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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薰 -【我家房客之一】改造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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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04 PM
標題:
簡薰 -【我家房客之一】改造前夫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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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新任上司是被自己甩了的前夫該怎麼辦?
立刻遞辭呈落跑?她很想,但不能!
因為在台北很難找到薪水這麼優、福利這麼好的工作,
重點是,她還有貸款得還啊……所以再難熬她都得咬牙撐下去,
只是老天爺不公平,兩人一樣老四歲,他卻比以前更有魅力,
迷死公司一大堆未婚女,其中也包括她的死對頭,
沒關係,環肥燕瘦任君挑選,她非常樂意當個拍手叫好的觀眾,
可惜,才平安度過沒幾天,他突然親自召喚她,
幸好小姐她早有準備,所有他可能想問的事,
劈哩啪啦把編好的謊話說得一字不漏,還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
聽了她超有誠意的謊話連篇,大人他該平息心中的怒火了吧!
她開心得太早,才度完週末,他竟陷害她成為「全民公敵」!
不但指名要她同行出差,目的地還是他們以前的蜜月地法國……
【出版日期】
2010年07月16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1378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05 PM
本帖最後由 rq0922 於 2010-10-2 03:11 PM 編輯
第一章
“相關科系畢業,在美國知名大品牌從事設計工作五年,老董親自飛美多次洽談,重金禮聘而來——”
張可栗懷疑的問,“真的嗎?”
“真的。”總裁的小秘之一拍胸脯保證,“因為我就在開會現場。”
“所以說是確定了?”
“當然啊,聽說還得過設計獎呢。”
張可栗表情微妙的點點頭,他們創意部門要換經理了——正確的說法是,他們創意部門又要換經理了。
是的,又要。
張可栗所在的東仕集團創意部預備再度的更換經理。
一個月前,當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們是多麼的振奮啊。
喔,董事會終於發現他們的林經理真的什麼都不會,這個號稱是“跟總裁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人靠關係進來,每天快十點才進辦公室,看完五份報紙後吃中飯,中飯一吃吃到兩點多,就開始無所事事直到下班,五點一到準時走人,而且一旦他離開辦公室就聯絡不上,除非他自動出現。
任何大事小事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有功勞搶在先,有責任則丟給下面的扛,想當然爾,在這種人底下工作,原本號稱“東仕第一部門”的創意部士氣一落千丈,不到三個月,這群平均薪資超過八萬元的菁英們紛紛枯萎。
把菁英部門搞成這樣,即使是從小玩到大,總裁也保不住他了。
新領頭的經理據聞很年輕,才三十歲不到。
總裁的小秘說,這個人是“相關科系畢業,在美國知名大品牌從事設計工作五年,老董親自飛美多次洽談,重金禮聘而來”。
光聽就閃閃發亮。
當時,創意部門二十人還以為自己展現長處的時代來了,此人雖然不見得能跟移了民的歐經理一樣出色,但至少頭銜很閃,應該不會差。
新任頭頭姓高,第一天上班就讓所有人驚訝——年輕,俊帥,光是站在那邊淺淺微笑就足以讓人覺得很美好。
女生們看了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有才有貌,在這種人手下做事,是多麼令人愉快啊,她們終於可以不用再帶著三條黑線上班了,喔耶。
然而沒多久,張可栗就發現問題了——為啥這個號稱相關科系畢業,從事設計工作五年的人,連3D設計圖都看不懂,而且在他的世界裡,顏色好像只有分成蠟筆盒中的那十二種,他甚至沒聽過色卡這種東西。
那個……不是最基本的嗎?
她把圖攤在桌上請示,高先生抬起他很帥很帥的臉微笑說,“不都是粉紅色嗎?為什麼要畫兩張?”
張可栗都傻了,這……這兩種粉紅在色卡上至少差了三四格啊,為什麼他會覺得一樣?
他以為她是喜歡著色,所以一樣的東西弄兩張給他嗎?
東仕做的是品味傢俱,純色在日光跟室內燈的照射下會有微妙的差別,這就是為什麼她要畫兩張圖的原因啊!
他……他……
回到位置上後,因為無法控制內心的震驚,於是她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貼在只有同事能看的噗浪上,眾人紛紛大驚。
“歐買尬,該不會是另一個林經理吧。”
“可是,他不是老董親自到美國請回來的?”
“慢著,我突然發現沒人知道他是從什麼學校畢業的,也沒聽說他之前在哪個品牌工作。”
“這樣說起來好可疑喔,該不會又是走後門進來的吧。”
“但董事會不就是因為林經理沒能力所以開除他咩?開除一個沒能力的人,然後請來另一個沒能力的人……這樣很怪……”
因為大家都很驚訝,所以張可栗這一噗,成為超過一百個回應的巨噗,眾人議論紛紛,但暫時沒結論。
在歐經理領頭時代裡,意見很不合的二十個人此時共同的意見是——再觀察。
但事實終究會揭曉,庸才也裝不了菁英,半個月後,他們二十個人很難得的意見一致了——高經理,人帥,無才,草包一枚是也。
唯一可取的是,人還不錯,很和氣,所以即使枯萎部門依然沒有生氣,但至少日子不難過。
就在這時,總裁秘書室傳來最新情報,原來高經理是老董的私生子,至於那些重金禮聘等等用詞全是老董自己想出來的,原因也很簡單,希望幫兒子塑造專業形象,好讓工作順利點。
聽到這裡,張可栗的表情只有一個字,囧。
柯南有句名言是: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是的,真相真的只有一個。
老董真可愛,她能體會老人家愛子心切,只是,一個人的專業是做出來的,而不是吹出來的。
五分鐘前,總裁的小秘跟她說了最新的人事情報,又要來個新經理是唄?
來吧來吧,都來吧。
反正他們創意部門已經成為東仕的創意後門了,不管是老董的親戚還是總裁的朋友,都來吧。
我們不怕~
群龍無首的日子算算已經四個月,這麼短的時間,張可栗竟養成了種可怕的習慣,從一開始覺得好無聊到現在居然也漸漸喜歡上打混的日子。
噗浪上每天熱鬧滾滾。
原本是分成個個小組作業的同事開始會聚餐,會一起安排三天兩夜的小旅行,張可栗上周甚至還跟寧真去看了電影——
四個月前,甯真明明還是她的仇人,只要對上眼神就是火花四射,隨時預備對對方開槍的樣子,誰知道這樣的兩個人居然可以一起看電影,然後去喝個小酒,然後一起去買衣服,然後一起說起之前兩個小組搶破頭的案子。
寧真後來喝得太醉,還問她,“你為什麼不交男朋友?”
她回說,“關你屁事。”
“哈哈哈哈哈,對耶,關我屁事。”寧真端起酒杯,咕嚕咕嚕喝下肚,“那你知道為什麼我還是一個人嗎?”
“因為你眼睛長在頭頂上吧。”
“對,你怎麼知道?我媽也說我眼睛長在頭頂上,啊哈哈哈哈。”
那天,張可栗千辛萬苦把酒醉的寧真送回家,回到租屋處,梳洗完畢後躺在床上,心想,為什麼我不交男朋友?
她可以對一個醉鬼說關你屁事,卻無法對自己說關你屁事。
二十八歲,大學畢業,長得不錯,薪水不錯,沒有不良嗜好,廚藝一流的單身女……沒有男朋友。
她不是抱著獨身主義,眼睛也不是長在頭頂上,只是……只是……
唉。
帥氣草包離開一個星期後,新一位的“老董親自洽談”即將上任,學歷,資歷,背景,閃閃發亮到不行——但有監於前一位人士的表現實在跌破眾人眼鏡,所以創意部的人基本上對這位“重金禮聘”沒有任何期望。
小鄭甚至開噗打賭,此人是誰的親戚朋友。
張可栗下注是“董娘外甥”,輸了請吃飯,贏了大概可以連吃一個星期的免費中餐。
終於,決定性的日子到來。
依然是“東仕集團”十七樓,依然是創意部的專屬會議室——落地窗,厚地毯,馬蹄型會議桌,咖啡,花束,他們又要迎接新任經理。
張可栗坐在位置上,一邊翻閱著瑞典傢俱雜誌,一邊咬御飯團。
這張桌子不錯,我嚼,這櫃子太有創意了,我嚼,這這這,這種懶骨頭還真懶到極致了,我嚼。
飯團吃完,飲料也喝得差不多,重金禮聘還是沒來。
她無所謂,繼續看雜誌。
一旁的梅子已經忍耐不住了,“我真的是很討厭人家不準時耶,十點要開會,現在都快十點半了。”
“大概是被老董困住了吧。”第一天上任,總是要去高層繞一繞,“董事長話那麼多,他自己不停,誰好意思走。”
“那如果他要先去見老董,就跟我們約下午嘛,現在晾在這邊真是好無聊。”梅子左看右看,很顯然大家都有先見之明的帶了打發時間的東西,只有她是一份報紙就進來,現在報紙看完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想回座位拿手機過來,又擔心萬一重金禮聘就在這一分鐘的空檔出現,那她……雖然不至於完蛋,但是第一印象很重要。
無論來人能撐多久,終歸是她的上司,不管他能不能得到部門的尊敬,她都不希望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張可栗抽出一本雜誌遞給她,“借你。”
“這兩本我都看過了。”
“那俺就沒辦法了。”張可栗想想,從置物層掏出另一個禦飯團,“給你吃。”
“我又不是肚子餓。”說是這樣說,梅子還是把飯團拿過來,雖然有吃早餐,但是人一生氣還真的容易餓,“可栗啊……”
一旁的寧真終於忍不下去了,“你們安靜點。”
兩人知道是自己太吵,有默契的降低音量。
梅子壓著嗓子說,“你不是說你們去看電影,還去喝酒了?”
張可栗點點頭。
“那她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我不知道,可是,這才是我們熟悉的向寧真啊,她前幾天沒念我,我都一直懷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
梅子噗哧一笑,“你是被虐狂啊?”
“我是啊。”
那種關你屁事之類的話,她只敢趁對方酒醉的時候說,雖然四目相交時火花四射,但她張可栗也從來不敢主動攻擊。
她就是江湖人稱的“有氣無膽王”是也。
如果以動物來譬喻,向寧真是豹子,敢惹她就死定了,而她張可栗則是小貓一隻,火大起來時伸出爪子揮幾下,然後就默默自己走掉。
雖然一公里外的小貓跟豹子看起來很像,但整個差很多。
“老實說,你沒被寧真排擠掉還真不容易。”
“那是因為我沒威脅到她。”不管資歷、作品,都是,“如果她覺得我是威脅,我的辦公桌可能會從十七樓一夜之間移到警衛室吧。”
“哈哈哈。”
“張可栗,莊佑梅!”寧真一臉兇暴的說,“安、靜、點。”
二度被警告,兩人不敢再說什麼,就在這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交談的聲音由遠而近——人來了。
瞬間,所有人的報紙、雜誌、筆電、手機,全部消失在桌子上,取而代之的是“歡迎您”的真誠表情。
門被推開了。
他們熟悉的短胖老董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年輕男人,所有人都非常識相的站起來熱烈鼓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們歡迎您~
梅子哇的一聲,“可栗快看,好帥喔。”
“我沒戴眼鏡啦。”
“好像比高經理還帥欸。”
“高經理就是因為長得太好了,我們只顧著看他的臉,才會半個多月都沒發現他是草包,所以這次我們絕對不能被外表所迷惑。”
張可栗一邊低聲跟梅子交談,一邊努力拍手。
不過看梅子興奮成那樣,是真的長得很優嗎?高經理已經長得一張可以上雜誌的臉了,這新任大頭居然又更好看?可惡,她忘了戴眼鏡。
八百多度的近視要看清楚一個人的五官……算了,她放棄,眼鏡就在辦公桌上,下午再看仔細就好,當務之急是熱切的拍手。
“好好好,大家坐下,坐下。”短胖老董笑呵呵的開口,“這位呢,是我們東仕集團創意部的新任經理,是我特地從紐約挖角回來的。”
張可栗想,歐經理後哪一個不是挖角回來的。
“他雖然年紀尚輕,卻已經推過不少企畫,是非常有天分的一位年輕人。”
又來了。
“這次他同意放棄紐約的工作到臺灣來,我相信絕對能提高東仕的競爭力,當然,我也相信他絕對能讓創意部門的同仁們都發揮所長,做出最好的設計。”
上兩次也是這樣講。
“大家一起拍手歡迎我們的部門經理,Eric Ju。”
用什麼洋名啊,真是的。
心底雖如此嘀咕,張可栗還是鼓掌不落人後的用力拍拍拍。
短胖老董呵呵呵的笑了幾聲之後說,“現在請Eric跟大家說幾句話。”
接下來是一陣調整麥克風高度傳出的雜音。
男人清了清嗓子,說了三個字,“大家好。”
張可栗卻呆住了。
當然不是因為“大家好”這麼普通的三個字,而是男人的聲音好耳熟,非常的耳熟,可以說,相當的耳熟。
Eric Ju,該不會是朱天郡吧。
但他何時改叫Eric了,他沒有用英文名字的習慣啊,可是這個聲音……又姓朱……會不會是他那一串堂兄弟之一?
他們家的基因非常厲害,十幾個堂兄弟無論長相跟聲音都有七分像……所以,可能……
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可惡,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她沒有戴眼鏡?
會議室的冷氣很充足,但張可栗卻覺得手心都是汗。
胸口很熱,手心很涼,頭皮發麻。
“我是華裔美籍,中文名字叫朱天郡。”
啊~啊啊~真的是朱天郡,是朱天郡~
完了完了,她毀了。
“我畢業於紐約設計學院,之前在風尚設計擔任創意經理,曾獲得瑞典傢俱人文設計銀獎,倫敦時尚銀獎,去年東京的辦公桌椅大展的首獎就是我領導的小組獲得的。”
張可栗心想,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她不能在他手下工作,她要辭職,她要告老還鄉,她要拋棄這個月薪六萬元的工作,她回頭拿了包包手機就跑路,立刻搬家換電話……
“這次很高興能到東仕集團工作,我相信也能跟各位同仁激蕩出更好的創意,做出視覺上賞心悅目,使用上也能確實舒緩疲憊的椅具跟床組,然後擴及到其他部分。”
對,只要她立刻跑路,朱天郡就不能拿她怎麼辦……
當初人生地不熟的美國她都跑得跟飛得一樣,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臺北,她熟到連下一個紅綠燈有幾公尺遠都知道,這麼熟的地方當然是大跑特跑。
後門離她只有一公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朱天郡身上,她只要悄悄的滑下椅子,用蹲的姿勢爬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她只要悄悄的、慢慢的,往下滑……
張可栗只覺得全身一陣沒力,然後聽到砰的一聲,接著是梅子的尖叫,“可栗、可栗……”怎麼人好好的會從椅子上掉下去?
張可栗仰倒在地毯上,覺得頭好暈,屁股好痛,眯著眼睛想,會議室的燈……好閃……好亮……
朱天郡關上經理辦公室的門,半仰著坐在黑色的大皮椅上,半轉了個圈,又轉回來,深吸兩口氣,然後站起身,開始整理帶來的物品。
除了筆電外,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一些他慣用的文具,以及他得過的設計獎座——他喜歡把這些東西放在辦公室中,隨時可以激勵自己,過去做得很好,未來要做得更好,他有才華,他有能力,現在是一流的設計師,將來,他會成為設計界的大師……
辦公室的主人完全沒開口,靜默的詭譎。
這兩年一直跟著他的貼身助手明易終於忍不住開口,“老大,你怎麼了?”
朱天郡揚起眉。
“你這五分鐘都在整理那個筆筒耶。”他沒說出口的是,那裡面只有三枝筆。
朱天郡鬆開手,坐回椅子上,“幫我去倒杯咖啡。”
“我五分鐘後回來。”
一起工作兩年多了,他對這個老大十分瞭解,當他出現怪異行為時,提醒他,然後給他一點點時間獨處,很快的又會是一尾活龍。
明易離開後,朱天郡再次半仰躺在皮椅上思忖,世界真是小,小到我又遇到你了,張可栗。
你不是應該在倫敦嗎,怎麼又回到臺北來了?
手上沒戒指,那個男人沒娶你,還是你又離婚了?
東仕的設計部很有名,設計師們比稿的壓力很大,你怎麼受得了這麼高壓力的環境?
還有,看到我居然想跑,是覺得愧疚,還是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我?
