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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練霓彩 -【三千閣之八】俏玩雨蝶 [打印本頁]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27 PM     標題: 練霓彩 -【三千閣之八】俏玩雨蝶

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0-8-4 08:4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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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恐怖喔!說她是紅顏禍水一點也不誇張
瞧她生得嬌媚柔弱又風情萬種,吸引眾人的目光
暗地裡卻是個闖禍精,興風作浪的本事簡直無人能及
誰若是一時想不開,妄想與她共度晨昏
得鍛鍊出強健的體魄,才耐得住她無理的摧殘
必須要有凶悍暴戾的外表,足以嚇走覬覦她的壞胚子
還得要擁有超級好的脾氣,不致氣憤到失手宰了她
而他自詡有理智又不畏惡勢力,無心也無意跟她糾纏……
可惡!他根本不該陰錯陽差的跑去招惹她
不但低估了她的能耐,莫名其妙的被她耍得團團轉
還傻傻的高估了自制力,居然對她日久生情
想要幫她完成看似平凡無奇,其實非常艱難的嫁人願望
只是身為萬惡不赦的「禍事」,空有真心誠意似乎不夠
他勢必要更加努力不懈,才能很有尊嚴的反敗為勝…
【出版日期】2009/11/05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J3300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29 PM

第一章

    菊雨蝶睡到了很晚很晚。

    酉時一刻,臨近黃昏的下午時分,而夏季的太陽依然火熱。

    這時,她眨了眨眼,緩緩醒來,身上蓋著薄被,半張臉埋在枕頭裡,一隻眼睛快速的瞥了眼緊閉的窗扇,遮得嚴嚴實實的厚簾子把日光都欄在外頭。

    光線偏暗的室內,離床不遠的矮桌前,一個少女坐在椅子上,就著一盞燭火,專心的縫補手裡的衣服。

    用因為剛睡醒而顯得模糊的視力仔細盯了半晌,菊雨蝶才判斷出來,那少女密密縫補著的,是被她粗魯的弄裂的袖緣。

    好好一朵妍麗的桔梗花是被撕成兩半,而她其實只是在偷喝睡前酒時,為了怕被嘮叨的少女逮著,於是急急忙忙的想要一口喝光,卻反而把袖子扯裂,連帶的,杯子也掉落地上。

    酒水、杯子碎片,以及濺濕的衣擺,還有破裂的衣袖……不過眨眼之間,她的破壞力之大,可見一般。

    在闖下禍事的菊雨蝶的面前,是溫柔笑容瞬間冰凍的少女。

    於是,十分惱怒的少女在菊雨蝶上床睡覺前的半個時辰,動作俐落的收拾滿地狼籍,同時沒有間斷的說著教訓的話語。

    菊雨蝶連睡著了,都夢到自己窩囊的跪坐在鋪好的床褥上,垂手俯首,恭敬的聆聽貼身侍女的訓話。

    「唉。」她逸出一聲歎息。

    少女雖然專心縫補,但是耳朵依舊靈敏,沒有漏聽任何聲音。

    「為什麼天色還不黑呢?等日落了,才會涼一點啊……」菊雨蝶噪音沙啞的嘀咕。

    「夏季日落慢,恐怕得再過一個時辰,天色才會黑。主子,你不如回到被子裡,再睡一會,如何?」暮靄淡淡然的說。

    「小暮靄,你上來陪人家睡……」菊雨蝶拍了拍薄被,嬌聲說道。

    暮靄抬起頭,瞥她一眼,懶得理會,乾淨俐落的收起針線,將手裡的衣服展開,手工之精細,完全看不出曾被撕裂。

    「不愧是暮靄。」菊雨蝶拍手,讚歎的說。

    「今天明明是放假的日子,主子倒是痛痛快快地把一整個白天睡掉了……」歎了口氣,暮靄將桌上零碎的東西收拾乾淨,站起身,走到屏風後,不多時又轉了出來,手裡捧著一隻盆子。

    放了一夜,水溫微涼,卻不致寒,剛好給菊雨蝶擦身子。

    菊雨蝶整個人懶洋洋的,由著暮靄伺候。

    「白天的時候,外頭的地都熱得冒煙,誰踏上去誰倒楣……我才不在白天出閣呢!暮靄,你等會兒睡一下,等到戌時一刻,我們再出去。」

    「天都黑了,主子又想去哪裡?」

    「去紅花酒肆啊!」菊雨蝶笑吟吟的說出令暮靄歎息的目的地。「啊,酒是好東西呢!明明這麼好喝,暮靄卻一滴也不肯碰。」

    「喝酒容易誤人誤事,哪裡好了?」暮靄冷冷淡淡的回應。

    菊雨蝶張口想要反駁,又想到自己昨晚才為了偷喝酒,把袖子扯裂了,累得暮靄得辛苦的縫補,不禁吐吐舌頭,把話嚥回去。

    暮靄哼了一聲,用那盆水把她擦乾淨,然後伺候她更衣,又端來另一盆溫水,給她梳洗,接著拉開厚簾子,打開窗扇。

    夏季的風勢迅疾,接近日落之際,氣溫也降乎了些,吹在身上,不那麼讓人著惱。

    菊雨蝶坐在窗台上,倚著窗框,托著腮幫子,梭巡這繁華如夢的花街,在夕陽餘暉中,宮燈一盞接一盞的點亮,提早響起的金鈴聲在花街迴盪,女子清脆而甜蜜的笑聲彷彿水波,遠遠蕩漾。

    她回頭一看,暮靄趴在矮桌上,已經睡著了,把她悶得一身汗的薄被現在披在暮靄小小的肩膀上,隱隱傳出打呼聲。

    菊雨蝶乎聲笑了笑,跳下窗台,從矮櫃裡翻出一些糕餅,隨便填了肚子,接著從暗櫃裡拿出偷藏起來的酒壺,倒進小小的酒杯,享受偷偷摸摸的樂趣。

    夏季的風啊,帶著濃郁的太陽味道。

    在這麼優閒的時候,菊雨蝶絕對不會想到,她將在這次例行的飲酒日,借由一場被牽連的、小小的人為災禍,遇上她人生中獨一無二的重要轉折點。

    「戌時一刻怎麼不快點到呢?這樣我才好和暮靄手牽著手,出門去喝酒。」

    拿著小酒杯,自斟自飲的菊雨蝶,臉上是滿懷期待的微笑。

    紅花酒肆的大掌櫃站在矮階上,往外頭瞧著,天色已經全暗下來了,她捏著指頭數今天的日子,又看看大街遠處有沒有什麼騷動,心想,夏天夜裡的風半是乾熱半是涼爽,再晚半個時辰,也應該要變得寒涼一些吧?

    才這麼想著,她就嗅聞到風中朋一股若有似無的美人香。

    那是一種很沉溺的味道。

    既美又艷,濃郁的色氣,還帶點輕佻的風流。

    香氣很甜膩,卻又彷彿淡薄。

    因為是隨著風飄散而來,那麼迅疾,根本留不住。

    她的鼻腔還記得那個好聞的味道,滿心想著,還要再嗅聞一次吧?於是就沉迷了下去。

    這樣招搖的美人香,帶著芬芳的酒氣。

    大掌櫃笑了起來,吩咐一旁小二哥,去把三樓那間能跳望鏡照河的湘竹廂房整理一下,又囑咐了僕人,搬幾壇新釀的酒進去備好。

    得到指示的小二哥眉開眼笑,低聲問道:「大掌櫃,能跟在一旁伺候嗎?」

    大掌櫃睨他一眼,像是嗔怒,又像是輕笑,「說什麼傻話呢?輪得著你這進酒肆才一年的二愣子呀?掌櫃我要親自伺候,你還不快去幹活?」

    小二哥摸了摸鼻子,滿臉遺憾的走開。

    而不遠處,原本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頃刻,又喧嘩開來,人群為了觀看什麼而聚擾,又為了讓什麼通過而步步小心的退讓開一條路。

    這種異常的騷動,讓旁觀的大掌櫃搖頭歎氣。

    前方,天色盡暗,卻有那麼一點方圓之地,熒熒發光。

    那美麗女子華服盛裝,身前一個雛兒舉著宮燈引路,身後兩名高頭大馬的護衛跟隨,吸引多少凡俗人目不轉睛。

    菊雨蝶踩著輕慢的步子,那繡鞋經過特別訂製,前頭低,後頭半掌高度,將她的身子烘托起來,那每一個踱步都輕搖慢晃,身若拂柳的嬌美,她身有美人香,夏季的風刮得既高又遠,便蕩了開來,迷得人心暈眩,難以自持,而她眉眼彎彎,飽滿紅唇輕輕抿著,似笑非笑,眼波流轉,彷彿款款凝視著人,一個眨眼而已,又被她眼波輕巧溜開,心癢難耐,於是男人們又趕快跟上她的腳步,想要再求得她望來一眼。

    此女妖嬈,有如山鬼。

    吸人精氣的魅惑。

    桃花眼,紅唇嫵媚,長髮微 ,波浪似的蕩了一身招搖,前胸豐盈,後臀那飽滿緊實的弧度,光瞧著就覺得充滿彈性,恨不得衝上前去摸得一把,充滿不惜一死也想觸摸的價值。

    如此尤物,最適合金屋藏嬌。

    娶妻當娶賢德女,納妾應選如此尤物。

    菊雨蝶這樣風風光光的逛大街,可以預期明天之後,又能為三千閣招來一批頭暈目眩的客人,經過淘汰剔除,應該還能留下約莫三成的固定恩客吧?

