致使皇家海軍陷入非對稱作戰的泥潭。 1914年11月1日,英王喬治五世級大膽號戰列艦觸雷沉沒,1914年11月26日,倫敦級壁壘號前無畏艦在蘇格蘭北部觸雷沉沒,1915年1月1日,可畏級可畏號前無畏艦在波特蘭角被潛艇擊沉。

     這僅僅只是大型艦艇的傷亡數字,在繁忙的英吉利海峽運輸線、海峽艦隊巡邏線、泰晤士河河口至蘇格蘭北岸,英國人輕型艦艇和商船傷亡事件屢見不鮮。在大洋艦隊的掩護下,德國人的輕巡、驅逐艦、潛艇、甚至是僅僅攜帶一挺機槍或者幾枚50公斤航空炸彈行動遲緩的飛艇,也能在不列顛人的北海追亡逐北!

     並非皇家海軍不作為,赫爾戈蘭灣海戰,負責北海南部防禦的哈里奇艦隊遭受重創,多格爾沙洲海戰之前的突襲戰更是打斷了哈里奇艦隊最後一絲鬥志。多格爾淺灘一役,英國人損失兩艘戰巡,即便無敵級不屈和不撓號戰巡迴訪,擁有一艘虎級,兩艘獅級和兩艘無敵級戰巡的英國快速艦隊也絕不是德國人戰巡艦隊的對手。

     裝巡無法對抗“巡洋艦殺手”——戰列巡洋艦,科羅內爾海戰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英國人缺乏偵查力量,失去耳目的大艦隊只能拱手讓出北海制海權。

     1915年1月,北海​​不利態勢終於得到改變,英國人失落許久的好勝之心被重新尋了回來。利用大洋艦隊東進這一有利時機奪回北海南部製海權,掐斷德國人北海運輸線被英國海軍參謀部提上日程。

     1月26日,英國第二裝巡艦隊兩艘米諾陶級裝巡,四艘勇士級裝巡駛出斯卡帕灣,南下掃蕩北海,擊沉正在霍恩斯瑞夫淺灘西北海域巡邏的第三偵查艦隊慕尼黑號輕巡。

     2月1日,厭戰號戰列艦完工,並且被編入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為了讓伊麗莎白號與厭戰號盡快形成戰鬥力,英國海軍部製定了北海戰鬥巡航艦隊。

     2月3日,沉寂許久的斯卡帕灣熱鬧起來,英國人決定以打代練,通過戰鬥巡航和低烈度海戰,使得那兩艘女王級戰列艦盡快形成戰鬥力。於是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重新出港,五艘戰巡和第一裝巡艦隊掩護兩艘女王級沿著丹麥海岸線巡航。

     “司令官,前面就是德國人所謂的200海裡防禦圈……”第一戰巡艦隊副司令蘭帕德少將指著大霧瀰漫的海域,稍顯意氣風發,“要不要進行一次火力偵察?”

     “下次吧……”貝蒂拾起望遠鏡試圖穿透大霧背後年輕帝國對海洋的決心,春意闌珊道:“這不過是伊麗莎白號與厭戰號的首次遠距離海試,當它們形成戰鬥力,我必將勇闖由我的老朋友一手打造的赫爾戈蘭灣防禦圈!”

     ……

     1月,一支由六艘主力艦和七艘前無畏艦組成的德意志艦隊突如其來,不動聲色的封鎖芬蘭灣,扣押和擊沉俄國商船貨輪,甚至做出登陸加里灣的姿態。

     德意志艦隊給俄國人的壓力可不止一星半點,在四艘甘谷特級無畏艦建成服役之前,埃森上將手中只有由法國承建、原遠東艦隊旗艦切薩列維奇號前無​​畏艦、切薩列維奇號俄國山寨版光榮號、兩條日俄戰爭之後建造的聖安德烈級前無畏艦聖安德烈號與保羅一世號,由英國人承建留里克II號裝甲巡洋艦來撐撐門面。

     擁有四艘前無畏艦,五艘裝甲巡洋艦、四艘輕巡、六十二艘驅逐艦和十二艘潛艇的波羅的海艦隊還不夠德國封鎖艦隊塞牙縫。

     面對如此險惡的局勢,俄國人不得不祭出鐵桶陣,所有艦隻龜縮芬蘭灣的赫爾辛基、塔林基地和喀琅施塔得,用驅逐艦、水雷和海岸炮封鎖芬蘭灣水道。為了防止德國人可能的登陸作戰,二十萬俄軍被抽調和加強至波羅的海。

     儘管用水雷封鎖了芬蘭灣水道,並且得到陸軍的支援,但失敗的情緒仍舊在俄國水兵中間滋蔓,就好像最可怕的瘟疫。波羅的海艦隊士氣如同俄國寒冷的冬季降至冰點,銳意進取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尼古拉-埃森上將對此毫無辦法。

     好在亞歷山大-瓦西里耶維奇-高爾察克上校挺身而出。

     四十二歲的高爾察克絕對是平庸保守的俄國海軍高層中的另類。畢業於聖彼得堡海軍學院,通曉多門外語,兼職北冰洋探險隊水文學家和海圖專家的他,堅持要用積極戰術讓德國艦隊盡可能的遠離海岸線。

     1915年1月26日,在高爾察克的堅持下,四架伊里亞-穆羅梅茨型戰略轟炸機對封鎖艦隊進行轟炸。

     伊里亞-穆羅梅茨型戰略轟炸機是世界上第一款重型轟炸機,飛行速度每小時137公里,最大升限達400​​0米,最大航程為540公里,機組成員4~8人。伊里亞-穆羅梅茨可以安裝多達8挺機槍,裝有駕駛和領航儀表以及轟炸瞄準具機,並且首次採用了電動投彈器,飛機載彈量400公斤,超載時可達700~800公斤。

     史學界公認,伊里亞-穆羅梅茨型戰略轟炸機乃是一戰最強大的戰略轟炸機,因為縱觀一戰,無論是敵國還是盟國都不曾製造出可與之媲美的重型轟炸機。

     這是人類歷史上首次艦空決戰,雖然它預示了大艦巨砲的窮途,但是在1915年,轟炸機的能力卻遭到無情的羞辱。

     雖然由王海蒂編纂的大洋艦隊訓練大綱有艦隊防空這一嶄新的科目,但是訓練有素的德國砲手們面對並不熟悉的防空作戰仍免不了手忙腳亂,並且在慌亂中創下了無數個第一次:第一次結成防空陣型;第一次將88毫米高平兩用副砲仰角調至最大;第一次向敵國飛機開火。

     十數分鐘的空襲,四架伊里亞-穆羅梅茨型戰略轟炸機草率的向德國封鎖艦隊投擲了總計一噸彈藥,並且用機槍進行掃射。獲得的戰果僅有邊境總督號右舷裝甲幾道刮傷的痕跡,馬德格堡號輕巡救生艇蒙布上幾尺的洞口,B-98號驅逐艦艦艉點點血跡,總計兩名德國水兵在空襲中陣亡,四名水兵受傷。

     雖然空襲行動失敗了,但是高爾察克上校並沒有氣餒,因為作為水雷總隊指揮官,他還有一支精銳的布雷艦支隊和俄國冬季漫長的黑夜。

     ……

     在陸軍的堅持下,王海蒂成為阿爾比翁行動總指揮官。就好像開戰之初的希佩爾將軍,神經衰弱的王海蒂不得不身兼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和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兩職。

     阿爾比翁行動已經持續了一個月,枯燥無味的艦上生活和堅守不出的波羅的海艦隊,讓艦隊官兵稍稍有些精神鬆懈。王海蒂卻從俄國人別具一格的空襲行動中,看出北極熊隱藏起來的獠牙,很明顯,俄國人並沒有放棄反擊,他們正在暗處等待時機。

     王海蒂試圖召開艦長會議,可是2月初第一偵查艦隊挪威海域戰鬥巡航和德意志號戰巡即將完工的消息分散了他的精力。 2月2日,王海蒂臨時參加了德意志號戰巡完工儀式,2月4日,柏林海軍總部點名要求王海蒂參加柏林海軍高層會議,討論如何應對大艦隊近期氣勢洶洶的態勢。

     分身乏術的王海蒂已經無暇顧及封鎖艦隊具體事務。

     2月2日離艦之前,王海蒂嚴令封鎖艦隊不得靠近俄國海岸線,旋即將艦隊託付給副司令、第四戰列艦隊威廉-蘇雄中將。

     這項決議在當時順理成章,可蘇雄中將辜負了王海蒂的期望。 2月6日之後,這項決定成為有心人對付王海蒂最好的藉口,最終演變成為一場風暴。

     2月6日清晨,帝國陸軍情報部門獲悉俄國人正從波羅的海沿岸防禦部隊秘密調兵,興登堡元帥和魯登道夫將軍請求封鎖艦隊採取有力行動,阻止俄國人抽調兵力增援東線戰場。

     相對於王海蒂對阿爾比翁行動實質的清楚認識,蘇雄中將顯然有些頭腦發熱。他下令第四戰列艦隊砲擊愛沙尼亞西側的西烏馬島並且迫近海岸線,做出登陸作戰的態勢。

     2月6日正午,王海蒂搭乘補給艦返回封鎖艦隊旗艦呂佐夫號戰巡。風塵僕僕的他發現第四戰列艦隊七艘老式戰列艦不翼而飛,希烏馬島方向炮聲隆隆。

     王海蒂怒氣沖衝的走進艦隊指揮塔,詰問尚未出口,副司令蘇雄中將便走了過來,紅著眼睛將一張電報紙遞了過來。

     “將軍,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馬德格堡號輕巡沉沒了?”王海蒂繃著臉,帶著莫名的揪心,不尷不尬的開了個跨越時空的冷笑話,遲遲不去接那張電報紙。直到蘇雄將軍嘴裡吐出幾個足以讓王海蒂瘋狂的詞彙,王海蒂終於變了臉色,咆哮著劈手將電報紙奪了過去。

     “司令官,很遺憾,奧登上校在福克蘭群島壯烈殉國!”

     伯恩哈德-馮-奧登陣亡了? !王海蒂眼睛一黑,眩暈感如潮水般襲來,饒是蘇雄眼疾手快也沒能扶住倒地的王海蒂,呂佐夫號戰巡指揮塔內一片紛亂。這時,海岸線方向隱約傳來沉悶的爆炸聲。

     有軍艦中彈或者觸雷了!參與並指揮了兩場海戰,經驗豐富的“老將”王海蒂熟悉這聲音,不由自主的倒吸冷氣。

     “將軍,有些不妙,布倫瑞克號觸雷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1 06:35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1 07:41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海軍政治風暴(一)

     1915年2月1日,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在麥哲倫海峽馬蘭迪亞斯港以北狹窄的海峽,遭遇巡邏警戒的布里斯托爾號輕巡。東亞艦隊不費吹灰之力便​​擊沉這艘輕巡,但是暴露行蹤仍然讓整支艦隊萌生不好的預感。

     從西太平洋赤道地區到南美洲最南端,數千海裡的航行讓東亞艦隊戰艦狀態每況日下。艦體水下部分的浮藻和海貝嚴重影響航速,雖然屢次組織水兵潛水清理,但是收效甚微;燃煤鍋爐的弊端也在遠距離航行中暴露無遺,依附在水管和鍋爐底部的沉渣總是不請自​​來,無法徹底清除。

     即便是最好狀態,東亞艦隊的最高航速也只有24-24.5節,如今的東亞艦隊航速更是降至23節,這種速度是無法擺脫人多勢眾、兵強馬壯的英國南美洲分艦隊。

     施佩伯爵和奧登不得不放棄襲擊福克蘭群島斯坦利港的計劃,再次施展迷蹤步:拖後的雷德斯頓號輕巡穿過兵力被抽調大半的德雷克海峽,徑直駛向德屬東非,艦隊主力沿阿根廷海岸線航行,做出北狩烏拉圭蒙得維的亞的姿態,旋即調轉航向,避開福克蘭群島,從福克蘭群島北部廣袤的海域突圍,奔向德屬西非。

     孤懸海外,直面英國截擊艦隊三艘戰巡24門12英寸主砲的東亞艦隊全體官兵已經做好了東躲西藏的心理準備,然而形勢比最悲觀的水兵的預計仍然可怖。

     事實上,早在擊沉布里斯托爾號輕巡之前,他們的行蹤就已經暴露,沿著阿根廷海岸線航行與隨後的轉向動作,也一直沒能擺脫協約國散佈在南美洲東海岸,由商船遠洋漁船和巡邏艦隻組成的情報網。

     2月6日,穆爾少將的截擊艦隊越過福克蘭群島,派出搜索陣型朝烏拉圭海域搜索過去,與東進的東亞艦隊迎頭撞上。

     遭遇戰不期而遇,為了在蒼茫大海上抓住施佩艦隊,穆爾將他的截擊艦隊排成寬度足有十數海裡搜索陣型。上午10時12分,截擊艦隊奧拉馬號武裝船首先發現東亞艦隊,由商船改裝的奧拉馬號第一時間內擊沉,但是該死的預警電報仍然被送了出去。

     位於奧拉馬號武裝船附近的不倦號戰巡與卡納馮號裝巡增援過來。

     屬於得文郡級裝甲巡洋艦的卡納馮號雖然有10850噸的標準排水量,但是四門7.5英寸主砲和六門6英寸副砲,22節的最高航速讓它無法正面硬撼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遭遇戰的開局是截擊艦隊旗艦不倦號戰巡遭受沙恩霍斯特號與格奈森瑙號圍攻。

     不倦級戰巡8門45倍徑12英寸主砲的確可怖,沙恩霍斯特級160毫米的水線帶主裝甲和180毫米的主砲塔裝甲在12英寸炮面前不堪一擊。可不倦級6英寸(152毫米)水線帶主裝甲和7英寸(178毫米)砲塔主裝甲,同樣無法抵禦沙恩霍斯特級8門42倍徑240毫米主砲。

     數千海裡的轉進、無數次低烈度襲擊行動和科羅內爾海戰,讓東亞艦隊官兵與戰艦的磨合達到驚人的水平。幾輪砲擊下來,沙恩霍斯特號僅僅受了輕傷,而不倦號戰巡艦艉卻中彈一發,濃煙滾滾。

     10時43分,老人星號老式戰列艦趕到戰場,而格奈森瑙號大型裝甲艦、萊比錫號輕巡已經與不倦號戰巡華麗的錯肩而過。不倦號戰巡將注意力放在後面兩艘德艦,一時間12英寸主砲彈如雨注。沙恩霍斯特艦在奧登上校的帶領下勇敢的站了出來,試圖用稍稍厚實一點的艦身,掩護紐倫堡號輕巡突圍。

     這時,災難發生了,沙恩霍斯特號中彈!

     一發12英寸穿甲彈穿透沙恩霍斯特號那條脆弱的水線帶,在右舷扯開一個數米長的裂縫,數百噸海水洶湧而入,沙恩霍斯特號航速瞬間慢了下來。格奈森瑙號試圖救援,然而英國截擊艦隊新西蘭號戰巡、防禦號老式戰列艦和康沃爾號裝巡陸續趕到戰場。

     無論是沙恩霍斯特號艦長伯恩哈德-馮-奧登,還是東亞艦隊馬克西米里安-馮-施佩都意識到最後的時刻已經來臨。

     施佩吶喊著要與沙恩霍斯特艦共存亡,並且將艦隊指揮官留給他看重的年輕人伯恩哈德-馮-奧登。作為沙恩霍斯特號艦長,奧登絕不願意讓一位白髮蒼蒼的老海軍替他承受這悲壯的榮耀。

     他固執的命令水兵以下犯上,將倔強的老伯爵押送至紐倫堡號輕巡,旋即指揮艦體有些傾斜的大型裝甲艦集中火力攻擊不倦號,試圖與不倦號戰巡同歸於盡。

     穆爾少將看出了沙恩霍斯特號的決心,他命令信號兵掛出“澳大利亞號和新西蘭號繞過沙恩霍斯特艦,繼續追擊”的信號旗,遭受重創的沙恩霍斯特號則交給航速遲緩的防禦號、老人星號戰列艦。

     卻不想一隻腳已經踏足地獄的沙恩霍斯特艦一發240砲彈命中了不倦號主桅杆,長長的信號索被飛舞的彈片削去一半,濃煙很快從不倦號艦體舯部翻湧而起。

     失去指揮的截擊艦隊節奏凌亂起來,最後加入戰場的澳大利亞號開展追擊,隨後尷尬的發現它沒有援軍,不得不放棄這種努力。新西蘭號艦長依據那濃煙中的半截信號旗展開自由想像,不自覺的將砲口對準沙恩霍斯特號。

     穆爾少將的無能和怯弱在這場截擊戰中暴露無遺。

     信號索被毀後,少將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不倦號陷入危局,他需要重新尋找旗艦,而不是搶修和更換信號索,或者用電報的形式傳遞信息。

     穆爾少將搭乘交通艇靠近老人星號戰列艦,卻被告知“我艦沒有旗艦設備,信號旗甚至不能完整的傳遞信息”。萬般無奈之下,穆爾少將不得不前往新西蘭號戰巡,如此折騰的時間足以讓東亞艦隊主力逃出截擊艦隊追擊範圍。

     11時01分,新西蘭號戰巡終於掛上了穆爾少將的旗艦旗幟,沙恩霍斯特號大型裝甲艦也在數艘戰巡、老式戰列艦和裝甲巡洋艦圍殲下終於堅持不住,傾覆在即。

     奧登謝絕了英國人的戰俘營,他下令所有艦員棄艦投降,卻反身將自己關進艦長室。 1915年2月6日11時04分,東亞艦隊沙恩霍斯特號沉沒,五百六十七名艦員與德意志基爾海校三劍客之一的雄才奧登上校壯烈殉國。

     ……

     奧登死了,那個盛氣凌人從不肯服輸,堅持貴族的傳統和驕傲,卻也重情重義的大將之才伯恩哈德-馮-奧登居然死了!