朱天郡覺得有點感慨,但又有點想笑,世界怎麼會這麼小,這麼這麼小,小到他繞過半個地球又遇見張可栗——他的初戀,他的妻子,然後,成為他前妻的一個女人。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11 PM
本帖最後由 rq0922 於 2010-10-2 03:16 PM 編輯
第二章
朱天郡跟張可栗的愛情故事其實很簡單——他出生在華盛頓,在紐約的設計學院讀書,張可栗則是臺北過來的交換學生,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搭同一條地鐵,很常去一家德國人開的咖啡廳,很自然的認識。
可栗個性活潑,有點脫線,但萬分溫柔。
她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他的樣子總讓他覺得擁有全世界,很長一段日子他都跟家中鬧得不愉快,當時可栗給他很大的安穩力量。
她總是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閉起眼睛,貓咪般的蹭著他的手心,不斷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朱天郡知道無論是好是壞,這個女人都會在他身邊。
相識,相戀,同居,兩人畢業後就註冊結婚,定居紐約,一切是如此理所當然,他以為兩人會天長地久,沒想到婚姻只維持六個月,以她外遇告終。
外遇的物件是個在倫敦攻讀設計的華裔男子,趁著暑假到紐約工作兼旅遊,工作的地點就是可栗的公司,據說很有才華,還沒正式畢業,已經有好幾家事務所搶著爭取,從事相關工作的可栗在看過他的作品後,由崇拜生出愛情。
朱天郡當然不是沒有感覺——她開始會到陽臺講電話,開始買新衣服,開始在出門上班時表現出雀躍的神情,加班越來越多,終於有一天,他看到兩人在餐廳吃情侶餐,神態親密……就在幾分鐘前兩人通電話時,可栗才告訴他,今天要開會,沒辦法跟他一起慶祝她的生日。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了她的手機,滿滿都是曖昧簡訊,互稱對方Honey,甚至勾勒了兩人的未來。
他覺得事已至此,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主動提了離婚,搬回長島居住,沒多久,就從共同的朋友洛娜那聽到消息,她低價賣掉結婚時登記在她名下的那棟房子,跟那個男人一起到倫敦去了,預備用那筆錢開室內設計工作室。
她說那男人很有才華,她一定要支持他。
洛娜後來告訴他,其實,那個男人並不是偶然選擇到倫敦工作旅遊的,他跟可栗已經談了兩年多的網戀,是特別來找她的。
“我們都知道,可栗跟你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錢。”洛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其實……她一直都知道你是誰。”
頹廢了幾個星期的朱天郡突然間醒悟。
原來……原來……
所以她從不催他去找工作,所以她從不擔心兩人的經濟問題,她早就知道他是誰,朱家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
即使他不肯聽從父親安排回朱氏工作,但父親的秘書還是會按月匯大筆金額進他的帳戶。
父親說,這女人跟他在一起一定是為了錢,他不信,父子還在電話中大吵一架,沒想到……
真的是為了錢。
一切都是為了錢。
他查了一下,那房子被可栗以低於市價近兩成的價格拋售,看來,她是真的急著離開,急著到倫敦。
於是他打電話給父親,承認自己錯了。
父親對於他這個兒子能迷途知返很是欣慰,特地跟母親一起飛到長島來跟他吃飯,兩人不斷鼓勵他,也表示相信他。
按照父親的意思,他應該要立刻回到朱氏集團做準備,但他想累積多一些的實力,他說,希望自己進入朱氏時是帶著一定的作品以及成績,而不是憑著第二代的身分,至少能有幾個國際設計獎,至少能說出曾為哪幾家飯店做出擺設企畫。
聽到這裡,父親更感欣慰——雖然這孩子從小就擺明瞭他對朱氏的傢俱王國沒興趣,只想畫畫,想當畫家,但他相信自己的兒子是有才華的,從兒子的畫中看得出來,他的創意跟想像力都有很高的素質,他一直在等待那個轉彎的契機,讓兒子的創意跟想像力從平面轉為立體……
雖然兒子現在很傷心,但是這一切終究會過去。
將來他會遇到一個門當戶對、能與之匹配的好女人,對兒子專情,而不是只看上朱家的錢。
說來,他還得感謝那個姓張的女人,要不是她外遇,兒子恐怕依然沉溺在畫家夢中不會清醒,還以為自己撿到的是一個不在乎他不去外面工作的寶貝。
走得好,外遇得好。
將來如果有機會遇到那女人,他會請她吃飯,好好的跟她道謝。
謝謝她的勢利眼,謝謝她的不專情,謝謝她傷了兒子的心。
一家三口,好久沒這樣和樂融融的吃飯了。
父子約好,等朱天郡在這一行有了一定的名氣後,就會回到朱氏的傢俱王國,也許要五年七年,也許要十年,他累積的經驗跟實力,將來都會用得到。
那天之後,朱天郡丟棄所有的油畫、顏料跟畫布,也不再去藝廊,牆壁上梵谷的“麥田”以及“星空”複製畫都送人,他告訴自己,對色彩的獨到眼光從此只發揮在單身家飾上。
他的第一個系列作品,是撫慰人心的可愛小物。
毛茸茸的拖鞋,童趣的燈飾,栽種水生植物的玻璃瓶……他將草稿寄到幾家公司,很快的有回音,有四家公司對他這系列的小物有興趣,約他面談。
男人想累積的是經驗,要的是能表現的機會,於是,他選了一家剛成立的新公司。
八個人而已,人不多,所以他凡事有機會。
他開始瞭解這一行,原料、製作工廠、設計師、行銷,從一枝原子筆到完整廚具,都在範圍內,一切都是學問。
一年後,他跳槽到一家頗具規模的瑞士公司,進入優質設計團隊,開始了三年的驚奇之旅。
一次一次的比稿勝利,一次一次的入圍獎項,終於拿到第一個設計獎,終於成了最年輕的首席設計師。
跟父母親的感情也修復了。
他的叛逆期很長,直到張可栗離去後,他才真正的成長,也才瞭解自己多年來有多傷父母的心。
所以只要一有假期,他就會飛回華盛頓小住幾日,且每年會空出半個月,全家一起到國外旅行。
日子很好。
真的,非常好。
而且仔細想想,他並不是不喜歡設計,而是父親當初太心急著要他進入公司,而他又太叛逆,所以下意識的抗拒罷了。
真正進入這一行後,他才發現原來很有意思。
去觀察人文、科學、人體,然後融合出一種全新物品,也許只是一個輕微的角度差異,就可以改變整個視覺,甚至是使用的感覺。
他拿到第一個國際金獎時,把獎座頒給他的大師跟他說,“不要放棄天賦,你是天生好手。”
男人得到很大的成就感。
他是天生好手。
這句話從大師級人物口中說出來,對他來說是莫大的讚美,以及莫大的鼓舞。
他知道他朱天郡終於走出自己的路。
過往沉溺畫家夢時,雖然總是說著一定能成功,一定可以開畫展,但其實心中是不踏實的,比起相信,不如說是催眠比較恰當,但現在完全不同,當他告訴自己一定能成功時,他幾乎有十足的把握答案是肯定的。
他能,他可以,他做得到。
找到了樂趣,也找到全新的自己。
從對將來不確定變成懂得長程規畫。
人生有一種充滿自信的自得。
這一切——雖然朱天郡並不想這麼說——都得感謝張可栗的離去。
* * *
日子在張可栗的戰戰兢兢中過去。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
朱天郡卻沒有私下找過她,眼光掃過辦公室時也不會在她身上多作停留,看她的樣子就好像她是大志,小陳,梅子,還是寧真……任何一個人。
這發現,讓她在失落中又有一點安心。
她應該……可以在東仕繼續待下去吧。
那日想著要辭職,但六萬起薪的地方現在哪裡找,何況還有宿舍——雖然不是完全免費,一個月要扣五千元雜支,但以臺北市來說,五千元根本住不到那樣水準的單身公寓。
再者,當初為了留學,她跟銀行借了很大一筆錢好支付紐約的高消費,就算再低利,也是要付利息,到現在都還沒還完,若離開東仕這麼好的工作,她的還款計畫恐怕要往後延一兩年,唉。
在她第N次歎氣後,坐她旁邊的梅子終於抗議了,“張可栗,你是被倒會了嗎?這幾天歎氣歎個沒完。”
“嗷,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你知道的……就是……你懂吧……”
“我不懂啊。”梅子一臉莫名其妙,“你這幾天好奇怪,不是歎氣就是打呵欠,你……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中邪?算吧。
因為她滿腦子朱天郡的影子揮之不去。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在她不會再因為想起他而哭泣的時候,他本人居然活生生出現在她眼前,講話,開會,晃過來,晃過去……正確的說法是,走過來又走過去,因為她的位置跟經理辦公室才隔一張桌子,所以每天都能看見他走出電梯,走進辦公室,再走出辦公室,走進電梯。
她,她……看得好難過……
歲月對男人真好,一樣是經過四年,她不比昔日青春,他卻比以前更有魅力,短短幾天,已經成為東仕未婚女性的目標,行銷部的周玉華,廣告部的孫愛均,總機柳曉樂,都紛紛打聽這位重金禮聘如何,就連死對頭甯真也用一種粉紅色的眼光看著朱天郡。
鉛筆往前一丟,張可栗伸了個懶腰,不小的動作自然又招來甯真有名的“不爽眼”。
不過算了,她真正的天敵一個星期前大駕光臨,比起朱天郡的身影,寧真的不爽眼只是小菜一盤,她已經不放在眼中了。
左扭扭,右扭扭,伸伸手——電梯門開啟,朱天郡跟他的助理走了進來,看到她的樣子微微挑起眉,張可栗只好尷尬的把手收回,拿起鉛筆,繼續低頭畫圖。
三分鐘後,朱天郡又從辦公室出來,當著創意部二十個人的面說,“張可栗,跟我走。”
張可栗嚇得手一顫,手中的直線一下畫出紙張外面。
是公事嗎……應該是吧……如果他是要找她算帳,不會拖這好幾天……所以應該是工作的事情……不要想這麼多……
該來的躲不過,只要待在東仕,她就不可能不跟他面對面……
她吸氣……吐氣……深呼吸……
張可栗站了起來,同手同腳,大步向前。
張可栗一直很喜歡頂樓員工餐廳的咖啡,但現在卻有點食不知味。
她不知道前夫大人要跟她說什麼,所以只好捧著咖啡,有一口沒一口,惴惴不安的等。
終於朱天郡掛斷了電話,對她露出些微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
“沒關係。”
聽得出來他在忙新家的事情,他訂的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結果在運送過程中損壞,對方打電話來問他願意等船期,還是改成別款的現貨。
男人掛了電話,往咖啡加了一些奶精,攪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簡單的動作,但他做起來就是有一種流暢的優雅——張可栗突然想起來,在地鐵站出來的那個咖啡館第一次看到他,那是一間站立即飲館,在小原木桌旁攪動咖啡的他,樣子是那樣好看。
當時,只覺得那是上學途中的一個風景,沒想到有機會在留學生的聚會上認識,也沒想到兩人會如此淡得來。
至於後來的後來,更是怎麼樣也想不到的……
男人放下咖啡杯,“你,好嗎?”
張可栗點點頭。
“真的?”
“真的。”
“那就好。”
張可栗看著他,小嘴動了動,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問了,“你呢?”
“很好。”朱天郡想,事業順利,身體健康,雖然看到同學朋友紛紛結婚生子時會有點寂寞,不過大致上是愉快的。
“嚇到你了吧……我是說那天……”
“有點。”
當初看到她也在新團隊之列,的的確確嚇了一跳,所幸幾年的工作經驗,他已經學會不動聲色。
他一派自若的自我介紹,直到她滑下椅子為止。
一直控制得很好的他,瞬間有種想要過去扶她的衝動。
雖然只是瞬間的感覺,但朱天郡還是很吃驚——看來,這女人對他的影響力比他想的還要大 來來一年 他得小心不要再次為她丟了心。
回到辦公室後,從電腦調出她的人事資料,這才發現,她進公司的時間居然已有三年又十個月!
他們並不是離婚六年七年,距離他們簽字才四年。
這意味著,她在短短兩個月內跟他辦妥離婚,賣了房子,到英國,回臺北,求職寄履歷後找到這份工作,走馬上任。
太奇怪了。
大費周章的跟他結婚,跟他離婚,然後跟真愛在一起的時間卻不及短暫婚姻的三分之一?
朱天郡放下咖啡杯,“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張可栗心想,果然……她就知道……鴻門宴啊鴻門宴,哪個前夫會沒事請狂撈了他一筆的前妻喝咖啡?
平心而論,她真的是很不想回想以前的事情,也不想回答任何問題,但如果將來的日子他們要每週見五天,還是早點把話說清楚吧,如果在律師樓簽字時都沒口出惡言,現在應該也不會。
最多,就是有點尷尬。
但尷尬又不會少一塊肉吧,她不怕。
“你問吧。”想想,又補上,“你想到什麼都能問,但我只在今天回答,過了今天,你再想問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告訴你了。”她可不想三天兩頭來一次包公夜審,她無法負荷這種心臟狂跳的感覺。
“我看過人事資料了,為什麼這麼快就回臺灣?”
還好,從上星期看到朱天郡,她就開始練習也許可能會遇到的情境,這個問題她練習過,回答沒問題。
“因為我發現他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需要一個人投資他的工作室,所以我就回來了。”一口氣流暢說完。
“那筆錢……”
“要不回來。”
不知道這樣講他會不會感覺好一點?應該會吧。
她曾在感情論壇上問過這問題,也做了假設性回答選項,發現這個回答獲得壓倒性勝利,想想也是——雖然我狠刮了你一筆錢,但是到頭來我什麼好處也沒撈到……怎麼想都能稍微平衡些。
“你弟弟應該也回臺灣了,沒跟他一起住?”他記得可栗的膽子小到不行,怕鬼怕黑怕強盜,就算是在家,也會因為害怕而失眠,當時如果他晚上真的沒辦法回去,就會請鐘點保母去家中陪她。
那個美國老太太總笑說,可栗是她陪伴過最大的寶寶。
“他都結婚了,我怎麼好意思……何況小孩子晚上會吵,有聲音我睡不著。”
朱天郡第一次顯示出訝異,“他結婚了?還生了孩子?”
他跟可栗公證時,她弟弟特地飛來觀禮,好像才幾歲的樣子,怎麼已經結婚生子了?不是才四年嗎?
“嗯,弟妹去年生了雙胞胎,很有趣,但也好會哭,他出差時,我會過去幫弟妹一起照顧,一下奶嘴一下尿布,一個哭,另一個就跟著哭,完全沒辦法休息……累是累,不過看到小嬰兒睡到嘴巴開開,又覺得好可愛……但這種感覺只會維持到他們下一次大哭為止,小寶寶太會哭了,再怎麼可愛我也不可能跟他們一起住。”
“那你晚上——”男人緊急踩煞車,真是見鬼了,他在想什麼?趕緊補上解釋,“只是單純的關心,沒有惡意。”
“我知道……我現在能一個人睡了。”張可栗雙手交疊,輕輕捏著自己的手指,“還有呢,只限今天,想問什麼都可以問。”
朱天郡其實還想知道,如果那個男人沒出現,她是不是還在自己身邊,但轉念一想,問這問題其實沒意義。
而且面對她時,他似乎很容易失控,還是到此為止吧。
“其實我只是想跟你說,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我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希望未來一年,共事愉快。”男人伸出手,“還是朋友?”
張可栗跟他握了手,跟記憶中一樣,很大,乾燥且溫暖,“謝謝。”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現在……是不是很感謝我離開?”
“說有一點會不會太傷人?”
“不會,我想聽實話。”
男人點點頭。
張可栗笑了笑,“那就好。”
真的,那就好。
這句話傷不了她,因為,這就是她所想要的。
離開員工餐廳的時候,他走在前頭,她看著他的背影想,真高興他能變得這樣好,真高興在他的眉宇之間看到一種自信與熱情——朱天郡,我喜歡的是這樣的你。
雖然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大戲,但只要我的離開讓你的人生變得更好,那就好。
她不會後悔的。
與其將他留在身邊蒙塵,她寧願狠心推開他,讓他在應該的地方閃亮發光。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17 PM
本帖最後由 rq0922 於 2010-10-2 03:24 PM 編輯
第三章
在朱天郡的帶領下,創意部門又開始活了起來。
與兩個月前的高經理時代相比,很明顯的,部門有生氣多了,隱隱約約有種似乎快回復到“東仕第一部門”的位置。
五月,不只是氣溫熱了,部門的氣氛也熱了。
張可栗注意到,因為朱天郡一連串的企劃,大家的創意魂又再度燃起,隨著比稿的日子接近,更形明顯。
比稿啊比稿。
主題是七夕情節,方向不限,只要勝出就做為東仕的情人節限定主打,張可栗所屬的小組經過一個下午的商議,決定朝素材小物發展。
浴具,杯子,辦公椅靠墊,電子相框之類的,可愛點,日常點,會想買來跟情一起擁有,也會想送一套給父母。
顏色,統一點,大小,材質,一一定案後,開始畫草圖。
張可栗分到的是杯子。
下午五點半,同事紛紛下班,她還黏在椅子上。
梅子拿起包包,“可栗,你不走啊”
“我快畫完了。”
“要幫你先買個麵包還是什麼上來嗎?”梅子已經看到她的草圖了,離畫完跟修完至少還要兩小時,基於親友立場,問問要不要幫她先備糧。
聞言,張可栗嗷的一聲,“紅豆麵包。”
十分鐘後,梅子把麵包放在桌於上,“記得吃啊,我走了。”
她頭也不抬,“拜。”
隨著杯子逐漸成形,十七樓漸漸空了,張可栗還在跟杯耳奮鬥——角度大一點好拿,角度小一點比較有設計感,該用什麼決定?如果明天拿出兩張圖,一定又會被寧真酸說“你要自己試著做決定啊” ,如果要她說本周最痛苦的事,應該就是寧真爭取小組長資格而且成功這件事情吧。
以前她們都是在不同小組,所以即使稍有不和也還不會太難過,現在不只是同個小組,她還是小組長。為了顯示自己的專業以及眼光,甯真永遠不吝于在朱天郡在的場合念上她幾句,吼,真令她吐血。
她一點也不想讓寧真有說她的機會,尤其是在她前夫面前,搞得好像她多沒用,多扯小組後腿一樣,雖說被酸個幾句也不會少一塊肉,但她就是不想。
哎喔,“好用”與“好看”相權衡,有沒有哪種方法能兩者兼得?
想要熊掌也要魚哪。
張可栗咬著手指,看著圖,椅子幅度不大的左右晃著,樣子明顯苦惱——朱天郡從辦公室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景象。
都已經七點多了,還沒回去?
瞧她歪著腦袋,皺著眉頭,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沒有反應。
他開門出來其實是有聲音的,她居然完全沒聽見,儼然專心到忘我的地步。
為了不讓部門的人發現兩人是前夫妻,因此這段時間以來,他對她就像對所有的同事一樣,表情自然,語氣溫和,眼光不曾多作停留,所以,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看著她工作的樣子。
他一直以為她只會眯眼笑,沒想到也有眼神這麼專注的時候。
朱天郡正想著不要打擾她,到十六樓再搭電梯時,旁邊的明易已經先叫出聲,“可栗你怎麼還沒走?”
朱天都揚起眉,可栗?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辦公桌後的女人回過神,嗷的一聲,“作業還沒寫完。”
“不是我在說,你們班導也太凶了。”
“她不拿藤條抽人,我們已經要感激涕零了,至於寫作業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學生職責,沒什麼好抱怨。”可栗豪氣萬千的一揮手,然後拿起鉛筆,“你們先走吧,朱經理,拜拜,小易,拜拜。”
男人揚起的眉毛慢慢朝眉心聚攏,小易?
帶著些微說不出的情緒,朱天郡跟明易前一後踏入電梯;門一關上,朱天郡便開口,“跟張可栗很熟?”
“滿熟的。”
“不是到臺灣才認識的嗎?”
“對啊,不過因為我也住在宿舍,而且還同一樓,上班時間差不多,真的很容易碰到——宿舍樓下的便利商店、捷運站、公司樓下、公司轉角,每天這樣碰面,不熟也熟了,而且認識後才發現她人很好,我跟她還滿能聊的,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常常會有一種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錯覺,跟她相處很愉快。”
明易好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笑了出來,“老大你知道嗎,張可栗真的是很有趣的人,連她家的狗都很有趣。”
“她……有養狗?”
“一隻黃金獵犬,好像是去保育中心還是什麼流浪狗協會領養的,那只黃金獵犬被之前的主人拋棄過,所以就算帶去公園也不喜歡跟別的狗玩,總是跟在可栗腳邊,哪裡都不去,蹭她的膝蓋,蹭她的手心,那樣子惹人憐愛得不得了,可栗疼死它了,除非下雨或者加班,不然天天都帶去公園散步。”
養狗……是作伴嗎?
看來,她還是很怕寂寞。
電梯門開後,明易的手機響起簡訊的聲音,他看完一陣大笑,“說人人到,剛剛可栗發簡訊跟我說,“小易大人,十七樓的咖啡機故障,如果你還沒走遠,能不能買杯冰咖啡上來給我,我怕我一旦下樓就會直接跑回家,這樣明天我就完蛋了”。“
聞言,朱天郡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心裡還真不是滋味。
這兩人也太好了吧,不但“可栗” ,“小易”的互稱,她居然能很自然的請他幫忙買東西——如果不夠熟,她是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朱天郡想,所謂的五味雜陳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把她當普通朋友,當普通同事,不去注意她的一切,然後短短半個月,他的貼身助理跟她變成好朋友,也許……
孫明易,二十六歲,單身,無女友。
張可栗,二十八歲,單身,無男友。
這——雖然只是“可能” ,而且這個可能完全不關他的事,但還是很難接受。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公司大門,明易朝他揮揮手,“老大,那我走了喔。”
“張可栗的咖啡呢?”
“我正要去幫她買啊,前面有間星巴克。”
“還是我去幫她買吧。”
明易“啊”的一聲,他聽錯了嗎?天下第一最愛指揮別人的朱天郡老大要去幫人買咖啡?
是被掉包了?還是被雷劈到?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這不是朱天郡的做事風格啊。
大概也是想起自己的行為突兀,朱天郡又補上,“我突然想起巴黎那邊的檔還沒回覆。”
耶,就算他有信要回,也不可能願意幫人帶東西上去,因為他家老大生性唯我獨尊,就算只是“順便”也不可能。
不過他孫明易之所以能成為朱天郡的助手,不是因為他多有才華多聰明伶俐,而是因為他使命必達外加知道何時該閉嘴,現在很顯然是他該閉嘴的時候。
“那,可栗的咖啡就交給老大,我回家了。”
“嗯。”
“啊,她只喝冰拿鐵。”
“我知道。”
看著自家老大朝轉角星巴克走去的背影,明易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嗯……啊,是“我知道”。
他孫明易知道不奇怪,朱天郡為什麼會知道?