    出來玩一趟,又能喝酒,又能給閣裡帶來營收,還能幫其他懶得出門的姐妹們帶去新客,她樂得心花朵朵開,表面上依然維持嬌懶的模樣,只是頰邊泛起嫣紅,看得眾人更加不能自持。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不怕死的男人敢去一親芳澤,因為跟隨美人兒身後的兩名護衛儘管面無表情,卻殺氣騰騰。

    一路喧嘩,引來眾人圍著、繞著,卻又不敢上前,只能亦步亦趨的跟隨著她。

    三千閣金釵姐兒菊雨蝶姑娘,終於踏上今晚的目的地——紅花酒肆的階梯,與門前等候她足足兩刻有餘的大掌櫃四目相對。

    大掌櫃似笑非笑,「喲,真是大駕光臨。」

    妖嬈的菊雨蝶逸出慵懶的乎吟,「嗯哼,人家也有給你帶來新客喲!」

    大掌櫃扶了一下額頭,「得了吧你!這酒肆也不過就這麼點大,你一路招蜂引蝶,身後拖著這麼一幫人,根本是添亂吧!」

    菊雨蝶嘟起豐滿的紅唇,「哎呀,姐姐好嫌棄,人家明明是一片好心。」

    「是,你可真好心。」大掌櫃捏了下她的鼻尖。

    菊雨蝶吃痛,氣得雙頰鼓鼓的。

    這樣孩子氣的撒嬌行為,在她身上一展現,卻就成了萬種風情,讓人大歎老天真不公平。

    大掌櫃挽住她的手臂,兩個盛名在外的奇女子相親相愛的上了紅花酒肆的三樓廂房。

    她們後頭跟著溫柔安靜、非常適合娶回家當正妻的沉穩雛兒,再後面是兩個面無表情的三千閣護衛,他們斷絕了所有膽敢偷偷跟上樓、企圖硬闖廂房的登徒子。

    唯有一名男子例外。

    那人極高,骨架寬大,胸膛硬實,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繃得緊緊的,顯出內裡肌肉結實的好身材,一張臉面很硬挺,輪廓線條卻有著奇民的凶戾,讓人一眼望去,忍不住想轉身逃跑。

    他原本只是路過,卻因為目光微微的梭巡過菊雨蝶一行人大陣仗,而臉色大變,像是看到了什麼不置信的東西,於是快步走了過來。

    在某個程度上,他也很具有讓人迅速讓路的沉默魄力。

    踏上紅花酒肆的階梯,他沒有任何猶豫。

    在一樓伺候客人們的小二哥,抬頭瞧見這凶戾的男人,不禁愣了下,隨後露出奇怪的表情,卻也沒有做也阻攔的動作,就由著他直板上樓。

    男人的動作很大,步伐很快,像某種兇猛的肉食獸類,極龐大,卻又極輕巧。

    在菊雨蝶一行人踏進廂房,就要關上門的下一瞬間,他寬大的手掌已經反搭上門邊,阻擋了護衛推門的勢子。

    三千閣的護衛愣住了,然後放開手,身形疾退,來到菊雨蝶與雛兒的身前,牢牢的扎守在那裡。

    男人踏進廂房。

    他的存在感非常巨大,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人感到非常大的壓迫感。

    菊雨蝶目不轉睛,望著這個揉合了奇異的凶戾與壯挺的男人,滿懷好奇心。

    她的視線稍微掃過了一旁沉默不語,居然沒有出面阻止的大掌櫃,發現她的神情怔忡,像是驚訝這個男人的出現,而不驚訝居然有人敢當著她的面擅闖而入。

    大掌櫃姐姐,似乎是認得這個人的……

    菊雨蝶的腦海裡浮現這樣的想法,而目光又望向男人的眼睛。

    她發現,男人沒有在看她。

    男人的眼裡,映著她旁邊柔婉雛兒的身影。

    「曉風。」他這麼喊出聲。

    菊雨蝶笑了,「她是暮靄,你認錯了人。」

    「不,她是曉風!」男人斷然回答,目光凌厲且強悍,直直瞪向菊雨蝶,「你是三千閣的金釵姐兒?你將曉風……買下了嗎?」

    菊雨蝶覺得很有趣,「暮靄是我的雛兒喲!」她伸手將柔婉少女摟進懷裡,示威似的抱得緊緊的,「這孩子也才十三歲多一點,離及笄還有段日子呢!壯士喜歡這樣的稚齡少女嗎?可是我們家的暮靄是不讓人的喲!」她說的輕佻而挑釁,節奏明快流利,彷彿珠玉落盤,叮叮咚咚,清脆悅耳。

    正是因為這樣好聽的嗓音,讓男子更加無法容忍她刻意挑撥的話語,額頭青筋一蹦。

    「曉風不賣身。她的贖身費多少?我出!」

    「就說了她是暮靄嘛!壯士口口聲聲的嚷著什麼曉風的,誰也不認識呀!」菊雨蝶哼了一聲,「進來也不報上名嗎?」

    男子瞧著菊雨蝶緊攬著柔婉少女不放,雙拳握得死緊,努力忍耐著衝上去將少女搶回來的念頭。

    「蓿北殉。」他硬邦邦的吐出三個字。

    「哼!」菊雨蝶從鼻腔裡逸出甜膩的一聲,眼兒一轉,看見大掌櫃乎垂著視線,臉上若無其事的,像是在假裝自己與這自稱蓿北殉的男人毫不相識。「你說,我家暮靄雛兒,是你口中嚷嚷的什麼?曉風?」

    「不是嚷嚷,她確實是曉風。」蓿北殉臉色陰沉,很是不悅。

    「那位曉風姑娘,和我家暮靄生得一模一樣嗎?」

    「她就是曉風啊!」蓿北殉雙眉緊擰,很不耐煩。

    他想趕快把曉風帶回身邊,根本沒有想過曉風留信出走,卻居然是到了青樓之地。

    最後一個看到曉風的,是年紀最小的小一兒。

    渾身髒兮兮的小一兒在黃昏的時候,因為玩遊戲輸掉了的緣故,抽抽噎噎的哭著回來。

    野草園前後都有半個成人高度的竹籬笆圍繞成半弧,離門邊左方不遠的地方有口水井,相反的方向則有一棵高大的橘子樹,樹上結了成熟的果子,老早就被頑皮又貪吃的孩子們打下來,而半開的門裡,月光照進去,映出幾個孩子聚在一起的身影。

    飯菜的香味,從門裡傳了出來。

    小一兒玩累了,肚子裡發出咕嚕的聲音,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去。

    容貌柔婉的曉風站在飯桌旁,看見他,立刻威嚴的喝令他出後院用井水洗乾淨手腳和臉蛋,才可以上桌用飯。

    小一兒餓極了,卻也不敢反抗這親如長姐的曉風,於是往後院奔去。

    等到小一兒弄乾淨自己,回到飯桌旁,就已經沒見到曉風了。

    他也沒起什麼疑心,坐在椅子上,和其他哥哥姐姐一起用晚飯。

    直到吃完飯,吃飽的孩子們才露出困惑的表情,心想,為什麼沒有見到曉風出來吃飯呢?

    她的那一份晚餐還擺在桌上,都放涼了。

    於是小一兒自告奮勇,跑到後頭去找她。

    他繞過佈滿一方一方小菜園的整個後院,找過孩子們睡覺的大通鋪,甚至是規矩嚴格的書房,都沒有見到曉風。

    終於,小一兒驚慌了起來。

    他大聲叫嚷著,直到其他兄姐安撫住他,並且發現在小一兒構不到的書桌上,用紙鎮壓了一張字條,上頭書寫了要給這院落的大家長的短信。

    一個時辰後,遲歸的大家長蓿北殉,終於回到了這收容近十名孤兒的野草園。

    他看到了那張字條,上頭只寫了簡短的幾個字。

    給殉叔叔:

    稍離一陣,請不要找我。

    愛你的曉風留

    蓿北殉覺得腦袋裡有條名為理智的筋,咕的一聲斷掉了,而旁邊另一條名為驚慌的筋,正活蹦亂跳的彰顯它的存在。

    字條被他巨大的手掌捏爛,又手忙腳亂的攤開拉平。

    野草園裡,圍擾上來的孩子們喧喧鬧鬧,一個一個吵嚷著要找回曉風姐姐,簡直是不得安寧。

    那樣一個小小的少女平空失蹤了,找不著人的蓿北殉心急如焚,一路想到了最壞的情況,又怕曉風是被人口販子擄騙走了,簡直快要失去理智。

    就在他借由一些隱秘的關係,找出這方圓百里之內勢力最大的人口販子的藏身地點,正怒氣沖沖的前往翻桌談判的時候,卻看見了那一行人。

    嬌媚如妖的女人,沉默如石的護衛,以及安靜的少女。

    少女有著一張柔婉的面容。

    和曉風一模一樣。

    蓿北殉在撲過去之前,看清楚了護衛袖子上的刺繡。

    那是一副凌厲刀劍。

    三千閣!

    接著,他猛烈迅速的跟了上來。

    直到他來到這個買走了曉風,又矢口否認的金釵姐兒面前。

    菊雨蝶瞧瞧暮靄,懷裡的柔婉少女滿面平淡,甚至有點不痛不快似的皺著眉,她又瞧瞧站在門口的高大男人,這蓿北殉斬釘截鐵的說暮靄就是曉風……可是她家暮靄,自幼就在三千閣裡的喲!