     1897年,奧登的好朋友謝爾曼在遙遠荒涼的德屬西非約拉河谷陣亡,悲痛欲絕的奧登抽空返回巴伐利亞鄉下農莊,在弗里德貝格完成謝爾曼的夙願,建起了兒時幻想過的酒莊。並且將謝爾曼的墳塚安置在空氣中散逸著葡萄酒的甘醇,矢車菊的芳香和松柏積蓄的水霧恣肆下的山坡。

     祭奠謝爾曼的亡魂,那是奧登這十數年雷打不動的矜持,即便1914年戰爭歲月,虔誠的奧登無法親臨,但是南太平洋凋零的小紙花和軍人的眼淚足以告慰一切。

     生命的逝去並不是友誼的終結,伯恩哈德-馮-奧登用堅持詮釋了這一定義,可奧登死後,與謝爾曼的友誼與記憶又該由誰來承載?絢爛在1915年2月6日的福克蘭群島,奧登的亡靈又該由誰來撫慰? !

     歸根究底,弗里德貝格的酒莊尚未打開市場,慘烈的帝國戰爭尚未勝利,大洋艦隊還未獲得海洋王座,瀟灑恣肆的基爾海校三劍客還未功成名就,奧登怎麼在這個緊要關頭離場!

     扶著冰冷的艙壁軟軟的坐靠在呂佐夫號戰巡指揮塔甲板上,揮手讓一臉關切的艦隊參謀核實消息,王海蒂瞇著眼睛品味內心的翻江倒海。

     這並不是王海蒂第一次遭遇死亡,1894年海瑟薇的去世就曾讓他徬徨,可那種刻骨銘心是建立在回不去的過去,看不透的未來,帶著時空厚重感的痛;1914年赫爾戈蘭灣海戰與多格爾沙洲海戰曾讓王海蒂咬碎銀牙,可那種錐心刺骨是建立在裹屍布里年輕的容顏,辦公檯上厚厚一疊陣亡通知書上,那是一種身為將軍不可承受的痛。

     1915年,奧登死了,那種情緒不同以往,因為奧登曾經是他的仇人,也是他二十年的知己。 1897年在幾內亞灣魚雷訓練艦上的和解,1900年與英國人戴維-貝蒂在北京四九城穿街過巷,1902年寒冬婚禮前夜的至死方休,零散的畫面如同一幕蒼涼的影片在王海蒂的腦海裡重複播放,叫王海蒂艱於呼吸。

     謝絕了參謀官的好意,王海蒂堅持坐在冰涼的司令塔甲板上,絕不肯將自己置入司令官艙室那令人窒息的幽閉空間,試圖讓甲板上絲絲滲人的寒氣侵入自己的身體,好叫混亂的心緒重回理智。

     “我不僅是奧登的好朋友,還是封鎖艦隊的指揮官!”王海蒂攥著拳頭,咧開乾澀的嘴沙啞道:“副司令,布倫瑞克號還能挽救嗎?”

     “布倫瑞克號它太老了,水密結構不足以對抗水雷……”指揮失誤的蘇雄中將顯然慌了手腳,遲疑著不敢道出足以終結他軍事生涯的事實。

     事實上,自2月1日開始,高爾察克和他的水雷戰隊幾乎每天深夜都會溜出赫爾辛基港,冒險在德國封鎖艦隊可能出現的海域布雷。高爾察克的冒險成功了,2月6日12時21分,迫近希烏馬島海岸線進行砲擊的第四戰列艦隊,不小心闖入僅有30餘枚水雷的俄國水雷場,布倫瑞克級老式戰列艦首艦布倫瑞克號觸雷沉沒,三百二十五名艦員陣亡。

     “1915年,我期待著的大洋決戰之年開篇居然如此慘痛……”王海蒂終於鬆開了他的拳頭,淡淡的釋懷下滿是爆裂的情緒:“蘇雄中將,政治風暴開始了!”

     ……

     福克蘭群島海戰消息已經闖進夏洛騰堡宮。

     一艘沙恩霍斯特級大型裝甲艦不至於讓德意志海軍一蹶不振,但是殘缺不全的東亞艦隊和凋零的海軍明日之星,仍然叫帝國皇帝心潮低落。

     “陛下,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出事了……”帝國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敲門走進皇帝的書房,不緊不慢道。

     “哦?”批閱文件的皇帝威廉右手一場,一星點墨汁甩到文件雪白的紙張上,異常妖艷刺眼。 “是主力艦嗎?!”

     “不,只是一艘老式戰列艦。”皇帝言語中明顯帶上了顫音,對於大洋艦隊的感情溢於言表,反倒是作為海軍最高長官的卡佩勒臉上做作的沉痛和感傷,還不如帝國神經質的皇帝來得真摯:“第四戰列艦隊的布倫瑞克號,12時21分,布倫瑞克號觸雷沉沒。”

     “封鎖作戰難免會有意外,就好像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協約國用艦炮和陸戰隊爆破的方式摧毀了賽得巴要塞大部分要塞炮,可協約國也丟了巨人號老式戰列艦和一艘輕巡洋艦。”皇帝終於鬆了一口氣了,重新拾起那份不再純白的文件批閱起來。

     “陛下,雖然布倫瑞克號沉沒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但是我們卻可以利用這件事消除海軍內部某些不受控制,總是試圖拿陛下的艦隊博取名聲的異端……”卡佩勒臉上那些惺惺作態盡數散了去,重新換上怎麼也掩飾不去的鬼魅笑容,圖窮匕見道:“比如說海蒂-西萊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2 03:1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2 04:04 PM 編輯

十二章 海軍政治風暴(二)

     “海蒂-西萊姆?”拿起來的鋼筆重新放了下去,皇帝並不抬頭,反手拾起從不離身的白手套,鬆弛的表情重新僵硬起來。

     威廉最早得知這個名字還是十數年前。 1897年10月,曾經的寵臣提爾皮茨星夜將一份不到六千字,扉頁上標註“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署名海蒂-西萊姆的論文遞給了他。

     平心而論,海蒂-西萊姆的論文相對於他十九歲的年齡足以令人驚艷。威廉知道年輕人所表述的並非泰奧菲勒-奧貝與拉烏爾-卡斯特的綠水海軍學派的繼承和變異,觀點雖然粗糙略顯稚嫩,但相對於馬漢的海權論更卻具有實際操作性。

     總之,這份論文有其應有的價值,卻並不合符皇帝的心理預期。

     他,威廉-馮-霍亨索倫,德意志帝國皇帝,霍亨索倫家的王者需要的是一支足以正面挑戰日不落帝國皇家海軍,足以為他的帝國從垂死的帝國主義手中獲得“陽光下的地盤​​”,絕不辜負德意志帝國大國地位的公海艦隊。

     這支艦隊應該有數不清的巨艦,林立的巨砲,而不是將資源浪費在前途未卜的全重裝戰列艦、完美巡洋艦、大而無當的飛艇、性能糟糕的潛艇和凡爾納式的能夠空投魚雷的飛行器

     不得不說,年輕人的觀點頗具煽動性,這無疑會給皇帝的大海軍計劃帶來難以預料的阻力。皇帝試圖壓制年輕人,提爾皮茨提前出手了,他用二級機密草草了結這段往事。

     1898年的國會撥款聽證會,提爾皮茨豪情萬丈之前正是年輕人的縱橫捭闔談笑風生,海蒂-西萊姆成為海軍英雄,成為帝國海軍大臣助手,皇帝對這一切不置可否。然而《第一次海軍擴軍法案》後,海軍總部元帥與尉官的爭執不休傳到皇帝的耳中,皇帝終於有藉口將年輕人調離本土,讓他在遠東,在東普魯士,在東非浪跡天涯。

     1905年,無畏艦時代自英國人手中開啟,那時節提爾皮茨三番兩次拖延和阻止布倫瑞克級後續艦和普魯士級戰列艦造艦數量和工期,一次又一次揮霍威廉對他的信任和忍耐。

     直到英國人開工建造無畏號戰列艦,提爾皮茨圖窮匕見的揮舞著“英國威脅論”這大棒,皇帝才琢磨出一點味道:年輕人的觀點是對的,替他背黑鍋的提爾皮茨對於非對稱理論絕非無動於衷,而正是他,威廉-馮-霍亨索倫的堅持和一意孤行導致英國無畏艦開工時,大洋艦隊尚有大量取之無用、棄之可惜的老式戰列艦擺在船台上。

     皇帝敏感而脆弱的神經被觸動了,作為政治家,他為提爾皮茨的無畏艦計劃一路綠燈,但是對於海蒂-西萊姆,偏激的皇帝卻執意要他趕出海軍。

     1914年,提爾皮茨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年輕人調回本土,皇帝措手不及,但是對於提爾皮茨的最後一絲眷顧也煙消雲散。

     “縱觀開戰以來所有海上行動都脫不開海蒂-西萊姆的影子。與其說提爾皮茨、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元帥太過激進,總是妄圖用脆弱的海軍單獨解決一切,還不如說是海蒂-西萊姆的年少氣盛和目無軍紀。”愛德華-馮-卡佩勒上前一步,彎腰不失時機勸誡,言語和表情同幾分鐘之前的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幾乎如出一轍。 “說到底,海蒂-西萊姆只是個平民……”

     “也許……”皇帝終於從高聳的文件堆裡抬起頭,似笑非笑的望著大義凜然的卡佩勒。

     自卡佩勒接替提爾皮茨元帥的海軍大臣職位以來,卡佩勒就一直沒有掌握實權,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對皇帝唯唯諾諾,但對於海軍大臣卡佩勒卻不理不睬;參謀長赫岑多夫那更是敢於挑戰提爾皮茨權威要求分享權力的牛人。

     即便多格爾沙洲海戰后海軍高層換了一茬,可無論是新上任的大洋艦隊司令舍爾,還是艦隊總參謀長雨果-馮-波爾,都對卡佩勒的指令興致缺缺。

     高高在上的海軍大臣,被一群年輕人不動聲色的架空。

     皇帝威廉未必看不穿卡佩勒的反攻倒算,不過,顯然他們在打壓不怎麼聽從號令的海蒂-西萊姆這一點上有著共同的話題。須知道海蒂-西萊姆功勞簿每增加一筆,仕途上每進一步都是對他莫大的羞辱,而這一點是驕傲的德皇威廉不能承受的。

     數次平緩的呼吸後,皇帝終於開口了:“西萊姆可以接替古斯塔夫-巴赫曼中將的職務!”

     ……

     “1915年2月,帝國的速戰速決遙遙無期,德意志一步步陷入持久戰這泥沼:英法聯軍在西線攻勢如虹,努瓦榮突出部岌岌可危;英法海陸軍在達達尼爾海峽發動聲勢浩大的登陸戰,衰弱的奧斯曼帝國水雷戰還能堅持多久還未可知;儘管帝國陸軍東線攻勢如虹,但是盟友奧匈帝國陸軍的表現仍舊糟糕。大洋艦隊的表現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但海軍畢竟家底薄弱,丟了兩艘主力艦的多格爾沙洲海戰歸根究底還是一場慘勝。根據《柏林紀事報》的報導,海軍昨天還在波羅的海芬蘭灣丟了一艘老式戰列艦。 ”

     1915年2月,兩線作戰的德意志陸軍與陷入海軍政治風暴的大洋艦隊,雙雙進入艱難的時期。與此同時,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分裂了,所謂的修正主義派和正統馬克思主義者,隱約有了分道揚鑣的趨勢。

     卡爾-李卜克一如既往的惺惺作態,高呼反對戰爭;熱情消退的社會民主黨核心人物奧托-呂勒按懷鬼胎的加入進來,發表了題為《致同志們的信》,要求社會民主黨放棄停止黨派鬥爭,“發起爭取和平的戰鬥”。

     愛德華-伯恩施坦,卡爾-考茨基和黨魁胡戈-哈澤更是在《萊比錫人民報》上撰文,指責軍事統帥部錯誤的發動了針對西線英法的戰爭,德國人的主要敵人應該是俄國,是罪惡的沙皇制度。

     也許文字遊戲和自相矛盾歷來是社會民主黨人的傳統,因為一時頭腦發熱“放棄國會權利”的議員們,似乎忘卻了戰前他們比深受軍國主義影響的容克貴族還要熾烈的戰爭吶喊;議員們似乎忘卻了8月4日的國會投票,僅有的,也是唯一的議題,就是是否將國會的權利交給軍隊,應對英國宣戰後的歐洲戰爭;議員們似乎忘卻了,正是在他們的投票支持下,那項如今匆忙改口稱呼“該死”的國會議案獲得全票通過!

     2月7日夜,寒風在基爾港舊區工業化時代重複單調的廠房和破敗的洋灰樓間穿梭而過。靠近碼頭的一棟老舊的洋灰小樓燈火闌珊人影憧憧,隔著厚厚的門板和幽森黑漆的樓道,來自柏林的大人物——奧托-呂勒慷慨激昂的演講聲傾瀉出來,繼而被樓外肆虐的寒冬撕扯得零零亂亂。

     1915年戰爭如火如荼,除了波羅的海封鎖艦隊的陰霾,德意志報紙上勝利的消息長篇累牘。應邀參加演講的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社會民主黨地方官員和工會頭目剛剛坐定,被凍僵的糙臉尚未紅潤起來,旋即被社會民主黨核心人物奧托-呂勒的異端言辭震驚了。

     “同志們,出於愛國主義與人道主義的考量,社會民主黨在1914年8月4日的國會上做出終止黨派鬥爭的決定,將一切權利交給軍隊。然而,這場戰爭從來就不是一場防禦性質的戰爭,更不是一場僅僅旨在拯救俄國,推翻沙皇制度的戰爭,它過去是、現在仍然是一場具有帝國主義目的的征服戰爭。帝國政府掩蓋和讚成併吞主義者的運動,讓這種虛偽的自由強加給比利時或是俄國人。同志們,那些被承諾得到解放的人民現在正受到奴役和剝削,民族自決受到無情的嘲弄,因此,我們應該拿回屬於國會的權利,拒絕戰爭,要求和平!”[1]

     “拒絕戰爭,要求和平?!”坐在偏僻角落的基爾老碼頭,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工會頭目布朗特站了起來,冷笑著詰問道:“好吧,呂勒同志,既然您反對戰爭,認為這場戰爭德國一方是非正義的、反人類的,那為何不在戰前,又或者是8月4日的國會表決之前提出?如果德意誌發動的是一場旨在剝削其他民族的戰爭,那麼協約國的浴血奮戰也許正是為了解放我們這些精通馬克思主義理論,無時無刻都在為全人類而患得患失的無產階級精英!須知道不久之前,我們的盧約-勃倫塔同志訪問意大利,帶回來的消息是俄國同志列寧批判我們的在戰爭中的愛國表現和不忠於階級鬥爭,卡爾-李卜林同志反對兼併領土和帝國主義觀念,也被批判為'機會主義'與'實用主義',因為這種吞併'有害於德國的利益'!”