看到一杯冰拿鐵放在前面,張可栗頭也不抬的拿過來喝了一口——冰冰涼涼,有咖啡的香跟半奶的甜,大滿足。
又喝了幾口,她終於心甘情願放下杯子,再度拿起鉛筆跟軟橡皮。
“大恩不言謝,明天請你吃早餐。”
朱天郡覺得有點好笑,如果她知道幫忙買咖啡的是他,不知道還會不會用這麼輕鬆活潑的語氣說話。
當不成夫妻當朋友,對於共處一個上班環境的人來說,這並不容易。
看到她時,他有時會想起那些手機中的曖昧簡訊,當初心痛,驚訝,不願相信,也曾經有恨意,當然,只是曾經——由於她的離去,他終於改變自己的大少爺生活態度,懂得人生,懂得對自己負責,從理所當然的依賴父母到懂得人貴自立,所以平心而淪,他對可栗,是有一些感激的。
小騙子傷了他的心,但小騙子也吃了不少苦,這也就是他之所以能跟她和平共處的原因。
“你上次不是說也想養狗?我幫你問了,李小姐說她星期天有空,如果確定要養,我再幫忙約時間……不過你老闆不是只簽約一年嗎,到時候怎麼辦?我覺得你可能還是要考慮清楚一點……"
朱天郡知道她口中的“你老闆”指的就是自己。
她居然知道他一年後就要走——這是非公開消息,雖然不是什麼最高機密,但他確信知道的人不多。
“還有,我同學的事,幫你問了,她對男朋友的要求是月薪至少要八萬,所以……我知道講錢有點傷人,但你不要覺得她勢利,她是年薪百萬的人,過的是年薪百萬的生活,如果雙方金錢觀念差太多,交往起來會有困難。”
“她已經習慣在飯店喝下午茶,就很難去平價咖啡館,我也不可能為了你騙她,就算我騙她說你是東仕的高級主管,一樣年薪百萬,可是你也不可能騙過她的,如果交往了就會相處,時間一長,一定會露餡,何必呢。”
張可栗拿過軟橡皮,輕輕擦掉杯緣的線,一邊補圖一邊說,“還有……這才是重點,我對你那個朋友真的沒感覺,所以你不要再幫他約了,如果再來一回上次在威秀的那種芭樂巧合——喔你也剛好來這裡,跟我們一起坐嘛,設定鬧鐘假裝來電,說有事要走——我會跟你絕交喔。”
朱天郡發誓,他真的無意“偷聽” ,但是可栗說得太快,他來不及要她抬頭看一下送咖啡的人是誰。
聽著聽著,又覺得……太難解釋了。
雖然她曾令他傷心,但有時候又會有種在乎她的情緒,現在,這種情緒湧上心頭。
剛開始他來不及打斷她,後來則是不知道該怎麼打斷她,現在知道她正在說關於感情的事情,他不想打斷她。
“幹麼不講話,是不是又想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想用為什麼讓我頭昏眼花,然後就把你口中那個“為人知的過去”出來嗎?嗯,看在你都要回家了還特地幫我買咖啡上來的份上,還是跟你說吧,省得你不死心硬要幫我介紹男朋友,聽好啦,我只說這一次啊。”
“我呢,談過幾次戀愛,結過一次婚,初戀不怎麼美好,因為兩人都年輕,老是吵架,第二個男朋友劈腿,第三個男朋友在交往一陣子後,他哭著跟我承認他愛的是男人,第四個男朋友很好,雖然還是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不過我第一次有那種遇到真命天子的感覺,後來也跟他結婚了,但我們婚姻沒有很久。”
“他很少跟我吵架,也沒劈腿,更沒愛上男人,但他有個致命缺點讓我不得不離開……他到現在一定都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他,其實,他才對不起我呢,我只是不想讓他難過,所以沒把真相告訴他。”
“有時候想想,人生還真奇怪,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只覺得這人站著喝咖啡的樣子真好看,想過會認識,沒想過會結婚。”
“當然,人生中沒想到的事情多得是,誠心誠意說著我願意一時,也不曾想過婚姻會只有半年,所以才有一句話說“千金難買早知道” ,不過就算早知道,我也還是會嫁給他吧。”
“半年的婚姻也是婚姻,至少這輩子我很真誠的說過一次我願意,我也真心誠意的覺得能跟身邊的人白頭偕老,這其實都是不容易的,所以就算是到現在,我都還很珍惜當下的感覺……”
“這樣子你懂我要跟你說什麼了嗎?我不會為了年紀到了而跟誰在—起,也不會為了想要人陪而跟誰在一起,我覺得愛情是怦然心動,是只要看著他就能微笑。”
““三個人”跟“無聊”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因為孤單所以找個人愛,但是不能因為孤單而隨便找個人愛,我希望下一個物件是個能讓我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交往是因為我愛他,而不是因為我們年紀差不多。我知道女生二十八歲老大不小,可是我覺得,不用因為這樣就急著找個男朋友證明自己有人要,這種想法是很累人的。”
“我知道自己有價值就好,我知道自己會賺錢就好,我知道自己能對自己好就好,我不需要為了證明自己有人要而急著嫁,不需要為了證明自己會賺錢而買一台賓士,不需要為證明自已身體健康而馬上生個小孩,自己清楚自己的價值最重要,老是在證明什麼……怎麼說啊,如果路上有人懷疑你是外星人,你是一笑置之,還是要拼命證明自己真的不是外星人?
“就算有人覺得你是外星人那又怎麼樣,你知道自己是孫明易就好了,不需要隨著別人的懷疑而起舞,打亂自己的生活步調。”
“這樣你懂我要講的了嗎?我不想為了證明自己有異性緣而隨便找個男人在身邊。”
“我要的是一個當我想起他時,就算再委靡也能立刻恢復元氣的人,你不要覺得這樣很夢幻,我就是遇到過,才會以這樣為標準,除非你的同學有我前夫那樣的標準,不然你真的不要費心了,也不要再安排那種不自然的“好巧” ,誰會在電影院裡面遇到,還剛好隔壁位置……”
“喂,孫明易,幹麼不講話啊?嚇到你了?我離過婚真的給你這麼大的打擊嗎?那萬一我跟你說我有小孩你不是打擊更大?”
感覺到斜前方的人影明顯動了一下,張可栗一笑,“騙你的啦,我身體不好,不要說小孩,連顆蛋都很難生出來,我現在的小孩就只有毛毛一個,它真是貼心可愛又聰明,雖然我是主人,但常常都覺得其實是它在照顧我,再煩心的事情跟它說一說隔天起來又是活龍一條,要不是房間太小,真想多養個兒子還是女兒……”
“是說,你要在那邊站到什麼時候?快點回家吧,明天七點半見啊,我們去方格子吃早餐。”
女人從頭到尾頭都沒抬,自顧自說著,完全不知道這段話恍如深水炸彈一樣投入朱天郡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幻影酒吧裡,第二杯的威士卡加冰已經飲盡,但朱天郡還是想不透那幾句話的意思——他有個致命缺點讓我不得不離開……他到現在一定都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他,其實,他才對不起我呢,我只是不想讓他難過,所以沒把真相告訴他。
他的中文並不差,但是這幾句話怎麼想都想不通。
要第三杯酒時,一個穿著白色連身小禮服的女子坐到他旁邊——朱天郡知道她是幻影的老闆,員工都喊她琪姐。
他來過三四次,每次來她都在,不是打理店中事務,就是在跟熟客聊天,看得出來她很重視這間店。
琪姐雖然年紀不是很輕,但正因為如此,有種熟齡女子才有的溫柔跟聰慧,大抵來說,跟她聊天是件愉快的事情。
“怎麼,我們店裡的酒不夠好?”
朱天郡笑笑,“很好。”
“我看你今晚一直歎氣,就覺得不行,再喝下去就要變成悶酒了,如果有客人在我的店裡喝的是悶酒,我跟調酒師都會心碎的。”
“不用心碎,我最多就是有點煩,但不到悶的地步。”
“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我聽嗎?我不見得能提出什麼好意見,不過煩惱的事情說出來,會好過一些。”
朱天郡原想拒絕——即使聊天愉快,但感情畢竟是私事,可是轉念一想,他又確實需要一些建議。
他當了二十八年大少爺,不太懂什麼叫易地而處。
當初他雖然很愛可栗,卻不曾真正懂得她在想什麼。
他滿懷疑惑,現在喝了酒,隱藏了四年的情緒似乎隨著酒氣上湧……於是他跳過細節,約略講了重點。
琪姐聽完,微微一笑,“這應該就是當局者迷吧,其實,朱先生只要想清楚一件事情就好了。”
朱天郡揚起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你是不是對她還有感情?是不是還想跟她在一起?”
朱天郡怎麼也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話,停了一下才回答,“都離婚四年了。”
“離婚幾年不是重點,朱先生怎麼想才是重點——其實就我以女人的出發點來看,她當時絕對是愛你的,也許知道你有錢,但絕對不是因為錢才嫁給你,你要知道,如果純粹只是想要錢她會繼續把婚姻維持下去,至於那個男人……雖然不清楚該怎麼說,不過我若沒有記錯,她提到的四段感情中,最後一段是你。”
朱天郡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對,他居然沒想到這個,她為了另一段愛情離開他,但她回憶過往卻完全沒有那個人的影子……
太陽穴隱隱作痛,他剛才不應該喝這麼多酒,現在有點力不從心,就算想將條理分清楚,好像也沒辦法……
“朱先生其實不用想這麼多,如果只當她是過去,那麼,今天不管你聽到什麼都不用放在心上,她是過去的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事,聽過就算,因為那跟你的將來一點關係都沒有。”琪姐頓了頓,“但如果,朱先生對她余情未了,就算很不願意承認但就是還愛著她,那麼,就讓她再說一次我願意。”
再說一次我願意,那不就是……
不就是……
“對一個人來說,四年可以改變很多,如果朱先生很常思考她所說的話,那麼她對你的影響力其實比你想的還要大,不如花點時間想一下,願不願意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32 PM
第四章
午餐時間,張可栗很難得的沒跟梅子坐在一起——那個見色忘友的女人,最近跟廣告部的新進員工勾搭上,已經好幾天不跟她一起吃午飯了。
但她又能說什麼呢?
如果出現一個讓她有感覺的男生,她大概也會馬上拋棄梅子吧,哈哈哈,唉。
端著咖哩飯跟果汁,張可栗隨便找了張沒人的桌子坐下,才剛拆開餐具包,頭頂上便飄來聲音,“這裡有人坐嗎?”
呃,是前夫大人。
張可栗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沒有,請坐。”
然後,他還真的坐下來了……
唉,這……
朱天郡進入東仕已經一個多月,他所有的行為舉止完全符合“重金禮聘的高階主管”這九個字。
他獨來獨往,跟同事上下分明,沒人去過他家,也沒人在私人時間見過他,連午飯都是趁一點過後當大家都回到辦公室時才到員工餐廳用餐。
他有手機,但是下班時間不接,有急事的話,抱歉,一個字一個字打簡訊,他會視情況看看要不要回,如果五分鐘內沒回音,那表示他覺得事情可以留待上班時間再議——當然,這對於寄件者來說有一點……所以他們也學會一件事情,請示上級前,先想清楚,這個請示有沒有那樣迫切。
大志說的好,“是個看起來很溫和,但是跟任何人都不和的人。”
張可粟聽到時真想拍拍手,說的太好了,她無法同意他更多。
在這之前,朱天郡乃創意部門的神秘人。
現在,這個神秘人,這個從不在中午十二點到一點間出現在員工餐廳的神秘人,端著今日的套餐,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張可栗的心情很窘,臉很囧。
一個多月過去,她還時常有種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感覺。
古人說的好,眼不見為淨,所以她兩隻眼睛只盯著自己的咖哩飯,埋頭猛吃——
從朱天郡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得到她的頭頂,一點額頭,鼻間,還有漸漸泛紅的耳朵。
男人忍不住笑了。
可栗以前就為自己的兔子耳所苦惱——一旦不安或者緊張,首先出賣她的就是耳朵,她表情能維持如常,但卻無法控制耳朵泛紅。
“忘記過去,只想未來”這件事對他來說並不容易,也足足花了幾個晚上才想清楚。
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想說的事情,每個人也會有一些不得已,直到現在,他終於能把她當成陌生人——一個全新的,跟他完全沒有過去可言的陌生人。
然後,他想接近這個陌生人。
雖然還不到幻影老闆口中那種“讓她再說一次我願意”的地步,但是他想瞭解她,好好厘清自己的心情。
想知道自己這四年來的感情空白跟她有沒有關係,想知道自己那樣在意她那天的話是為了什麼原因。
愛也好,恨也好,如果真正的豁達了,那更好。
如果他曾經有一個厘清的機會,卻因為自己的膽怯而逃避,那麼這個“機會”——
就會在未來的日子裡一直困擾著他——就像過去四年他會想問自己,為什麼當初不試著改變自己挽留她一樣。
不想後悔,所以,男人決定開始試著跟女人相處。
如果現在這個張可栗已經讓他完全沒有感覺,那很好,如果這個張可栗還是能輕易挑起他的感覺,那……再說……
朱天郡清了清嗓子,“張可栗。”
已經幾乎快將咖哩飯掃空的女人終於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看就知道是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嗨。”
現在才嗨,太晚了吧。
他都已經坐在她前面超過五分鐘了。
“記不記得剛到東仕時,我跟你說過的話?”
張可栗小心翼翼的問,“哪方面?”
他對她到現在仍用鉛筆構圖這點很不滿意,要她學習用繪圖版,她說她會,定稿後就會用繪圖版交上去,他很不爽的說,一開始就要用電腦,不要等到定稿。
他不喜歡她抽屜裡塞一堆零食,也對她每天早上一杯冰拿鐵很不以為然。
有次她穿了低領的衣服,被叱責說這裡是辦公室不是俱樂部,要端莊點……張可栗當時想,只露出胸口又沒露到胸部,而且如果是俱樂部,她的衣領就會再更低一點——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只會在心中想,無論如何是不敢說出口的。
在前夫手下工作的前妻真的太讓人“內牛滿面”了……他對這種文字的小樂趣也不喜歡,還特別糾正過她,淚流就淚流,不准寫變音,連天敵向寧真都能接受她內牛,他居然不准……
以前的他沒這麼嚴肅啊,但現在的他宛如德國人的感覺。
總之,這個前夫大人對她處處不滿意,連對她用的橡皮擦都有意見,現在突然問她記下記得說過的話,她哪裡知道他現在講的是哪一樁?
看出她明顯不懂,朱天郡主動提醒,“我說,還是朋友那件事。”
喔,“記得。”
“所以我們……嗯,是朋友。”
有朋友會一天到晚抓朋友的小辮子嗎——當然,張可栗只敢心中想想,絕對不可能正面跟他頂嘴的。
於是,她用力的點頭,“嗯”了一聲。
“所以,你不用對我這麼警戒,也不用對我這麼緊張。“朱天郡清清嗓子,用不太自然的語調說,“朋友同桌吃飯很正常。”
可聽他的語調,就很不正常啊……
張可栗真的覺得再這樣下去,他還沒離職她會先胃潰瘍,真的,跟前夫同一個工作場合本來壓力就很大,然後她又覺得他有時會想利用職權釘她一下,釘釘釘,然後又突然跑過來說,嘿,我們是朋友耶。
胃縮,胃痛,胃甘苦。
張可栗放下餐具,拿起水杯,一口,兩口,咕嚕咕嚕,整杯下肚,用紙巾按了按嘴角,將雙手放在腿上,做了深呼吸,用她所能想到最慎重的表情跟聲音說,“對不起。”
員工餐廳有點吵,朱天郡一時之間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
“對不起。”張可栗其實有點想笑,但總覺得既然開演了,戲就應該演得完全,“你是一個好丈夫,可是,我不是一個好妻子,雖然有點晚了,但還是想跟你說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男人呆住了,他……表情有這麼嚴肅嗎?
他真的只是想跟她從普通朋友做起,但是這個小小的友誼動作,卻讓她放下最愛的咖哩飯,一臉慎重的跟他道歉。
“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幸福,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面幾句完全是場面話,這兩句話是真的。
張可栗知道自己當時有多愛眼前這個男人,愛到什麼都替他想,愛到什麼都願意替他犧牲。
“你對我很好,在我交往過的人之中,你是對我最好的人,就算是分手,也沒為難我,尤其是這幾年,我越來越覺得,離開你絕對是我的損失。”
朱天郡儘量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自然,“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很後悔當時的不懂事,也想讓你知道我有多抱歉。”然後,你應該就不會再釘我了吧?
張可栗想,對於一個深深自責,而且離開你之後並沒有過得比較好的前妻,高抬貴手放過我吧,不要再管我用什麼畫草稿,不要再管我抽屜裡有什麼零食,穿什麼衣服,去什麼俱樂部,晚上是不是酒喝太多。
對,她週末時會喝一點,有時周日喝酒會導致週一宿醉,但最多也就是臉色差一點,沒影響工作嘛,他對麗韻這位幾乎天天去夜店打卡的酒國英雌都沒意見了,就不知道為什麼對她意見這麼多。
想來想去,總還是覺得他想公報私仇。
於是乎,她又上了感情論壇求教,綜合各方的解答是,找機會跟對方道歉,真誠的、儘量採低姿態,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總之,讓對方消消氣,這樣他看到她時就不會因為火大而開始找機會在她耳邊嗡嗡嗡。
張可栗真覺得這是個好方法,原本就想找個機會來確實執行,今天只能說是……傳說中的擇日不如撞日吧,哈哈哈,唉。
前夫大人的臉色很微妙……看不出來是不是感受到她真誠的歉意了……
她應該加碼演出嗎,但她沒辦法說哭就哭啊,她從小到大就是無敵小甜甜,哭的次數寥寥可數,光是一些委屈是無法讓她落淚的……
但既然她在第一天沒有跑路,就絕對不會在一個半月後的現在跑路,不然這一個半月不就都白忍了,往好的方面想,萬事起頭難,她已經度過了八分之一的時間,當然也可以度過後面的八分之七。
“我想了很久 總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畢竟,是我破壞了彼此的關係。”可惡,為什麼她非得在員工餐廳說這些話,“那時候的我太不懂事了,只想著自己,沒有想到你。”
其實,不懂事的明明就是他這個大少爺。
要不是他,她怎麼會變成一個別人口中的壞女人。
“回臺灣後,我一直想要讓你知道我的歉意,但又覺得,那樣會不會太打擾你了,當然,一方面也是有點膽怯,所以想歸想,從來沒有付諸行動……你剛到東仕跟我說我們還是朋友時,我真的很高興,這段時間以來,因為高興,所以自欺欺人的說,喔對,就忘記過去吧,讓我們還是朋友,但是,你氣量越大,我越覺得難受,越覺得不能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
把對方捧得高一點,把自己貶得低一點;總之,只要他這個前夫心裡好過了,她這個前妻日子就會好過了。
反正最糟糕的角色她都扮演過了,沒骨氣又怎麼樣,少一點骨氣,多一點平靜,對她來說可是求之不得。
“所以,我在這裡,”東仕的員工餐廳。“跟你說對不起。”希望前夫大人饒過她。“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接受。”好換取她以後的平靜。
說完,張可栗端起餐盤,踩著昨日宿醉的微斜步伐離開,渾然不知道自己又在男人心中投下第二顆深水炸彈,這次泛起的不是小小漣漪,而是不小的波浪。
認為自己終於解決了心腹大患,張可栗覺得應該犒賞自己一下,所以她決定破例的,連續兩天去舞廳玩。
才開幕不久的舞廳,音響極佳,她跟梅子都愛死這裡的fu,來過之後才發現,原來網站上那一長串啪啦啪啦的頭銜應該都是真的。
“天才。”張可栗大吼。
“天才。”梅子接棒。
“天才。“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跟她們一起來的寧真也稱讚。
三人在人堆中群魔亂舞了一陣,回到座位上,寧真立刻豪氣萬千的叫了三杯藍色夏威夷。
張可栗正想提醒她說她們三人早就達到低消的時候,寧真大叫,“今天我請客,要點什麼都沒關係,我們不醉不歸,不,醉也不歸!”於是她立刻閉嘴,並且馬上舉手要服務生送吃的過來——寧真只是一點醉,但還沒有喪失意志,所以不用有罪惡感。
梅子小聲說,“寧真今天要不就是很爽,要不就是超級不爽,總之,是兩極中的一極。”
張可栗也有這種感覺,“不過因為她跟我們出來,所以她現在應該是超級不爽,心情愉快會找朋友一起,心情不愉快才會……你懂吧。”
“我懂。”
上次比稿真是頭破血流的一場大會,她們這個小組全軍覆沒,連甯真信心百分百的手機鏈都被打槍,想當然耳,檢討會議中寧真簡直是拿出火箭筒來對她們開炮。
當時因為梅子中午吃了熊心豹子膽,就開始跟她起爭執,連“怪我們幹麼,當初擬定方向的時候你也說這個主意好啊,說我們不用心,你自己一手包辦的東西還不是沒過,這樣講來你也不用心”都說出來,結果就是寧真大爆炸,互罵到講話的聲音都分叉。
之後,當然雙方看到對方不是假裝沒看到,就是哼來哼去,直到朱天郡把她們兩人叫進辦公室都訓了一頓,情況才慢慢改善。
改善歸改善,但加減還是有點不自然,所以今天下班兩人說著要去舞廳,寧真突然撲過來說也想一起去時,兩人同時都提高八度音說,“什麼?”