    「那位曉風姑娘,什麼時候從你身邊離開的啊?」菊雨蝶問。

    蓿北殉瞪著她,「我打探她好幾日了。」

    「可是暮靄從小就跟在我身邊。」菊雨蝶扳著柔軟白皙的指頭數數兒,「一年,兩年,三年……唔,她跟了我五年。」

    蓿北殉僵住了,「但……她是曉風!」

    菊雨蝶歎口氣,覺得兩個人的對話似乎完全沒有搭上。

    一雙桃花眼骨碌碌的轉了一下,她決定不要為了這種奇怪的突發事件浪費了她特地前來紅花酒肆享樂喝酒的好時光,於是豪邁的拍了下酒甕。

    大掌櫃會意,立刻手腳俐落的開了泥封,美酒濃郁的香氣瞬間盈滿室內。

    菊雨蝶著迷的瞇起眼睛,笑靨嬌美。

    「蓿壯士,你不如坐下來,一起品嚐好酒。」

    「我不是來……」

    「暮靄還在我的手上喲!」菊雨蝶的桃花眼輕睨他一眼,「真不奉陪?難不成蓿壯士不勝酒力?哎呀,這可真掃興……」

    「陪你喝酒,就把曉風還我嗎?」蓿北殉沉聲問道。

    菊雨蝶轉著手裡的杯子,「這個嘛……總是要人家心情好嘛!三千閣裡,雛兒的去留,可都是由金釵姐兒全權決定,跟閣主哭訴是沒有用的喲!」

    聽到她下馬威似的話語,蓿北殉原本想繞過她,直接找主事者談判的打算,也在一剎那間消失無蹤。

    不得已,他只得大刀金馬的坐下來,陪酒。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0 PM

第二章

    「大掌櫃姐姐,今天準備了什麼好酒?」菊雨蝶癱在正中央的座椅裡,大聲嚷道。

    她左右都是軟枕,後頭更是墊得老高一層,務求讓她整個人都能像是沒骨頭一樣的陷進去,舒適得不得了。

    暮靄一邊將溫好的酒遞到她的面前,一邊阻止她用大碗裝滿酒水,仰頭豪飲。

    沒法子欺負暮靄的菊雨蝶,只好轉動桃花眼,瞥向那高大男人。

    「那個……你說那曉風姑娘……」

    一聽見這名字,蓿北殉果然立刻把魄力十足的目光,從暮靄那裡,迅速轉向菊雨蝶。

    她暗笑,「那姑娘……什麼年歲了呀?」

    「十三,未及十四。」蓿北殉皺著眉,深信這還隔了一個大掌櫃在中間礙事的柔婉少女,就是野草園裡失蹤的曉風。

    不論是柳葉眉,低垂的眼睛,或者拿捏得當的舉止,甚至是細微處的肌膚,例如,右邊耳垂下方有一道小時候被石子劃過的白色細小傷痕,都如出一轍。

    這令人惱恨的金釧姐兒,竟然還在欺瞞他。

    菊雨蝶承受著他充滿敵意的視線,覺得這真是一種太新鮮的感受。

    無論在三千閣裡,還是三千閣外,男人看見她菊雨蝶這向來招搖、豐盈妖嬈的大美人,通常只有先是驚艷,再而垂涎,最後飢渴的目光,從來沒有被視若無睹,更不要說被這樣盯著採花賊一樣的瞪著啊!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端正地坐在她正前方的蓿北殉,那凶戾的臉龐立刻變得更加陰沉。

    菊雨蝶一手拖住下顎,柔紗薄袖滑落肘邊,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肌膚,腕上的紫玉鐲子剔透,與她的肌膚相映潤澤,非常誘人。

    可惜,蓿北殉視而不見。

    「蓿壯士,你家的女孩兒叫做曉風,那你曉得我叫什麼名字嗎?」菊雨蝶的嗓音極甜,極輕柔,更顯出一股嬌嗲的勁兒,很酥人心。

    無奈蓿北殉彷彿是玄鐵燒塑出來的,毫不動搖。

    「我知道你是三千閣的金釧姐兒。」

    她嘟起嘴巴,「你又沒問,怎麼知道?」

    「護衛的袖口衣領都有繡上三千閣的刀劍記號。」蓿北殉面無表情,眼睛卻尖得很,打一開始就辨識出對方的來歷。「這紅花酒肆的三樓廂房,尋常姑娘還無法進來。」

    「聽起來,似褒又似貶的……」菊雨蝶看了一眼旁邊默不作聲的護衛,「就算繡了標記,也不是任何人都曉得這副刀劍跟三千閣有關……蓿壯士對花街很熟悉?」

    「略知一二!」他死板板的回答。

    她給了他一個很沒勁的白眼,「蓿壯士,你曉得我是哪位金釧姐兒?」

    「不知道。」

    「那……不想知道嗎?」

    「分毫都……」他陡然住口。

    眼前那妖嬈豐盈的女人,用她凝脂似的臂膀攬住了在倒酒的柔婉少女,小巧的臉蛋蹭著少女的肩膀,明擺了就是威嚇。

    蓿北殉硬生生地轉了個音,「……都想知道得清清楚楚。」

    「噗哧,咳……咳咳咳……」菊雨蝶被湧上喉嚨的笑意嗆得結實,一下子伏在暮靄的背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暮靄倒著溫酒的手在顫抖。

    大掌櫃偏過臉,那背影一陣凌亂起伏。

    蓿北殉面色鐵青。

    菊雨蝶趕在他惱羞成怒之前,非常努力的抬起臉,用鎮定的表情讓臉上五官不顯出太誇張的扭曲。

    她輕咳一聲,「人家呀,嗯,姓菊,名雨蝶。今天這個日子,是人家每個月例行的休假日。我喜歡天氣涼爽的深秋,對炙熱的盛夏毫無辦法。蓿壯士,你還想知道人家的哪些事情呢?」

    菊雨蝶眨巴眼睛,流露出很魅惑的挑逗目光。

    「人家會讓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喲!」

    蓿北殉的手裡被大掌櫃塞進一隻陶杯,此時因為用力過度,喀吧一聲,捏得粉碎。

    菊雨蝶聞聲,縮了一下脖子。

    她一點都不想要被那看起來很巨大、很有力的手掌,把頸骨捏碎啊!

    她露出委屈的深情,「蓿壯士,我家暮靄真的不是你在找的曉風姑娘。你不信的話,同我回三千閣去查查吧!閣裡還有五年前所簽下的契約呢!」

    「那也有造假的可能。」蓿北殉冷冷的說。

    菊雨蝶愣了一下,「哎,蓿壯士,你真的認定我家暮靄了?」

    「她是曉風!」蓿北殉很堅持。

    菊雨蝶委屈的嘟起嘴吧,「暮靄,你自己說吧!」

    被點名的暮靄,先將酒水倒滿杯子,雙手捧給菊雨蝶之後,才轉過頭,直視著蓿北殉,俯身行禮。

    「三千閣雛兒暮靄,見過蓿壯士。」

    蓿北殉滿面的不可置信。

    他先是震驚,再來是傷心,再來是強烈的質疑神色。總之,就是沒有死心的跡象。

    菊雨蝶一手托著腮,看著他青青白白紅紅黑黑的臉色變換,覺得真是十二萬分的有意思。

    「曉風是受到脅迫吧?你這金釧姐兒對曉風做了什麼,才讓她不敢跟我相認吧?」蓿北殉咬牙切齒地提出質疑。

    菊雨蝶手一滑,臉蛋差點摔向桌子。

    「老天啊!」她扶著額頭,好氣又好笑,「你這人真不講理啊!」

    「你欺負一個未及笄的女孩,逼她賣入青樓,這到底是誰不講理?」蓿北殉比她更加憤慨。

    「可她就不是你口中那位……」菊雨蝶連話都懶得講完了,歎口氣。

    藉著眼角餘光,她看見一旁的暮靄也悄悄地歎了口氣。

    菊雨蝶噗嗤一笑。

    蓿北殉目光險惡,更加認定了眼前的少女就是曉風,但這可恨復可惱的金釧姐兒硬是扣住曉風,說什麼也不將她還給他。

    瞧,她現在還得意洋洋呢!

    菊雨蝶收斂笑容,把臉轉回來,瞧著神情不豫的蓿北殉。

    「蓿壯士,你與那位曉風姑娘是什麼關係呀?」她嬌滴滴的問。

    「她是我收養的孤女,是野草園所有孩子都信賴、尊敬的長姐。」蓿北殉的嗓音硬邦邦的,卻不免流露出引以為傲的得意。

    「野草園?」菊雨蝶眨巴著眼睛,「是蓿壯士收容孤兒的地方嗎?有多少孩子呀?開支是不是不少?你就一個人養大他們?」

    「近十個孩子。我在天香藥膳坊當二廚,每個月的薪餉雖然不甚多,但也足夠支撐孩子們的生活。」蓿北殉回答得流利,接著瞪大眼,「絕對不需要曉風把自己賣入青樓來掙錢!」

    菊雨蝶噎住了,隨即嘿笑的說:「蓿壯士真是好心人。」

    蓿北殉氣惱的瞪視著她,「你強逼幼女賣身,我要把你告進官府。」

    菊雨蝶都還沒喊冤枉呢,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大掌櫃卻開口了。

    「告到官府,不是連曉風姑娘的名聲都給敗壞了嗎?」她給蓿北殉再倒一杯酒,「依我看,這位蓿壯士……」她瞥了他一眼,嘴裡喊得很順,一點也沒有結巴,「不如就私下談談吧!或許曉風姑娘也有自己的苦衷。」

    大大掌櫃把話說得很含蓄,當然,也可以換個角度來解釋,就是她把話說得含含糊糊,好像有什麼內情,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不過,她倒是把蓿北殉唬住了。

    曉風還未及笄,這樣還大有前途的好女孩,若是把這件事宣揚開來,曉風以後要怎麼嫁人?

    這倒真是個蓿北殉的痛處。

    他緊張的望向暮靄,「曉風……」他嚥了口唾沫,「你有什麼心事或煩惱,怎麼不跟蓿叔說呢?」

    被一個高壯漢子這樣小心翼翼地哄著,暮靄那鎮定如常的溫柔小臉也不禁露出了無法抵擋的困窘表情。

    菊雨蝶用雙手捧著酒杯,乘機擋住臉,笑吟吟地想藉著蓿北殉來欺負暮靄,以報平時被暮靄禁酒的小仇。

    她那目光賊兮兮的,暮靄聰明伶俐,怎麼會沒注意到?

    暮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居然笑了。

    忽然,菊雨蝶感到背脊一涼。

    才要趕緊湊過去討好暮靄,她的寶貝暮靄已經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對著蓿北殉輕聲細語的開口了。

    「就是因為難言,才需要隱瞞……」長睫毛輕輕扇了下,那由下往上凝視的眼眸帶點濕潤。

    蓿北殉心疼少女,急得臉色泛紅。

    菊雨蝶傻眼,一邊想著小暮靄真會演,一邊提心吊膽的等著她下一句話。

    暮靄抿了抿唇,又接著說下去,「若蓿叔……」她頓了下,改口,「蓿壯士能體諒晚輩的苦衷,暫且給晚輩幾個月的時間,屆時,晚輩一定會給蓿壯士一個交代。」

    暮靄說得委婉懇切,我見猶憐。

    菊雨蝶聽得莫名其妙,「小暮靄……」你在演哪一出?