     作為一名在碼頭流浪了多年的老工人,布朗特目睹了太多的辛酸和見不得人,他深切的意識到工人階級正遭受的壓迫,這個群體迫切需要維護自己的權益。然而,布朗特也是普魯士王國的退役軍人,他為這個年輕的德意志帝國的統一拋頭顱灑熱血,他深切知道在弱肉強食的工業時代,德意志從諸侯林立到完整統一,從經濟凋敝到世界第二工業強國經歷了多少坎坷和波折。

     奧托-呂勒悠然自得的享用他口誅筆伐的反動派和侵略者帶來的福利和安全保障,享受帝國政府的津貼​​和國會議員的待遇,過著高人一等的生活,卻動輒用簡單的侵略、非正義來否定一代人的熱血和犧牲。也許,國際主義與社會主義在這些人的眼睛裡,只不過是一種權宜之計,他們更看重的是權利!

     “呂勒同志,如果不是前線數百萬將士的浴血奮戰,站在全人類立場觀察世界的您、'拒絕戰爭,要求和平'的您,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悲天憫人,因為您將遭受比利時或者是俄國的解放,又或是奴役和剝削!”布朗特辛辣的冷嘲熱諷博得一片掌聲,讓呂勒的演講無法繼續。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有解放全人類的仁人鬥士,但那必將是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消亡的年代,它絕不是1915年的德國!

     演講剛起了個頭便無疾而終,華麗的崇高還未渲染烘托便轉化成一地雞毛,相伴的是不斷退場的國家社會主義者。布朗特混跡在離場的人群中,眉頭緊鎖。

     儘管嚴厲駁斥了呂勒不切實際的觀點,但是這種純國際主義反戰思想在越來越有市場也是不爭的事實,作為地方工會頭目,布朗特所能做的並不多。開戰以來竭力讚揚海軍的柏林報紙首次揭露海軍失利的消息,而對此事負有直接指揮責任的就是他認識的年輕人——海軍不敗的阿瑞斯海蒂-西萊姆,這其中的魍魎魑魅局外的布朗特著實無法看透。

     “風暴就要來了,西萊姆,你可一定要堅持住!”

     ……

     【注釋】

     1.這段並非夏雨杜撰的,德國共產黨的前身的的確確在1915年,喊出這樣振聾發聵的話,也許諾貝爾應該頒發給這些“鬥士”。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2 03:1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2 04:04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海軍政治風暴(三)

     出於戰爭宣傳的需要,帝國媒體絕少報告前線失利的消息,在柏林地區頗具影響力的《柏林紀事報》2月7日一則布倫瑞克號觸雷沉沒的消息著實震驚了不少人。須知道,這支艦隊由海軍不敗的阿瑞斯海蒂-西萊姆中將指揮!

     蓄力以久的人事更迭在紛擾聲中,醞釀成席捲德意志的海軍政治風暴,策劃許久的陰謀、發力後的僵持、還未可知的妥協,在柏林威廉大街的首相辦公室、巴黎廣場的阿德隆酒店(Hotel Adlon)、柏林廣場大酒店(Hotel Esplanade)和海軍總部落寞破舊的辦公室裡上演。

     2月8日,從基爾基地開過來的運輸艦攜帶的不僅有波羅的海封鎖艦隊的物資補給,還有柏林街頭流傳著的駭人聽聞的舊聞——由於海蒂-西萊姆中將的指揮失誤,布倫瑞克號戰列艦不幸沉沒,海蒂-西萊姆必須對三百多名海軍將士負責。

     布倫瑞克沉沒,袍澤的死亡已經讓封鎖艦隊黯然神傷,而別有用心的謠言更是讓前線官兵群情激奮。

     平民家的水兵,貴族出身的下級軍官,經歷多格爾沙洲海戰的老兵,都還記得西萊姆將軍開戰之初的奮不顧身,這才有了潛艇伏擊戰勝利;還記得斯特拉斯堡號輕巡沉沒後,西萊姆將軍在美因茨號甲板上的徘徊成傷;還記得多格爾沙洲海戰,西萊姆將軍義無反顧的率領三艘主力艦,直面戴維-貝蒂的八艘主力艦絞殺;還記得多格爾沙洲海戰後,塞德立茨號戰巡司令官室日夜不息的燈光和疲倦;還記得波羅的海封鎖行動,西萊姆將軍大口吞下的鎮靜藥。

     將軍已經盡力了,他不僅是波羅的海封鎖艦隊的指揮官,還是第一偵查艦隊司令,作為不多的德意志海軍戰略專家,將軍還得經常參加海軍總部召開的會議,繁重的事物讓海軍不敗的阿瑞斯分身乏數。

     布倫瑞克號慘劇無論如何也算不到將軍的頭上,須知道司令官2月2日離開之前,還反復強調艦隊不得採取任何冒險行動,只是臨時接替指揮的副司令威廉-蘇雄將這一切搞砸了!

     無論水兵如何強調,他們終究影響不到龐然大物式的海軍部。

     2月9日,面對海軍大臣卡佩勒與海軍內閣大臣穆勒的非議,海軍總參謀部終於採取行動:針對大艦隊近期的蠢蠢欲動,海軍決定將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四艘國王級戰列艦調回北海,接替第五戰列艦分隊的是第五偵查艦隊四艘維多利亞路易斯級老式巡洋艦(維多利亞路易斯、柏林赫塔、維娜塔、漢薩);正在波羅的海訓練的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德意志、塞德立茨、毛奇號)航海訓練計劃得到保留,但是時間大大縮短;呂佐夫號​​與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將繼續留在波羅的海,直到第二戰列艦分艦隊第三分隊普魯士號、黑森號和博美拉尼亞從北海增援過來。

     最讓皇帝威廉期待的內容並沒有出現,威廉-蘇雄的封鎖艦隊副司令和第四戰列艦隊司令職務被取消,王海蒂封鎖艦隊司令官職務被撤銷,暫時代理司令一職,等待海軍部派出的事故調查小組。

     ……

     夜並不深沉,海浪把呂佐夫號戰巡輕輕搖曳。幾艘驅逐艦在如墨的夜色中四處巡視,探照燈將附近的海面照的蒼白一片。

     奧登的死亡對於王海蒂的衝擊始終沒有散去,身處翻江倒海的政治漩渦,白晝尚有封鎖艦隊的繁重事務和戰情可以應付,而靜謐的夜則成為無休止的煎熬。

     1897年基爾海軍學院畢業夜的狂歡、奧登為謝爾曼的放肆的嚎啕歷歷在目,而耳畔卻始終縈繞著蘇雄淺薄的言語:“司令官,很遺憾,奧登上校在福克蘭群島壯烈殉國!”

     壯烈殉國,這是宅男王海蒂在前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理解不了的詞彙。卻不想在1915年的波羅的海,他卻將這份被天朝電視劇拍爛了,侮辱了的偽崇高深味,刻骨銘心。

     奧登並非沒有父母,他甚至已經結婚生子,只是一句單純為了國家民族的未來,為了容克軍人的榮耀和傳統,為了虛幻的戰爭目標便足以讓他奮不顧身。德意志,這個固執的發動了三次歐洲戰爭,並且三度崛起的民族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究竟是這個民族太過堅韌,還是和平時代的他王海蒂早已虛度了年華,消解了堅持,忘卻了責任? !

     一口氣吞下數片安眠藥,這幾日不曾有的惺忪睡意仍舊無疑無蹤,在壓抑寂寥的司令官艙室轉悠幾圈,無論是辦公桌上完成一半的《海軍基地政策與艦隊》論文,還是艙壁上標註了戴維-貝蒂第一戰巡艦隊每一次戰鬥巡航位置的海圖,都不能分散王海蒂的注意力。

     帶著熬紅了的雙眼、憔悴的身形,宅男推門走出艙室,波羅的海寒冬的冷夜撲面而來。

     “司令官!”執勤的上士抬起揉搓呵氣的手,竭力將身體繃緊,乾淨利落的行了一個軍禮。水兵知道他們受人尊敬的司令官正遭受喪友之痛和在他們看來幾乎是無理取鬧的撤職雙重打擊。淳樸的水兵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疲倦的司令官,只能向將軍展現自己最好的軍姿。

     “原來是貝格,從前的馮-德-坦恩號損管兵,如今的呂佐夫號損管副隊長。”

     永遠不要在自己的手下面前表現頹廢的一面,軍人的脆弱可以留給自己,當走出封閉的自我空間,你便不再是自我,而是掌握一個團隊、一條戰艦,甚至是對一支艦隊成千上萬的將士存在​​負有責任的指揮官,而是信仰鐵血永不言敗的德意志海軍軍官。

     這是王海蒂在基爾海軍學院學到的知識。

     宅男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拍了拍上士的肩膀戲謔道:“前幾天還在詰問我的總參謀官辛格萊爾,因為不知道他把我的馮-德-坦恩號老兵弄到哪條船上去了。結果辛格萊爾告訴我所有人都在我的新旗艦呂佐夫號戰巡上,這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走出司令官室,就連皮猴子哈貝都已經晉升成為海軍上士了!”

     “將軍,您還記得我?!”年輕的哈貝一臉驚喜,別過臉,眼睛裡閃爍著某種晶瑩的液體。

     “怎麼不記得……”鬍子拉碴的王海蒂抬頭望瞭望芬蘭灣那一輪微涼的薄月,悻悻道:“也許我不能完整記憶偵查艦隊所有的水兵,但是布呂歇爾號與馮-德-坦恩號每一位浴血奮戰後倖存的將士都值得我銘記。”

     “將軍,我原以為您會將我們視作懦夫。”水兵暴露在冰點以下的空氣中凍裂的雙手,幾乎找不到可以稍稍駐足的地方,張皇著語無倫次道:“多格爾沙洲海戰,馮-德-坦恩傾覆在即,我和我的戰友帶著防毒面具跳下趕來救援的驅逐艦,游過冰冷的北海,在駕駛艙找著了老艦長哈恩。艦長決心與艦同沉,而我們卻像懦夫一般逃離戰艦。”

     “與艦同沉,那是艦長最高的榮譽!”望著一臉羞愧的水兵,王海蒂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對今生的水兵也是對前世的宅男解脫道:“死亡從來就不是軍人的終點,因為還有你哈貝,還有我西萊姆去繼承逝者的遺志,不是嗎?”

     邁開沉重的羈絆的步伐,沿著平甲板船舷前行,哈貝年輕稚嫩的聲音自身後傳遞過來,刺破這蒼茫的夜色和冰涼的月光,那麼真誠,那樣年輕。 “將軍,一定要堅持住,您是海軍的希望!我們都期待在您的麾下縱橫七海征戰大洋,獲取一次又一次的榮耀!”

     “哈貝上士,1915年北海巔峰之戰必將上演,戰爭即將來臨,北大西洋王座必將決出真正的主人!至於霍亨索倫家族的王,德意志的皇帝,他並不能阻擋我! ”呼吸波羅的海滲人的寒氣,王海蒂握緊拳頭,篤定道:“哈貝,我向你保證!”

     ……

     柏林紀事報引爆了海軍風暴,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在最近一次海軍會議上,嚴厲批評了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王海蒂的瀆職行為,主張撤銷王海蒂與威廉-蘇雄的艦隊指揮官職務,暫領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官一職,並且派出事故調查小組。

     在隨後的小範圍高層內部會議上,卡佩勒以退為進,主張將王海蒂調任由古斯塔夫-巴赫曼中將擔任的北海基地指揮官職務,古斯塔夫-巴赫曼調任海軍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

     卡佩勒和穆爾顯然小看了王海蒂在海軍內部和民間的影響力。

     在威廉港和基爾港,水兵議論紛紛,中下層海軍軍官,除了與提爾皮茨有些齷齪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普魯士親王威廉-海因里希上將謹慎的保持中立;大洋艦隊一線指揮官與海軍大臣卡佩勒的貌合神離被擺上檯面,海軍總參謀部對於海軍大臣不斷越權干涉參謀部事物​​積累的不滿情緒被引爆。

     作為海軍大臣的下屬,大洋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舍爾、副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第一戰列艦隊司令施密特,甚至是與王海蒂交情一般的第二戰列艦隊司令馬維紛紛充當睜眼瞎,無視躲在幕後的皇帝威廉,將各種危言聳聽的書信送去夏洛騰堡宮。

     海軍總參謀部將卡佩勒的指令強硬的頂了回去,保守的雨果-馮-波爾難得展示了他窩裡橫的一面,勉強同意撤銷王海蒂波羅的海封鎖艦隊的職務和派出海軍事故調查小組,而且選派調查小組成員的權利牢牢握在手中。

     風暴的波瀾漸漸從海軍內部擴散出去,陸軍謹慎的表示反對,因為海軍找不出魯登道夫口中“比海蒂-西萊姆將軍更加膽大和富於進取心的海軍指揮官”。而無論1915年的東線戰役,亦或是隨後開展的西線具有決定性的戰役,都需要海軍有力的策應和保護。

     在法蘭克福,沉迷於研究的大學教授們陸續撰文,用感性的文字祭奠布倫瑞克號;在但澤,在石赫州,紅了眼睛的年輕人掀起新一輪參軍熱潮,決心將可惡的北極熊捅爛;在柏林,不知情的市民捧著親手採摘來的無名小花和自己製作的小紙花,在巴黎廣場、在夏洛騰堡宮外的國王大道宮殿廣場祭奠陣亡的三百二十五名德意志水兵。

     愈發熟絡的海軍軍歌越過夏洛騰堡宮厚厚的宮牆,穿過由皇宮衛士把守的書房,悄無聲息的迴盪在威廉的耳際。威廉穿上傳承了幾個世紀的盔甲,腰間別著一把從不嗜血的寶劍,指了指辦公桌上厚厚一疊書信,怏怏不快道:“貝特曼,我的首相,連你也要背叛夏洛騰堡,背叛我威廉-霍亨索倫?”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2 03:1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2 04:04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海軍政治風暴(四)

     2月,蘇格蘭北部風高浪急大霧瀰漫,大大小小的冰山順著奧克尼群島與設德蘭群島一百海裡的豁口順流而下,不時自正在這一海域巡邏的埃德加級與新月級防護巡洋艦瞭望員望遠鏡鏡筒中一閃而過。

     作為皇家海軍在設德蘭海域唯一的存在,達德利-德-謝爾少將的第十巡洋艦隊僅有數艘老舊艦齡超過20年的新月級和埃德加級防護巡洋艦,大海撈針般的臨檢為德國運送軍火和戰略物資的走私船。

     設德蘭群島南部的大艦隊錨地斯卡帕灣稍顯冷清,熟悉的大膽、無敵、瑪麗女王和雷神號戰艦早已葬身冰冷的北海;規模龐大的前無畏艦艦隊因為丘吉爾的召喚,義無反顧的開進狹窄的達達尼爾海峽;新加入大艦隊的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快速戰列艦在錨地稍稍駐足,旋即又被送回造船廠返修。

     如今,僅剩下二十五艘主力艦與幾支裝巡艦隊的斯卡帕灣空空蕩盪。

     “以公海艦隊保護神自居的德意志皇帝試圖打壓他們最好的海軍戰略家……”第一戰巡艦隊副司令蘭帕德扶著獅號戰巡的船舷,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棉質軍衣糾結道:“究竟是神經質的皇帝偏激的毛病發作,還是多格爾沙洲海戰式的戰前欺騙?2月的德國海軍當真如一團迷霧!”