自從朱天郡出現後,張可栗就覺得自己對寧真釋懷了,她再也沒辦法把寧真當地雷人看,跟梅子眼神交流了一下,就都點頭了。
她只跟寧真看過一次電影,喝過一次小酒,沒來過舞廳,沒想到她居然如此狂野——大口喝酒,大步跳舞,而且她跳舞的姿勢超誇張,誇張到明明人很多,但她身邊就是會空出一圈……
水藍色的調酒送上後,寧真抽起裝飾用的小傘跟水果丟到桌上,用喝啤酒的方式一下灌完那杯酒精濃度不低的調酒。
眼見她疑似又要叫酒,張可栗馬上撲上去把她的手按下來。“向寧真,你要是口渴了就喝水,不要這樣喝,會醉的。”
“我就是要喝醉……”
“但我不想送你回家啊。”
她就是因為想要放鬆才跟梅子來舞廳玩,現在如果有人先醉了,她就會有種要送人回家的責任感,這樣還玩什麼啦。
“不要管我,我要喝。”
梅子哎呦一聲,“可栗,算了啦,現在阻止也來不及了,你看她一副就是酒量很爛的樣子,現在跟酒醉有差嗎?”
吼,真的是……
才出來兩次,就醉了兩次,張可栗忍不住在心中圈圈叉叉,她又不是她男朋友,為什麼老是得送她回家啊……
看得出來寧真心情不好,但是她再怎麼心情不好,也不會有她張可栗那麼衰吧……天,寧真居然在哭了,她才是最想哭的人好不好……
“他為什麼不喜歡我……嗚嗚嗚……”
“因為他有眼無珠啊。”梅子一面拍她的背,一面安慰她。
寧真口齒不清的說,“你……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梅子對張可栗做出一個“誰懂啊”的表情,一面拍一面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十七樓的小報馬,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寧真一臉醉醺醺的說,“那為什麼?”
“我不是講了嗎?因為他有眼無珠啊,而且你們兩人是兩條平行線,交會的就只有這一點,是沒有未來的,勉強只會增加彼此的痛苦,現在的關係,就是最合適你們的關係,懂了嗎?”
張可栗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梅子太壞了,這樣欺負酒醉人。
梅子用口形說:我不是耍她,我怕她發酒瘋,她剛才跳舞的樣子你也看到,嚇死人了,我不想我們以後被列為不受歡迎客人。
一如梅子大師預言,酒醉人開始盧,“我真的是……第一次因為喜歡一個人而這麼努力……想得到他的肯定,希望在他跟中我是與眾不同的……想辦法知道他的嗜好,想辦法投其所好,可是他好像沒感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約他,他卻跟我說,只能把我當同事……你說,這是為什麼?”
張可栗突然興奮了——大消息。
上輩子是殺手所以這輩子殺氣重重的向寧真主動跟人告白,那個人還是同事?
太勁爆了,這世界的八卦為何來得如此容易?
張可栗雙手合十,心想,寧真,謝謝你自爆情事,被喜歡的男人拒絕,痛苦指數應該跟前夫共事不相上下,簡單來說,她平衡了。
她不再是十七樓的孤獨痛苦人,她有一個靈魂伴侶,以後她們兩人可以一起吃午飯,互相鼓勵,互相開導。
寧真還在哭哭啼啼,而且因為哭泣,講話開始變得不清不楚,啪啦啪啦的一大串沒人聽得懂,半個小時後,終於因為疲累跟酒醉而睡去。
梅子伸了個懶腰,“下次去哪裡我都不要讓她跟了,有夠累。”
“心情不好嘛。”
“張可栗我沒聽錯吧,你居然幫她說話?你明明昨天還說她是討厭鬼的。”
“她真的很可憐啊,跟同辦公室的人有感情牽扯,真的很尷尬啦。”那種尷尬她張可栗最瞭解了,“不過話說回來,她到底喜歡上誰啊。”
“朱經理啊。”
“噗——”
“張可栗!”梅子嫌惡的看著張可栗噴出來的酒漬,“你幹麼那麼驚訝啊?”
“我……我……”我的媽啊,居然是朱天郡。
他什麼時候跟寧真勾搭上了?寧真這個人是絕對不可能自作多情的,朱天郡一定做了什麼讓她小鹿亂撞的事情……真是,張可栗拿出紙巾一邊擦裙子一邊想,那兩條平行線有一條搭到她這邊來了,她怎麼可能不驚訝。
“你確定是朱天郡?”她忍不住又問。
“當然,十七樓的人都知道啊。”
什麼?十七樓的人“都”知道?她這個十七樓的人怎麼連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她的桌子還離朱天郡的辦公室牆只有一公尺。
大概是看出她真的很詫異,梅子說,“每次朱經理進來,她就一臉閃亮的看著人家,還會站起來走到他旁邊說話,“朱經理,昨天睡得還好嗎” ,“朱經理,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啊,應該是遇到好事了吧”這類的屁話,每天如此,你居然沒發現?你是騙我的吧?“
張可栗虛弱的回說,“我沒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朱天郡一進來她就低頭裝忙,而且因為有點緊張,所以完全沒去管周遭發生的事情,沒想到……
他居然同時讓十七樓的兩個女人坐立難安,看來,她應該跟寧真結拜了,唉。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38 PM
第五章
“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
張可栗皺起眉,女神卡卡正在呼喚她起床,可惡,她好想睡,哪個不要命的傢伙好膽在星期六早上……呃,快十一點的時候打人家的手機?
還不想起床,張可栗把手機按掉,翻了個身繼續躺——沒有宿醉,但昨天聽完向寧真的告白之後,整個頭很痛,痛到她作了討厭的夢。
夢中的自己還在紐約,朱天郡的媽媽來找她,很八點檔的跪著哭求她離開自己的寶貝兒子。
雖然一開始她覺得很荒謬,而且被那突如其來的下跪嚇得不知所措,但後來卻答應了。
因為朱夫人說的一點都沒錯——只要她在他身邊,只要她還這樣愛著他,一出生就是少爺的他就永遠學不會負責任跟長大。
她說,丈夫以前曾有過一次短暫的外遇,那個外遇的孩子出現了,驗過DNA,確實是朱家的骨血,兩兄弟只差幾個月,不同的是朱天郡無心家業,一心想當畫家,而弟弟卻因為艱辛的童年跟少年生活,對朱氏的傢俱王國野心勃勃。
那晚,她聽見丈夫跟秘書說,如果天郡真的不回來,就得考慮讓天海接班。
朱天郡之所以能活得這麼唯我獨尊,父親百般讓步,那是因為他是朱家的獨子——但現在不同了。
他有個只差幾個月的兄弟,弟弟努力學習關於經營的一切,拓展人脈,也不忘努力討父親歡喜。
朱夫人說,丈夫剛開始雖然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兒子不是很喜歡,但最近有軟化的趨勢,開始能說能笑,言談之間也親密許多,漸漸的像父子。她很清楚,一旦朱氏交給了弟弟,那麼,天郡會一無所有。
“現在他也許不在乎,但等過了幾年,他依然開不成畫展,卻因為失去傢俱王國而沒有退路的時候……你能想像那樣的天郡嗎?
“有設計的才華卻無處發展,有翅膀卻不能飛,也許你會覺得只要兩人能在一起就好,但是我要提醒你,天郡已經被寵壞了,他喜歡吃好的穿好的,西裝要手工訂做,鞋子要穿義大利進口,將來當你們的薪水要負擔房租水電的時候,你覺得他能繼續穿設計師款的衣服,還是得到平價賣場挑衣服?”
當下張可栗完全說不出話來。
跟朱天郡同居兩年,她很瞭解他的生活習慣,所有的東西都要符合他的品味生活。
她沒辦法想像他為錢煩惱的模樣。
她也不想看到他為了幾百塊美金煩惱的模樣。
她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尊貴的王子,她希望他能永遠那樣舒服的過日子。
張可栗知道,朱天郡把時間花在繪畫上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跟父親賭氣——因為父親喜歡替他安排,而他討厭被安排。
他故意不去做,但不代表他做不來。
家裡有一些他隨手畫的傢俱設計稿,雖然只是很粗略的線條,但她看得出來他是有天分的,不管是對於設計,還是時尚、色彩、光線,他的眼光都很精准,如果他回到朱氏,絕對可以一展長才。
他會因為工作而獲得成就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畫廊的負責人總說他的畫雖然好看但缺少靈魂,他嘴上沒說,但是沮喪難免。
她想看到他閃閃發亮的樣子,一如相識之初,而不是在油畫的世界不斷的撞牆,然後慢慢磨掉自信與光亮。
回到家,張可栗特意繞去平價熟食館買了便宜的中菜當晚餐,朱天郡只吃了幾口就說,這家的菜不好,以後不要去買,轉身拿起外套讓她也別吃了,說還是去小餐館吧。
小餐館一人份的晚餐要二十美金。
大部分的人只有在慶祝或者犒賞自己的時候會花二十美金吃一頓飯,但對朱天郡來說,那只是可以入口的東西,跟美食扯不上邊,只是填飽肚子。
不願意回去當王子,就只能當平民,跟柴米油鹽做妥協,可是,他是用王子的身份養大的,普通的菜,普通的棉衫,這些對她來說再正常不過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不能接受的。
朱夫人那句“你離開,他才會回來”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想了幾日,她終於決定離開。
接下來那段時間,就是冗長而細緻的分手作戰。
張可栗知道,如果她突然消失,他會天涯海角的找,她得有個完美理由,讓他知道她為什麼離開,讓他不會去找,讓他心甘情願回到朱氏……
朱夫人找了一個演藝學院碩士班的學生,跟她演了一場長達兩個月的戲。
碩士生教她如何讓對方發現蛛絲馬跡但又不至於太明顯,就像所有的外遇,隱諱中隱藏不住的曖曖昧昧,碩士生還幫她搭配新的衣服,新的化妝跟髮型,教她什麼時候該發出什麼簡訊。
一場精心指導的戲演了兩個月,大家都得到想要的結果。
依照朱夫人的意思,那房子的售款就給她當補償——一百五十萬美金呢!
可是她知道若拿了,要忘記他就更不容易。
朱夫人一直要她拿著,說有筆錢在身邊,日子可以過得踏實點。
可是真這樣做是不會踏實的,不管她把錢用在什麼地方,都會有種跟過去糾纏的感覺——住在朱天郡的房子裡,開著他的車,背著他買的包包,穿著他買的鞋子,拿著他的旅行支票出國玩,生活裡充斥著他的影子,她會被困在感情中,沒辦法展開新人生。
所以她什麼都沒拿,提著小登主機殼就回到臺灣,想當然耳,被弟弟罵個半死,說她很笨又很蠢,別人嫁入豪門離開後都是口袋飽飽,只有她結婚半年連一塊錢都沒撈到。
弟弟當時的女朋友則大驚,拼命問她,姐姐,為什麼不拿啊,一百五十萬美金要賺到什麼時候,你的助學貸款還沒還清呢……
啊啊啊啊啊啊——煩死了,為什麼她非得在假目夢到這些?
可惡的朱天郡,可惡的向寧真,可惡的短胖老董,全世界的設計人才這麼多,為什麼要去挖她的前夫來?
“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女神卡卡二度呼喚她。
誰啊,這麼不死心的五分鐘內打兩次?
週五晚上為了要拖醉漢寧真回家, 她整個人累到不行,身體疲累,又夢到討厭的舊事,如今還被手機吵醒?
毛毛已經起來了,甩著尾巴,睜著一雙無辜的大跟睛看著她。
“餓了吧?”
嗷嗚……
“我馬上弄飯給你。”
看到張可栗拿起它吃飯的碗,大狗搖著尾巴愉悅的跟了上去。
一碗大型犬配方狗糧,一碗清水,毛毛馬上幸福得尾巴搖得都快要掉下來了。
那樣子讓張可栗忍不住笑了,又摸了摸它,然後進浴室。
梳洗過後,清爽許多,在音響中放入幸田來末的CD,正想借由幸田大姐的活力四射振奮精神時,女神卡卡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
第、三、次……張可栗目露凶光拿過手機,心想,最好有這麼十萬火急,不然就等著被她臭駡五分鐘……
氣勢滿滿的按下接聽鍵,“喂。”
“為什麼不接手機?”
簡單幾個字,張可栗瞬間像消了風的氣球,整個人扁掉,因為,打電話的人叫朱天郡。
“沒聽見。”
“你在哪裡?為什麼會沒聽見?”
“我……”我在哪關你屁事,張可栗心想。
他自己下班後都不接手機了,為什麼她非得在手機鈴聲響起後的第一時間接聽呢——當然,這種明顯會讓他不悅的話她是不敢說的,不管怎麼樣,他現在是十七樓的老大,一切他說了算。
“我……音樂開太大聲了。”這個理由應該可以吧,“有什麼事嗎?”
“你的申請自薦書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只用了幾百個字?我應該有說過吧,底限是三千,中文英文都是三千,明天一大早就要開高級主管會議,這種自薦書我要怎麼拿上去?”
什麼自薦書?她沒寫過那鬼東西啊。
“還有,我說過最晚期限是週五下年三點前,為什麼這東西今天早上才寄到我的信箱?還請我務必要看?”
“嗯……誠實說來,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我沒有寫過自薦書,自星期五離開公司後到現在還沒有碰過電腦……你確定那是我的Mail?你知道英文的小寫L跟阿拉伯數字的1很像,英文的O跟阿拉伯數字的0很像,會不會……你懂吧……你要不要……”
男人頓了頓,“真的不是你?”
“騙你幹麼啦,老實告訴你,我星期五晚上酒喝很多,今天頭還在痛,你覺得一個還沒酒醒的人有力氣去搞那些五四三嗎?還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自薦書到底是在——喂,喂?”居然掛她電話?
星期六早上連續三通電話把她吵起來,莫名其妙凶了她一頓,什麼都沒解釋清楚就掛她電話,就算他是她前夫,就算他是她目前的頂頭上司,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正當張可栗氣呼呼的關上手機電源的時候,朱天郡正從商務手機更改了一下回覆的字型,因為字型改變,很輕易看出來,那個應該是阿拉伯數字S的部分,用的是英文字母的小寫L跟O。
他早上開信件時,還特別看了一下通訊錄,是張可粟的沒錯,沒想到只是“看起來很像”——有人弄了一個跟可栗乍看之下沒分別的信箱,設定成她的名字,寄信給他……為什麼?
不在規定的時間,沒按照規定字數的自薦書,明顯是希望他看了生氣,然後對她發脾氣?
有人希望他對她不滿。
這做手腳的人大概不知道,他朱天郡本來就是這世界上對張可栗最不滿意的人,做這樣的事情,其實是白費工夫。
可栗在工作上並不是特別突出,應該不至於招人嫉妒,他自問對同事都一視同仁,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們過去的關係,是誰想破壞他對可栗的印象?
正在思考可能範圍時,手機鈴聲響起。
是一首英文老歌,家人的來電鈴聲。
“喂。”
“哥,是我。”
打電話的是他的弟弟,朱天海——他回到家後好幾個,月父親才介紹他們見面。
當時父親說想介紹個人給他認識,讓他到辦公室去,開了門,父親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其實,父親根本不用開口,他看得出來,基因騙不了人,天海有朱家人銳利的眉眼,以及跟父親很像的下巴。
打擊當然是有的,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追究已沒有意義,更何況,比起責問父親,他更擔心母親。
父親的愧疚,天海的不安,都顯示出同一件事情,他們在意他的感覺。
他當然可以選擇跟母親站在一起,分裂這個家,但是那麼做又有什麼好處?母親很愛父親,他知道這點。
在知道事實的那個晚上,他跟母親到一家餐廳吃飯,母親心情很好,吃完餐後又多點了一塊蛋糕,面對他試探性的問話 母親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她有孩子……當初既然選擇原諒,我就不會再提起,只要天海安安分分當他的部門經理,不要想跟你爭,我就沒意見。”
天海當然沒想要跟他爭——從小在社福單位中轉來轉去,成年後有一天社工打電話給他,說有一封他母親的信,問他願不願意看,若不願意看,他們會原址退回,他說要想一想,這一想就是半年。
最後他鼓起勇氣拿了信,看看這個當初把他毆打到住院的媽媽想跟他說什麼。
裡面有張短簽,寫信的人自稱是他的舅舅,說他最近要搬家,收拾舊物時發現妹妹寄放在他那的一些文件,裡面包含他的出生證明。
沒記錯的話,小時候他常常問父親是誰,每次問都會挨揍。饒是如此,但還是想知道,舅舅說,記得妹妹當時是在男朋友的公司擔任銷售小姐,公司在下城區的小街,如果他還想知道,可以去打聽一下。
跟天之驕子的朱天郡不同,朱天海從小顛沛流離,即使拿到出生證明,也費了一番工夫才得以跟父親相認。
但對於他的出現,父親明顯苦惱多過興奮,他知道自己有個哥哥,聽說很優秀,父親從小就疼愛他。
聽多了哥哥的事情,所以他才想著如果自己表現好一點,父親是不是也會對自己好一點,沒想到這種行為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四個字,野心勃勃。
他想要的是家,還有家人。
從小到大,想要的都是這個。
所以當朱天郡接受他的時候,他就成了全世界最好的弟弟。
母親對天海很好,像個母親般的會替他打點生活瑣碎的小事,衣服暖不暖,記得吃了早餐再出門,生病的時候會替他調整飲食,假日一起吃飯,總是說過去就過去了,這又不關孩子們的事——天海跟父親不知道,但是朱天郡很清楚,母親這麼做全是因為他。
她越把天海當兒子,天海就越像個好弟弟——這對朱天郡的接班之路來說,是如虎添翼。
為此,朱天郡對弟弟有那麼一些抱歉。
因為抱歉,所以對他好,漸漸的,兩人越來越像兄弟。
這些年他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兩人靠著電話跟郵件聯絡,如果回到華盛頓,必定會找一天只有兄弟兩個人開車出去兜風。
成年之後才開始學習當哥哥,朱天郡不敢說自己做得很好,但至少不會差,證據就是他跟天海的手機通聯。
朱天郡看看時鐘,臺灣快中午十二點,法國正是清晨,“這了還不睡?”
“想問問你,爸生日的時候回不回來?”
“會回去,不過只能待三晚,東仕這邊我沒辦法請太多天假。”新官上任,得收拾很多之前兩位皇親國戚的善後,加上暑假快到了,會有很多展覽,他沒辦法挪出太多時間。
“才三天啊。”
“所以啊,你跟媽要好好汁劃。”
“知道了。”
“對了,我下星期要到法國,如果你那時還在巴黎,我們一起吃個飯。”
“好。”天海的聲音明顯愉快起來。“我週六才走,應該遇得上。”
“那就先這樣,我確定班機後再跟你聯絡。”
掛了天海的電話,朱天郡的注意力再度回到電話之前的冒名郵件上——張可栗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情,有人想陷害她。
要抓出犯人不困難,但他得好好想想,怎麼樣告訴犯人不要再搞鬼了……
日子無風無雨過去,直到週四下午,朱天郡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說,“各位同仁,關於這次夏天的法國商品展,收到了幾份申請書,我跟董事會商量的結果決定,由張可栗同行。”
一時之間十七樓有人羨慕,有人捶胸頓足。
當事人張可栗卻一臉莫名其妙,什麼商品展?什麼自薦書?一起工作就已經夠尷尬了,現在還要一起重遊蜜月地點?