    蓿北殉卻熱血沸騰,「曉風,你不要怕,蓿叔一定給你當後盾。」

    「蓿壯士……」

    「曉風,好女孩……」

    那一大一小的深情凝視,讓菊雨蝶滿身起了雞皮疙瘩。

    晾在一旁的大掌櫃覺得這一幕真是太有趣了。

    大掌櫃與菊雨蝶也認識了很久,一直都知道菊雨蝶身旁有這麼一個雛兒侍從,菊雨蝶這人看似嬌媚妖嬈,禍水傾城,實際上則是個懷抱著要嫁人生子的平凡夢想的傻姑娘,三千閣裡,說什麼也不會收容被人口販子拐帶來賣的可憐孩子。

    因為相信菊雨蝶,也因為知道暮靄的存在,所以她可以很肯定的說,心急如焚的蓿北殉認錯人了。

    但是,暮靄卻將錯就錯,打算把戲演下去。

    相必是有隱情,而且是連菊雨蝶也不知道的隱情。

    看菊雨蝶一臉茫然,渾身起雞皮疙瘩,漂亮的臉蛋皺成一團,簡直是狼狽,就可以知道她根本弄不明白自家的雛兒到底在說什麼。

    不過,既然暮靄要這麼做,她也來推她一把好了。

    這麼一雙男女,容貌上,一個凶戾,一個妖嬈,配在一起實在太奇怪,與尋常家庭、相夫教子這種市井小民的景象完全搭不上邊,骨子裡卻都有著平凡的願望。

    「真是太有意思了。」她低語,然後笑了。

    她決定也來湊個熱鬧,讓菊雨蝶和蓿北殉搭在一起。

    「不如這樣吧!」大掌櫃提出主意,「蓿壯士擔心曉風姑娘的安危,但現在曉風姑娘一下子抽不開身,不如曉風姑娘就每日撥出一個時辰,回到野草園幫幫忙,這樣,蓿壯士也安心些吧?」

    偏過頭,她朝暮靄眨眼睛。

    暮靄一愣,隨即笑吟吟,也眨了眨眼睛。

    菊雨蝶一頭霧水,但至少她聽清楚了,大掌櫃把她家暮靄當作那漢子口中嚷嚷的曉風姑娘,要她家暮靄每日撥一個時辰去幫忙。

    太吃虧了!

    她家暮靄要是被扣住了,怎麼辦?

    不行,她也得扣個人質。

    「那……那我家暮靄去野草園的時候,蓿壯士得到我的眼前來,讓我看著。」

    她氣呼呼的說,「你要搶走我家暮靄,就得拿人來抵!」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交換條件,大掌櫃愣了一下,暮靄則是陷入沉思。

    蓿北殉還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至少聽到了被扣在菊雨蝶手上的曉風可以回到野草園的這句話,為了避免再生變數,他趕忙開口,「沒問題。」

    他的爽快俐落,讓在場的三個女人表情各異。

    菊雨蝶才不管其他人的反應如何,總之,她覺得有個人質在手上,是比較不吃虧的。

    嗯,她真是聰明伶俐。

    她喜孜孜地笑了起來。

    暮靄看在眼裡,真是擔憂啦!

    菊雨蝶喝得爛醉。

    在提出交換條件的一刻鐘之後,她仔細的想過了兩方的人質抵押,才發覺自己好像被騙了。

    明明她家暮靄就跟那漢子的什麼野草園毫無關係,憑什麼她得雙手把她家小暮靄奉上呢?

    而且還押回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她要個不用付錢的男人來佔她的賺錢時間做什麼啊?

    但是話都說出去了,同情蓿北殉的暮靄是不會准許她耍賴、反悔的。

    嘖!結果她輸得徹徹底底,還莫名其妙。

    越想越生氣,她喝起酒來更加的兇猛。

    她原本想把那漢子灌醉,再痛打一頓,沒想到他的酒量跟她有的拼,居然到了她意識模糊一片的時候,他還能面不改色的繼續喝。

    「真可惡!」

    她急得自己這樣怒叫了一聲,隨後倒進軟枕堆裡。

    來的時候,明明還是招搖風光的,一路逛大街般的來到紅花酒肆,但是待到夜深,要離開時,菊雨蝶卻醉得起不了身,只能由一個護衛用雙手小心的抱著下樓,另一個護衛守在旁邊,等出了紅花酒肆,暮靄伺候著她坐進軟轎裡。

    暮靄滴酒不沾,但是酒罈開了一個又一個,濃郁的酒香瀰漫廂房裡,實在是催人欲醉,於是她的兩頰也泛起嫣紅,增添些許青澀風情。

    深夜時分,風勢強勁,彷彿也能借由冷意來醒一醒酒。

    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他們這項軟轎走在馬路的中央,偶爾邊邊角角的暗處裡會有一、兩個或坐或臥的流浪人,他們窩在那裡,也在睡眠中。

    除了月光之外,只有暮靄手裡那盞燈籠發出光芒,把歸途照亮。

    軟轎一直往前走,走向在這樣的深夜中,卻還燈火通明,無比喧嘩的花街。

    半晌,他們回到了屬於他們的奢靡世界。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1 PM

第三章

    醉死的菊雨蝶,卻只睡到巳時兩刻,就睜開了眼睛。

    這個時間,連昨晚萬分疲倦的暮靄都還在睡。

    躺在床上,菊雨蝶一手將紗簾子掀起掛上,看到不遠處那個張開一張小床,蓋著一條薄毯子,還在沉睡的暮靄,她撓撓臉,翻身下床,胡亂的梳洗過後,罩上一件短褂就溜出房間,竄向隔壁廂房。

    她左手隨隨便便的敲了敲門板,右手毫不客氣的推開門。

    裡面根本來不及應門也來不及反應的雛兒被結實的嚇到了,扁著嘴,眼裡蓄著兩泡眼淚,委屈的瞪著菊雨蝶。

    「真愛哭。」菊雨蝶扮個鬼臉,拍了拍雛兒的小腦袋,牽著她的小手,走進廂房。

    朱紅窗台上,秋舞吟一身輕紗薄衣,肩上披著一件衣服阻擋太陽,白裡透紅的肌膚上有著陽光的印子,她手裡抓著書,看得非常專注,一邊還拿手帕輕輕擦拭眼睛。

    菊雨蝶走過去,「小的在哭,大的也在哭啊?」

    「啊?」秋舞吟聽見聲音,愣愣的抬起頭。

    「你又在看什麼?」菊雨蝶抓住她的手,把她手裡的書抬高一點,看見的書名,「哪裡弄來的呀?這樣的神怪小說,閣裡似乎沒有收。」

    「古二少爺借我的。」秋舞吟慢吞吞的說。

    「喔,是古家那個狐狸少爺呀!」菊雨蝶放開手。

    「你又這樣給人家亂取綽號。」

    古二少爺才不是狐狸。秋舞吟埋怨的看她一眼。

    菊雨蝶聳聳肩,神情輕佻。

    「只有你這傻瓜才不覺得他滿腹黑水。」

    「是呀!先是教你看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再來就是告訴你,他家裡還有一大堆藏書,接著你就會像是眼前懸著大白菜的笨馬,傻乎乎的上門去了。」菊雨蝶說話著實刻薄。

    秋舞吟扁嘴,黑白分攪的大眼睛裡蓄滿眼淚,委屈的瞪著菊雨蝶。

    菊雨蝶一手扶著額頭,深深覺得這主僕兩人都是一個樣。

    「不要哭。」

    「小蝶欺負人。」秋舞吟嗚咽一聲,眼淚滑落臉頰。

    菊雨蝶趕緊伸出手,把秋舞吟手裡抓著的手貼按到她的臉上。

    「你家那個古二少爺,十成十是因為你哭起來太可愛了,才老是這麼欺負你。我一定沒有說錯。」

    「古二少爺才不會讓我哭……」

    「是啊,是啊,他不會嘛!」

    菊雨蝶翻個白眼,很敷衍的回應。

    凡是他弄哭的都不算哭,但是別人弄哭的就一定要記得向古二少爺告狀。

    秋舞吟抽了抽鼻子,「小蝶昨晚又去喝酒了,對吧?」

    「是啊!」菊雨蝶嗅了嗅自己的身子,「還有酒味嗎?」

    「啊?小蝶忘記洗澡了嗎?」

    「才沒有。」菊雨蝶撇了撇嘴,「昨天回來後,暮靄就把我弄醒了,硬是把我按在盆子裡,又搓又揉的,直到身上沒了味道才我起來,被她洗完,我都快累死了。」

    「明明是被暮靄快累死。」秋舞吟瞪著她,揭穿她扭曲的真相。

    「我挨這樣洗,也很累呀!」菊雨蝶說得理直氣壯。

    「小蝶一放假就跑到紅花樓肆,這根本是慣例了。」秋舞吟把書合起來,「可是你昨天入夜才出去,快天亮了才回來,難得你待這麼久。」

    「嗚……來了個不速之客。」

    「來搶你的酒呀?」秋舞吟的腦袋裡浮現兩隻大狗搶一根肉骨頭的情景,不禁竊笑。

    「居然有人敢在你喝酒的時候來搶你?」秋舞吟張大眼睛。「你沒有酒罈子砸那人的腦袋嗎?」

    菊雨蝶驚奇的張大眼,「對呀!我那是真該用酒罈子砸破那人的腦袋……欸,不對,那時才坐下來,開了一罈酒而已,酒沒有完,不能砸。」

    「沒有砸啊……」秋舞吟有些失望。

    「就算真的砸了,你不在,也看不到呀!」菊雨蝶敲了下她的腦袋,「而且不是來搶我的,是來搶我家暮靄的。」

    「她才十三歲。」

    「所以我把人揍回去了。」菊雨蝶抬頭挺胸。

    秋舞吟懷疑的望著她,「就算揍了,也是閣裡的護衛大哥動的手吧?暮靄呢?說不定真的是暮靄跟人家兩情相悅。」

    一陣惡寒過菊雨蝶的背脊,「別瞎說,暮靄跟那人不相識。」

    「那是誰闖進來?」秋舞吟發現說了大半天,一直沒搞清楚究竟是什麼人感闖進紅花酒肆,還到得了菊雨蝶的面前,「酒肆裡沒人攔著嗎?」

    「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居然誰也沒把他攔下來。」菊雨蝶那起蓮子糕,咬了一口,「他呼呼這樣直接闖上樓,站到我的面前,叫我把暮靄交出來呢!」