     “打壓西萊姆?誰有這個實力?!”戴維-貝蒂哼了一聲,冷笑道:“就算德國的皇帝頭腦發熱,他的將軍和貴族也不會答應的。蘭帕德,與其關心柏林紛擾的鬧劇,還不如思考既能夠發揮伊麗莎白號與厭戰號火力和防禦力,又能規避女王級航速弱點的海上戰術。”

     2月的北海戰鬥巡航,第一戰巡艦隊尷尬的發現設計航速超過25節的伊麗莎白女王級快速戰列艦,在實戰中至多只能跑出24節。第一戰巡艦隊普遍航速都在25節以上,女王級戰列艦雖然實力強悍,卻也會拖累戰巡艦隊賴以為生的航速。

     “伊麗莎白號與厭戰號已經返廠交給技術人員檢測和改進了。”蘭帕德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朴茨茅斯和達文波特造船廠之間來回奔波,督促造船廠完善女王級鍋爐設計,對於女王級改裝進度可謂是瞭如指掌:“最遲在三月初,這兩艘主力艦將重回第一戰巡艦隊編制。 全文字無廣告”

     “看來那兩艘女王級服役時間要拖後了……”戴維-貝蒂撇過頭,看了看被海霧籠罩著的波羅的海,帶著些許複雜的情緒道:“日德蘭海岸線戰鬥巡航計劃延後吧,直到女王級改裝工作完成……”

     ……

     “西萊姆可是您親手挑選的海軍靈魂人物……”前大洋艦隊總司令弗里德里希-馮-英格諾爾撫了撫戴在頭上的鴨舌帽,與遛狗的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漫步在慕尼黑伊本豪森街頭,耳畔滿是巴伐利亞民眾對布倫瑞克號沉沒和海蒂-西萊姆將軍的看法。

     2月8日,海軍政治風暴已經擴散開來,帝國海軍協會的專業性報紙《海軍年鑑》刊登了沃爾夫岡-魏格納撰寫的論文,詳細分析了十數年的帝國海軍軍備競賽與1914年8月4日開始德國獲得一系列海上的勝利的深層次原因,話裡話外無不是對年輕人的歌功。

     金融性的《法蘭克福時報》頭版頭條居然是法蘭克福大學金融教授撰寫的《疲倦的海軍戰神》,指出應該負責的是威廉-蘇雄中將。與此同時,《柏林紀事報》和《柏林日報》對布倫瑞克號的沉沒窮追不捨,卡佩勒和穆勒將軍的語氣愈發強硬。

     被迫辭職閒賦在家的英格諾爾元帥輕易看出大洋艦隊正在經歷一種深層次的,前途未卜的嬗變:“皇帝在磨刀霍霍,元帥,您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威廉陛下並不能阻止年輕人的蒸​​蒸日上的態勢,甚至還會丟掉不少棋子。”牧羊犬在街角歡快的跳躍,蒼老的提爾皮茨小心翼翼的把住韁繩,仰起頭哈哈一笑道:“海軍政治風暴,威廉陛下不是贏家,卡佩勒和穆勒也不是,所謂的'提爾皮茨派'更不是,真正的贏家只有德意志!”

     ……

     “陛下,海蒂-西萊姆是個天才,他是海軍征戰大洋至關重要的人物,就連驕傲的英國海軍人也承認他是與戴維-貝蒂比肩的存在!”

     2月8日,柏林的黃昏,夏洛騰堡宮外滿是海軍軍歌,我們要出征英格蘭的豪情和隱藏在雄渾音樂中的悲壯,即​​便是皇帝的憤怒也無法抵消。

     書房裡的爭吵和破碎聲讓威廉的侍從官喬治-菲利普-泰勒曼心驚肉跳。提爾皮茨饋贈的一級鐵十字勳章跟隨它的主人猶自在威廉的書房門前晃悠,卻遲遲不敢推門過問大人物的政治。

     自開戰以來,皇帝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時而莫名的亢奮和自大,時而不自覺的自卑和低落。平民首相貝特曼並不是性格強硬的之人,否則貝特曼也不會將他的首相職務保留至今,然而不可思議的2月,貝特曼先生似乎也失去慣有的理智,憤怒和氣勢洶洶。

     書房內一片狼藉,奢華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橫躺著亟待批閱的文件、皇帝珍愛的書籍、從不離身的白色手套和那把不曾沾惹血腥的寶劍。首相貝特曼臉上帶著氣急敗壞的紅暈,拼著氣勢款款而談,皇帝背過身,呼吸沉重地凝望掛在牆壁上的霍亨索倫家族祖輩的半身油畫像。

     “帝國宣傳機器之所以將海蒂-西萊姆中將作為宣傳重心,非是他在海軍屆積攢的人緣,非是提爾皮茨、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三位元帥的賞識,而是這個年輕人能夠帶領德意志海軍獲得勝利。十數年的海軍軍備競賽已經證明了年輕人的戰略眼光,開戰以來一系列水面戰事的勝利,更是將他的精準的預判、勇氣與智慧和果敢與責任心展現的淋漓盡致。如今帝國上下將海蒂-西萊姆視作海軍的關鍵人物,協約國將他列上黑名單,中立國的政客和媒體更是將他與戴維-貝蒂的戰爭渲染成中世紀騎士的最後之戰,這個時間點將海蒂-西萊姆調離一線不僅是對帝國人才最大的浪費,對德國民心士氣最大的打擊,更是對決定國家和民族命運的戰爭最無趣的褻瀆!”

     “貝特曼,大洋艦隊是我威廉-馮-霍亨索倫的艦隊,既然我討厭那個令人憎惡的年輕人,那他就不應該留在大洋艦隊!”皇帝轉過身來,眼神銳利如刀,似是要將平民出身、普魯士官僚與教師結合的貝特曼-霍爾維希和遠在波羅的海的海蒂-西萊姆撕碎。

     “陛下!陸軍在反對,平民在反對,海軍的聲音更加激烈!”被廣泛認定昏庸無能的貝特曼首相無視皇帝的色厲內荏,執著道:“撤銷蘇雄中將的職務就足夠了,該是政治風暴​​結束的時候了!”

     書房內的激辯戛然而止,泰勒曼終於送了一口氣,因為他聽見了他期盼的台階。

     “好吧,首相,如你所願!”

     ……

     2月10日,芬蘭灣。

     漫長而艱難的航行後,由帝國海軍總部和總參謀部抽調的精兵強將組成的布倫瑞克號觸雷沉沒事故調查小組終於抵達波羅的海封鎖艦隊,靠幫後跌跌撞撞的爬上旗艦呂佐夫號戰巡。

     當老邁的運輸艦緩緩靠近封鎖艦隊時,沒有紛飛的鮮花,沒有水兵的掌聲,更沒有飄飛的彩旗,整支艦隊似乎都陷入可怕的沉寂。而這種壓抑再壓抑的寂滅中包含的驚濤拍岸般的偉力,即便是從未親臨前線直面死亡的海軍部文職官員也能深味。

     實際上,自調查小組一眾官員搭乘運輸艦時,就已經深刻的體悟到這種赤裸裸的、近乎擺在明面的敵視。

     運輸艦艦長遲遲不來安排這些手持尚方寶劍的海軍部大人物,然而悻悻將所有精力放在調配物資上。好不容易等到了運輸艦起航,副艦長冷笑著將一幫文職軍官領進空氣最是污濁,聲音最是嘈雜的艙室。

     須知道調查小組絕大部分都是文職官員,玩弄筆桿的能力是有的,但是面對蒼茫的大海,再多的犀利言語和指鹿為馬也無濟於事。於是除了一臉軍人悍勇的調查小組組長,其他人趴在船舷吐得昏天暗地。

     文官們打定決心將他們看到的、所經歷的一切寫進調查報告中,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詰問海蒂-西萊姆,要求他做出合理的解釋。調查小組登船了,他們氣勢洶洶殺氣騰騰,但是剛踏足標準排水量3萬餘噸、槍砲林立的巨艦,旋即被縈繞在整支艦隊上空近乎凝固的空氣、蕭瑟肅殺的氣場和水兵陰沉的黑臉驚嚇,欽差大臣們禁不住縮起了腦袋,唯恐有頭腦發熱的水兵當面朝他們打黑槍。

     “我是……”調查小組組長尚未完成自我介紹,負責靠幫的哈貝上士像是躲瘟疫一般彈開了​​,凌厲的解開運輸艦交通艇的纜繩,不輕不願的回了一個軍禮,那些敷衍和不耐煩全都寫在臉上。

     “沒什麼可介紹的,您是柏林來的大人物,而我只是西萊姆將軍手下的一名損管兵!”

     “哈貝上士,你誤會了,他可不是什麼大人物……”王海蒂走了過來,讓開調查小組組長標準的軍禮,與對​​方熊抱在一起。 “別來無恙,埃里希-雷德爾!”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2 03:1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2 04:04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海軍政治風暴(五)

     “帝國海軍大臣的突然發難引爆了政治風暴,不僅海軍參謀部疲於應對,大洋艦隊也人心浮動,訓練和戰備工作幾乎一團糟。而此時,北海對岸的英國佬卻不斷添船加炮,你的老朋戴維-貝蒂獲得兩艘快速戰列艦後,迫不及待的恢復戰巡艦隊戰鬥巡航。”

     王海蒂將老朋迎進他的司令官室,濃稠的咖啡還未端來,埃里希-雷德爾便開口勸慰道:“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知道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要知道我們參與的是一場事關百年國運的戰爭!西萊姆,在我出發之前,首相貝特曼-霍爾維希和總參謀長波爾來找過我,他們向我保證能夠結束海軍政治風暴!”

     “結束?”王海蒂擱下咖啡杯,從半掩的櫃子裡摸索一封仍帶有墨香的信,搖搖頭桀驁道:“不,這只是一個開始!”

     雷德爾接過那份信,粗略一掃便已經變了臉色,抽出紙張,身形更是劇烈一晃,

     “辭職信?!西萊姆,戰爭時期,無論是海軍大臣卡佩勒,還是海軍內閣大臣穆勒,又或是皇帝陛下都不能動搖你在海軍的地位,既然首相和參謀長承諾挽回一切,為何還要惺惺作態的以退為進?!”雷德爾忍不住將辭職信揉成一團,扔進艙室暗黑的角落,怒火中燒道。

     “既然德意志這片瑰麗的土地造就了你,易北河的河水和洪堡先生的遺澤培養了你,你就有責任和義務守護這個國家民族,守護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將事態擴大化,這是對海軍的犯罪,對民族的犯罪,你這是變相的叛國!”

     “可我需要排除一切干擾!”老朋不留情面的責問讓王海蒂心底也生出一絲惱意,疾走幾步,拉開半掩的櫃門,宅男慍怒道:“一艘無畏級,三艘柏勒羅豐級,三艘聖文森特級,一艘海王星級,兩艘巨人級,三艘獵戶座級,三艘英王喬治五世級,四艘鐵公爵級,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兩艘無敵級,兩艘獅級,一艘虎級戰巡,2月,斯卡帕灣大艦隊隨時能夠動用的主力艦有27艘。福克蘭群島海戰後,英國人必然將南大西洋的不倦級戰巡抽調回本土以充實戰巡艦隊,最遲三月底,大艦隊主力艦數量將會達到驚人的28-29艘!”

     “1915年下半年至1916年,英國人還將陸續獲得三艘女王級戰列艦,​​五艘復仇級戰列艦,​​一艘加拿大號戰列艦和三艘聲望級戰巡,更別提地中海艦隊的阿金庫爾號和愛爾蘭號戰列艦,那時候皇家海軍主力艦數量將是可怖的41艘。而我們呢,只有17艘戰列艦和5艘戰巡,1917年之前,大洋艦隊最多只能獲得兩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和一艘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德英主力艦數量是41:25!也許我們可以期待三艘馬肯森級和剩餘兩艘巴伐利亞級,但是它們的完工日期最快也得1917年,而那時間,也許英國人的胡德級和納爾遜級都已經建成服役!”

     猶抱琵琶的櫃門被扯開了,三層檔案櫃擺滿了文件,也不乏成堆的、觸目驚心的鎮定藥物和安眠藥。埃里希-雷德爾抬起手試圖做點什麼,隨即頹唐的垂下手,無可奈何的選擇沉默。

     不敗的阿瑞斯,誰都希望建功立業名垂前世,誰都希夷戰神的稱號,誰都認為海蒂-西萊姆是帝與戰爭的寵兒,可又有幾個人知道榮耀背後秘不示人的濫觴!

     “1914年11月正是德英海軍軍備競賽以來皇家海軍最虛弱的一段時間,在英格諾爾與赫岑多夫將軍的運作下,海軍撇開皇帝與海軍大臣冒險發動了一場旨在圍點打援吃掉大艦隊一部,甚至是重創大艦隊的特拉法爾加式的決戰,可惜功敗垂成。1915年,達達尼爾海峽戰役牽制了英國人絕大部分精力,讓兩艘主力艦在地中海動彈不得;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剛剛完工,距離服役形成戰鬥力尚有一段時間;福克蘭群島海戰讓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元氣大傷,可畢竟還能牽制一至兩艘英國戰巡,即便回援本土的不倦級日夜兼程,畢竟還需近一個月的時間。雷德爾,這是一個機會,大洋艦隊打碎英國人遠程封鎖最後一次機會!它幾乎失不再來!”

     ……

     2月1日,柏林。

     清晨,柏林街頭紛紛揚揚飄起了小雪花,柏林電力公司的員工循著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電路線清理冰凌;市政工人忙著清掃威廉大街路面的積雪,而黑色的海軍軍車順著工人清掃出來的道路,緩緩駛進夏洛騰堡宮。

     布倫瑞克觸雷沉沒事故調查小組的報告正擺在皇帝的案頭,毫無意外,由海蒂-西萊姆老朋埃里希-雷德爾撰寫的調查報告,字裡行間滿是對海軍不敗的阿瑞斯的歌功頌德。事務繁重的皇帝無暇仔細瀏覽花團錦簇的調查報告,真正令他念念不忘的是附在調查報告結尾的信。

     “來自柏林的非議並非空穴來風,既然有人認為我不再適合為帝國服務,而我也不是那種迷戀權力戀棧不去的人。那麼,我,海蒂-西萊姆,前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帝國海軍中將不得不忍痛放棄一切職務和榮耀,返回老家基爾。大洋艦隊萬歲,德意志帝國萬歲,威廉陛下萬歲!”

     據說曾拒絕過柏林大學哲學專業錄取通知,毅然決然的選擇基爾海軍學院的海軍戰略家海蒂-西萊姆草就的辭職報告依然那麼柔錯婉媚,然而疏淡的筆墨中無不是一種鋒芒凌厲,不動聲色的將皇帝逼退至歷史的牆角。

     “西萊姆!”重新擺設的清國花瓶再度被摔碎了,在侍從官喬治-菲利普-泰勒曼踏足房之前,威廉的咆哮和憤怒響徹夏洛騰堡宮:“上帝,這個該死的基爾漁夫家雜碎居然拒絕了皇帝的低聲下氣,他居然妄圖讓霍亨索倫家族的王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他​​,他可真是威廉時代的閔采爾!”

     受制於良好的教育,皇帝罵不出太粗鄙的言辭,可將平民出身桀驁不馴的海蒂-西萊姆比作閔采爾,足見皇帝內心的憤怒。須知道,閔采爾是德意志農民戰爭領袖,1525年領導農民、平民與礦工起義!

     泰勒曼終究還是推門進來了,選擇毫不起眼的角落一聲不吭。皇帝似乎並沒有註意到他的侍從官,繼續失態的在桌旁轉悠,良久才稍稍平復心情。

     “侍從官,我是德意志帝國的主人,對不對?”冷靜下來的皇帝盯著泰勒曼胸前的一級鐵十字勳章,沉聲問道。

     ……

     2月10日,芬蘭灣,呂佐夫號戰巡司令官室。

     王海蒂的獨白仍在繼續,雷德爾的情緒則如同過山車,由最開始的憤怒轉變成沉默,繼而發酵成難以示人的羞愧。

     “多格爾沙洲海戰後,戴維-貝蒂得到了兩艘無敵級和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主力艦,3月中旬,自南大西洋返航的不倦級戰巡歸隊後,戴維-貝蒂可以動用的快速主力艦數量可能有8-9艘。反觀大洋艦隊,呂佐夫和德弗林格爾號正在芬蘭灣執行封鎖任務,塞德立茨、毛奇和德意志號戰巡正在挪威東南海域開展戰鬥訓練,無力顧及北海局勢。”

     “蒼茫的大海,大洋艦隊預判並截擊一支航速超過25節的快速艦隊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實力此消彼長,這恐怕是貝蒂膽敢在英國的數量與德國的質量形成均勢的1915年2月,深入北海南部進行戰鬥巡航的信心來源。雷德爾,我了解戴維-貝蒂,海輕騎兵血液裡流淌著冒險與大膽,為了盡快讓他的戰巡艦隊完成磨合任務,他一定會再次南下,這顯然是個機會!”

     將擱在雷德爾手邊的咖啡杯撤走,換皺巴巴的海圖,王海蒂標識出第一偵查艦隊五艘主力艦所在的位置,又羅列出戴維-貝蒂毫無重複的北海戰鬥巡航的路線,在某個關節點重重的做了一個記號,淡淡道。

     “雷德爾,現在的確是結束海軍政治風暴的最好時機,但是相安無事並不符合我的預期,這遠不夠!我只是戰巡艦隊的指揮官,沒了老元帥們的海戰前的鼎力支持和海戰後的辭職掩護,即便有捨爾與希佩爾將軍的支持,即便背負海軍第一等戰略家、不敗的阿瑞斯這沉甸甸的名聲,可我無法撇開一心想要保存大洋艦隊的皇帝與昏庸無能卻總是妄圖指手畫腳的帝國海軍大臣單幹。雷德爾,1915年上半年是大洋艦隊粉碎英國人戰略封鎖的最後機會,時間不多了,我必須抓住一切機會排除海軍內部敵人的干擾,用決戰和勝利打通帝國海運輸線!”