所謂的商品展,其實就是到國外做牛做馬,她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她出國了,毛毛怎麼辦,它那麼膽小,那麼害怕離開她,她無法把它放在寵物旅館啊。
想大聲說“那不是我寫的” ,但朱天郡的臉很明顯不允許她如此白目,只好在同事的恭喜聲中,露出那種“我好開心”的笑。
“可栗,法國耶。”梅子興奮得不得了,“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玩,好棒喔。”
一點都不棒啊,張可栗心裡哀怨的想。
不是講話講到喉嚨痛,就是搬東西搬到全身酸痛,就算有個半天一天的自由日,也只會躺在飯店裡呼呼大睡,而且還得應付時差……光想就頭暈。
她絕對不要去。
“張可栗。”
張可栗一臉世界末日的抬起頭。
“進來我辦公室。”
瞭解。
女人萬分痛苦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萬分痛苦的走進前夫的辦公室,萬分痛苦的在他面前坐下來。
“朱天……經理,那份自薦書真的不是我寫的,我一點都不想去,我覺得與其把機會給我,不如讓給真正想去的人。”雖然她不知道有哪些勇士自願出國做粗工,但她不要。
“我是仔細考慮過的。”
“嗯……可是……”
“可是什麼?”
張可栗歎一口氣,決定還是豁出去問了,“朱天郡,你都不會覺得尷尬嗎?”
巴黎可是他們蜜月的地點,光是想到這兩個字,她就有一種笑不出來的感覺,何況還要原班人馬走一趟。
“不會。”
“可是我會。”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張可栗唉了一聲,也是。
“給你半天公假辦簽證,費用回來一起跟會計室請,二十號出發,班機我會再告訴你,沒事的話就可以出去了。”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45 PM
第六章
饒是萬分痛苦,千般不願,時間到了,張可栗還是拖著行李乖乖出現在機場。
拿出手機,找到“朱經理“,輸入,“我到了,在櫃檯前面。”
不一會,對方回覆訊息,打開一看,忍不住有種抽搐的感覺——“我早到了,在你後面。”
既然看到她幹麼不出聲,可惡。
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張可栗,忍耐,你要跟這個人相處七天現在只是開始。
因為要搭乘長程機,男人穿得很休閒,也……很好看。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看下去,張可栗很快的移開眼光,“我們辦理手續吧。”
兩人托運好行李,還有些時間,朱天郡提議去吃點東西時,張可栗就後悔自己為何要如此早到。
她應該在停止登機手續前五分鐘到,托運,直奔登機口,系好安全帶,戴上“勿打擾”的眼罩,馬上睡覺——這樣不就沒事了。
現在要跟前夫大人一起吃東西?看著他的臉,她是要怎麼吃,可是拒絕會更奇怪吧。
他都如此大人有大量跟她當朋友了,她怎麼能自己一個人鬧彆扭呢?
而且她總有一種感覺,就是現在不讓他小整,他會想辦法在未來幾天大整,兩害相權取其輕,張可栗於是嗯的一聲,像是要告訴他,也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走,我們來去吃東西。”
要吃就吃,張可栗點了三明治,玫瑰餅乾,沙拉,又想到上飛機後得保持幾個小時清醒才可能一路睡到法國,於是又加點了一杯咖啡。
劈哩啪啦點了一堆後,她終於滿意的轉身問朱天郡,“你要什麼?”
“一杯咖啡。”
“然後?”
“一杯咖啡就好。”
點餐人員微微一笑,“好的,重複一下兩位的點餐,小姐要咖啡厚切豬肉三明治,玫瑰餅乾,沙拉,先生要一杯咖啡,請問對嗎?”
張可栗好不容易上升一點的心情指數一下跌到穀底,他如果只要喝咖啡韻話為什麼不早說,搞得好像她很像豬一樣。
才剛找了位置坐下,耳邊就傳來一陣有點激烈的說話聲。
“他以為我幾歲,我又不是十七八歲年輕小女孩,說什麼我都信,他選擇跟程臻吟在一起的時候,說是因為對我沒感覺了,要我別怪他,現在發現程臻吟只是把當他提款機,就回頭想找我。”
“那是因為他發現還是你對他最好吧。”
“我當然對他最好,我幫他寫了兩年報告……我氣的不是這個,我氣的是他的理由真的很蹩腳,他說他對程臻吟不是真的動心,只是想試看看我有多在乎他——花三個月接接送送別的女生,幫她買東買西付帳單,然後說是想試探我有多在乎他,還以為我會信,有沒有很好笑?”
“這些男生到底在想什麼啊,瑪兒她男朋友也很絕你知道嗎,她男朋友求複合的說法居然是,因為瑪兒要準備碩士考,他怕她分心,所以才假裝跟大傳的那個妹在一起,這樣瑪兒就會專心在課業上,他對瑪兒說,“我是為了你好,所以才選擇離開……”可你男朋友輸了。”
“他早就不是我男朋友了。”
“一時口誤啦,哈哈哈。”
“原本要出國玩很高興,結果出門前接到這種電話火大得要死,我現在頭頂都快要可以煮茶了,你還笑啊。”
“我的笑是有點無奈的……求複合是有方法的,這種理由太好笑了……”
張可粟暗忖,這不好笑啊,青春女孩們,你們旁邊的姐姐真的就是為了她對面的男人好所以當初才離開他的……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看過多少部女主角含淚離開的電影,看過多少部不得已分手的小說,從沒想過這種事情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惜,她那樣的愛情只有前婆婆知道。
前婆婆雖然不是什麼大壞蛋,但的確也不是很喜歡她,家產問題只是她光明正大求她離開的理由。
不過現在想這些事情又有什麼用呢,木已成舟,四年前就已經成舟了,再想也回不去……即使回去,自己也不會改變決定。
雖然現在的朱天郡脾氣很大又難搞,整個唯我獨尊。永遠不管別人的感覺 但是無法否認的,他已經有了肩膀,從一個理想世界中的大男孩成為真實世界的大男人,一個閃亮亮的大男人。
她每次被釘或覺得又被陷害時,常常會在心裡想:如果你對現在的自己夠滿意,那就要對我好一點,我可是幫助你蛻變的大功臣啊……
感覺額頭被戳了一下,張可栗回過神,發現朱天郡看起來小不爽,一副訓導主任要訓話的樣子,她立刻捏捏自己的手指。集中精神,好聆聽教誨。
“別人的故事有那麼好聽嗎?”
“因為……嗯……就還滿有趣的。”
“我看不出來哪裡有趣。”兩個年輕女孩抱怨男朋友,這有什麼好出神的?
“愛情觀啊。”張可栗試探性的問,“如果你是那個碩士生,你會相信“我是為了你好,所以才選擇離開”這種話嗎?”
朱天郡不以為然的發出一個單音,“一聽就知道是鬼話。”
“我想也是。”
怎麼聽都很像在莊孝為——所以即使朱天郡的現在很閃亮,所以即使命運把他們又兜在一起,所以即使她對他還是那麼有感覺,她還是選擇不說,因為結果一定只會得到他從鼻孔冷哼一聲,然後就沒了。
而她的前婆婆本來就不喜歡她,當然不會替她作證。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一千多個日子很長,長到她的心境已經有了一些變化,強摘的果子不甜,她不會再去勉強什麼。
解釋,證明,然後他說“謝謝你為我做這麼多,但我已經結婚了,也有了可愛的孩子”——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就贏瑪兒的男朋友了,真的。
朱天郡的條件很好,四年的時間不算短,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沒人知道,也許他心裡有了另一個天長地久,也許他會改變理想類型,也許他會對因為愛所以離開這種事情嗤之以鼻……
好啦,她無法去承受那可能的一切,包括他的不屑哼氣、女朋友、妻子、小孩……任何一項都會讓她這輕熟女蔫掉,十年之內無法恢復,她這輩子已經為愛付出過一次,她可不想把僅有的再拿出來燃燒一下。
總之,他很好,那就好了。
她不會後悔。
即使現在她親愛的前夫就坐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也能理智的把眼前的俊男當作純風景,欣賞就好。
張可栗拿起三明治,大大的咬了一口,盯著他的胸口想——你現在這樣真的很好,很好。
她不會再擾亂他的情緒跟人生,就讓他這樣自信又驕傲的在專業領域中發光發熱,遇到另外一個女孩子,結婚,生子,進入另一階段的人生。
她也會繼續用自己的方式活得愉快,遇到另一個男孩子,紹婚,過日子,進入另一階段的人生。
不知道他的小孩會叫什麼……
她還是想把自己的小孩取叫晴天……不是朱晴天了,是某晴天……但是,孩子真是個遙遠的夢啊,幫毛毛找個老婆說不定還實在點……額頭上又被戳了一下。
張可栗無意識的脫口而出,“晴天……”
男人皺起眉,天色在幾小時前就暗了,還晴天……等等……晴天……
張可栗乾笑幾聲,“我是說,希望巴黎那邊是晴天啦,不然下雨沒人來,展場會很冷清。”
說完,立刻拿起三明治咬咬咬,一副“我很餓,不要打擾我”的樣子。
朱天郡只看得到她的頭頂,以及漸紅的一雙耳朵……
於是他很確定,她剛剛口中的晴天,就是他腦海中一閃而逝的那個……朱晴天……
戴高樂機場。
時差,加上飛機引擎的聲音,導致張可栗只勉強睡了幾小時,下飛機後,滿臉浮腫——她超羨慕那種酒量很差的女生,兩口紅酒下肚,就可以一路睡到目的地,太神奇了,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她要達到那種效果,至少得大杯威士卡才行。
朱天郡看她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決定放過她,“你先去飯店、睡一會,下午一點到展場來跟我會合。”
嗷,皇恩浩蕩。
不知道飯店有沒有設LV專櫃——知道她要去法國出差,弟妹一直求她幫忙帶包包,還一口氣寫了五個型號給她,說如果能全買到最好,如果不行,隨便哪一個都好。
張可栗其實很想跟她講,姐姐是去當展場粗工的,必要時還得表演“穿高跟鞋搬沙發”這個沒多少人會的絕技,沒時間逛街啊,可是想到弟妹生了雙胞胎後沒日沒夜都在帶孩子,只好硬著頭皮答應,她會儘量,但是不保證一定買得到。
現在皇上放她三小時的假,幸運的話,說不定可以趁他不注意時做完這件事。
開心,是不能忘形。
“謝謝朱經理,我一定會準時到的。“硬生生忍下呵欠,張可粟拿出手機,“我聯絡一下廠商,看看他們的車子出發沒?”
“不用,我在臺北已經取消迎賓車。”
啊,所以他是預備搭計程車嗎?
看出張可栗的疑問,朱天郡主動補充,“我弟會來接我。”
“你弟現在在法國?”
“家裡準備要拓點,他過來看看市場。”
“那……”那請問王爺何時到?小的到底能不能先走呢?
“你先走吧,記得下午別遲到。”
“我知道。”她是十七樓最準時的人,就算颱風大雨,她都能在九點前刷卡。
朱天郡看張可栗拖著行李朝計程車搭乘處走去,那麼巧,朱天海正好出現 兩個在他生命中扮演了相當重要角色的人距離不到一公尺的擦身而過,可栗背對著他越走越遠,天海卻朝他越走越近……
朱天郡猛然想起,這女人為什麼對他有弟弟這件事情一點都不驚訝?
連他都是回家後一陣子父親才告訴他這件事情,可栗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有弟弟,但她剛剛的樣子就好像問起紐約的舊朋友一樣——露西回鳳凰城了,摩莉決定繼續留在紐約找試鏡機會,鈴子在東京發展得不錯,你弟現在人在法國……
“哥!”
朱天郡回過神,跟弟弟擁抱了一下。
“你看什麼,那麼出神?”
“你見過那個女人嗎?”朱天郡指著還在視線範圍中的張可栗,“綁著馬尾,穿白色衣服黑色長褲那個。”
“沒見過。”
“確定沒有?”
“我確定我不認識她。”朱天海覺得奇怪,“她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同事嗎?我剛才看到你們站在一起。”
方才他轉入大廳時,明明見到兩人在說話,他也從兩天前的電話中知道哥哥會跟另一名女同事一起來,怎麼現在卻一直問他是不是見過她?
“如果我們早幾個月相認,你就要喊她大嫂了。”
朱天海難掩詫異——他知道哥哥結過一次婚,但是從沒見過照片,原來剛剛那個女人就是……
“你們複合了?不是,等等,不是同事嗎?”
“是同事,我到東仕後才發現她也在那,我的直屬部門。”朱天郡笑了笑,“地球是不是很小?”
“應該說是緣分吧。”
“她知道你。,
朱天海腦筋一下轉不過來。
“沒聽懂?我跟她離婚三四個月後才跟你相認,可是她居然知道你。”
朱天海下意識的朝張可栗離開的方向看過去,“真的?”
男人於是把剛剛的對話重複了一次。
“會不會只是順著你的話講?”
“她不是那種人。”
何況,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驚訝的成分都沒有——認識兩年,結婚半年,他們對彼此的家族成員都十分瞭解,就算沒見過面,也聽過名字,看過照片,聽過一些小故事。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獨生子,可栗也知道他沒有手足。
人也許會忘記介紹自己還有一個表姑,一個堂兄,但絕對不會忘記自己有一個弟弟。
當初他都花了好幾天才接受這件事情,可栗居然一點詫異的模樣都沒有,除了她早知道天海的存在,否則他找不出任何理由。
他幾乎可以肯定,她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四天展期很快過去,一如張可栗預料的,做牛做馬做粗工,而且因為展場很吵,必須扯著嗓子講話,搞得她都有點“燒聲”。
身體很疲累,精神壓力也很大——手機一直有簡訊進來,同事托她買這買那,居然還有白目問她會不會順便去普羅旺斯,她想買精油,最好巴黎跟普羅旺斯有這麼近,吼,她是出差,又不是出國跑單幫,哪來這麼多訂單啊。
然後這四天,前夫大人偶爾會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她,看得她有點發毛……真是。
算了,半個小時後,展館的門就會拉下來,明天這個時間她就已經在飛機上了,她決定……敵不動,我不動,拿出裝蒜本事熬過剩下時間……回到臺北,她要立刻飛奔去寵物旅館接毛毛,光想就知道,毛毛看到她時一定又是搖到尾巴快要掉下來的程度。
最後的三十分鐘在張可栗熱切的期待中終於過去了。
喔耶。
她趕緊用臨時抱佛腳學的簡單法文指揮工人搬搬拆拆,隨著東仕區塊越來越空,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當最後一張椅子搬走時,她真的覺得可以聽到天使唱歌了。
“你看起來很開心嘛。”朱天郡的聲音傳來。
張可栗頭也不抬,繼續在單據上勾勾寫寫,“那當然。”我又不像你這麼容易不開心。
這四天的聯展,其實東仕得到的評價不錯,但朱天郡的笑臉卻始終沒展開過——他以前沒這麼難搞啊,現在到底是怎麼了,她甚至一度懷疑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可是,她會出現在這裡可是皇上欽點的,照理說應該不是她的問題……但他看她的樣子又是怎麼回事?
研究的,懷疑的,若有所思的……
還好只有四天,如果展期是一個月,她一定會馬上下跪求他不要再這樣看著她,害她心裡很毛。
朱天郡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都處理好了?”
報告長官,“都處理好了。”
“沒有遺漏?”
報告長官,“完全沒有。”
她能在東仕待四年可也不是吃素的,面對朱天郡的疑問,張可栗像個小兵般的一樣一樣說明,如此……這般……已經確認……對方回覆……啪啦啪啦一大堆。
終於,前夫大人滿意了,點點頭,“很好,晚上記得不要遲到。”
晚上?遲到?
面對她的問號眼,朱天郡儼然不太高興,“晚上在賓麗飯店有酒會,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件事。”
她……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啊……
完了,她沒有帶禮服。沒預約做頭髮,沒帶任何像樣的首飾……
我……當然記得,正想跟經理報告,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飯店做準備。”媽媽啊,拜託飯店的髮型沙龍千萬要有位置,還有一定要有合適她尺寸的服裝,首飾首飾,可是她現在連自己要穿什麼都不知道,是要怎麼租首飾?
一獲得皇上恩准,張可栗飛奔著跑出會場,攔了輛計程車往飯店開去,一路上開始猛打電話。
感謝商務手機的便利,在抵達飯店前她已經先預約好一名髮型師,也挑了三套禮服試穿,至於首飾,因為禮服都是黑色的,因此決定搭配萬年好用的珍珠項鍊跟垂墜耳環。
晚上七點,她美美的出現在賓麗飯店。
進入宴會廳前,張可栗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髮型師將她的長髮挽了髮髻,禮服是v領緞面,鎖骨很美好,腰線也很美好,低調,簡單,脖子上的珍珠項鍊映得她的臉更溫潤。
張可栗對著那映著倒影的玻璃門想,比起大學時的畢業舞會,她的樣子也不算差很多,說不定還更美呢,二十八歲也青春……想想又覺得太厚臉皮,忍不住笑了。
看著看著,張可栗從玻璃中看到朱天郡的身影。
他也正看著她。
距離有點遠,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他是覺得她太自戀,或者是有毛病,但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是好話。
沒關係,她真的不介意了。
因為,她打算要辭職了。
經過這幾日,張可栗已經想得很清楚,她沒辦法再這樣跟朱天郡相處下去,也沒辦法繼續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她這陣子夢作得太多,酒也喝得太多,假裝快樂假裝沒事都讓她有種胃潰瘍的感覺,這些反應都不好,所以她打算再次的從他眼前消失。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為了他,這一次是為了她自己。
在那之前,就讓她小小的再裝一下——她要跟他再跳一支舞。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3:58 PM
第七章
第一支舞的音樂響起,朱天郡原想退到角落,沒想到張可栗卻挽著他的手說,“一起吧。”
他來不及說話,旋即被她帶到舞池中央。
她的手很自然的扶著他的肩膀,抬起頭對他一笑,“我們跳舞。”
“張可栗,你嗑藥啦?”
“你才嗑藥。”
“那怎麼突然不躲我了?”這段時間以來,明明就是連正眼瞧他都不太敢的人,居然拉他跳舞。
“因為我開竅了。”而且剛剛喝了一大杯的威士忌壯膽,不會醉,但會讓她不要再這麼畏縮,讓她可以提起勇氣正眼看他。
在進入宴會廳前,她告訴自己要跟前夫再跳一次舞,為了即將到來的別離,她一定要完成這項任務不可。
“兩個多月才開竅,真有效率。”
張可栗轉了一個圈,趁著再次面對他時,輕輕的彎了一下膝蓋,“多謝誇獎。”
她嘴角那一抹略帶頑皮的笑意,很輕易的勾起朱天郡內心深處的柔軟——這女人……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他的心情總會因為她的一句話或是一個眼神起了驚天變化。
看她穿低領的衣服會不高興,看她拿零食當正餐覺得不健康,知道她每個週末都跟莊佑梅泡夜店到深夜,會故意在週一早上丟一大堆工作給她,讓她記得下次要少喝一點,以免宿醉影響工作。
那日在餐廳,她那樣慎重為自己過去的錯誤跟不智道歉之後,他足足在辦公室發了一下午的呆。
是的,發呆。
總是被懷疑有德國人基因的他,竟然把時間用在空想上,他上一次發呆應該是發現她愛上別人之後。
他一直在想,如果她是這樣的為她的外遇抱歉,那麼,他要不要原諒她,真正的原諒,像母親原諒父親那樣的原諒。
母親當時說,“當然是會生氣跟傷心,尤其那時候我還正在懷你,覺得好難過,一直想知道為什麼你爸會這樣對我,唯一感一到欣慰的是,當我們說開後,他跟我承認那是一時迷惑,請我原諒他,說他會證明給我看,他值得被原諒。”
“所以,媽就原諒爸了?”
“那時面臨兩個選擇,一是離開他,然後失去他,第二是原諒他,然後重新得到他,因為知道自己還愛他,所以選擇了第二條路……事實也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賭一口氣很容易,但是我知道什麼是我要的。”
朱天郡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跳舞的女人,腦海中不斷想起那日母親跟他說的話——先離開他,然後失去他,第二次原諒他,然後重新得到他。
原諒他,重新得到他……
“張可栗。”
“嗯。”
“你現在有交往對象嗎?”