    「暮靄真的不認得那人嗎?」

    菊雨蝶想了想,拐了彎說道:「……暮靄很同情他。」

    「同情?」秋舞吟偏著頭,慢吞吞的問:「為什麼同情?那人是誰?」

    「他說他是蓿北殉。」菊雨蝶吞掉一塊蓮子糕,然後朝第二塊進攻。「他把暮靄誤認成他們那園子裡的以為曉風姑娘了,那姑娘聽說是失蹤了,他找了她好幾日。」

    「那位蓿壯士是什麼來歷?」

    「說是在天香藥膳房做二廚的,還有間收容孤兒的野草園什麼的……長得很高大,臉蛋也應該是好看的,但不知道那眉眼是怎麼長的,看起來怪凶悍的……」菊雨蝶一臉嫌棄的說。

    「真是個好心人。」秋舞吟的心很軟,眼眶立刻泛紅。

    菊雨蝶嘖了一聲:「結果,因為暮靄同情那人,居然就順著大掌櫃的意思,答應每天撥一個時辰去野草圓那裡,我惱火了,就叫那人當人質……也每日撥一個時辰過來我這裡,現在想想,真實吃虧吃大了……少了個暮靄,又多個礙事的傢伙,每天少一個時辰耶!人家可是很貴的,那一個時辰的錢,到底要不要跟他算?」

    秋舞吟瞪她一眼,「蓿壯士要養活一群孤兒,你好意思收他錢?」

    「在商言商,當然收!」菊雨蝶氣勢高昂。

    「那你就收吧!接著你家暮靄就會生氣了。」秋舞吟鄙棄的說。

    這話踩到了菊雨蝶的痛處,她扁著嘴,瞪著秋舞吟,然後抱頭哀號,

    她那煩惱萬分的模樣,瞧起來真的非常可憐。

    兩日後——

    「欸,暮靄妹妹,你和蓿叔交換條件了啊?」外頭翻天覆地的時候,躲在藏身處,吃好睡好的曉風,嘴裡含著梅子糖,一手搭著暮靄的肩膀,滿懷好奇的問。

    「嗯,算是吧!」暮靄抿了抿嘴,「酒肆的大掌櫃也幫可點忙倒是蝶主子那裡,好像是因為我們談得太快了,她一下子覺得我被借走太吃虧,結果又要求蓿大人也得過去她那裡一個時辰,明明開出這種條件只會讓她自己礙手礙腳……她一定會抱頭痛哭很久。」

    「你那個主子真像小孩子。」

    「很可愛吧!」暮靄笑得甜蜜蜜。那摻雜著得意的笑容,與她對面的少女一模一樣,就像是雙生子。

    「這樣也好,暮靄代替我被蓿叔找到了,這樣蓿叔就不會再擔心我。有暮靄妹妹在,我的所在地也不會曝光。哎呀,真是意外的好收穫。」沒心沒肺的曉風完全不知道蓿北殉找她找到快發瘋,兀自涼快的打著如意算盤。

    「這也只能撐一陣子。」暮靄瞪了自家胞姐一眼,摸摸她微隆的肚子,「等寶寶生下來,就要趕緊換回來,蝶主子只是不懷疑我,卻不是好騙啊!」

    「我也知道。」曉風嘟起嘴巴,「好啦,都這個時辰了,蓿叔也該到達你家主子那裡了吧?」

    「嗯,的確是差不多了。」暮靄往窗外望去,已經夕陽半沉。

    三千閣的閣門,也要開啟了。

    蓿北殉來得很快,已經等在門外。

    三千閣內,初客設簾。

    他經由見習雛兒的引路,踏進金釵姐兒的廂房的時候,看見了花色紗簾子,後頭隱隱約約有個人影,而簾子底下露出一截華麗的裙擺,他曾經嗅聞過的妖嬈香氣在空氣中漫開。

    簾後是那個金釵姐兒菊雨蝶,他知道。

    接著雛兒將他引到座前,奉上待客的吃食,接著俯身行禮,退出廂房。

    紗簾子後,傳來輕笑聲。

    很迷人。

    「蓿壯士,你今天來的真早。」

    蓿北殉瞪著眼前的紗簾子,很不自在的開口,「我只是赴約。」

    「蓿壯士真是個正經的人啊!」她嬌滴滴的說。

    他皺了下眉頭,渾身不舒服,「金釵姑娘不如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叫北殉嗎?」菊雨蝶笑了出來,更有種撒嬌般的嗲聲嗲氣。

    蓿北殉很不習慣,但是左一句壯士、右一句壯士的,他更不習慣。說得準確一點,他對於這個妖媚女人的任何言行都很不習慣。

    「你就直呼吧!」他粗魯的說。

    菊雨蝶覺察到他的不自在,更加開心了。

    「那麼,就叫你北殉哥哥吧!」

    「啥?」

    「不好嗎?那換成好相公?好夫君?甜心寶貝?北殉哥哥,你喜歡哪一種?」

    蓿北殉的臉色很難看,「……不能直呼名字嗎?」

    「可是人家想要這樣叫嘛!」菊雨蝶可以將聲音放得又軟有嗲,不懷好意,存心要讓他噁心死。

    蓿北殉簡直想一頭撞死。

    這個女人是他自己招惹回來的,為了曉風的清白名聲,他必須忍耐!

    彼端一下子沒了聲音,菊雨蝶隔著簾子,視線模模糊糊,哪裡看得清楚,但她就是想看蓿北殉咬牙切齒的倒霉樣子。

    「北殉哥哥,這簾子好礙事,請你搬開好嗎?」

    蓿北殉皺起眉頭,「既然嫌簾子礙事,又為什麼要擺在這裡?」

    「嗯……」菊雨蝶逸出嬌媚的哼聲,「小暮靄擔心你對人家亂來,會被轟出閣,為了你好,才架了簾子的呀!」

    她信口雌黃,欺負蓿北殉不曉得三千閣內初客設簾的規矩,硬是冠了一個好色之徒的帽子在他的頭上。

    蓿北殉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

    沒見到人都這麼惱火了,要是面對面,他還不撲過去掐死她嗎?

    「既然駕了,就繼續駕著好了。」他冷冰冰的說。

    「哎呀,北殉哥哥,人家是因為相信你,才想要你搬開簾子的呀!」菊雨蝶哼哼笑著,「難道你真的會因為見了人家就把持不住?」

    真撲上來,我就用簪子戳穿你的腦門。

    菊雨蝶一直笑,顯得有些面目猙獰。

    在簾子的這一端,蓿北殉也惱火得臉孔扭曲,恨不得將它抓起來,扭成麻花辮,下鍋油炸算了。

    「北殉哥哥,不介意這一個時辰自己打發時間吧?」

    「若金釵姑娘能不來干擾,蓿某很樂意自備紙筆,專心考慮新菜譜。」他硬邦邦的回答。

    「啊啦,人家都忘了,北殉哥哥是二廚呢!那是不是說,你給大廚打下手?這算不算得上是打雜呢?」她笑吟吟。

    「金釵姑娘似乎也不是佔得首位的花魁,這三千閣裡有十二位金釵,姑娘該不會是敬陪末座,才能每日花上一個時辰與蓿某相對?」他牙尖嘴利。

    「喔呵呵呵……」菊雨蝶發出高亢的笑聲,語氣不屑道:「不過是個打雜的二廚……」

    「金釵姑娘沒有客人,也是很為難吧?蓿某攪白的,不會幫你四處聲張。」

    她伶牙俐齒,他也半點不輸人。

    隔著簾子,他們居然也能鬥得火光四射。

    這樣互相找麻煩的一雙男女之間,幸好沒有其他人在場。

    不然,金釵姐兒張牙舞爪,藥膳坊二廚想將人下鍋油炸,不論哪個人的猙獰面目流傳出去,都是能引起街坊議論的好題目。

    僵持不下的局面,大概維持了四、五天。

    從野草園幫忙回來的暮靄,一邊給菊雨蝶擦背,一邊聽她委屈的告狀、哭訴,還得給她摸摸頭,安慰一下。

    「……小暮靄,你很的要在那裡繼續幫忙嗎?不能換個人嗎?」

    「蓿壯士就是因為誤認我了,才非得要我去。」

    「可是……人家不要嘛!」菊雨蝶哇的大哭出聲。

    暮靄很苦惱的望著這個侵泡在水裡,臉上也滿是淚水的主子。

    是假哭,也能哭得這麼有模有樣……在她面前可以這樣撒嬌,怎麼不拿這招去對付蓿壯士呢?

    暮靄歎了口氣,「主子,要不要試著和蓿壯士好好的相處?」

    「不要!」菊雨蝶鬧脾氣。

    暮靄頭痛了。

    是「不要」,而不是「不能」。

    也就是說,主子是無意跟蓿大人相處,所以才會鬧得這麼僵啊!