     “西萊姆,要知道你是在挑戰容克貴族的傳統信條,挑戰帝國皇帝的權威吶!”埃里希-雷德爾幾乎預見到了主角在戰後因為皇帝的打壓華麗而落寞的結局,沒由來的概嘆一聲,苦笑道:“也許在戰爭時期,你的桀驁不馴會獲得諒解,可戰後必將遭受皇帝最強勁的反噬,這會提前終結你的軍事生涯!”

     “呵,雷德爾,你知道沒有我海蒂-西萊姆的帝國歐戰會是怎樣的一種慘狀麼……”王海蒂似是魔怔般的開起了不合時宜的玩笑,回憶道: “基爾的槍聲,柏林的騷亂,斯卡帕灣的彩虹,還有屈辱的凡爾賽條約。能改變這一切,讓安妮能夠從容的面對物價,讓艾薇兒能夠多讀幾年教會學校,讓凱瑟琳一家逃過暴亂,讓大洋艦隊驕傲的存在,這……就夠了!”

     推開艙室大門,一抹芬蘭灣的霞光照射進來,很美很美,王海蒂如同了年紀的老人、看破紅塵的行者,重複著:“這就夠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5 05:0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5 05:3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那些偽崇高(一)

     卡佩勒為了奪取權力,在錯誤的時間引發一場錯誤的政治風暴,自大的皇帝以為大洋艦隊還在他的掌控中。事實上,提爾皮茨、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這些有著這樣或者那樣毛病的舊式容克軍人的被迫辭職看似維護了皇帝的權威,實際卻對皇帝在海軍內部的影響力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因為新上台的躍躍欲試的年輕人,雖然骨子里浸透了德意志軍人的紀律觀念,但他們比前輩更加大膽,對勝利更加執著。

     當缺乏長遠目光的卡佩勒和穆勒固執的選擇向海蒂-西萊姆發難時,舊時代的窮途末路已經出露崢嶸行將奔潰。當2月1日海蒂-西萊姆向皇帝威廉辭職時,舊時代終結了。

     然而,無論是威廉本人還是皇家海軍都沒能看出這一點,直到海軍政治風暴後接踵而至的,由海蒂-西萊姆策劃的穆德羅斯灣突襲戰和戴維-貝蒂隱蔽的回馬槍,鋪墊渲染的大艦巨砲時代最強音——日​​德蘭海戰,這一點才被世人所洞穿。

     ——紀念日德蘭海戰20週年的老兵會,從海軍訓練總監職位退役的沃爾夫岡-魏格納中將發表了著名的《老兵永不死,只是漸凋零》演講,對於1915年2月在柏林演的,持續近一個月的海軍高層角力做了一針見血的回顧。

     ……

     “將軍……”

     3月2日,完成繁雜的交接任務後,封鎖艦隊新任指揮官保羅-貝恩克少將(Behncke)退後一步,向他心目中的海軍戰神海蒂-西萊姆中將敬了一個軍禮,尷尬道:“我取代了您的職位,您不會怨恨我?”

     2月下旬,王海蒂啟程參加由海軍參謀部主持的事故聽證會,在長達數日的事故調查中吃夠了苦頭的海軍部文職調查組員,對於王海蒂的指責和批判鋪天蓋地聲勢浩大。王海蒂封鎖艦隊指揮官的職務被撤銷,無辜的保羅-貝恩克少將在封鎖艦隊官兵仇恨的眼神中,接手王海蒂的職務。

     “那不過是海軍部的命令,這些陰謀和暗算怎麼也追究不到你頭,更何況,撤銷封鎖艦隊的職務與我來說是個解脫!”王海蒂指揮水兵將自己的個人物品搬去交通艇,轉過身對比哈尼克少將似真似假道:“芬蘭灣承載不了我的野心,小伙子們在德屬西非苦苦支撐,在達達尼爾浴血奮戰,而我,海蒂-西萊姆也有自己即將履行的使命!”

     ……

     3月,達達尼爾海峽戰役陷入僵局,土耳其人相繼丟失三座海岸高地要塞和十餘座外圍堡壘,2門火砲被摧毀,彈藥儲備也直線下降。

     繼巨人號老式戰列艦沉沒後,英國人2月24日在土耳其再度折戟沉沙,海洋號老式戰列艦在海峽東南側觸雷沉沒,五百多名水兵陣亡。儘管卡登中將被撤職,約翰-德-羅貝克少將接替指揮,但是掃雷任務仍舊變得曠日持久,開闢登陸場遙遙無期。

     3月2日,萊姆諾斯島穆德羅斯灣。

     寂寥的夜色中,一輪滿月懸在天際,蒼白的月光將寬闊的海浪蒙了輕薄的朦朧美。 E型驅逐艦德文特河號艦長站在艦橋,摘下軍帽對他的副艦長寫意道:“亨特,這不是一個適合潛艇和魚雷艦突襲的好天氣,也許今晚我們可以輕鬆一點,因為我的艦長室還藏有一瓶蘇格蘭威士忌……”

     “其實,土耳其海軍不值得我們提高警惕,他們根本沒有主動進攻精神!”亨特副艦長灑然一笑,摩拳擦掌之餘,朝蒼茫的大海嘲解一句。

     ……

     撕開愛琴海碎白色的海浪,循著穆德羅斯灣外圍巡邏的溫特河號驅逐艦桅杆的探照燈燈光追隨水波淋漓的暈圈漸行漸遠。這時,寧靜的洋面突現波瀾,一支筒狀物體躍出海平面,在寒氣逼人的海灣四處窺探。

     “博克少校幹的不賴,英法聯合艦隊的戰列艦錨位與情報基本吻合。”仔細對比由土耳其海軍航空隊隊長博克航空偵查來的標識圖,卡爾-鄧尼茨老練的將幾處錯誤修正過來。旋即咬著筆頭,強迫視線從笨重的潛望鏡裡的獵物搬移開,朝他的航海官輕聲道:“英​​國人一定想不到我們會選擇月圓之夜突襲,南下潛艇支隊從西南方向突入海灣,掩護由拉烏夫將軍的魚雷艇艦隊,將軍的計劃太完美了!”

     ……

     海灣的另一側,一支外形酷似英法巡邏艦隊的土耳其水面突襲艦隊,小心翼翼迫近萊姆諾斯島外圍,靜待穆德羅斯灣傳出來的砲聲。英國人在穆德羅斯灣部署了不少輕型艦艇,為了能夠順利滲透進海灣,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與七艘德國驅逐艦進行了改裝,偽裝成英國驅逐艦,至於那四艘法制驅逐艦,那自然是原生態登台亮相。

     “呂特晏斯,這場突襲戰,無論是艦隊實力還是天氣因素都對我們不利,水面艦慘重的損失可以預見。雖然德國是我們的盟友,但是我仍舊很感激你肯留下來,與土耳其人並肩戰鬥!”

     大戰將近,老邁的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指揮塔內滿是令人窒息的靜謐。自告奮勇的加入水面突襲艦隊的岡瑟-呂特晏斯尉,在土耳其水兵面前雖然表現的相當鎮定,但是他粗重的呼吸和無處安放的顫手,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和心浮氣躁。

     拉烏夫年紀並不大,卻已經經歷過巴爾幹戰爭戰火的淬煉,在愛琴海闖下偌大的名聲,作為過來人,他對於呂特晏斯的糾結自是心知肚明。

     “既然是盟友,自然要將生死託付對方,我岡瑟-呂特晏斯責無旁貸!”經拉烏夫淺嚐輒止的插科打諢,呂特晏斯緊繃的神經終於能舒緩一些,憑著德意志海軍人的驕傲,年輕人堅定道。

     ……

     凌晨2時,熾烈的槍砲聲、撕心裂肺的警報聲和沈悶的爆炸聲突如其來,響徹寧靜的海灣。

     “該死的,英國佬又在演習了!”摟著婆娘睡覺的漁民家的男人罵罵咧咧的起身,披著單薄的外衣朝窗台走。 “他們都應該下地獄!”

     隔著石製的牆壁,港灣爆炸產生的衝擊波依然肆無忌憚的穿透過來,將房屋搖晃。玻璃窗在震顫,細密的沙塵一縷縷傾瀉而下,婆娘裹著被子大喊大叫,擁有古銅色肌膚的鐵血漢子丟下一句閉嘴,仍舊執著的朝窗台走。

     血紅色光線印在窗台對側的牆壁,男人戰栗著、猶豫著挪動腳步,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融進那一片血光中,旋即發現記憶中水清沙白的穆德羅斯灣儼然成為沸騰的大海和人間煉獄。

     往日不可一世的英法鋼鐵巨艦如同受了驚嚇的孩子,或是在遼闊的海灣里左沖右突,用6寸炮和戰前臨時加裝的47炮向空蕩的海面瘋狂的傾斜彈藥,或是橫躺在錨地,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該死,居然是土耳其人!”漁民家的男人抓起一桿獵槍,狠狠的比劃了一個十字,扭頭朝他的婆娘道:“麗莎,異教徒打過來了,十字軍的後裔必須保衛家園!”

     ……

     “羅貝克少將,情況不妙,聯合艦隊遭受潛艇的偷襲,可畏號中彈,艦長已經下令棄艦,光榮號、阿爾比翁號也先後中彈,具體損失尚未統計。另外,據瞭望員報告,丹東號戰列艦舯部也冒出火光!”艦隊作戰參謀氣喘吁籲的跑進旗艦愛爾蘭號指揮塔,朝羅貝克少將驚恐道。

     “哈布斯堡的近海防禦潛艇到不了萊姆洛斯島,或者說……偷襲我們的是意大利人?”羅貝克少將錯愕了片刻,下意識的將懷疑的目光聚焦在奧匈帝國和意大利身,滿腔鬱憤一股腦推到無能的海軍情報部門,手忙腳亂道:“命令各艦盡量生火機動,朝海灣東南部開進,用航速優勢甩掉土耳其潛艇!召喚輕型艦隊增援,找到它們,消滅它們!”

     ……

     潛艇偷襲水面艦,航速是其天然的劣勢,水面艦艇動輒能跑出航速十數節航速,而潛艇水下航速僅有數節,水下航程甚至不到一百公里。在泛冷的月光下,英法聯合艦隊二十餘艘戰列艦裹著厚重的防潛網在錨地整齊排列,雖然天氣不妙,當這足以撫慰鄧尼茨的熱血之心。

     英國和法國的老式戰列艦雖然有反潛網的保​​護,但是德國遠洋潛艇普遍列裝的500毫米G7型濕式熱動力魚雷總重1.36噸,戰鬥部足足有195公斤,足以在笨重的防潛網中殺出一條血路,並且將英法兩國那些水下裝甲貧弱,水密結構糟糕的老式戰列艦鑿穿。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可畏號因為彈藥庫爆炸而沉沒,阿爾比翁號戰列艦因為進水過多傾覆沉沒,光榮號和納爾遜號艦體受損,在洋面勉力支撐。不過,僅僅備彈六枚的德國潛艇魚雷很快告罄,鄧尼茨不得不指揮他的潛艇部隊撤退。

     ……

     羅貝克少將的命令被執行,可燃煤鍋爐啟動本來就不容易,何況英法聯合艦隊那些艦齡動輒十數年的老爺艦。

     好在阿金庫爾號與愛爾蘭號戰列艦與威嚴號、莊嚴、威爾士王子號老式戰列艦剛剛返回錨地,鍋爐尚未完全熄火。當英國和法國輕型艦艇忙著尋找德國潛艇時,羅貝克少將率先兩艘無畏艦和兩艘老式戰列艦率先朝東南方向轉進。

     這時,瞭望員發現有數道飛速移動的陰影朝他們撲過來。

     擔任水面突襲艦隊前衛的四艘如假包換的法制迪朗達爾級驅逐艦,極大的迷惑了三艘主力艦瞭望兵的視線,後面幾艘德國型驅逐艦粗糙拙劣的偽裝在夜色中倒也無傷大雅。無論是英國人還是法國人,都以為那是增援過來的巡邏艦隊,當瞭望員注意到衝過來的驅逐艦隊排出攻擊陣型時已經為時已晚。

     作為領艦的哈米迪耶號小心翼翼的落在後面,在拉烏夫的吶喊聲下,4艘迪朗達爾級2具450mm魚雷和七艘S-165級驅逐艦3具450mm魚雷朝相繼開火,三發幸運的魚雷命中了為首的阿金庫爾號戰列艦。

     出於與德國同行競爭的需要,英國人為聖物配置了大而無當的七砲塔,為減輕重量保證航速和火力,艦體結構強度和裝甲防護被華麗的無視。七砲塔聖物的防禦裝甲厚度,僅相當於當時無敵級戰列巡洋艦的水平,9英寸水線帶裝甲不僅貧弱,而且覆蓋面積也令人心寒。

     剛剛返回錨位的阿金庫爾號防潛網尚未來得及佈置,這幾乎是災難性的。

     第一枚魚雷就撕碎了阿金庫爾號水下裝甲,第二枚魚雷接踵而至,將支離破碎的洞口擴大。因為是外銷型主力艦,英國人在七砲塔聖物建造材料偷工減料,水密隔艙被減少,儲備浮力也相應減小。

     然而英國人沒想到外銷型主力艦會被強行扣押和加強至自家艦隊,英國人也沒想到被他們看不起的西亞病夫土耳其會演華麗的絕地反擊。

     海水洶湧而入,漫過最下層甲板,阿金庫爾號搖搖欲墜,這時,第三枚德國G7魚雷沉吟著撞了去,阿金庫爾號舯部主砲彈藥庫被引爆,旋即斷裂成兩截。

     從第一枚魚雷命中,並且在防潛網出近炸到最終沉沒,不列顛商人曾經向巴西人,向希臘人,向土耳其人信誓旦旦保證的史無前例強大的主力艦,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便宣告搶救無效,魂斷愛琴海!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6 01:5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7 06:20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那些偽崇高(二)

     “司令,既然伊麗莎白和厭戰號的鍋爐洩露問題已經得到處理,為何不讓女王級返回戰巡艦隊編製而是留在蘇格蘭劉易斯岬?貝蒂,我們的北海戰鬥巡航何時開始?”

     2月的北海戰鬥巡航,首次與戰巡艦隊磨合訓練的女王級戰列艦實際航速並不能令人滿意。經過樸茨茅斯和達文波特造船廠技術工程師的緊急處理,女王級鍋爐水管設計得到改進,在造船廠附近的海灣海試中輕載跑出了26節航速。

     不過,輕載航速並不能證明什麼,大英帝國第一級快速戰列艦能否在實戰環境下達到25節設計航速還未可知。

     從司令官戴維-貝蒂口中得知女王級改裝完畢,秘密抵達蘇格蘭西海岸劉易斯岬,第一戰巡艦隊副司令蘭帕德少將忙不迭的拾起擱置多時的北海戰鬥巡航計劃,期望通過高強度戰鬥巡航訓練讓兩艘女王級戰列艦盡快形成戰鬥力並且服役。

     “蘭帕德,耐心一點,要知道留在蘇格蘭西海岸的主力艦可不止那兩艘伊麗莎白女王……”戴著白色手套的手將獅號戰巡海圖室微縮沙盤上大西洋赤道附近的三艘不倦級戰巡模型,一齊搬至僅有幾艘老舊巡邏艇的蘇格蘭西海岸法斯蘭港,貝蒂一臉波瀾不驚道。

     “哦,上帝!海軍部不是決定只抽調一艘不倦級戰巡迴援本土嗎?不倦號戰巡不是剛剛修理完畢駛出烏拉圭蒙得維的亞港嗎?澳大利亞號與新西蘭號戰巡不是在德屬西非幾內亞灣執行封鎖任務嗎?東亞艦隊的格奈森瑙號裝甲巡洋艦怎麼辦?”