“我有的話,就不會跟梅子每天黏在一起,還被誤會是一對了。”
“沒試過聯誼?”
“有啊,可是我好像還是不太能接受那種事情。”
他帶著她轉個圈圈,“哪種事情?”
“別上號碼牌,每個人手上一塊板子,交談五分鐘,打分數,下一個,交談五分鐘,再打分數,兩個小時下來,板子上密密麻麻,有圈有叉有三角形,可是你真的想不起來誰長什麼樣子,問的話都是,你家裡有什麼人,你是哪裡畢業的,什麼工作,有沒有房產——當然這很重要,只是……我就是不喜歡這樣。”
朱天郡笑了笑,他參加的也都是,問題更麻辣,會直接問他月薪多少,能不能接受不養孩子過兩人世界。
他的月薪可以吸引很多女性,但他一定要孩子這點卻又會擊退很多女性。
在這點上,他很傳統,他想要的是自已的孩子——自己的骨血,自己的基因,相似的容貌,以及相似的習慣。
寶寶很可愛,他希望越多越好。
最好每天開門回家,一堆小孩撲上來叫爸爸,然後互相吵著要他先看誰今天的功課,今天的作品,聽他們說今天在學校發生什麼事。
“以婚姻為前提的聯誼不都是這樣嗎?”用條件來論斤秤兩。
“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歡,如果我結婚,一定是因為想跟對方一起生活,如果我想跟對方一起生活,一定是因為我愛他,愛是彼此之間的感覺,那跟工作房產是兩回事,簡單來說,我愛他,他沒有房子也沒關係,我不愛他,他有一百棟房子也沒用。”
“所以我們結婚的時候,你是愛我的。”
“那當然……”呃,好吧,雖然一杯威士忌醉不了她,但還是對判斷力造成某種程度的阻礙。
男人的表情很奇特,張可栗囧得想找地洞鑽。
她一定是哪條神經不對勁,居然會想跟他跳舞,辭職就辭職,什麼舞,她現在徹底瞭解,失言如覆水,難收回。
希望他不會發現哪裡不對然後要她說清楚,可惡,音樂為什麼還不停?他們跳的是小舞曲又不是交響樂,也太久了。
仿佛聽見她內心的抱怨,音樂恰巧在這時候停止,張可栗松了一口氣,假裝沒事的說,“來去喝點東西吧。”
為了要壓驚,第二杯威士忌下肚。
一整晚,朱天郡沒再提任何讓她尷尬的問題,她懸著的心慢慢放下。
廠商很多,客戶很多,每人喝一點喝一口。整晚下來已經喝了不少,幸好她跟梅子平常在夜店交了不少學費,三五杯烈酒還在她的控制範圍內,她有醉意,無醉態,在外人眼中,她仍是個“優雅的東方仕女”——那是今晚一個匈牙利籍的出資者稱讚她的話。
雖然大鬍子不是她的菜,但被稱讚還是值得高興的。
一如往常的,她高興,朱天郡就不高興了。
幾乎是時間一到,他就告辭。
主子都走了,奴婢能做的當然就是趕快跟上去,於是她對大鬍子揮揮手,快步跟上朱天郡離去的背影。
男人走得很快,她匆忙買來搭配禮服的鞋子其實不是那樣合腳,微有醉意之下,悲劇自然就在宴會廳外那光可監人的大理石磨光地板上發生了,她跌倒了,而且跌得很慘烈。
頭暈膝蓋疼,饒是如此,她還是在第一時間趕緊爬起來,很好,沒人注意。
一拐一拐的跳到旁邊的小沙發上,張可栗趕緊脫下鞋子,痛痛痛痛痛,一邊揉一面在內心罵著,走那麼快幹麼,沒看到她今天的鞋子很高嗎?
算了,她自己回去。
反正又不是沒來過——雖然是四年前的蜜月,但好歹也是待了半個多月,怎麼叫車付錢她還是懂的。
脾氣這麼大,還敢幻想孩子滿屋,不當老孤單就不錯了,除非是要錢不要愛,不然誰受得了……
還好明天就要登機,她要穿著夾腳拖到戴高樂,皇上就儘量西裝筆挺吧,她不但要穿夾腳拖還要穿碎花褲,哼。
她都已經說了好多次,那封狗屁不通的自薦書不是她寫的,他偏要帶她來——
以為離婚夫妻再度共赴蜜月地點會讓她退縮嗎……沒錯,她是被打擊了。
被這裡的街景跟天空給打擊了,被不斷聽到的法文給打擊了。
當時兩人手挽著手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大道,真的處處是風景,現在計程車開過一條又一條似曾相識的大道,真的處處是地獄。
朱天郡雖然表面溫和,而且一副“過去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我們就當朋友吧”的樣子,事實上看到她時,還是會忍不住一把火吧,所以用這種不著痕跡的方式來修理她。
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
張可栗好想大吼:混帳小子,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我啊?
朱天郡走到飯店門口,沒見到人跟下來,等了五分鐘,還是不見人影,又一個五分鐘過去,張可栗依舊沒出現。男人神色越來越不善,跟那個匈牙利的大鬍子有這麼多話說嗎?
再一個五分鐘——慢著,剛剛從另一扇旋轉門出去的就是那個匈牙利的大鬍子對吧,大鬍子人都下來了,那可栗……
朱天郡連忙回頭,搭了電梯到宴會廳。
一走出三樓,馬上看到可栗彎著腰,坐在沙發上揉腳,背脊一起一伏的,看起來像在哭似的。
他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果然,兩個眼睛泡泡的,緊抿著小嘴,一副隨時會哭的樣子。
“扭到了?”
“在前面那邊跌倒了。”
“疼不疼?”
張可栗搖搖頭,拎起鞋子,“我沒事,走吧。”
男人突然想起他們在紐約時,可栗有次在大雪泥濘中跌了個四腳朝天,坐在地上要他背的樣子,他笑她是個撒嬌鬼,她笑著回答,“你是我男朋友,我當然跟你撒嬌啊。”
那像一個記憶開關,不過瞬間,他已經想起好多事情。
兩人在中國留學生的聚會上認識,第一次想約她出去卻被她回絕,理由是,“我不陪人打發時間。”
當下他羞愧得直想找地洞鑽——沒錯,那時他只是覺得一個人吃中飯有點無聊,然後剛好看到一個認識的人,而他對這個人的印象還不錯,於是隨口邀約。
他在學校是風雲人物,念的科系雖然是母親苦苦哀求才勉強申請的設計學院,但憑著天賦跟從小的耳濡目染,所以即使不喜歡,仍讓教授視之為得意門生。
活動方面自然不用說,他愛玩能玩,加上家境好,別說學校內的活動,即使是到墨西哥度個短假期,去加拿大滑雪這種活動,也一樣能參加。
外型好,身家好,個性外向,他在約女孩子方面幾乎是無往不利,這是第一次被拒絕,而且還是這樣的被拒絕。
幾個月後,當兩人成為男女朋友,他提起這件事時,可栗嘟著嘴巴說,“本來就是,我才不要當什麼愛妃昵。”
男人不懂什麼叫愛妃,因此拱手求教。
“那些繞著你的女孩子就叫愛妃啊,你一約就會到……我可以對一個人有感覺,但是我不會因為有感覺而願意陪他打發時間……你瞭解我在說什麼嗎?”
“我可以不要得到,但是不能只陪著池—一當然有些女孩子做得到,可我不行,對我來說,愛情這種東西除了是愛他,也得愛我自己才行,如果他要我待在他身邊,那他就要拿愛來交換,愛平衡,比較容易長久。”
朱天郡沒有被這一串話弄得頭暈,反而有一種底定的心安。
當時他有一種錯覺——過往的遊戲人間只是在等待真命天女的出現。
他在等待一個能夠彼此交心的人,兩人並不只是一段時間在一起彼此高興就好,而是會想到以後,會想到永遠。
畢業時,兩人真的結婚——雖然男方的家人都沒到,女方的家人也只來了弟弟,但是同學幫他們策劃了一個熱鬧的婚禮。
新娘無論如何都想要很正式的結婚照,所以他們請了專業攝影師,替他們在校園拍了一百多組照片,可栗選出最喜歡的一張,洗成海報那樣大小,加了木質的花框掛在客廳。
蜜月回來,可栗的稿子被一家設計公司看中,她很快的開始上班,他則發下一年內要開畫展的豪語,雖然早已同居一年多,但是結婚依舊帶來心境上的變化,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不再只是戀愛,他們有個共通的未來,要打造一個家。生孩子,升格為爸爸跟媽媽。
四年多過去。
眼前的女人還是那個女人,但也不是那個女人了。
即使物是人非,她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是輕易勾起他心中柔軟的那一部分。
見她的膝蓋明明很紅,但是她自己拎起鞋子說,沒事,我們走吧……朱天郡無法控制的將她擁入懷中。
他摟著她的腰,下巴能碰到她肩膀的肌膚。
“朱……天郡……”
“一下就好……就一下。”
感覺懷中的人漸漸放鬆,然後,她的手也環上他的肩膀。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她低聲笑起來,“真不像你會說的話。”
“那你覺得我應該講什麼?“
“忘記過去比較像是你的風格,這樣記恨太不像你了……想起我時,要覺得只是一個有緣無分的女人,面對我時要一點感覺都沒有。”張可栗的手輕輕摸著他的頭髮,“要想,還好沒花很多時間在我身上,還好我們很快就離婚,沒耽誤你太多時間與青春……這樣才是你。”
沒人會這樣說自己,於是男人下了結論,“你真的醉了。”
“沒有,我酒量好得很。”
“什麼時候開始能喝了?”
“剛回臺灣的時候,大概有半個月吧,幾乎天天跑去喝,後來想想這樣不行,開始投履歷,上班後怕宿醉。只有週末會去擠一下……規律得好像去打卡一樣,直到尾牙上倒了一堆人我還醒著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酒量不錯,真是。”
朱天郡聽她的語氣頗有惋惜,開口問,“喜歡?”
“酒量好,我就不能借酒裝瘋了。“就像現在,被他抱著,她好想再吻吻他——但體內的理智濃度還是高過酒精濃度,所以她什麼也不敢做,“現在戒酒也來不及,因為人生沒有早知道。”
張可栗推開他,對他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看著他,大大的眼睛中除了水氣,還有他所熟悉的溫柔。
手一下一下的,順著他的頭髮。
男人終於無法忍耐,再次摟過她,吻上她。
張可栗先是呆了幾秒,很快的開始回應他。
吻了許久,朱天郡終於放開她,她紅通通的耳朵此刻看起來十分勾人。
他突然覺得……他們或許需要……男人突然很慶倖他們就在飯店裡,飯店什麼都沒有,就是有房間。
嗯,這,嗷……媽啊,她的禮服。
張可栗裹著被單,手腳並用爬下床,從地毯上撿起她那件日租金六十歐元的禮服,朱天郡居然……他是野獸啊……不知道拉鍊藏在側腰嗎?這個脫線的地方這麼大,對方肯定要她賠的。
想到可能要花三百歐元買下一件破衣服,就覺得心好痛。
此時,她全身酸痛,膝蓋超級痛,慢著,張可栗突然想到,他人呢?
朱天郡該不會落跑了吧?為什麼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
裹著被單又倒回床上,她想,就算他真的落跑,她現在大概也沒力氣拿他怎麼樣。
原來商展最累的是最後一天……還真是……令人臉紅的……勞力工作啊……
他是幾年沒吃肉了,嚇死她。
但是,感謝他不在,不然光是尷尬就足以讓她呼吸困難,臉色發青。
張可栗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滾了半日,終於甘願的從床頭的小提包中翻出手機,不意外的,已經是下午,她的飛機應該已經在德國上空了吧,哈哈哈唉。
乾笑幾聲調整心情,她終於看到手機裡有封未讀簡訊。
是她的前夫大人兼一夜情人,寫著,“朱氏有股東要讓股權,與弟弟回華盛頓處理,已幫你把機票改期至三天后,班機時間不變。醒來發個簡訊給我。”
張可栗想想,又打電話至航空公司改時間,改為明天出發。
接著要飯店人員幫她去服裝店買S號的洋裝一件,洗完澡,換上新衣服,到飯店的餐廳點個下午茶套餐當早餐。
算算時間差不,多立刻撥電話回臺灣的寵物旅館,說自己是張毛毛的媽媽,要比預定的晚一天才能去帶它回家,旅館人員立刻說沒問題,他們已經知道了,會給毛毛延住一天。
才剛掛斷寵物旅館的電話,她的手機馬上又是一陣“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
來電顯示,東仕。
“喂。”
“我啦。”梅子的聲音,“啊,你是不是真的晚三天回來?,
“你情報也太快了,我晚一天而已啦。”
“就剛才寧真一直在講東講西。”梅子壓低聲音,“我現在在茶水間,跟你說喔,現在整個辦公室都在傳你跟朱經理有一腿。”
消息太慢,她四五年前就跟他有一腿了。
“寧真原本不是很喜歡朱經理嗎,人事那邊不知道誰跟她說,你跟朱經理要晚三天回來,她就很不爽。”
“她不爽我又不是現在的事。”張可栗不以為意。
“不是啦,你不是說沒寫那個自薦書嗎?我在想是不是她故意弄一個跟你很像的電子信箱,冒你的名字亂寫一通,好讓朱經理髮飆。”
“因為她喜歡朱天郡,所以陷害我?為什麼?十七樓還沒結婚的女生有七八個我沒有做出任何讓人誤會的事情吧?”她這個前妻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好嗎!
“朱經理很注意你的好不好。”
“那只是……對我的不滿而已……”
“拜託,寧真多羨慕那樣的不滿啊!不要把零食當正餐,不要老是喝冰的,衣服穿都麼低胸幹麼——她剛剛講我才想起來,朱經理真的很注意你沒錯,喔對了她還講,你們說不定已經在偷偷交往了。”
“你叫她有時間去看精神科啦。”
“噗。”
“你特別打電話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當然不是啊,那只是我剛好聽到,所以就順便跟你說,我打給你的真正目的是……你既然要多待的話,我要補新的購物清單。”
“我就知道……”張可栗不禁翻個白眼。
“好嘛,好啦,可栗,幫我買幫我買幫我買。”
“知道了,如果太重,我要你付行李超重的錢。”
“那有什麼問題。”梅子嘻嘻一笑,“我傳到你手機裡,記得幫我買喔。”
“你好煩。”
“哈哈哈,愛你喔。”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4:04 PM
第八章
朱天海第一次看到他哥哥是從網路上找到的照片,那是張朱氏的全家福照片。
當時他剛剛完成認養手續,有了一個名義上的爸爸,有一個名義上的哥哥,還有一個正式的中文名字。
父親安排他進入朱氏,讓他擔任行銷經理的助理,從基本開始學習。
然後他開始聽到一些關於朱天郡的事情。
大少爺,唯我獨尊,叛逆,有才華,有天分,非常優秀……幾個月後,他從人事部那裡聽說,大少回來了。
父親沒安排他們見面,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因此沒說什麼,只是更努力的在工作上求表現。
然後有一天,父親讓他進辦公室。
那是朱天海第一次見到朱天郡本人,一個比自己大幾個月的哥哥,他跟父親長得很像很像,眼神非常銳利。
他推門而入,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雙手就放在口袋中。
當父親尷尬的跟他們介紹彼此是誰時,他終於轉過頭來看他,眯著眼睛,點點頭,“我知道了。”
幾天後,他打電話給自己,說出來吃飯吧,就我們兩人。
那天晚上,兩人談了很多。
朱天海發現之前那些形容完全沒錯,朱天郡就是一個大少爺,唯我獨尊,叛逆,有才華,有天分,非常優秀的人。
他說剛結束一段婚姻,這陣子會先住在華盛頓。
當他快走到其他公司去工作時,笑說,“總要先見見世面,將來才知道該怎麼經營,朱氏一開始也只是一間小小的傢俱代工廠。”
他的作品很快受到青睞,於是他收了行李,又回到紐約。
兄弟兩人會通通電話,偶爾見面——雖然是血緣兄弟,但必竟沒有從小一起長大,加上朱天郡從小到大自優渥生活中培養出一種自然的氣勢,他對這個哥哥,崇拜中帶著尊敬。
他的哥哥,因為經歷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因為將來要接班的責任重大,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想事情。
他當然有高興的時候,工作達到預期,度假之前……他看起來都會很愉快,不過,這是朱天海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現在這種神情。
很難形容……
應該說是輕快吧。
“輕快”是個不錯的形容詞——也覺得他哥哥好像丟掉了什麼很煩心的東西,或者是困擾他的情緒,總之,現在的他看起來不太一樣。
“哥,在巴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記得在戴高樂機場我要你看的那個女人嗎?”
“如果我們早點相認,我就要叫她大嫂的那位?”
“就是她。”朱天郡笑笑,“以前,雖然我在嘴巴上說原諒她了,但內心並沒有,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是因為我想表現自己不在乎,但其實……”
“是在乎的。”
“我一方面覺得她還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人,忍不住被她吸引,一方面又覺得怎麼可以被同樣的石頭絆倒兩次,很矛盾,當然,還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的自尊——但無論我怎麼想,都無法否認自己想跟她在一起。”
“你決定了?”
“對,我再也不想否認自己還愛她這件事。”就像母親那時說的——離開她,然後失去她,或者原諒她,然後重新得到她。
朱天郡有記憶以來,父母倆過得很幸福,他們絕對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如果忘記一件事情能換來三十年美滿的婚姻生活,那麼他就找不出繼續記著那件事情的理由。
不管是她把他以為是明易說出“至少這輩子我很真誠的說過一次我願意,我也真心誠意的覺得能跟身邊的人白頭偕老”的時候,或者脫口而出“晴天”這個孩子名的時候,他內心都會有一些難言的感動。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一起把她帶回家,爸爸跟阿姨沒看過她不是嗎?如果一起來,我們可以全家一起吃飯。”
“她的美簽應該早過期了,何況,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總不能說我決定重新開始,所以就強拉著她上飛機吧。”
重新開始只是大原則,在這個大原則下還有一堆問題待解決。
當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快就回臺灣時,她說“因為我發現他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需要一個人投資他的工作室,所以我就回來了”——是很好的理由沒錯,但她說得太流暢,流暢得好像練習過數遍一樣。
可與流暢的語言相違背的是不安的肢體動作,她不斷的在扭手指。
洛娜說,“可栗是為了錢才嫁給你,她早知道你是誰” ,這話聽起來沒問題,但仔細想想,酒吧的老闆說得好像比較對,“如果純粹只是想要錢,她會繼續把婚姻維持下去” ,如果她花兩年多的時間跟他戀愛,好順理成章嫁給他,那麼就沒道理才結婚短短六個月就跟他離婚。
如果她真的愛倫教男愛到不行,愛到願意拋棄這個婚姻,那麼,又怎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離開他……還有,她知道天海的存在這件事也非常的古怪……
張可栗一出機場,馬上就有一堆未接來電跟劈哩啪啦七八封簡訊——看那個來電顯示,不用想也知道簡訊是誰發來了。
她很瞭解那個人,因為她沒聽從他的安排,所以大少爺有點不爽,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的不會是好話,還是先不要看好了,免得影響心情。
她應該先去接毛毛,帶它去散步跟玩接球,讓毛毛跟她心情都好一點之後,再來看這些簡訊內容。
伸出手正想轉成靜音的時候,“嘎嘎屋拉拉,拉拉屋拉拉……”應該來的躲不過,接吧,這樣她跟毛毛玩的時候就可以無憂無慮,而不是膽戰心驚了。
看著手機,內心默數,一,二,三,我接!
“喂,我剛下飛機。”
“為什麼自己改了航班?我不是幫你廷了三天嗎?”
果然,皇上的意見還是那麼多……
“因為有一句話叫做人言可畏,這樣你懂嗎?明明工作就結束了,還要待個三天才回來,你知道這會被傳成什麼樣子嗎?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假公濟私。" 更不想讓別人覺得他們兩人是在交往。
男人沉默了三秒,“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
張可栗一驚,真是……可怕的直覺……她不能讓他知道梅子打了電話給她,不然會害了她。
“沒人打電話給我,你要聽實話是不是?好,實話就是,因為巴黎是我跟……的蜜月地點,我覺得……我就是不想待在那個對我來說是個無法放鬆的地方,這回答你有滿意了嗎?”