    可是都要每日相對一個時辰了,老是各做各的事,也實在……

    可是不是說不好,但是就暮靄來看,蓿大人應該也是很配她家主子的。

    她用指尖點了點唇,試著開口,「好啦,主子。」

    「怎麼?」

    「主子喜歡小孩子吧?」

    「喜歡啊!」菊雨蝶悶悶的回話,但是因為將到了喜歡的話題,語氣也變得柔軟,「小孩子多可愛啊!個頭小小的,肥手肥腳肥肚子,臉也圓圓肉肉的,看起來可愛,摸起來更可愛。」

    她歡天喜地,暮靄也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

    好!這個方向對了。

    接下去就可以把野草園搬出來講,再慢慢把話題順著轉到誇獎蓿壯士。先讓主子消氣,然後便可以說服主子去誘惑蓿壯士了。

    暮靄偷偷握起拳頭,給自己加油。

    「主子,野草園裡有很多這樣的孩子。」

    「真的嗎?」菊雨蝶還有懷疑,「可是那裡也有像暮靄這樣年紀的孩子,都要及笄了呢!男孩子過個幾年,也差不多要行弱冠……」

    「人家也要及笄了啊!主子覺得人家不可愛了嗎?」

    「哪有啊!暮靄最可愛了,沒有其他孩子比暮靄還要可愛。」菊雨蝶用力拍了下水面,濺起水花。

    暮靄一身濕淋淋,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裸背。

    「曉風姑娘和我同年紀喔,主子說我可愛,那曉風也差不多吧?而且野草園裡,曉風是年紀最長的孩子,這就是代表其他孩子都還更年幼呢!」

    「有可愛的孩子啊!」菊雨蝶動搖了。

    「有將近十個。主子,這樣的野草園很棒吧?」暮靄乘勝追擊。

    「聽起來很不錯。」她眼睛發亮。

    「是吧!」暮靄笑瞇瞇,「而野草園的負責人蓿壯士,也是一個很溫柔的好心人,對吧?他收容流離失所的孩子,給他們一個可以好好生活的地方,還可讀書識字,這人很溫暖吧?」

    「哼。」菊雨蝶還是感到不愉快,但反對的力道已經減弱了些。

    「主子,你說過吧?你想要嫁人,有個溫柔的好丈夫,還有一窩的好孩子,丈夫在外面打拼,你要好好的操持家務,等丈夫旁晚回家,就有騰騰的飯菜可以吃,夜裡要甜甜蜜蜜的,是吧?」暮靄在追加一擊。

    「我是有這麼說過。」她百無聊賴,開始潑水。

    暮靄湊到他的耳邊,「主子,你就試試看嘛!和蓿壯士好好的相處一次就好,也許蓿壯士會是個不錯的良人……再不濟,也會是個好客人。好啦,給閣裡增加營收也是好事啊!」

    菊雨蝶埋怨的看著她,「暮靄,你這種做法,就是叫做吹枕頭風。」

    暮靄被她逗笑了,「主子,你假裝被騙,讓我吹這麼一次吧!」

    「僅此一次喔!」

    「主子,你真好。」暮靄輕聲哄著她,幫她把滿是泡沫的長髮沖洗乾淨,「聽野草園裡的孩子說,蓿壯士喜歡下棋,主子,你的棋藝不錯,不如就用下棋來欺負他。」

    「這注意不錯。」菊雨蝶的雙眼閃閃發光,「每輸五子,就叫他脫一件衣服,我要讓他輸到光著身子走出三千閣。」

    暮靄無言,連冷汗都冒出來了。

    老天爺,請千萬要保佑蓿壯士棋藝精深啊!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1 PM

第四章

    另一邊,蓿北殉也給人吹著枕頭風……不不,不是枕頭風,是給人好言好語的勸著。

    紅花酒肆裡,大掌櫃幫蓿北殉斟酒。

    「北殉,曉風姑娘還押在雨蝶妹子的手裡,你和她鬧得這麼僵,不怕曉風為你們兩人擔憂嗎?」

    「明明是那個金釵姐兒在找麻煩。」蓿北殉氣悶不已。

    「哎,三千閣裡一貫的傳統,就是個個都護短啊!」大掌櫃含笑,「雨蝶妹子哪裡知道她收在身邊的雛兒會是你園子裡的曉風姑娘?你橫殺出來,她當然會氣惱。」

    「不是怪我削她面子嗎?」他冷哼一聲。

    「你又不是她的客人,她怕你削她什麼面子?」大掌櫃伸手捏他的臉頰,逼得他咧出一個笑臉。

    「那她到底在惱什麼?」蓿北殉皺起眉頭。

    「你哄得她開心了,不就都告訴你了?」

    「我為什麼非得……」

    「當然是為了曉風姑娘啊!」大掌櫃抬出最有力的理由。

    蓿北殉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那我到底要怎麼做?」

    「雨蝶妹子喜歡好吃的食物和美酒,」她開始提供主意,「你把咱們酒肆裡的限量好酒帶個一小壺回去,明天帶去見她,再露個一手,弄點好入口的藥粥給她墊肚子,這不是又關心她,又合她的胃口嗎?」

    「她好酒,我是見識過,但她喜歡吃粥……」

    「喝酒前不先吃點東西墊肚子,讓她空腹喝酒,弄壞了身子,曉風還不惱你啊?」大掌櫃若無其事的將理由往曉風身上一推。

    寶貝孩子的蓿北殉很快便屈服,揉了揉僵硬的頸項,望著窗外的夜空,吐出一口長氣。

    真的會順利嗎?

    那金釵姐兒的脾氣這麼倔強,不要說是討好,能不能卸除她的心防都……但是為了在她身邊的曉風的平安,也不能就這樣鬧得太生分。

    「煩什麼呢?你啊!」

    「那金釵姑娘……也不知道領不領這份情?」

    大掌櫃聽到他苦惱的低語,輕笑起來。

    「明天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明天試試看。」

    他揉了下眉心,接過大掌櫃給他斟的酒。

    誰也不知道,他除了是天香藥膳坊的二廚,是野草園的主事者,還是這紅花酒肆隱在幕後的東家。

    忽然,蓿北殉有個荒謬的想法。

    要是把這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告訴那熱愛美酒的金釵姑娘,不知道能不能搏她一笑,芳心大喜,進而對他和顏悅色?

    隔日,暮靄才讓護衛大哥送出門,蓿北殉就來拜訪了。

    他很準時,三千閣剛打開門,便踏進來,並遞出拜帖。

    由秋舞吟出借的雛兒悅悅代為接帖子,並領他上樓。

    蓿北殉望著眼前搖搖擺擺的圓滾滾女娃,覺得好像野草園裡養著的小黃狗在前頭小跑步,讓他的心情大好。

    而這份好心情只維持到菊雨蝶的廂房門前,他開始緊張了。

    等到菊雨蝶來開門之後雛兒悅悅向她討得一袋官家糕餅鋪子的糖球,接著就捨棄蓿北殉,奔回自家主子秋舞吟的身邊。

    瞇起眼睛,目送小黃狗叼著肉骨頭,頭也不回的跑了,蓿北殉不自在的回頭,見到門內那可恨的狐狸精正似笑非笑的敲著他。

    「自己找事做,別客氣,隨意點。」菊雨蝶一如往常的打招呼,同時伸出手,把他拉進門裡,幾乎整個人都倚靠著他的胸膛,然後關上門,還上了閂。

    感受著懷裡太過芬芳的溫香軟玉,他一時之間竟然難以動彈。

    她倒是很自在,乾脆俐落的退後一步,離開他。

    蓿北殉這下子清楚的瞭解到,她真的只是借力使力,利用他來關門,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裡。

    他先是鬆了口氣,繼而有些惱火。

    但是,為了什麼惱火,他又不太明白。

    皺著眉頭,他甩開莫名的情緒,跟在她的身後,左彎右繞的,踏進略顯凌亂,而瀰漫著香氣的內室。

    菊雨蝶彎身取了什麼東西之後,轉身,看見了他,臉上出現錯愕的表情。

    「你怎麼跟進來了?」

    蓿北殉眨巴眼睛,有些困惑,為什麼不該跟進來?

    「呃……因為你走在一剛頭,我以為……我只是跟著進來……」

    忽然,他發現一件事,這房裡的味道,跟她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梳妝台,朱紅窗台,紗簾半掛的床榻,這裡是內室,是菊雨蝶的臥房,不是他幾天前待著的待客廳,而是他從來沒有進入,也不應該涉足的隱私之地。

    蓿北殉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不該看到的地方,那太過芬芳的香氣讓他滿面通紅,連脖子都染上酡紅。

    「失……失禮了……」

    他凶戾的氣勢消失無蹤,像個做錯事的男孩,不知所措,腳步有些慌亂,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

    菊雨蝶既錯愕又呆滯,「逃跑」兩個字浮現腦海。

    「啊?他為什麼這麼慌張?」

    半晌,她才想起自己是進來拿棋盤的。

    暮靄出門前,怕她冷落了蓿北殉,特別幫她全都準備好,只差沒拿漿糊將棋盤粘在她的手上,然後逼著她答應不會丟著蓿北殉不管,她好不容易才三催四請的將她送出門。

    結果,暮靄一離開,她立刻忘記這件事。

    直到雛兒悅悅領著蓿北殉來到,她才想起來,關上門後就直奔臥房,拿起放在矮桌上的棋盤,一回頭,發現那高頭大馬的男人呆呆的跟在她的後頭,她一開口,他馬上就逃跑。

    「什麼嘛!不幹不脆的,真讓人生氣。」

    菊雨蝶很不高興,環顧一下週遭,沒有多麼凌亂嘛!暮靄出門前才略微收拾過,雖然她又亂丟了一些軟枕和薄毯,書也還擱在床上,但是不怎麼亂,還算整齊呀!

    那男人居然看幾眼就落荒而逃,太過分了!