     福克蘭群島海戰後,英國海軍部一意孤行的將這場並不成功的絞殺戰宣傳成為不折不扣的皇家海軍榮耀之戰,在海戰中沉沒的布里斯托爾號輕巡與奧拉馬號武裝商船被華麗的無視,戰前被牛逼哄哄的皇家海軍定義為裝甲巡洋艦的沙恩霍斯特號也在狂熱的宣傳中重新詮釋,搖身一變成為堪比第一流的新銳戰列巡洋艦。

     不列顛人尚未從兵不血刃擊沉一艘“戰巡”的美妙中脫身,海軍部的凌雲壯志聯翩而至:海戰中輕傷的不倦號與澳大利亞號戰巡將繼續南大西洋圍剿任務,新西蘭號戰巡將於近期返回本土。

     這一切讓蘭帕德措手不及,以至於皇家海軍數一數二的舞文弄墨家一氣提出好幾個問題。

     “東亞艦隊雖然逃過福克蘭群島海戰一劫,但是他們的主砲彈藥已經接近枯竭,封鎖幾內亞灣的任務交給南美洲分艦隊那些陳舊的老式戰列艦和裝甲巡洋艦足矣。”英俊風流的戴維-貝蒂拾起桌子上的軍帽重新戴在頭上,湛藍色的瞳孔裡滿是一種迫不及待:“戰術欺騙並不只是老朋友海蒂-西萊姆的專利,無論是德國人還是我們的盟友都篤定我們會撇下一至兩艘不倦級戰巡圍困一艘格奈森瑙號裝甲巡洋艦。呵,將三艘不倦級戰巡秘密調回,也許是我戴維-貝蒂人生最冒險也是最精彩的一次決定!”

     蘭帕德還在消化貝蒂三言兩語中蘊含的巨大信息,而戴維-貝蒂卻已經整理好軍容軍姿,大步流星朝海圖室外走。正在埋頭圖紙作業的參謀們紛紛起身敬禮,貝蒂帶著紳士的微笑稍稍頷首,將手舉到帽簷下。

     當貝蒂的身影差不多完全消失在海圖室門口,海軍人寬闊的背影頓了頓,莫名戲謔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傳了過來:“命令,第一戰巡艦隊各艦生火起錨,航線西南,目標……蘇格蘭波特蘭灣拉斯角!”

     “貝蒂,北海戰鬥巡航並不是我們全部的目的?”良久,蘭帕德少將終於琢磨出一點耐人尋味的東西,將幾艘戰巡模型隨手擺到不列顛島另一側的北海深處赫爾戈蘭灣,邁開步子匆忙追了上去,沖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大艦隊副司令戴維-貝蒂中將喊道。

     “如果連你也這麼認為,我的赫爾戈蘭灣掃蕩計劃就完成一半了!”戴維-貝蒂扭頭看了看蘇格蘭海平面方向最後一抹殘陽餘輝,不置可否道:“西萊姆,1915年北海棋盤我執先手,好戲……才剛剛開始!”

     1915年3月1日18時45分,斯卡帕灣夜幕將至,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兩艘獅級戰巡(獅、皇家公主),一艘虎號戰巡,兩艘無敵級戰巡(不屈、不撓)陸續溜出斯卡帕灣,朝蘇格蘭高地北部的波特蘭灣開進,而在西海岸的劉易斯角,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伊麗莎白、厭戰)與三艘不倦級戰巡(不倦、澳大利亞、新西蘭)匯合完畢,翹首以待貝蒂的主力艦隊。

     於是,血腥的1915年海上爭雄徐徐拉開大幕!

     ……

     保守的海軍參謀長雨果-馮-波爾上將上任之初不顧大洋艦隊的異議,將主力艦隊絕大部分主動出擊掃蕩北海北部海域的計劃取消。雖然德國輕型艦艇仍然可以牢固掌握北海南部至英吉利海峽水雷區廣袤海域的製海權,但是向北壓迫大艦隊生存空間的戰略態勢,卻不得不暫時終止。

     繞不過波爾上將把持的海軍總參謀部大洋艦隊只好退而取其次,苦練內功:三支戰列艦艦隊和一支戰巡艦隊交替開進波羅的海進行航海戰鬥訓練,配合第四戰列艦隊參與封鎖芬蘭灣和威懾俄國的行動;海軍航空兵不斷擴軍,飛艇部隊和飛機部隊規模迅速膨脹起來;兩艘由6000噸級的快速貨輪改裝而來的水上飛機母艦也先後充實大洋艦隊編制。

     好景不長,2月,不斷添船加瓦的大艦隊開始蠢蠢欲動,屢屢南下游蕩,當大洋艦隊思考反制措施時,海軍政治風暴突如其來。

     政治風暴​​持續了近一個月之久仍未消退的趨勢,2月末,曾經在王海蒂手下效命的海軍官兵望見了令人心碎的一幕:為這個國家浴血奮戰的海軍戰神,在柏林海軍總部舉行的聽證會上,遭遇一群從未上過戰場毫無指揮經驗的年輕人指摘,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一職也被撤銷。

     身在局外的外國外交官和諜報人員,鏡中花水中月般的分析德國海軍高層人事鬥爭的,紛紛預言柏林海軍政治風暴僵局仍將持續。對於布倫瑞克號的觸雷沉沒事故並無直接責任的西萊姆中將被撤職、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將軍的突然辭職就是最好的例子。

     3月,威廉港的水兵處於騷動中,雖然刻板繁重的訓練仍在繼續,可私底下同情王海蒂的聲音不絕於耳,對於海軍大臣卡佩勒的指責依舊不依不撓。大洋艦隊人心浮動的備戰狀態並不能隱瞞有心人,英國人幸災樂禍,期待騎士決戰的中立國民眾扼腕嘆息,海軍內部有識之士無不夙夜憂嘆。

     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馮-舍爾和副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似乎一無所知,又或是看穿了政治風暴背後的波譎雲詭和漸趨消融的堅冰。

     須知道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早就不耐煩舞臺狹小的芬蘭灣和爛泥般的沙俄海軍,無所事事的他甚至策劃了一場類似於陸地的運動戰,通過潛艇與水面艦艇突襲英法聯合艦隊錨地穆德羅斯灣;須知道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的下臺,意味著皇帝安插在海軍的耳目被拔出,與大洋艦隊的直接聯繫被阻擋和封鎖,海軍大臣卡佩勒原本就處於架空的狀態,他之所以能夠留在海軍僅僅因為他已經無足輕重。

     ……

     “第一戰巡艦隊五艘戰巡秘密溜出斯卡帕灣,航向西南?”

     1915年3月2日清晨,大洋艦隊駐地傑德灣,行色匆匆的艦隊情報官遞過來的情報並不是有關穆德羅斯灣突襲戰的前言,而是戴維-貝蒂率領戰巡艦隊出海這“意外”。

     “你確定貝蒂艦隊的航向是西南?”舍爾上將的再三詢問,暴露了他對於英國人異動的預判。

     情報官毫無沉吟的意思,點點頭堅定道:“是的,司令,英國人朝波特蘭灣方向駛去了。”

     好戰的捨爾上將用力搓了搓手,糾結著來到海圖前,拿猶疑的目光丈量波特蘭灣與北海的距離,稍稍遺憾道:“讓希佩爾將軍過來一趟,另外,將這份情報向第一偵查艦隊司令西萊姆中將通報。”

     ……

     1915年3月2日6時21分,波羅的海芬蘭灣奧蘭海。

     呂佐夫號戰巡和其他幾艘主力艦側旋擠滿了送行的水兵,貝恩克少將喋喋不休的挽留,而王海蒂固執的搖了搖頭。

     “貝恩克少將,沒什麼可傷心的,也用不著留我小酌一杯,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很快!”

     丟了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一職的王海蒂倒也沒有成為沒了根的浮萍,畢竟他的第一偵查艦隊還在距離芬蘭灣算不得遙遠的挪威海峽卡特加特海峽。順利完成交接後,在大海上漂泊了許年的王海蒂拍了拍貝恩克少將的肩膀,順著旋梯老練的跳上顛簸不止的交通艇。

     交通艇的舵手朝呂佐夫號平甲板揮揮手,示意呂佐夫號的水兵解開纜繩。負責纜繩的還是哈貝上士。這位損管小隊長是一等一的靠幫老手,1914年6月英國“友好”訪問艦隊參加基爾航海周與威廉運河通航儀式時,哈貝的賣弄就曾博得滿堂喝彩。

     那時候的哈貝風光滿臉,而如今,年輕而驕傲的哈貝上士眼睛裡卻充盈了淚光。

     “西萊姆將軍,您的絕密電報!”就在哈貝解開纜繩的那一瞬間,守在呂佐夫號電報室的情報參謀匆忙沖了過來,擠開送行的水兵,揮舞著電報紙喊道。

     “果然很快!”貝恩克少將咧開嘴,笑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6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7 06:1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那些偽崇高(三)

     當3月2日清晨德國人收到潛伏在奧克尼群島的諜報人員關於英國第一戰巡艦隊秘密離港的消息時。戴維-貝蒂中將指揮的第一戰巡艦隊五艘戰巡與由穆爾少將指揮的臨時混編成第二戰巡艦隊的兩艘快速戰列艦、三艘戰巡在人煙稀少的外赫布里底群島主島劉易斯島北側匯合。

     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快速艦隊,它由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一艘虎級、兩艘獅級、三艘不倦級、兩艘無敵級戰巡,總計十艘快速主力艦組成。這些主力艦過載航速普遍在25節以上,虎級和獅級戰巡甚至能跑出28節的過載航速,裝備40門12英寸/45倍徑火砲、16門13.5英寸/45倍徑火砲、24門15英寸/45倍徑火砲。

     這是一支足以滅國的海軍力量,它的權柄由皇家海軍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戴維-貝蒂掌握。

     荒涼的劉易斯岬外海風高浪急,幾艘老舊的D型驅逐艦在北大西洋的風暴潮中,上下顛簸蹉跎歲月。大霧、冰山、風暴潮,初春北大西洋高緯度地區並不適合輕型艦艇出沒,可皇家海軍西海岸防禦司令部依然派出幾艘老舊的驅逐艦和魚雷艇,為這支披著神秘面紗的龐然大物提供警戒,將不小心誤入這一海域的任何船隻扣押,以便這鋼鐵艦隊在將來的某一個時刻,給予咄咄逼人的大洋艦隊足以刻骨銘心的教訓。

     快速艦隊旗艦獅號指揮塔內坐滿了艦隊主要參謀和各主力艦艦長,作為大艦隊副司令,負責全權指揮快速艦隊的貝蒂中將站在會議桌前,閉著眼睛沉吟了許久才道出一個可怕的事實。

     “我將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但是在通報之前我不得不重申一遍紀律,獅號會議桌上聽來的任何情報不得向外洩露,否則等待你的必將是軍事法庭!”已經四十五歲的戴維-貝蒂中將在大艦隊司令傑利科面前一直保留年青一代最傑出的指揮官稱號,事實上,海軍意義上的“年輕人”業已年華老去,華發初生。貝蒂,他就站在會議桌前,英倫紳士的風度和鎮壓埃及起義時的激進全然不見,只有冷峻的目光掃過全場。

     “3月2日凌晨,土耳其人突襲了穆德羅斯灣,主力艦阿金庫爾號、老式戰列艦可畏、光榮、丹東號與其他三艘輕型艦艇沉沒,老式戰列艦納爾遜、威嚴、阿爾比翁號與四艘輕型艦艇遭受重創,英法聯合艦隊陣亡數字高達……兩千七百三十人!”

     所有人都被震驚了,不明白形勢為什麼變幻的如此迅速,前幾天還高調宣布即將在加里波利半島北部開闢登陸場的英法聯合艦隊瞬間便遭受重創,一艘主力艦和三艘前無畏艦沉沒,皇家海軍幾時遭遇過這般羞辱!

     也許多格爾沙洲海戰三艘主力艦沉沒代價更高,可那畢竟是德意志人,畢竟是天才海蒂-西萊姆的艦隊,而土耳其人,不過是他們看不起的西亞病夫!

     富有戰略眼光的海軍人看得出大英帝國將奧斯曼拒之門外,不過是看中了土耳其海峽,不過是想將俄國人擋在地中海門戶外;看不清紛紜的海軍人誤信讒言,總以為大英帝國拒絕奧斯曼遞過來的免戰書,不過是看上了冤大頭土耳其的兩艘主力艦。

     讓期盼自強的土耳其人血本無歸,讓自詡文明的歐洲人面紅耳赤,讓軍備競賽的德意志人破口大罵,讓前地中海司令伯克利-米爾內爵士血壓增高,3月2日,傳說中的七砲塔聖物終於沉沒了。土耳其人用鮮血捍衛了他們的榮譽,而無論是富有戰略眼光的海軍人還是人云亦云的海軍人在這一刻都黯然神傷,不明白他們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英法聯合艦隊的戰果呢……”帶著一絲僥幸,蘭帕德紅著眼睛問道。

     “擊沉一艘德式潛艇,五艘德式驅逐艦和兩艘法式驅逐艦,還有一艘英國生產的……裝甲巡洋艦!”戴維-貝蒂緊咬牙關,將冰冷的數字報了出來,將所有人的幻想擊碎。

     “沒有'不沉之艦'的姊妹艦戈本號,沒有新銳輕巡布勞雷斯號,只是一艘上不得臺面的老舊裝巡……”指揮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預見到了正在彈丸般的不列顛島醞釀著的政治風暴。前些天還在為德意志人內訌而沾沾自喜,卻不想頃刻間,雙方又成為隔海相望的難兄難弟。

     一種無形的、近乎樹倒猢猻散的情緒滋蔓開來,總結起來就是皇家海軍數百年歷史上不曾有的悲觀,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家海軍將何去何從,不知道路在何方。

     “將軍,您有什麼對策嗎?”戴維-貝蒂用一聲輕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失敗的陰影中暫時拉回會議桌前。不屈號艦長這才記起來他們的司令官戴維-貝蒂,正是被譽為一百多年來最接近納爾遜的傑出人物,熄滅的希望重燃,艦長顫聲問道。

     “老實說,辦法只有一個!”貝蒂的目光越過會議桌前的眾人,朝指揮塔陰暗的角落掃了一眼,旋即又振作起來:“穆德羅斯灣慘劇必須有人負責,但是我們可以用一場酣暢的勝利沖淡地中海的失敗!”

     貝蒂扯過一場海圖鋪在長長的會議桌上,參謀官和各主力艦艦長們紛紛站起身團團湊了過去。

     “德國海軍的北海體係是以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為重心,輔之以外圍的潛艇和飛艇部隊。”戴維-貝蒂攥著鉛筆的手移到代表德國海軍控制的灰色區域的赫爾戈蘭灣,語速飛快:“因為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由我的老朋友海蒂-西萊姆一手打造,所以曾進行過深入的研究。所謂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就是由輕巡、驅逐艦、魚雷艦、潛艇、飛艇飛機和水雷場打造了三條無形的防禦圈,除了最外層的防禦圈,中層和內層防禦圈各自配屬一定的兵力,擁有數條毫無規律的巡邏線路,並且彼此之間能夠在半個小時至一個小時的時間內趕來增援對方。赫爾戈蘭灣最外圍的防禦圈已經迫近我們的海岸線,由飛艇和潛艇組成,所以我們重點突破掃蕩的就是第二層防禦圈以及駐守在這條防線上的德國第三偵查艦隊!”