男人再度沉默了三秒,“可接受。”
“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掛電話了。”
“慢著,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說吧,我在聽。”
“我弟弟……”
聽得出男人的欲言又止,張可栗很自然的介面,“他怎麼了嗎?”
“他很好。”
“你不會是特別打電話來告訴我說,你弟很好這件事吧?”這有什麼好炫耀的,她弟弟也很好啊,她弟弟全家都很好。
“當然不是,我是特地打電話來問你,為什麼對於我有弟弟這件事情,你一點都不驚訝,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我……你自己說的……嗯……就是……在法國機場時,你說他要來接你,所以我知道你有弟弟。”
“要不要我學給你聽,你剛才講話有多結巴?”
她沒練習過回答這個問題,當然會結巴,她又不像他。可以一本正經說“豬在天上飛”,甚至不管講什麼都能面不改色。
“其實……你還記得摩莉吧,我之前跟她聯絡的時候,因為她說你後來又回到紐約,所以就問了一下你的近況,無意冒犯,只是單純的關心而已。”這個理由應該不錯吧。
她是真的有跟摩莉聯絡,但兩人根本沒聊到朱天郡。
“真的?”
“當然,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呢。”雖然是胡言亂語,但反正他又不可能去問摩莉,能過關就好,“那……我可以掛電話了吧。”
“領行李了嗎?”
“剛上車,我弟來接我。”
“那很好,繼續。”
喔,饒了她吧。
她真的很不想回答,但可恨的是,她又無法掛斷他的電話——如果她能像電影裡的那些女生,聽到不爽的電話就啪的一聲掛掉,那有多爽快啊。
偏偏她沒辦法。
“張可栗,我回去的時候你來接我吧。”
“我不要。”
“既然這樣,我就現在告訴你,經過這幾天的深思熟慮,我決定跟你坦承,雖然我曾經很氣你,不過還是喜歡你。”
“……”
“剛才不是氣勢滿滿嗎,現在怎麼不講話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太突然了吧,哪有人這樣的,再說,她可看不出一點他還喜歡她的感覺。
就算是經過那熱情的一夜,可醒來後只有一件被他撕破的禮服跟她一個人,沒有玫瑰沒有小熊也沒有紙條,比起舊情複然,還比較像是單純的一夜情。
雖然感覺還是很好,但是……還是喜歡她;
天啊,張可栗覺得都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了,這……這太刺激了……她實在很想大叫違規,違規,怎麼可以這樣?她都已經決定要辭職了,他卻突然丟出這顆炸彈……
她卻沒用的覺得好高興。
“我……可以問一下,你到底喜歡我哪裡?”
朱天郡回答得很輕鬆,“以前喜歡你哪裡,現在就喜歡你哪裡。”
“可是,你不會忘記我對你做過的事情吧……”
“沒有忘記。”
對嘛,除非失憶,不然一般人怎麼可能忘記那種事。
“不過我還是想得到你。”
呃……
“所以,我會重新追求你……”
“你是不是遭受了什麼重大刺激?這……這好不像你……”
明明脾氣那麼大,超完美主義,超不可一世,竟對前妻承認“我愛你” ,這根本不是他的風格啊。
雖說,她乍然聽到的時候有那麼一些些的高興,但比起高興,更多的是奇怪。
太突然了。
他到東仕已經兩個多月,沒給過她好臉色,甚至有時候她不禁懷疑他在公報私仇,現在卻跟她說要重新追求她?
張可栗覺得自己在他心中應該是歸於那種“就算全世界女人都死光光,也絕對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那個類別才對啊。
“啞巴啦?為什麼不講話?”朱天郡陡然出聲。
“我太驚訝,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還心跳太快,要深呼吸,平復一下心情。
“驚訝?我喜歡你有這麼奇怪?”男人低低的笑了起來,“不記得了,那天晚上我說過我愛你的……”
那天晚上……哪天?是那天!
媽啊,他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的說這種事情?這應該是一種只有你知我知而且永遠不會說出口的默契嗎?
張可栗啪的一聲切斷電話,動作太大,把駕駛座上的弟弟嚇了好大一跳,“誰打來的?”
“朱天郡。”
弟弟瞬間放火音量,“那個朱天郡?”
“當然是他,不然還有哪個朱天郡。”
“他說了什麼?”
“他……想重新追求我……”
“那你……”
“不可能。”
去年她因為身體不舒服去婦產科就診,醫生檢查出不大不小的疾病,說“不大”是因為後來治癒了,說“不小”是因為醫生告訴她,將來懷孕困難,即使人工受孕,也需要相當大的幸運才可能成功。
醫生說得委婉,但她已經聽明白,簡單來說,她大概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懷孕,機率太低,幾乎可以說是不孕,然而朱天郡是她認識的人中,對寶寶這種生物最瘋狂的人。
他很想要孩子。
延續朱家的姓氏,延續朱家的血脈。
也因為是獨生子,所以希望孩子多多,越多越好。
她沒辦法跟他說,好,我們重新開始,喔順便告訴你,我沒辦法生孩子——張可栗不想這樣對他。
她對孩子的事情比較沒那樣執著,有寶寶很好,頂客族也不錯,也能接受領養,一切順其自然,但他不是。
在這方面,他非常的傳統,他要的是“自己的”孩子,同樣的血緣,相似的容貌,然後一代傳一代。
她不想剝奪他當父親的權利。
婚姻對他來說不只是跟心愛的女人在一起,孩子也占了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你跟他談一談啊,說不定他能理解的,他連你的假外遇都可以包容了,更何況是這件事。”
“我很瞭解他,兩種情況比起來,說不定他還比較能接受一個曾經迷途的妻子,而且,如果我想跟他複合,早就跟他坦白了——其實我還是愛著你,其實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不管他信不信那只是一場戲,至少我會努力爭取。”
“姐,你不跟他談一談怎麼知道結果一定是什麼,也許他這幾年已經有了改變,說不定他能接受領養,說不定他突然討厭小孩。”
真不愧是她弟,因為她也曾有過這種想法。
“其實我們剛好這幾天有碰到這個問題,他想要小孩的意志就跟以前一樣,而且因為年近三十,想法更強烈。”面對弟弟的“你們談一談嘛”‘攻勢’張可栗的結論是,“我不想勉強他。”
“試一試啊。”
“怎麼試啊,你不能告訴一個從小嚮往盛大婚禮的女孩說,公證最好,你也不能說服一個想環遊世界的人說原地踏步最快樂,如果現在的願望是小時候的願望,那麼現在的願望也會是以後的願望,其實現在這樣是最好的。”
雖然未來不可能,不過聽到他說要重新追求她時,還是有種不枉費她這麼愛他的感覺。
很多的高興,一點點的酸澀。
換個角度想,這個男人幾年前愛她,現在也還愛她,那就好了——張可栗,你做得很好。
你讓這個大男孩變成一個大男人,他開始會負責任,甚至開始懂得一些體諒,開始懂得面對自己的感覺。
很好,很好,維持原狀就好……
張可栗一回到台,就知道為何梅子要特別打電話跟她八卦了——因為流言真的傳得好離譜啊。
她活了二十八年才發現原來自己有多重身份,是總裁的,情婦,總裁兒子的女朋友,人事經理的外遇物件最多人傳的是她跟朱天郡熱戀,所以他帶她去法國,名義上是參展,實際上是預先度蜜月。
而這些身份,都是寧真聽說來的。
張可栗光聽就笑到不行,“我如果是總裁的情婦,第一個就開除向寧真。”
“我也是這樣想,如果你有靠山,還輪得到寧真一天到晚翹著尾巴走路嗎?記不記得有一次還跟我們摔檔,結果那個資料夾彈起來打到她自己的額頭,超白癡的。”梅子哈哈笑了幾聲,“居然說你是總裁的情婦,會傳這種流言的真的很瞎耶。”
“不只是瞎,是連智商都沒有了。”
“還有啊,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情。”梅子左看右看,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後才說,“你不是說那封自薦信不是你寫的嗎,上面好像在問這件事情,有叫工程部的人查IP之類的,我不太懂啦,反正意思就是,已經確定信件是東仕的電腦發出去的,現在要弄清楚是哪一台。”
瞎毀?既然知道她的名字是被人冒用,為什麼還叫她去?
在展場搬東搬西講到聲音燒聲不講,還跟朱天郡又……
她只想跳一支舞做個了結,卻留下那種回憶,還在回家路上聽到他的再次追求宣言,不是存心要她難過嗎?
“可栗,你怎麼了?我覺得你回來後跟以前不太一樣耶。”
“所以我才不喜歡出差嘛,有時差,在那邊待幾天好不容易調整好,又要飛回來,我真的沒辦法。”
“給你秀秀。”梅子摸摸她的頭,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這樣好了,為了安慰你的身體,我們來去吃大餐吧,我買單。”
面對梅子的豪氣萬千,張可栗終於真正的笑出來,“好,錢記得帶多一點。”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4:12 PM
第九章
因為覺得張可栗這女人有鬼,所以這一次,朱天郡決定不再聽她怎麼說。
他先找了當初說“我們都知道,張可栗跟你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錢”這句話的洛娜下手。
洛娜告訴他的事情不只一件——可栗賣掉房子,可栗搬到倫教,可栗早就知道他是朱氏的大少爺……
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洛娜非常驚訝。
朱天郡沒時間跟她耗,於是採取了原始而簡單的方法,條件交換。
她說實話,他可以提供一個舞臺劇的角色給她,保證臉孔跟名字都會出現在海報上,雖然臺詞不多,但總歸是個表現機會,且不用擔心導演不錄用,那部戲他投了三十萬美金下去,安插個小角色,導演不會有意見。
一直沒有放棄星夢的洛娜立刻答應。
“你跟可栗沒什麼來往,怎麼知道她賣掉房子,搬去倫教?還有,她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朱家太少爺?”
洛娜很明顯的為難了,“你跟她……都這麼久了……”
“就是因為久了,才想知道當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考慮一下再回覆我,對了,順便告訴你,爭取者的試鏡被安排在一個小時之後,所以,我最多只能等你三十分鐘,那就先這樣了。”
朱天郡說完,立刻掛上電話——他不想讓她有太多時間考慮,甚至聯絡可栗討論該怎麼回答。
一個小時後就沒有的機會,會讓人更想伸手抓住。
三分鐘後,電話響起。
他贏了。
“可栗拜託我這麼講的,理由不知道,她給了我一千塊做報酬,我那時已經兩個多月沒繳房租,就答應她了。”
“所以那些話都是她交代的?”
“嗯,她說了幾個你可能會去的地方,叫我一個晚上換兩個地方,真的沒幾天就看到你,因為已經拿了錢,就照她交代的一字不漏說出來。”
“好,我知道了。”
“那試鏡……”
“我等一下會通知導演,讓他直接聯絡你。”
掛斷電話後,接下來是證人二號,摩莉。
他跟摩莉算熟朋友,倒是省去不少工夫,直接按號碼,直接問。
摩莉聽完,拉出一個高八度的——“什麼?”
“你跟可栗提過我有弟弟的事情?”
“我怎麼可能跟她提,我覺得——先跟你說抱歉,無意冒犯,可是,對於一個女人跟她朋友的交談內容來說,前夫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話題——你跟她是怎麼了?”
“最近突然發現,她瞞我的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多。”這女人是在搞什麼,簡直是……
要不是她人好好的,看起來氣色飽滿臉色紅潤,中午吃飯沖第一,週五下午就開始不安分的安排週末要去哪裡玩,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因為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所以才離開他。
“可是,你跟她都分開了,不管有什麼,都讓它過去吧,你當初很有風度,真的,我們都很佩服你的胸襟,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所以,天啊,我都不知道該跟你講什麼,跟一個離婚的男人討論他的前妻,好尷尬,我們快十年的朋友,你真的要讓我這麼尷尬嗎?”
“你不用怕尷尬,我只是有一些問題要理清。”
“都已經四年多了,你不會是到現在才要找人算帳吧,朱天郡,我瞭解你不是這種人。”
“摩莉,你知道我前陣子到臺灣對吧,在那間公司裡,我遇到她了,同一問公司,同一個樓層,她的位置就在我的辦公室牆邊,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離我這麼近,講話的樣子,所有的表情,都跟以前一模一樣……”
摩莉心細,聽出他聲音中的柔軟,又想起他特別打電話來詢問,拼拼湊湊,大概有些懂得他的感覺了。
她也認識可栗,她完全知道這個女孩子的魅力所在,她的活潑跟溫柔很容易讓人著迷,有時候的粗線條又會讓人覺得可愛,做報告時認真的樣子會讓人覺得很敬佩。
如果說,朱天郡又愛上張可栗,她一點都不意外。
“我還是要講一下無意冒犯……你如果不想聽的話可以隨時叫我住嘴……嗯,前年的時候,我跟同事去看了一個真人即時秀,就是那種觀眾講出大情境,演員當場揮發的那種,男主角很帥,真的非常好看,走出劇場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那個男主角就是可栗離開的原因。”
“我假裝感興趣的問了一下工作人員男主角的來歷,工作人員說,他是紐約演藝學院的學生,現在一邊表演,邊讀博士學位,從他大學時代開始,每週三四晚上都固定在那裡演出,多年不曾間斷。”
摩莉說得很流暢,朱天郡卻覺得自己好像在聽什麼天方夜譚一樣。
照她的說法,那個倫教男根本不是在倫教學習設計,而是在紐約攻讀表演藝術,而且是好多年,大學開始,每週兩次的表演,不要說是在英國讀書,說不定連英國都沒去過。
雖然他有心理準備會聽到一些意外,但沒想到是這樣大的意外。
朱天都清清嗓子,“確定是同一個人?”
“你太小看女人對俊男的記憶力了,何況我跟他一起吃過飯,不要急,我正要說,有次我跟可栗出去,他剛好過來打招呼,就同桌用餐,雖然只有一次,不過當你跟一個人面對面超過兩小時,相信我,他會在你的記憶裡。”
朱天郡沉默了一會後,問,“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不認為應該跟你說——畢竟可栗已經是你的過去式,就像我剛剛講的,前夫前妻可不是什麼聊天的好話題,再加上你從來沒有跟我打聽過可栗的近況我很自然的會以為你不在乎,或者是不想聽……你知道嗎,這其實是你的問題……如果你肯透露出一點真實的想法,我早就告訴你了。”
掛了電話,朱天郡同時有種沉重又放鬆的矛盾感。
解除了一些疑惑,卻得到更多疑惑。
可栗還愛他——從兩人獨處時,她會不經意泛紅的耳朵他就知道,可是,有什麼原因會讓一個人離開自己愛的人。
“半年的婚姻也是婚姻,至少這輩子我很真誠的說過一次我願意。”
“除非你的同學有我前夫那樣的標準,不然你真的不要費心了。”
“他到現在一定都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他,其實,他才對不起我呢,我只是不想讓他難過,所以沒把真相告訴他。”
朱天郡原本覺得自己跟可栗之間應該是愛情片,但現在為什麼有種慢慢發展成懸疑片的趨勢?
想來,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問題……
叩叩,敲門的聲音。
“進來。”
進書房的是他的母親,“不是明天一早的飛機嗎?還不睡?”
“找點書看。”
“你什麼時候開始看食譜了?”
朱天郡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邊講話邊踱步,不知不覺竟停在食譜櫃前——大少爺從小飯來張口茶來伸手,要他做菜?不可能。塗塗麵包,攪拌沙拉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剛在講電話。”
“樓下都聽到了,越講越大聲,你爸還問說你是不是在跟廠商吵架?讓我上來看看。”
“對不起,讓你還有爸爸擔心了。”
她怎麼會看不出兒子是有事或沒事,但是他都快三十歲了,她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一塊餅乾一個擁抱就讓他說出心裡話。
朱夫人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兒子,笑說,“沒事吧?”
“沒事。”
既然兒子不願說,她也不勉強。“那就好,忙完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
“媽,等等,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朱夫人微笑著,等待兒子告訴她有什麼事。
“我在臺灣的公司,遇到了張可栗。”
張……可栗……那個臺灣女生?
這世界怎麼會這樣小?都已經這麼些年過去了,兩人居然會在時差十二小時的地方又相遇?
看母親的表情有點奇特,朱天郡以為她不記得,於是補充,“我的前妻。”
“我記得,只是……有點意外……”朱夫人勉強一笑,“是街上碰到嗎?還是剛好中間有認識的朋友?”
“她在我公司上班,我是她的直屬上司。”朱天郡頓了頓,“我想跟她再求一次婚。”
朱夫人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好看著兒子,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媽不喜歡她。而且坦白說,我自己心裡也不是完全,沒有障礙,只是當我又遇到她,每天看著她,我漸漸知道為什麼這四年來自已身邊始終沒有固定的女伴,明明這麼想要孩子卻沒有結婚的意思。米娜很好,茱莉也很好,只是無法讓我有想要和她們共度一生一世的感覺,我希望自己老了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是這個女人。”朱天郡笑了笑,“我是因為媽才能做出這個決定的。”
“媽媽?媽媽什麼話都沒說啊?”
“因為你原諒了爸爸。”
“天郡——”
“只要忘記那個不愉快,就可以有一個新的人生,這幾年來,我學會很多事情,這一次,我想試著學會包容,學會向前看。”正視自己的心情之後,男人的表情很是輕快,“當然,這是我單方面的決定而已。”
“你說了嗎?”
“說了。”
“她……沒答應你?”
“還掛我電話……不過我知道她還是愛我的,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很抗拒。”
想起之前跟洛娜還有摩莉的通話,朱天郡皺了皺眉頭,“而且我剛剛問了兩個以前的朋友,很確定她有些事情瞞著我,只是還沒辦法想通是什麼。”
朱夫人看著眼前的兒子。年近三十,一個人,有時介紹一些朋友的女兒跟他認識,他雖然不排斥,但也看得出來那些女孩子沒有他的緣。
居然過半個地球又遇到張可栗,居然經過四年又愛上張可栗——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個女人真的是兒子命中的那根肋骨嗎?
所以即使天涯海角,即使時間流逝,命運還是將兩人兜在一起。
她應該感到驕傲吧,這個從小到大不懂得體貼別人的孩子居然懂得包容錯誤,她是過來人,能瞭解那需要多大的力氣跟多大的溫柔才能做到。
“你真的長大了。”
“我都二十八了。”
“媽媽的意思是你的心理,終於成熟,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鋼鐵般的意志,還有能體諒別人的心思。”
“總是要長大的,不能永遠活得像少爺。”
朱夫郡現在回頭想起以前,會有一種丟臉的感覺,怎麼能活得那樣任性——真正懂事後,才發現父母對他有多寬容,他曾想過,如果將來他的孩子像自己以前,他可沒有把握能像父母一樣這麼有耐性。
朱夫人對他笑笑,“都是因為可栗離開的關係吧。”
“對。”
“還是愛她?想跟她再在一起?雖然曾被傷了心,但還是放不開?”