    她左手拿著棋盤,右手抱著兩盒棋子,氣呼呼的走了出去。

    來到前廳,她沒見到蓿北殉。

    菊雨蝶把東西擱在桌上,再裡裡外外的找了找,卻怎麼也沒見到他,正猜想著他該不會直接逃出去了,往門邊一探,看見他側對著她,雙手不停的輕拍兩頰,企圖讓臉上的熱度稍退。

    然而,這樣只是把臉拍得越發紅潤而已。

    菊雨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忽然發覺他骨子裡的笨拙,那似乎和他外表上的凶戾截然不同,這樣的衝突性真是很可愛。

    「你在做什麼?」

    「呃?」

    蓿北殉愣愣的回頭,看見她面帶笑容的倚著屏風,身姿柔媚,彷彿無骨。

    一瞬間,他竟然無法移開眼睛,腦海裡浮現她臥房的擺設,鼻子像是又嗅聞到那芬芳的香氣,引人沉醉,進而入迷。

    他感到很狼狽,「沒……沒做什麼……」

    菊雨蝶沒有笑話他,只是招了招手。

    「別踏進門,我們還要相處一個時辰呢!」

    說著,她轉身走開。

    遲疑好半晌,蓿北殉還是跟了上去,看她在桌邊坐下,擺開棋盤。

    他帶來的一小壺酒,以及一盅熱粥,都擱在她的手邊。

    瞧她坐下了,他也只好以莫名的猶豫姿態坐在她的對面。

    暮靄出門前準備好的茶點和甜糕,也擱在他的手邊。

    菊雨蝶完全不受他的不自在影響,一手托腮,一手下棋,然後望向他,等著他了。

    蓿北殉實在沒辦法了,看看棋盤,想了想,也下了一子。

    她笑了。

    不到第十一子的時候,她也不托腮了,伸出手揭了盅蓋,舀起熱粥,吹了吹,吃進嘴裡。

    那熬得入口即化的粥,好吃極了。

    「哎。」她一手掩住嘴,詫異的望向蓿北殉。

    但他下棋下得專注,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

    菊雨蝶觀察著他,發現他似乎不怎麼排斥甜食,已經吃掉了半盤芙蓉糕。

    他用一種嚴肅的表情,配著茶水,一口接一口的把她吃不習慣、口感偏甜的芙蓉糕吃進肚子裡,沒有皺眉,也不覺得膩,甚至吃得有點高興。

    暮靄準備了兩盤芙蓉糕,很快的,他一個人就吃光一盤。

    菊雨蝶抿著唇,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把另一盤芙蓉糕移向他。

    兩隻眼睛都望著棋盤的男人沒有發現她動的手腳,對於甜食接受度極高,將兩人份的芙蓉糕都吃光了。

    她笑得桃花眼都瞇了起來,被他吃糕餅的嚴肅表情所吸引,開始對這個不講理的男人感到有興趣。

    「喂,北殉哥哥。」她在蓿北殉要下子將她的地盤吃掉之前,嗓音嬌嗲的喊道。

    如她所願的,打斷了他的動作。

    菊雨蝶暗自祈禱,最好連他的棋路都被打亂。

    她一邊用桃花眼瞧他,一邊繼續說話擾亂他。

    「你喜歡下棋?」

    被打斷思路的蓿北殉有些心不在焉,「有興趣,但不常下。」

    「哼……」菊雨蝶應了聲,「那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

    「賭輸贏啊!」她笑吟吟,「每輸五子,就脫一件衣服,如何?」

    「這是什麼奇怪的遊戲?」他皺起眉頭。

    「輸的人要懲罰,贏的人也要有獎勵嘛!」她眼兒微瞇,「贏的人可以決定隔天的一個時辰要做什麼,如何?」

    「贏的獎勵倒是有意思。」蓿北殉陷入沉思。

    「北殉哥哥,你怕輸嗎?」菊雨蝶使出激將法。

    蓿北殉眉頭一揚,「金釵姑娘要顧及名聲,才應該擔心吧?」

    「喔呵呵呵……」菊雨蝶逸出愉快的笑聲,「人家向來想法積極,從來沒有考慮過輸棋一事。」

    「可真是有自信。」蓿北殉冷哼,「輸的人可以決定隔天的行程?即使要踏出三千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菊雨蝶朝他拋個媚眼。

    那樣的風情萬種,美不勝收的絕色人兒,這一個媚眼,卻讓不識風趣的蓿北殉解釋為目光挑釁。

    男子漢的尊嚴怎麼能被這樣挑戰呢?

    當然要迎擊!

    蓿北殉摩拳擦掌,堅定的說:「好。」

    「北殉哥哥,你真的要玩遊戲?」

    「當然。」

    「那就從這盤棋開始吧!」她輕快的笑說。

    「沒問題?咦?咦?」

    蓿北殉瞪著棋盤,發現自己的棋路已經被擾亂了,才剛答應玩遊戲,立刻就輸了半壁江山。

    菊雨蝶快樂的收走他的棋子,「承讓囉!」

    他臉上的筋肉抽了一下,不過願賭服輸,隨即重振聲勢,急起直追。

    幾個來回過招,他殺了她好幾子,奪回大半地盤,不禁鬆了口氣。

    菊雨蝶托腮瞧著他,注意到他額頭有薄汗,忍住了想要拿手帕給他拭汗的衝動,又蹙起眉。

    只是態度稍微柔軟一點,兩人的相處好像就順利很多。

    這高壯漢子還曉得帶酒、帶粥來,而且是特地熬來給她的。

    哼,頗有心呢!

    她笑得有些得意,又滿是愉快。

    「該你了。」他催促她。

    蓿北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棋盤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菊雨蝶緊盯著他。

    他不常下棋,但幾次下過的經驗,讓他知道自己的棋藝還算不錯,今天對上了這個金釵姐兒,原本以為很快就可以收盤的,沒想到乍看之下不怎麼樣的嬌媚女人卻很有一手,故佈迷陣,讓他處處都要煩惱。

    菊雨蝶瞧著他專注的模樣,越發開心,而越開心就越覺得對這外表凶戾卻又笨拙的男人有了好感。

    「喂,你真的不常下棋?」她落了一子。

    蓿北殉很著惱,「……是,只是偶爾和朋友下一盤來殺時間,大多時候是看別人在下。」

    菊雨蝶下子的位置很微妙,大都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但是走向又不明朗,一直要讓他想很久。

    「我看你非常集中精神。」她托著腮,笑吟吟的說。

    「做事本來就要專心一意。」他隨便找了個含糊的理由,畢竟不管是輸了就要脫衣,還是贏了可以指定攬天的行程,都是他必須集中精神拚命的啊!

    菊雨蝶也就這樣讓他搪塞過去,沒有追根究柢。

    「北殉哥哥,你跟大掌櫃姐姐是怎麼認識的?」

    「什麼大掌櫃?啊,不錯了……」

    「來不及了。」她笑說,吞掉他的地盤。

    蓿北殉皺起眉頭。

    菊雨蝶卻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故意放水,讓他在下一子裡搶走她的地盤。

    「大掌櫃姐姐有不少的追求者,北殉哥哥,你放她一個人在酒肆裡撐著,難道不擔心?」她若無其事的又問。

    「她的另一半也在那裡,有什麼好擔心?」他隨口應答,再接再厲,吞下她的另一塊地盤。

    「哎,大掌櫃姐姐什麼時候心有所屬,人家怎麼都不知道?」菊雨蝶嘟起小嘴,流露出懷疑的眼神。

    「這種問題,你自己去問她吧!」蓿北殉敷衍的說。

    「哼哼……」她輕巧的下了一子,「北殉哥哥,這邊要是輸了,你就只剩一條褲子囉!」

    「啊?」

    蓿北殉愣了一下,要下的子卻因為手滑,下到另一邊,眼睜睜看著她將他失手不錯的地盤收得一乾二淨,連點骨頭都不吐。

    她在棋盤上將他步步進逼,趕盡殺絕,言談閒聊間卻沒有再進一步,只是笑吟吟的收了棋子,把棋盤撥到一邊去。

    他僵在椅子上。

    願賭就要服輸,但是他一時大意卻失去了一片大好江山,這下子算一算,不是只剩一條長褲,而是脫得一絲不掛了。

    這金釵姑娘的棋藝居然這麼好……

    蓿北殉的臉都黑了。

    菊雨蝶噗哧一笑,若無其事的問:「北殉哥哥,你還吃不吃得下桃花糕啊?」

    他一臉茫然。

    他在最後輸得徹底,這金釵姑娘卻沒有步步進逼,反而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看起來像是要保全他的面子……

    「你……但,為什麼?」

    蓿北殉既錯愕,又感到羞澀。

    這金釵姑娘應該要咄咄逼人,要理直氣壯的找他麻煩才是,然而她沒有這樣做,嬌媚的臉上佈滿笑意,風情萬種的望著他。

    忽然,他覺得臉上一陣燥熱,勉強壓了下來,耳根子卻微微泛紅。

    菊雨蝶不理會他的遲疑,走到點心櫃前,翻找一下,然後踱回他身邊,把桃花糕擱在他的手邊,又繞到門口,吩咐守在廊上,隨時支援的見習雛兒去廚房要幾樣下酒菜。

    回到座位上,她倒了一小杯紅花酒肆的新酒給他。

    蓿北殉摸不清她的意圖,半信半疑的捧著酒喝,那一盤她碰都不碰一下的桃花糕,全進了他的肚子裡。

    菊雨蝶偷窺他又是驚慌又是假裝鎮定的表情,嘴角微揚。

    這個男人吃甜糕的時候,表情都很有趣。

    嚴肅又不討喜的凶戾臉龐,卻用著一隻能覆住她整張臉的大掌,把精緻小巧、顏色嬌麗的糕餅拿起來,直往抿成一條線的嘴巴送去。

    乍看之下是非常不協調的畫面 ,但是她一手支著頤,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這個男人喜歡孩子,喜歡甜食,會下廚,會下棋,還會帶酒來討她歡心,而且有著奇妙的笨拙。

    他還有什麼樣的面目?

    菊雨蝶越發好奇了,想要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

    從現在開始。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2 PM

第五章

    「我說,蓿叔和你家主子,相處還可以嗎?」曉風捧著藥碗,姣好、柔婉的臉蛋緊皺,像是遭受苦刑,然後捏著鼻子,把安胎藥灌進嘴裡。

    一旁的暮靄虎視眈眈的監視著,看她把藥汁喝得一滴不剩,滿意的點點頭。

    「做得很好。」

    「那你家主子有殺得蓿叔大敗而歸嗎?」曉風苦著一張臉, 把藥碗遞給暮靄。

    「聽說是有。」

    曉風雙眼發光,「蓿叔真的脫 啦?」

    暮靄橫瞪她一眼,「蝶主子是這麼過分的人嗎?」

    「哎,誰聽到那種賭局,都會好奇嘛!」曉風摸摸鼻子。

    「別胡鬧了。」暮靄歎口氣,「蝶主子最近迷上了極樂的艷情小說,自己看也就罷了,還拉著我一起看,接著就交代給蓿大人回去當作業…… 我都不知道在路上遇見蓿大人的話,要用什麼臉對他了。」

    曉風抱著肚子,哈哈大笑,「真是個寶貝呀,你家那個主子…… 我真想看看蓿叔的表情,他那臉色…… 」

    不論是蝶主子,還是眼前沒心少肺的曉風,蓿北殉的周圍怎麼都是這樣教人煩惱又煩心的被禍害呀?