     當貝蒂認真起來的時候,他絕對不是愛人與朋友面前那個溫文儒雅的紳士,而是自信的代名詞。三言兩語後,收斂起那些風流瀟灑的戴維-貝蒂已經進入戰爭狀態,猙獰著將所謂的北海戰鬥巡航終極目標道出來。

     “掃蕩赫爾戈蘭灣?!”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副司令蘭帕德少將臉上寫滿了波瀾不驚,倒是第二戰巡艦隊司令穆爾少將嚇了一跳,仍不住開口反問了一句。

     赫爾戈蘭灣海戰,掃蕩赫爾戈蘭灣的哈里奇艦隊反被西萊姆艦隊掃蕩,要不是貝蒂的戰巡艦隊及時增援,恐怕英國本土三支艦隊已經只剩下兩支;多格爾沙洲海戰,戰列巡洋艦的巔峰之戰擦著赫爾戈蘭灣打響,結果英國人再度折戟沉沙。

     龍潭虎穴般的赫爾戈蘭灣似乎從來就是皇家海軍的死地,容不下不列顛海軍人一絲一毫的驕傲。

     “司令官,我的不倦號側舷裝甲在福克蘭群島海戰中被擊中,雖說緊急處理後對於航海影響不大,但是的高強度突襲戰中總還是有安全隱患。伊麗莎白號與厭戰號剛改裝完畢,單純的航海戰鬥巡航倒也沒什麼,如果是突襲戰,恐怕尚未服役的女王級並不能勝任,畢竟我們隨時可能遭遇大洋艦隊……”

     白發蒼蒼的老穆爾尋了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藉口,試圖勸說在他看來個人英雄主義和倔脾氣發作的戴維-貝蒂。然而誰都知道,福克蘭群島海戰德國艦隊的戰鬥力讓這位老人家受到了“驚嚇”。

     以至於在戰後的總結報告中他對東亞艦隊給出了“第一流的軍官,第一流的水兵,第一流的戰艦,最末流的皇帝”的評價。或許福克蘭群島海戰略有收獲的他,不願意為行將結束的軍人生涯狗尾續貂畫蛇添足也是重要的原因。

     “在輕型艦艇的偷襲面前,西萊姆設計的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的確無懈可擊,可它抵禦不了的戰巡艦隊的奮力一擊。”戴維-貝蒂在波羅的海深處的芬蘭灣海域標出王海蒂的兩艘德弗林格爾級戰巡,又在挪威西南海域標出另外三艘戰巡,輕松道:“雖然我的戰巡艦隊狀態不佳,可德國人比我們更差。他們的海軍高層正在內鬥,威廉港只有十七艘無畏艦,卻沒有哪怕一艘戰巡,老朋友西萊姆正遭受保守派的攻訐,即便他能夠率領他的戰巡艦隊從卡特加特海峽和斯卡格拉克海峽沖出來截殺我,我們也沒有必要恐懼。”

     “首先,戰巡艦隊深入北海的戰鬥巡航只有兩次,即便西萊姆能夠發現什麼,我也有信心自大洋艦隊重兵把守的赫爾戈蘭灣全身而退;其次,西萊姆的偵查艦隊盡管實力強勁,可五艘戰巡42門主砲怎麼也對付不了十艘快速主力艦80門;最後,如果西萊姆真的敢於截殺我們,而且位置距離傑德灣足夠遠,那就吃掉它!”

     任務佈置下去,龐大的戰巡艦隊在劉易斯岬行動起來。

     完成第一次補給後,3月2日5時45分,第一戰巡艦隊五艘主力艦在貝蒂的率領下,首先開出劉易斯角。第二戰巡艦隊在穆爾少將的率領下,與貝蒂保持半個小時的距離。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6 01:55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7 06:18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那些偽崇高(四)

     狼狽的腳步被大洋艦隊司令部絕密電報挽留,王海蒂抓著電報紙不顧在側的新任波羅的海封鎖艦隊司令比哈尼克少將,無數道指令脫口而出:“參謀官,命令,呂佐夫號戰巡與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即刻起生火起錨,6時30分之前必須完成戰備工作,羅伊特少將與馬斯少將務必在十分鐘內趕到呂佐夫號戰巡海圖室開會;通知位於挪威東南海域的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迅速向瑞典海岸線靠攏,隨時待命;回復大洋艦隊司令部,第一偵查艦隊已經採取行動;電告海軍總參謀部作戰科埃里希-雷德爾上校,內容:德意志帝國萬歲!”

     一盞昏暗的臺燈放在呂佐夫號戰巡海圖室辦公桌上,黯淡的光線勉強將辦公桌和針對臺燈一頭霧水的貝恩克少將照亮。王海蒂、德弗林格爾號艦長路德維希-馮-羅伊特、呂佐夫號艦長保羅-亨利少將、第二偵查艦隊萊布李希特-馬斯則不小心隱沒在了無邊際的黑暗中。

     “司令,看來英國人放棄了北海戰鬥巡航計劃,他們將巡航的地點放在了波特蘭灣,或者是蘇格蘭西海岸。”紅筆在奧克尼群島、劉易斯島、波特蘭灣區域畫了一個並不嚴密的圈,保羅-亨利隨手丟下筆重回黑暗,緊鎖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一些,沉聲道。

     “可以多嘴一句,什麼是……”年輕的貝恩克少將搔了搔金發,失聲問道:“北海戰鬥巡航計劃?”

     “貝恩克將軍,開戰以來英國戰巡艦隊有兩次戰鬥巡航,巡航的地點都是北海深處。耐人尋味的是,貝蒂的第一次戰鬥巡航是在虎號戰巡完工之後,第二次戰鬥巡航也伴隨著伊麗莎白女王級快速戰列艦的完工。3月,女王級改裝工作完畢,我們有理由懷疑英國快速艦隊第三次北海戰鬥巡航即將開始。”保羅-亨利看了王海蒂一眼,直到王海蒂不動聲色的微微頷首,亨利這才不輕不願的繼續解釋:“大洋艦隊有一個截殺英國戰巡艦隊的計劃,這方案由海軍參謀部作戰科科長雷德爾上校與我們的司令官策劃,並且獲得舍爾將軍與希佩爾將軍的首肯與支持。”

     “截殺英國快速艦隊!”貝恩克少將剛剛端起來的咖啡不自覺的灑落出來,沾惹在嶄新的歐洲海圖上。

     3月,海軍政治風暴似乎還在肆虐,大艦隊不斷添船增炮,西萊姆的第一偵查艦隊散佈在波羅的海和挪威近海。在這種條件下截殺擁有五艘戰巡和兩艘快速戰列艦的英國快速艦隊,這計劃不可謂不瘋狂和歇斯底里。

     貝恩克少將差點跳了起來,漲紅了臉試圖勸阻什麼,醞釀出來的言語剛湧上喉結,才想起來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德意志海軍最傑出的戰略家。

     “也許英國人不想冒險,他們將巡航地點放到了安全的蘇格蘭西海岸亦或是北部的波特蘭灣!”貝恩克少將掏出手帕將染黑了的海圖反復擦拭,直到地圖上模糊不清的波羅的海再也承載不了任何規劃,這才拾人牙慧道。

     “不,英國人不會輕易放棄北海巡航。”王海蒂站了起來,望著被咖啡弄臟了的海圖,雙手環胸堅定道:“首先,皇家海軍遭遇失敗的1914年,他們迫切需要做出改變,救贖之戰——福克蘭群島海戰和達達尼爾海峽戰役都未能完成預期目標,因此,英國迫切需要做出更加有力的動作;其次,我的第一偵查艦隊分散在波羅的海艦隊,留在威廉港的大洋艦隊主力艦數量遠遜於英國,而且都是行動遲緩的戰列艦,這正是英國人採取行動的最絕佳時機;再次,我策劃了一場由魚雷艦和潛艇參與的穆德羅斯灣突襲戰,雖然具體戰報還未出來,我相信土耳其人的決心更相信德意志小伙子的實力。先生們,那必將是一場大勝,皇家海軍已無退路!”

     基爾海校三劍客,德意志海軍戰略雙傑難得展現了在1898年國會聽證會上舌戰群議員的能力,貝恩克少將已經被征服了,只是憑著最後一絲好奇接口道:“最後一點呢?”

     “最後,英國快速艦隊的指揮官是我的老朋友——'海上輕騎兵'戴維-貝蒂。”王海蒂撇過頭,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百十毫米的防禦裝甲,望見正在北大西洋疾馳的英國快速艦隊。 “我與貝蒂曾在遠東並肩作戰,我們有十五年的交情,我了解那個年輕人,他並不缺乏謀略和理智,可骨子裡的冒​​險精神卻怎麼也擺脫不掉。果敢是他身上最可貴的優點,可也是他北海戰鬥巡航計劃最大的敗筆!”

     從英國人的戰鬥巡航慣例,到帝國海軍的破綻,再到皇家海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形勢,最後是戴維-貝蒂的個人指揮風格,貝恩克也再也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卻又擺脫不掉瞻前顧後的毛病,支吾道:“西萊姆,海軍參謀部不會同意這個計劃的,雨果-馮-波爾上將是個瘋狂崇拜保船避戰和存在艦隊的老古董,沒有參謀部的調令,第一偵查艦隊無法採取任何行動!”

     沒等王海蒂開口解惑,熟悉王海蒂指揮風格的羅伊特、亨利與馬斯少將不約而同的發出會心的微笑,這笑聲不帶任何朝解和不屑,卻足夠的大膽放肆和非德意志!

     “又不是第一次欺上瞞下,再說還有參謀部作戰科科長雷德爾的協助……”馬斯少將將目光從海圖上收了回來,閉著眼睛算計了半天,猶疑道: “不過,即便呂佐夫與德弗林格爾號戰巡都是新銳戰艦,從奧蘭海到日德蘭半島足足有七百多海裡的航程,全程最高航速也需要二十八小時。而燃煤鍋爐是無法長時間全航速運行的,也就說3日天黑之前,​​我們最多只能抵達挪威海域。英國人比我們出發的時間要早,如果他們2日凌晨趁著夜色重新開​​進北海,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攔截他們!”

     “英國人不可能在2日凌晨重新溜進北海,如果猜得不錯的話,我的老朋友戴維-貝蒂此刻正在波特蘭灣裝模作樣的向東北方向巡航演習,這支艦隊完全不會考慮行蹤隱蔽問題,而且那兩艘伊麗莎白女王級絕不會在戰鬥序列中!”王海蒂拾起亨利少將丟在桌子上的紅筆,從海圖上的奧克尼群島到傑德灣畫出兩道截然不同的航線,隨後將紅筆按在波羅的海上,舉重若輕道:“而且,我們不走卡特加特斯海峽與斯卡格拉克海峽這條線,而是……”

     紅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被咖啡染黑了的波羅的海區域上留下鮮紅的印跡,就在王海蒂稍稍有些惱火的時候,情報參謀推開海圖室的門匆忙走了進來,將兩張電報紙遞給他。

     “將軍,還是大洋艦隊司令部給您的絕密電報。”

     王海蒂坐回辦公桌前,古井無波的坐回黑暗中,伸手摸索口袋裡的新鮮事​​物——眼鏡。左右口袋摸了個遍仍沒尋到趁著海軍政治風暴在柏林新配的老光鏡,這才記起來眼鏡跟隨他的行李落在交通艇上,只得將電報紙湊近日漸模糊的眼睛。

     “不出所料,2月底秘密出海的盧克納爾伯爵與他的風帆戰艦海鷹號,偶然發現高調路過的英國第一戰巡艦隊。伯爵報告說他們只有五艘戰巡,正在開往奧克尼群島的路上。”王海蒂抄起另一張電報,一眾帝國海軍高級軍官紛紛豎起耳朵,等待更多的定音。

     “先生們,今天是同盟國海軍的榮耀之日,在遙遠的愛琴海穆德羅斯灣,土耳其海軍與帝國海軍並肩作戰,贏得了一場偉大的勝利!我們最少擊沉了英法聯合艦隊一艘主力艦,四艘老式戰列艦,重創老式戰列艦三至四艘!”

     一屋子的將軍紛紛歡呼起來,在水兵面前總是老成持重的將軍們在隱蔽的海圖室,不顧身份的哼起了海軍軍歌。王海蒂將自己躲藏在陰暗的最深處,只有略微抖顫的手留在慘淡昏暗的臺燈光線下,死死攥著鐵質辦公桌。

     “歐洲戰爭,貝蒂成了敵人,奧登在福克蘭殉國,拿時間久釀用榮辱成就的友誼日漸淡漠稀薄。上帝,原諒我的自私,別讓拉烏夫和呂特岡瑟就這麼輕易的壯烈……”伴著《我們要出征英格蘭》高亢的曲調,王海蒂在心底默念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6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7 06:1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那些偽崇高(五)

     “從英國人前兩次北海戰鬥巡航來看,它們的行動路線通常是趁著夜色溜出海港,快速通過蒼茫的北海中部迫近赫爾戈蘭灣外圍,最後趁著夜色沿日德蘭海岸線返航,大艦隊則通常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南部,或者說在斯卡格拉克海峽外圍接應貝蒂。”

     等愛琴海的悲傷和孤寂逐漸淡漠去,王海蒂這才敢收拾表情從黑暗中鉆了出來,用抖顫的手重重叩擊桌面,在模糊的波羅的海海圖上比劃了一下:“馬斯少將說得對,即便大洋艦隊日夜兼程全速航行,我們也無法在3月3日天黑之前截住從日德蘭海岸線撤退的英國快速艦隊。又或者在初春的夜色、大霧和風暴潮中找到了他們,我們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吃掉他們,甚至有可能被他們纏住,遭遇大艦隊主力艦的夾擊。可惜……”

     “司令官,現在是6點27分,呂佐夫號戰巡與德弗林格爾號戰巡已經完成生火起錨和戰備動作,第一偵查艦隊三艘戰巡已經啟程向瑞典海岸線靠攏,總參謀官辛格萊爾上校詢問後續動作。”情報參謀去而復返,打斷了王海蒂的發言。

     海圖室內的高級軍官們將視線齊聚在王海蒂身上,躍躍欲試的期待著司令官大膽奔放有悖德意志傳統的指令。

     “可惜我們不走卡特加特斯海峽與斯卡格拉克海峽這條線,而是基爾運河!”王海蒂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粗糙的手指從模糊不清的波羅的海沿著基爾運河移動到赫爾戈蘭灣深處,不顧眾將士驚詫的眼神飛快道:“事不過三,我了解戴維-貝蒂正如戴維-貝蒂了解我,他不會小看我的智商,更不會讓他的航線暴露在我的視線之下。所以我肯定會他會選擇變招,從日德蘭海岸線溜進來,走直線返回斯卡帕灣。”

     大戰迫在眉睫,在座的將軍們心情已經被穆德羅斯灣大捷發酵,即將到來的蕩氣回腸的1915年北海爭雄之戰,更是讓他們的鮮血和激情燃燒。除了瞻前顧後的貝恩克少將,所有人都在等候王海蒂的召喚。

     而被保守和仇視海軍的容克地主罵成敗壞德意志風氣的小丑——王海蒂,果真不負眾望,扭頭沖封鎖艦隊的情報官毫不客氣道:“命令,第一偵查艦隊即時起進入戰爭狀態,呂佐夫號與德弗林格爾號三分鐘後起航,方向西南;副司令萊溫特佐少將率領塞德立茨號、毛奇號、德意志號戰巡從卡特加特斯海峽南下,3日凌晨與我在基爾運河霍爾特瑙港霍爾特瑙港船閘外匯合!馬斯少將,您的選擇是?”

     “第二偵查艦隊還有兩艘格勞登茨與兩艘馬格德堡級輕巡跟隨第一偵查艦隊行動!”老搭檔馬斯少將站了起來,目光炯炯語氣堅定道。

     “可是,將軍們,你們沒有海軍參謀部的調令!”剛剛上任的波羅的海封鎖艦隊貝恩克少將失去新銳旗艦在所難免,老成持重的他雖然對王海蒂拿個人前途為帝國海上戰略態勢博取一線生機的瘋狂而敬佩,但是處於思維慣性,掃興的語言還是不自覺的出口了。

     “海軍參謀部的調令?”王海蒂上前拍了拍由他向海軍部推薦的封鎖艦隊新任指揮官——古板而堅持原則的貝恩克少將肩膀,氣息悠遠道:“會有的!”

     ……

     奧尼克群島與設德蘭群島之間的一百海裡豁口,滿是零星的冰山和風暴潮。北大西洋初春狂暴的海風輕易掀起數米高的惡狼,不斷拍打在獅號戰巡的干舷上,碎浪飛濺水柱激蕩,堆放了救生圈、索具和纜繩的甲板儼然成為人間煉獄。

     數萬噸的鋼鐵巨艦在大自然面前就好像玩偶,亦或是汪洋中的浮萍劇烈搖晃,以至於水兵們不得不用繩索將自己綁在工作崗位上,在惡劣的環境中努力操持戰艦。

     1915年3月2日11時11分,排成一列縱隊的五艘戰列巡洋艦在風浪中,快速通過奧克尼群島與設德蘭群島之間的一百余海裡豁口,以20節航速溜進海況更加惡劣的北海。快速艦隊司令戴維-貝蒂站在獅號戰巡艦橋上,直面狂暴的北海,任憑海浪碎屑歪斜了他的軍帽。

     “蘭帕德,老實說我很得意……”貝蒂撇過頭對匆忙走過來的艦隊副司令蘭帕德少將寫意道:“因為在我手上有著一支世界上最優秀的打擊力量!”