她每問一次問題,就見兒子點一次頭。
很小的幅度,很堅毅的眼神。
想想,朱夫人下了決心,“坐下吧,媽有件事情想說給你聽。其實,媽以前去找過可栗,其實,是媽媽求她離開……”
張可栗是在回到家後被急召回公司的。
打電話的是總裁的小秘,說總裁要十七樓全部的員工趕緊回東仕,有很重要的會議要開。
於是她匆忙給毛毛弄好晚飯,拿著包包又出門了。
路上跟梅子還有大志通過電話,大家都不知道總裁在十萬火急些什麼——雖然會加班,但是從來沒有下班後又被召回公司的經驗,廣告部業務部還有道理,可他們是創意部耶,大志說他問過十幾年資歷的華姐,她也沒遇過這等古怪。
結論就是,發生大件事。
電梯門打開,小秘就站在那,“總裁在會議室。”
會議室的氣氛超凝重。
總裁跟業務部經理不知道在翻什麼,看不清表情,但四周就是散發出一種黑色的陰影,氣壓極低。
八點左右,終於所有人都到齊了。
總裁特助清清嗓子,“不好意思把各位叫回來,請後面的同仁關一下大燈,我們先給各位看一下片子。”
投影掛布上出現的是東仕的宣傳樣張——今天早上才剛剛設計好的情人節商品特刊,經過總裁確認沒問題,正預備跟報章雜誌買廣告好搶入頭破血流的情人節檔朝。
“我想各位同仁都看得出來,是我們東仕的產品,接下來請看第二張,這是今天出刊的女性雜誌上的廣告。
一秒後,會議室發出各式各樣的聲音,驚愕,詫異,不敢置信。
“後面的同仁,可以把燈打開了。”
張可栗知道氣氛為何如此凝重——第二張圖上的東西跟他們家的完全一模一樣,真的是一模一樣,連顏色都沒變。
東仕的廣告要是發出去,事情就大條了。
業務經理拿過麥克風,“我看過會議紀錄,這次的情節產品是分組比稿決定的,而且勝出後,朱經理還做了部分修改,就算只是簡單的鑰匙扣,也不是個人獨力完成,所以,一定是我們公司有人把圖稿外洩。”
話才說完,下面是一片譁然。
到底是誰?
“我們跟對方聯絡過,對方說那些圖不是他們公司設計師的作品,而是自由投稿,名字也給我們了。”
張可栗跟梅子互看一眼,誰啊,居然把東仕的圖自己拿去投稿。
不管能拿多少錢,那都是不該拿的錢啊,何況,這種事情一下就會被揭穿了,外洩的人是宴怎麼繼續在公司待下去?
為了那一點小錢,丟掉東仕這麼好的工作,完全不值得,而且話傳出去多難聽,“哎,你知道東仕那個XXX嗎,偷圖賣給別家公司”這類有的沒的,除非改名字,否則不用在這一行混了……
“張可栗小姐。”總裁的聲音傳來。
張可栗回過神,然後聽到天打雷劈的一句。
“可以請你解釋一下嗎?”
請她解釋?等一下, 這意思不就是……
面對同事們驚訝的樣子,張可栗一陣惱火,“我沒什麼好解釋的,因為我不知道這件事。”
“對方告訴我們,投稿的人叫張可栗。”特助翻了一下手中的資料夾,“合約背面有你的身份證影本,而且你剛好在前幾天遞出辭呈……”
“我遞辭呈跟這件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有個白癡冒用我的名字,冒用我的名字寫信給朱經理,冒用我的名字偷圖投稿,還冒用我的名字打電話到樓下去罵警衛,我的身份證就放在錢包裡,十七樓就有影印機,沒錯,辦公室是有人,但他只要在開會時間出來喝個水上個廁所,弄個影本真的不難。”
“這個其實我們也有想過,不過,稿費開的是張可栗的劃線支票,對方查過,也確實存進去了。”
“帳號這種東西不難弄到好不好?”
特助一副很不以為然的表情,“你都沒發現戶頭多了一筆錢嗎?”
“我以為是我弟還我的錢。”
“張可栗,你的理由很蹩腳。”寧真幸災樂禍的說,“難道你弟欠你的錢剛好跟支票的數位一模一樣,領錢都會看一下明細表的不是嗎,銀行帳戶又不是聚寶盆,會生錢給你……”
“你他媽的閉嘴啦,向寧真,你知不知道我懷疑那個冒用我名字的白癡就是你,你越是落井下石就越像是你……其實是你吧,快點承認。”
“我幹麼冒用你的名字,你少誣賴我。”
“因為你暗戀朱經理,但朱經理偏偏不用你。所以就把氣出在我身上……告訴你,陷害別人對自己的感情是沒有幫助的,懷疑我們有什麼,看我不順眼,平常就對我大呼小叫,我突然想到了,你跟會計前陣子不是很常在一起嗎,帳號是你跟她拿的吧。”
“你不要在這邊胡說八道,還是快點承認吧,現在都要九點了,大家都很累,你快點承認,我們大家好回去休息。”
“我才不要承認我自己沒做過的事情。”
“那你說,是誰把圖寄出去的?”
“我說是嗎?我說是你,就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兩人吵成一團,終於,總裁看不下去了,“張可栗小姐,向寧真小姐,請兩位冷靜一點,今天要大家回來,不是來吵架,是來弄清楚事情真相——”
總裁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又開了。
走進來的是幾日不見的朱天郡。
先跟總裁以及業務經理打招呼後,他轉身對她們笑,“你們是小學生嗎?用這種比大聲的方式吵架,從電梯口就聽到你們兩個人的聲音。”
被這樣一說,兩人訕訕的坐了下來。
“冒用張可栗發信的人我已經找到了,因為這件事情只是私德問題,所以我不打算追究,至於把圖投稿到別家設計公司的人,”男人從口袋取出一個隨身碟遞給特助,“我跟銀行調了支票存入前十分鐘的畫面不是張可栗,但確實是十七樓的人。”
作者:
rq0922
時間:
2010-10-2 04:22 PM
第十章
張可栗走出大樓,伸了個懶腰——居然為了這種芭樂事下班後被急召回公司,看看手錶,都九點多了大家都因為想知道兇手是誰而假裝有事留在十七樓。真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好奇寶寶看明天誰沒來不就知道了,幹麼浪費時間在那邊等。
走了幾步,後頭有人跟了上來,“你還跑得真快。”是朱天郡的聲音。
張可栗原想加快腳步,可轉念一想等她辭職就要滾回老家,命運如果有點神經,應該不會再安排他們相遇,所以她放慢了腳步,等他跟上,而後並行。
“你不用跟總裁還有陳經理開會嗎?”
“他們又不可能看不出畫面上的人是誰,有什麼好開的,證據會說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今天的事……謝謝。”雖說不是她做的就不是她做的,事情終究會水落石出,但在真相大白之前要忍受大家異樣的眼光,光想就受不了。
“你總算講了一句人話。”他五點多看到雜誌就知道出事,開始不斷的打電話,找人,詢問,終於讓他調到監視畫面,“不想知道是誰?”
“這種手段太激烈了,不只是看我不順眼而已,而是想把我弄走,不管是誰,我都會覺得很傷心,所以晚點知道比較好,比起來,我還比較想知道那封亂七八糟的自薦函是誰寫的?”
“你猜猜。”
“向寧真?”
“佑梅。”
“佑梅,那女人,吼,她是腦袋進水嗎,居然做這種事情。”張可栗立刻停住腳步,目露凶光的往公司走,“她還在公司對不對,我要回去找她算帳。”
“她是好心。”朱天郡拉住她的手臂。
“好心?違規的日期,違規的字數,狗屁不通的用語……”
“她想幫你爭取機會。”
剛開始,他也以為是什麼陷害信件,工程師對出IP後,他打電話給莊佑梅,她才說出是她寫的,原因也很簡單——
“我覺得朱經理好像對可栗有意思,但朱經理那麼高傲,可栗又很被動,所以我想說如果你們一起去巴黎,說不定會迸出什麼火花……過了截止時間?我是真的沒有注意到日期啦,因為星期一下午才要宣佈嘛,我以為之前都還可以寄……”
“那她那天還跟我說有人在查電腦,還說怎麼看都是向寧真……她為什麼一點都不擔心?是不是覺得我們是好朋友,就算揭穿,我也不會對她怎麼樣。”
“大概是覺得不可能查到,所以當趣事講吧,我打給她的時候,她嚇了很大一跳,一直問我,真的是工程師查出來的嗎。”
“笨蛋梅子,她以為工程師是吃素的嗎。”
原來是想幫她爭取機會,難怪那天朱天郡宣佈是她的時候,梅子那麼開心,真是……
算了,她今天已經夠累了,先放過她。
張可栗轉了個身,繼續朝宿舍走,看朱天郡似乎還有繼續要跟她走下去的樣子,順口問,“你不回家啊。”
“你那天掛我電話是什麼意思?”
他居然還記得這件事,“手滑了一下。”
“手滑一下可以掛掉電話還順便關機,你手機是什麼牌子的?”
“就滑了一下啊。”
“那答案呢?先跟你說,如果你再繼續裝蒜,我就捏死你。”
“我們不可能啦。”
“我都這麼坦白了,就算你不接受,至少給我一個原因。”
“我……”
她多希望他們有可能啊,可惜就是不能。
其實當檢查報告出來時,她真的很感謝朱夫人——因為她腦海中所能想到最糟糕的情況是,朱氏給了弟弟,然後她生不出小孩,結果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就因為這樣,失去了家族企業,也失去當父親的機會,沒有開畫展,從一個不可一世的少爺變成小白領。
她不想看他蒙塵,所以才演了那場大戲。
沒人知道當他說想重新開始的時候,她有多高興——他那樣的個性,居然會說要重新追求因為外遇而離婚的前妻,想必是很愛她的了,所以,她也要回報等量的愛才行。
面對朱天郡的疑問,張可栗低頭笑了笑,不接受的原因就是我愛你啊。
因為愛你,所以什麼都不會說。
既然決定不跟他在一起,就沒必要說出實情讓母子產生隔閡,說到底,她們這兩個女人都是因為愛他。
“原因就是你現在很好,我現在也很好,所以我們要繼續維持現狀,這樣我們兩個就都會一直很好。”
朱天郡笑了,“狗屁不通。”
她也知道狗屁不通,但他問得這麼突然,她根本來不及練習,有什麼辦法,能講出話來就不錯了。
“這次回華盛頓原本是為了收購股份,不過我有一個意外的收穫。”
嗯,少爺這種說法就是要人搭話,於是張可栗很識相的介面,“什麼收穫?”
“我跟我媽談了一些話。”
“那……很好。”他跟他媽這幾年感情不好嗎?為什麼母子間的談話會用“收穫”來形容?
“我媽要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不介意啦,十個好野人有九個會希望有個門當戶對的媳婦,這是富貴人家的常態,我覺得沒什麼。”
男人歎了一口氣,拉住她的手臂,兩人一起停住腳步。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聽不懂?我媽說,她很抱歉。”
張可栗看著他那幾乎是嚴肅的臉,內心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他娘該不會把那件事情告訴他了吧?
這……這實在是……
“我……我……嗯……”詞窮。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離開的。”他道出她說不出口的真相。
嗷……
“你這個……這個,”男人想了想,吐出了兩個字,“笨蛋。”
啥?笨蛋?居然說她是笨蛋?她是聖妻好不好?
他應該痛哭流涕才對,怎麼可以用那麼嚴肅的臉說她是笨蛋,也不想想她是為了哪個大少爺才變成笨蛋的啊。
“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
“不講話?我現在已經全部都知道了……可栗,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可是,我也是當事人,我總有權利知道真相。”
“你媽……她來找我的那天,我特別繞去平價市場買現成的熟食,你只吃了幾口就說不吃,要去外面餐廳……我內心想,如果你繼續跟我在一起,遲早有一天,朱氏會是你弟弟的,遲早有一天,你父母會斷了你的經濟來源,我一個人的薪水根本無法負擔兩人優渥的日子,何況當初為了留學,我欠了銀行一筆貸款, 薪水的三分之一要固定還款。”
“你該告訴我,我們可以好好的討論。”
“朱天郡,如果是現在的你,我覺得還有討論的可能性,可是當時,我很難跟你討論那些,我不想你為了柴米油鹽煩心。”
“我是不煩沒錯,但是我那時很傷心。”
“會過去的……都過去了不是嗎,看你現在多閃亮,如果你現在開放相親飯局,限額十名,相信我,會有一堆女生為你搶破頭。”張可栗笑笑,向前附在他耳邊小聲說,“偷偷告訴你,每次看到你,我內心都會想,看,是我把那個大少爺改造成現在這個有肩膀的男人。”
“這樣就高興了?”
“還有一種變態的成就感。”張可栗拍拍他的肩膀,“其實還有一點,我不想你為現實妥協,也害怕到頭來,你會怪我,會跟我說,要不是你我早就……巴拉巴拉那一堆的。”
“張可栗……”
“說真的,我還是有點高興啦,關於你說想重新開始這件事情,只是我不能答應你,因為,就像我說的,我還是不希望有一天你會怪我“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 ,不希望你人生中的不完美是因為我,以前怕耽誤你接班朱氏,現在怕耽誤你當爸爸的夢想……朱天郡,我知道你愛小孩,可是我生不出來。”
朱天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你抗拒我的原因?”
“這還不夠嗎?”
“我剛剛不該說你是笨蛋的,因為你是個超級笨蛋。”男人抱住她,“居然是因為這樣……”
張可栗推開他,“什麼叫“居然” ,是誰一直說喜歡孩子的,是誰?”
男人很誠實的承認了,“我。“
“那不就對了——我爸媽結婚三十年,從我有印象以來,我爸就一直在抱怨我媽,說要不是她阻止,說不定他早就是個知名的攝影師了,哪用得著天天朝九晚五還要看老闆臉色,只要白天有什麼不如意,我爸晚上回到家就會把不如意歸咎在我媽身上……”
“你怕我們將來會那樣?”
“當然會怕。”
因為她就在那樣的環境中過了二十幾年,歲月會把人磨成什麼樣子,張可栗比誰都還清楚。
只要生活有一點點不順心,就難免會想“如果當初”。
爸爸抱怨媽媽阻止他的攝影夢抱怨了二十幾年,結果就是媽媽受不了離婚了,連弟弟結婚時兩人都一前一後錯開,不願見面。她怕自己會走上一樣的路……明明是很相愛的人,最後卻變成相看兩相厭,甚至不願相見,那樣很可悲。
婚姻不保證白頭偕老,但至少分開時是彼此祝福,而非彼此怨慰。
“你沒想過人會改變嗎?就像我從少爺變成男人,也許我對婚姻的想法也會跟以前不同。”
“那你想不想要小孩?”
"想。 "
“所以啦,我才說我們不可能嘛。”張可栗歎了一口氣。“今天很謝謝你,可是,這話題就到此為止好不好,你看我們講來講去根本就是在繞圈圈,浪費時間,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再說幾句話就放你走。”張可栗點點頭,再幾句,最多一分鐘,她能忍耐。
男人靠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比起當朱晴天的爸爸,我更想當張可栗的丈夫——我要跟你在一起,這句話,我比當時更認真。”
朱天郡把張可栗的辭呈擋下來了——雖然在美國出生長大,但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至於這個神奇女人的執拗,他想,時間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在別人眼中她的顧慮有點莫名其妙,但是朱天郡能夠理解,如果從小到大總是看著父親因為年輕時的一個決定而埋怨母親,甚至離婚反目,對可栗來說,當然會造成影響。
她不想左右他的人生,但卻已經左右他的人生了。
她不想更改他的想望,但卻已經更改他的想望了。
沒有孩子的話,那就養幾隻狗,不要買那麼大的房子就好了,可是錯過這個那麼愛他的女人,他就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下一個。
那天晚上在書房,母親跟他娓娓道來事情經過時,他內心當然是無比震驚。
原來,那就是真相。
洛娜,摩莉,表演藝術家……一切都有了答案。
母親一直跟他道歉,但是他卻沒辦法責怪她,如果他成熟一點,如果他懂事一點,母親就不用出此下策。
有個女人年輕時曾經一度跟她分享丈夫的愛,她怎麼能接受二十幾年後,那女人的孩子回來分享兒子本應該獨佔的一切。
聽了母親的話後,想起那個離婚的前妻……
離開華盛頓的前一晚,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細細的從兩人第一次見面回想起,他怎麼沒發現她有多愛自己。
想責怪她怎麼能就這樣自作主張,但他內心卻很明白,她之所以自己做了決定,仍舊是因為他的不夠成熟。
原本他就想要拋掉過去,重新追求她,現在知道真相,更不可能放開她。
沒有孩子是有些遺憾,但是沒有她,他會更遺憾。
也許過個幾年,他就會覺得小毛頭很可怕,也許過個幾年,醫學就能徹底的治療她,也許再過幾年,他就習慣了兩人世界的自由與安靜,而且完全不想要有第三個人來打擾。
他不在意可栗的拒絕,因為那些拒絕的理由歸咎到底,都還是因為她愛他,這種情形下,他不可能放開她。
四年前他自以為成熟,什麼都沒問的放她走。
這一次,他確定自己已經完全不一樣,他會在問一清二楚後,慢慢填補她內心的不確定跟不安。
可栗是愛他的,只要給他時間,她會知道,她的離去將他塑造得多徹底,不只是學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也學會了這世界上沒有理想中的完美。
真正的完美只會出現在成熟的人的生命中,懂得珍惜,懂得感謝,那就是真正的完美。
整個東仕的人都知道,朱經理開始追求同部門的張可栗。
他會去宿舍樓下等她一起上班,中午理所當然跟她共用一張桌子,弄得到那種場次有限的藝術電影門票,引她跟他一起去看電影。
然後順便吃晚飯,順便散散步,順便的送她回家,想盡辦法順便留宿,很自然的,每次多留一點東西,衣服,拖鞋,杯子,刮鬍刀……
毛毛從一開始不喜歡他,到現在看到他時已經會主動靠過來,尾巴搖動幅度比照看到可栗的時候。
看到毛毛翻著肚子跟他撒嬌,對狗並沒有什麼好感的他居然也慢慢覺得頗可愛的。
男人一手翻閱空運來的設計雜誌。一手跟毛毛玩——
張可栗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張毛毛,你居然又這樣掀著肚子,有沒有一點尊嚴啊。”
毛毛嗷的一聲,翻起身子,開始在她腳邊打轉,毛茸茸的尾巴搖來搖去。
張可栗把咖啡放在桌子上,“新的豆子。”
“謝謝。”朱天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錯——這個對咖啡並不挑剔的女人又為了他買了一磅三千多塊的豆子。
她嘴巴上拒絕得很果斷,什麼當朋友就好,我們都已經分開這麼久了,應該各自尋找各自的幸福,我覺得現在的關係就是最好的關係,如此如此,說是這樣說,卻默許他的東西在她家越積越多,標準的口是心非。
明明就很愛他。
因為不想毀了他的寶寶夢,所以始終不願意跟他真正的重新開始,也不能說不感動,但是,這不是他要的。
“張可栗,有件事情想問問你韻意見。”
正在跟毛毛搶襪子的張可栗嗯的一聲,“什麼?”
“你是不是該回答我了,關於結婚的事?”
“不要。”
果然,男人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朱天郡也準備好了——為了這個,他還特別去請教了專業人士,專業人士的建議是,既然此路不通,那就轉個彎,繞點遠路也無妨,仔細想一想,一定還是有抵達的路徑,只是這一次要他不要那樣直接,記得用她想要的方式達到他想要的結果。
“不結婚,那如果我們這樣下去,假設有一天,我對別的女生動心了,你不會為難我吧。”
“當然不會。”低八度的聲音回覆。
“如果你有了喜歡的男生,一個不會讓你說出“我不想剝奪他當父親的權利”的男生,我也不會為難你。”
“你到底想講什麼?”
“因為你不想結婚,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約法三章,確保彼此的權利。”朱天郡對她笑笑,“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兩人就維持現況,直到其中一方想結婚為止,你覺得呢?應該可以吧。”
張可栗想了想,問,“不結婚?”
“不結婚。”
“如果有合適的人出現,各自追求幸福?”
“沒錯,不要想太多我們現在在一起,將來的事情留給將來去決定,我不耽誤你,你也不耽誤我。”
張可栗想了想,“好。”
朱天郡笑了。
他想要她在身邊,她卻害怕結婚會毀了他的爸爸夢,那很簡單,他留她在身邊,不結婚。
告訴她,將來誰有想婚嫁的對象,那就分開,減輕她心裡的負擔。
可栗這麼愛他,當然不會主動離開他,而他這樣需要她,當然也不會主動放開她。
不結婚又沒什麼大不了,真正在一起比較重要。
而且,要說結婚,他們也早結過了,有過婚禮,有過祝福。有過蜜月,有過我願意。
她怕束縛他,那簡單,不結婚就好。
兩人能在一起生活才是最實際的,稱呼也只是個名詞而已,根本不重要,只要能跟這女人走下去,他不介意繼續扮演她的前夫——一個被她改造成功的完美前夫。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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