     十艘快速主力艦,這比全球其他海軍強國總和還要多,須知道皇家海軍的死敵大洋艦隊也只有五艘戰巡,加上日本四艘金剛級也只不過九艘。

     事實上擁有詩者浪漫主義情思的蘭帕德少將,比他的上司戴維-貝蒂更要自信,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放鬆的時候。

     “司令,這是參謀室擬定的快速艦隊路線圖。”饒是在大海上漂泊慣了的浪子,北海的瘋癲仍舊不是蘭帕德所能承受的。蘭帕德扶著司令塔裝甲壁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將一份詳細的方案書遞了過去。 “司令,參謀長與航海長的計劃是……”

     “不,即便我們只有兩次北海巡航,那條線路也已經暴露了。”貝蒂伸手打斷了心腹愛將的話頭,看也不看的將方案書遞了回去,趁著呼嘯而過的風浪間隙對蘭帕德耳語道:“這一次我不會按照慣例,從北海中部突入赫爾戈蘭灣外圍,而是從日德蘭海岸線溜進來,自日德蘭海岸線回家!”

     ……

     “以上是西萊姆將軍對於英國人南下路線的判斷,下面是參謀部作戰科對大洋艦隊行動的具體規劃:預判戴維-貝蒂的快速艦隊會在2日深夜至3日凌晨從斯卡帕灣與弗斯灣那裡獲得大量輕型艦艇支持,3日12時-17時左右抵達赫爾戈蘭灣兩百海裡防禦圈。根據英國人航海狀態下無線電靜默的老規矩,大洋艦隊可以從容自3日凌晨溜出傑德灣事先埋伏在多格爾沙洲南部,而西萊姆將軍的第一偵查艦隊3日凌晨穿過基爾運河,趁著夜色並且獲得北海輕型艦隊支援後前往北海深處。當貝蒂從日德蘭海岸線溜出來掃蕩北海時,大洋艦隊主力與第一偵查艦隊就可以兩面夾擊他,將他消滅在北海中心區域!”

     3月2日20時,柏林海軍總部。

     當參謀部作戰科科長埃里希-雷德爾上校收到一封註明“德意志萬歲”的莫名電報後,作戰科科長辦公室就一直大門緊閉。

     幹過情報、指揮過戰艦,履歷多姿的雷德爾上校,在小紙板上寫寫畫畫,為作戰科一幫熱情好戰的下屬詳細講解他與王海蒂共同策劃的北海截擊計劃,直到口乾舌燥才松開黑筆,揮手隔空抓了抓空氣,旋即收拳做了個用力的姿勢:“今晚海軍參謀部的值班長官是波爾上將,大家都知道老將軍長期患有精神衰弱的毛病,幾乎熬不了夜,而第二順位的值班長官正是我。如此一來,我們可以輕易繞過總參謀長,偷偷送出足以決定勝負的調令……”

     ……

     “長期患有神經衰弱的毛病?”波爾將軍望著從參謀部作戰科那邊溜過來的小鬼,毫不做作的擰開了藥盒,接連吞下數片鎮定藥,就著溫水咽了下去。 “呵!在這個朝氣蓬勃的國度遭遇荒唐的皇帝,也許神經衰弱恐怕是我最好的人生伴侶!”

     “參謀長,要不要幹預?”波爾上將的話頭有些雲裡霧裡,做內鬼的作戰科參謀諾伊爾輸在年齡閱歷,全然不能理解波爾言辭間的滄桑,搖搖頭努力撇開上司雷德爾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他內心的惴惴不安,小聲問道。

     “諾伊爾,雖然我能力平平,可畢竟還沒老糊塗!”波爾上將拾起總參謀長辦公室長沙發上的毛毯,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伴著諾伊爾錯愕的眼神,老上將指了指辦公桌上尚未關掉的臺燈,柔和道:“年輕人,我只是一個神經衰弱、應該早些休息的老頭子,不是嗎?”

     ……

     2日22時,斯卡帕灣。

     “達達尼爾海峽戰役的失敗讓我們的海軍大臣丘吉爾先生變得不可理喻,其實貝蒂將軍的赫爾戈蘭灣掃蕩計劃未必沒有回報他知遇之恩的意思,可貪心的爵士居然想讓大艦隊為他搖搖欲墜的王座火中取栗!”大艦隊參謀長查爾斯-麥登少將抓著海軍參謀長斯圖第中將臨時變更的赫爾戈蘭掃蕩計劃,憤憤不平道。

     當貝蒂將赫爾戈蘭灣掃蕩計劃遞交至海軍部時,海軍委員會原則上同意了,然而當穆德羅斯灣慘敗的消息流傳到丘吉爾的辦公桌上,海軍部坐不住了,別有用心的修改了貝蒂的計劃,苛求貝蒂的快速艦隊將西萊姆艦隊誘出赫爾戈蘭灣,在日德蘭半島西海岸截殺之。

     “麥登少將!穆德羅斯灣慘劇所帶來的政治風暴,作為皇家海軍高級軍官,誰也躲不開!無論我們與丘吉爾先生有多少齷齪,可畢竟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所以請收起那些迂腐和淺薄的派系之見!”

     因為堅持遠程封鎖戰略而保守爭議的約翰-傑利科上將,作為與丘吉爾爭風吃醋許多年的“費希爾幫”成員,在這場危機面前盡顯軍人的矜持與操守。那是一種不同於政客犀利和花哨卻足夠真誠的莊嚴,或許是千百年來職業軍人鬥不過血脈裡流淌著卑劣和骯臟的政客的深刻緣由。

     “大艦隊原則上同意海軍部的戰略目標,但是我們不去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而是北海中部……”

     迎著麥登少將不解的眼神,傑利科背向貝蒂艦隊大約所在的方向,目光灼熱道:“1915年快速艦隊前所未有強大,與之相對的是大艦隊的衰弱。即將上演的北海巔峰之戰,如果不能將西萊姆的戰巡艦隊誘出赫爾戈蘭灣,使之與大洋艦隊主力分割開來,那麼僅有二十艘主力艦的大艦隊是無法撼動擁有十七艘主力艦的大洋艦隊,我們的戰略目標也就無從實現。大艦隊去北海中部,去誤導大洋艦隊主力視線,讓他們誤以為接應點在北海中部,這樣,西萊姆的五艘戰巡無論是從斯卡格拉克海峽截殺出來,或是從日德蘭西海岸某個角落沖出來截擊,亦或是從赫爾戈蘭灣追擊出來都必將遭遇一場重大失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3-2-17 05:5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3-2-17 06:15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那些偽崇高(六)

     1915年3月3日上午7時11分,斯卡格拉克海峽。

     在內皮爾少將的率領下,造型怪異的恩斯丁號水上飛機母艦、第三輕巡艦隊四艘查塔姆級輕巡(查塔姆、布里斯班、墨爾本、都柏林)、第一驅逐艦隊十艘驅逐艦(領艦積極級偵查巡洋艦大膽號)、十餘艘補給與輔助船隻,在第三輕巡艦隊司令T-D-崔西海軍準將的率領下,緩緩靠近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西南海域。橫穿狂暴的北海,十多個小時的艱苦航行,讓這支從弗斯灣開過來的增援艦隊官兵盡顯疲態。

     “盧恩上士,雖然這裡並不是德國佬的海上控制區,但是我仍舊感到不自信。” 

     布雷西號補給艦見習少尉羅迪克與他的戰友,扛著沉重的輸送軟管,沿著船舷跌跌撞撞的朝前挪動。十九歲的羅迪克是海軍軍校生,由於皇家海軍糟糕的人才儲備制度,剛完成初級風帆航海訓練的羅迪克不得不與他的同窗們,一起接受為期三個月的速成培訓,草草結束軍校生涯並且分散在不列顛島和五大洋。

     老實說,這些初出茅廬的海軍見習軍官對於戰爭毫無準備,目光短淺的速成培訓也無法讓他們肩負軍人使命。戰爭期間,年輕人的心緒就好像北海的天氣,時而陷入莫名的驕傲自大,時而又被自卑畏懼控制。

     就好像羅迪克見習少尉,2日深夜,在布雷西號補給艦上工作的他接到出海的命令,年輕人滿心以為這只是“又一次例行清場,估計3日午飯後就會發布命令返回基地,水手們在甲板上曬太陽,或者清理各自的崗位,在明媚的下午踏上無聊的、毫無收獲的返航之旅。”

     可是當作戰經驗豐富的老盧恩上士分析說他們很可能參與一場高強度的、足以震驚世界的大海戰。剛才還在自我膨脹的羅迪克,如藍寶石一般純凈的眼瞳裡爬滿了驚慌失措,怎麼也掩飾不去。

     羅迪克少尉迷茫的目光掃過北海風高浪急的洋面,歪斜著腦袋幻想喧囂的洋面上會突然出現數道拖著碎白尾流的幽森的黑影,甕聲甕氣道。

     “羅迪克,別瞎擔心了。相對於遼闊的北大西洋,北海只不過是淺淺的一彎池塘,但是這池塘有足夠的胸襟與氣度容下我們,不會輕易讓德國佬發現我們。”預備役艦隊核心艦員制度造就的老兵盧恩,稍稍用力托起架在他肩頭的補給軟管,趁機活動上了年紀的老臂膀,安慰道:“如果這還不能讓你自信,那就張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們的艦隊!”

     走過狹窄擁擠的艦橋過道,視線重新變得開闊起來,羅迪克一眼便望見了被數十艘輕型戰艦簇擁著的、讓在老舊戰艦上鬱鬱不得志的見習軍官們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皇家海軍主力艦。

     為首的是外形優美的獅級戰巡,其次是裝備黑森森的15英寸主砲的虎號戰巡,最後是身負世界第一級戰列巡洋艦之美譽的不屈與不撓號。總而言之,那是大英帝國近一百年來最接近納爾遜元帥的傑出將領戴維-貝蒂麾下的第一戰巡艦隊!

     羅迪克貪婪的目光自那些動輒數萬噸的鋼鐵巨艦身上偏移開,旋即投注到配屬貝蒂艦隊的現代化輕型艦艇上。於是,羅迪克看到了仙林級、卡利俄波級和查塔姆級輕巡,看到了E級與F級驅逐艦。

     ……

     T-D-W-內皮爾海軍少將的第三輕巡艦隊三艘韋茅斯級輕巡(韋茅斯、達特茅斯號、法爾茅斯號)與一艘查塔姆級輕巡(雪梨號)。亞歷山大-辛克​​萊海軍準將指揮的第五輕巡艦隊四艘新銳仙林級輕巡(加勒蒂亞號、曙光女神號、無常號、泊涅羅泊號)散佈在第一戰巡艦隊四周執勤。

     最外圍的警戒則由M-L-Goldsmith海軍上校的第九驅逐艦隊領艦雷蒂亞號輕巡與八艘驅逐艦、J-U-Farie海軍上校的第十三驅逐艦隊領艦冠軍號輕巡與十艘驅逐艦負責。

     “司令,第十三驅逐艦艦隊在斯卡格拉克海峽挪威海岸線方向,發現一批掛著挪威國旗的拖網漁船……”快速艦隊參謀長抓著一份由M-L-Goldsmith海軍上校傳過來的電報紙走上艦橋,神情緊張道。

     按照慣例,戴維-貝蒂歪戴著他的軟帽,抱著手臂站在獅號戰列巡洋艦的艦橋上,鬆垮的帽簷下滿是凌厲的眼光和略皺起的眉頭。 “通知Goldsmith上校強行登船盤查,別在乎他媽的外交沖突!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德國諜報人員,並且發現了拖後的第二戰巡艦隊,那就……”

     無論是未修改過的掃蕩赫爾戈蘭灣計劃,或是海軍部修改後的北海決戰,亦或是傑利科元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的最後決議,都建立在德英兩國海軍信息不對稱的基礎上。

     海蒂-西萊姆並不是莽夫,如果只是五艘戰巡外加兩艘尚未形成戰鬥力的快速戰列艦,西萊姆絕對不會放過與貝蒂爭雄的機會。但這並不意味著當貝蒂一方主力艦的數字增加到十艘時,西萊姆還會意氣用事。

     所以,貝蒂不得不在暴露第一戰巡艦隊與隱藏由穆爾少將率領的五艘快速主力艦之間尋找微妙的平衡點:如果西萊姆不能發現他的第一戰巡艦隊,足智多謀的西萊姆未必敢確定他的判斷,說服他的德國同僚。如此一來,傑利科上將以身涉險苦心孤詣的誤導計劃便付之東流,誘殺西萊姆艦隊也無從談起;如果西萊姆發現了第一戰巡艦隊,第二戰巡艦隊的行蹤也隨之洩露,誘殺計劃同樣無法實施。

     英俊風流的貝蒂充滿肅殺的話頭戛然而止,可那種嗜血和緊張的情緒並未消散,參謀長奧斯蒙德-布羅克少將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稍稍抬起頭偷看了將前途命運和職業軍人的榮譽完全押在這場前途難料的海戰上的大艦隊副司令一眼,抿嘴朝電報室大步流星。

     “看來,我當真擺脫不掉劍走偏鋒的誘惑和冒險所帶來的淋漓快感……”奧斯蒙德-布羅克少將已經走遠,貝蒂冷峻的面容終於崩塌開來,潰散了一地。 “上帝,但願……但願他們真的只是挪威漁民!”

     ……

     “西萊姆,我們部​​署在挪威海岸線的偽裝拖網漁船發來'卡斯格拉克海峽發現第一戰巡艦隊'的情報後與我們失去聯繫……”副司令萊溫特佐少將在並不怎麼開闊的司令塔內埋頭轉來轉去,支吾了許久在將內心的恐懼委婉到來。

     3日凌晨1時,第一偵查艦隊五艘主力艦於基爾運河霍爾特瑙港霍爾特瑙港船閘外匯合,3日6時30分,西萊姆艦隊進入北海赫爾戈蘭島以北10海里海域進行補給。與此同時,負責支援和掩護西萊姆艦隊的齊柏林號水上飛機母艦、第一、二、三驅逐艦隊在羅斯托克號輕巡的率領下,陸續加入戰鬥序列。

     直到這時,王海蒂手頭已經有五艘戰巡、六艘輕巡,二十九艘驅逐艦和一艘水上飛機母艦。

     初春的北海仍舊是零下溫度,精壯幹練的德意志小伙子紛紛脫去厚重的外衣,將結實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扛著輸送淡水的軟管接到主力艦補給口;補給艦和運輸艦側舷與艦艉的小吊臂,將成噸中優質燃煤堆積在排水量不到一千噸的驅逐艦上,旋即被鍋爐兵搜刮一空;在廚房工作的後勤兵迎著水兵發綠的眼光,肩扛手提著將那些保質期較長的水果、麵粉和時令蔬菜搬上馬斯少將的輕巡艦隊。雖然留給西萊姆艦隊的補給時間並不寬裕,可行之有效的訓練讓這一切變得有條不紊。

     7時55分,西萊姆艦隊加煤加水和補充彈藥的補給任務接近完成,呂佐夫號戰巡司令塔內,淡淡的擔憂和愁緒仍在擴散。

     “我們部署在挪威海域與日德蘭海域的拖網漁船,都是些沒有武裝的偽裝情報船,貝蒂並不是屠夫儈子手,英國人最多只會扣押這些漁船,一旦戰爭結束我們就能將那群火氣旺盛的小伙子從戰俘營接回來。”王海蒂在被貝恩克的濃咖啡染花了的海圖靠近日德蘭海岸線的紅線上重重打了個勾,粗實的手指循著那一抹艷麗的紅線南下,在風平浪靜的赫爾戈蘭灣稍稍停留後,旋即轉移到北海中部。

     “可是,司令官,小伙子們的情報偵查似乎意猶未盡。”艦隊參謀長英格萊爾將最後一封情報翻了出來,疑惑道:“半個小時前,位於挪威情報船還向呂佐夫號報告說,在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西北側發現大量煙柱……”

     “那是貝蒂的後手——兩艘女王級戰列艦!”王海蒂花費頃刻功夫,凝神注視被紅筆和污漬污穢了的海圖,旋即拾起桌子上的白手套一邊往戰艦餐廳走,一邊歪著腦袋自語。走出司令塔的剎那,身為德意志數一數二的海軍戰略的王海蒂自嘲一笑,舒緩緊鎖的眉宇,偏執般的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七艘英國快速主力艦絞殺五艘德國戰巡,多格爾沙洲的翻版?不可能,兩艘尚未形成戰鬥力的女王級就是貝蒂的全部,回援的一至兩艘不倦級戰巡最快也得在這個月中旬休整完畢抵達斯卡帕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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