    暮靄伸手掩住臉,「我都要可憐他了。」

    她這下子終於開始懷疑,將蝶主子和蓿北殉湊成一對,真的是個好主意嗎?

    若是有一天蓿北殉受不了蝶主子胡作非為的點子,憤而將她扭送官府,這個臉可就丟得太大了呀!

    暮靄輕聲哀號。

    蓿北殉都不明白,這容貌嬌媚、身段妖嬈的金釵姐兒,怎麼能生出如此興風作浪的個性?

    他完全不能理解,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左手遞出香噴噴的糯米糰子,還特別強調是為他準備的甜食,跟著右手遞出來的,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艷情小說?

    「為什麼?」

    「嗯…… 因為這故事書很好看嘛!」她嬌滴滴的說,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唇,又點了點他的唇,「極樂的書很有名,不是嗎?」

    「是很轟動…… 但,為什麼給我看?」

    「北殉哥哥,你不想看嗎?」 她睜大,「暮靄也要看這故事書喔!你不想知道她平常看些什麼書嗎?」

    一聽見身在三千閣的曉風也必須看這些艷情小說,蓿北殉立刻將書收下,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研讀。

    菊雨蝶露出壞壞的笑容,真的覺得這男人非常的寶貝孩子。

    「北殉哥哥,你上回帶來的那盤羊肉,閣裡姐妹都說好吃,那是怎麼做的呀?教教我嘛! 」

    「你想學嗎?」

    「嗯,人家想當個好妻子呀! 」

    「你若出嫁,應該不太需要自己下廚才是。」他對她的身價有些瞭解,所以才更驚訝。

    這金釵姐兒真的要下廚,恐怕是想要毒死丈夫的時候吧!頻頻被欺負的蓿北殉認真的暗忖 。

    菊雨蝶嘟起嘴巴,「人家想要當理想的好妻子。」

    「啊?」

    「丈夫在外面奔波打拼,回到家裡,有人家溫柔美麗的笑容迎接他,還有滿桌子熱騰騰的飯菜,而且丈夫一邊吃一邊誇讚人家的廚藝精進…… 北殉哥哥,你不覺得這樣的場景很感人嗎?」她的雙眼閃閃發光, 滿臉憧憬。

    蓿北殉確實做了一番想像。

    但想像的餐桌旁,那腰間圍著巾子,額頭佈滿薄汁,操持家務的女子,怎麼樣都跟眼前這嬌媚華麗的女人搭不上邊。

    他依然覺得她會嫁入高官富商的金屋銀窩裡,讓人好好的伺候。

    唔……

    忽然,他皺起眉頭。

    想像出來的富麗景象,的確很適合菊雨蝶。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覺得不太愉快。

    好像少了什麼……

    有一個決定性的重要人物沒有出現在想像圖裡。

    蓿北擰緊眉頭,努力思考。

    少了一個人。

    那個男主人。

    場景可以是富麗堂皇的,女主人也的確是菊雨蝶,但是那個看不清楚臉面的男主人,蓿北殉總覺得他應該有個正確的形象……

    那個男主人應該要很高大,肩膀要寬闊,胸膛要厚實,這樣才耐得住菊雨蝶的摧殘。

    那個男主人應該要有很好的脾氣,這樣才不會在被菊雨蝶激怒的情形下,失手宰了她。

    最重要的,他要很喜歡菊雨蝶才可以。

    面對這樣胡作非為的女人,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她絕對受不了她。

    而菊雨蝶也會很喜歡這個男人 。

    這個男人包容她,疼寵她,甚至縱容她,還會幫她擋災。

    菊雨蝶會挽著男人的手臂,在夜裡逛大街,兩個人會很幼稚的進行賭博,到底從轉角走出來的人是男是女?猜輸的人就要用蘸上墨水的毛筆在臉上畫畫,把自己畫成大花貓。

    男人大多會是輸的一方,而菊雨蝶會又蹦又跳的大聲歡呼, 然後不停的對男人做些無傷大雅的小小欺負。

    男人常常會連原本該勝利的賭博都迷迷糊糊的輸掉,就為了菊雨蝶會笑得很賊、很壞,撲上來抱住他。

    滿懷的溫香軟玉,讓人捨不得放手。

    這個荒唐的女人,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想像中的場景裡,那個男主人的樣貌已經很清晰了。

    蓿北殉皺起眉,想要把男主人的臉看清楚。

    他端詳著,發覺那人好眼熟。

    眉啊眼啊,鼻啊唇啊,身形也好,表情也好,都很熟悉,就像看到鏡子,而蓿北殉就是那面鏡子另一端的影像。

    那個男主人……是蓿北殉自己 。

    「嗚哇!」他發出淒慘的叫聲。

    觀察他很久的菊雨蝶,被嚇得托著肋的手當下滑掉,腦袋撞上桌面,疼得眼角含淚。

    「你嚷嚷什麼?」她哭了起來。

    看她又是耍賴,又是撒嬌,蓿北殉哪裡說得出「明明是你自己撞下的」這句話,只能趕緊湊上前,摸摸她,幫她吹一吹,滿嘴「不疼,不疼」的哄著。

    菊雨蝶哭得眼睛泛紅,腮幫子都是淚水,好不可憐。

    蓿北殉看她明明撞得不怎麼嚴重,卻哭得像是腦袋破了,真是急壞了。

    理智上知道她是在撒嬌,但他就是扛不住她的眼淚。

    「不要哭了……」

    他哄啊,抱啊,那柔軟嬌嫩的肌膚就在他眼前,她又整個人賴進他的懷裡,他手忙腳亂, 眼前一花,居然就把唇湊上去,親了幾口。

    「不疼了,不疼了……啊?」

    他的語氣像在哄孩子。

    他的目光卻是在憐惜心上人的眼淚。

    菊雨蝶好吃驚,眼睛圓睜,對他居然這樣膽大感到詫異。

    不過……感覺還不錯。

    她嘗到甜頭,笑得眼睛微瞇,變本加厲的偎進他的懷裡,眼淚已經不流了,卻怎麼也不肯離開他的身軀。

    蓿北殉只好緊緊摟著她,一下又一下的吹她的額頭。

    讓人百般憐惜的感覺,真是甜蜜至極。

    菊雨蝶根本離不開他了。

    他的胸膛寬闊溫暖,將她整個人都包圍住,這樣溫存的擁抱 ,她從來不曾感受過。

    比起赤裸裸的性事,這樣溫存的擁抱,心也羞澀。

    蓿北殉彷彿擁抱了她的心。

    她偎得緊,他也抱得緊。

    一整個時辰,兩個人就維持這副如膠似漆的樣子,膩得緊緊的,有幾個小心翼翼的吻落在額頭,落在臉頰,落在耳垂。

    菊雨蝶滿面通紅,粉嫩嫩的顏色,真是教人難以暫停動作。

    蓿北殉吻聽吻,讓懷裡的那張小臉越加嫣紅。

    「哎,北殉,雨蝶妹子沒有再為難你了吧?」大掌櫃問。

    「……是沒有。」

    「你的臉在紅什麼?」大掌櫃好奇怪的瞪著他,忽然揚起細眉,「該不會是……啊,你對雨蝶妹子……不對,那個…… 北殉,雨蝶妹子該不會是把你……」

    「什麼?」蓿北殉慌亂的摔了杯子,「我沒有吻她!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沒有?」大掌櫃冷哼一聲,「真的沒有嗎?」

    「沒有,沒有,沒有……」他幾乎是慘叫了。

    「雨蝶妹子也沒有扒了你的衣服嗎?」

    「沒有啦!沒有的事。」他用力揮手。

    大掌櫃專注而仔細的上下打量他,良久,咋了咋辭舌,露出可惜的表情。

    「看樣子,至多就是個吻個額啊臉的,權充前菜而已。」

    「啊?」

    她嘀咕得太小聲,蓿北殉聽不太清楚。

    不過,大掌櫃才不理會他。

    「應該用不著旁人推波助瀾,雨蝶妹子就很積極了……哎呀,這樣看來,準備紅豆飯的日子也差不多近了……是說,該怎麼哄這個男人吃紅豆飯?」

    大掌櫃瞪著蓿北殉,撇了撇了嘴角。

    「這種事情,讓雨蝶妹子自己煩惱就好了,是她的男人嘛! 」

    「你究竟在自言自語什麼?」

    蓿北殉只覺得渾身寒毛直豎,卻不明白這種不祥的預感是從哪裡來的。

    大掌櫃厭煩的瞧他一眼,冷哼一聲,扔下他獨自喝悶酒,自己出去招呼客人,並拔打算盤,看有多少金銀進帳了。

    因為總是收到菊雨蝶送的禮物,像是糕餅啊,紙筆啊,新奇的小玩具啊,野草園的孩子們花了幾天時間,把分別存起來的零碎花用全部集合起來,再跑去大街上的釵飾攤,買了一個材質一般,而繪上去的圖樣也略顯粗糙的木簪子。

    孩子們歡天喜地,用漂亮的碎布邊仔細的包好木簪子。

    兩個年長的男孩還率領一票小鬼頭到野地,摘了一大把鮮花,拿回來捆紮,擺弄許久。

    趕在接近黃昏時候,蓿北殉要出門前去三千閣之際,他們把準備好的禮物全塞進他的手裡。

    「要拿給金釵姐姐喔!」

    圍在蓿北殉的身邊,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大合唱,接著就把他們的大家長轟了出去。

    孩子們心情愉悅,等待著曉風姐姐回來陪伴他們。

    捧著花,懷裡揣著禮物,蓿北殉僵著一張臉走在街道上,路人們都流露出驚訝的目光,並在他北後小聲的碎嘴。

    妖美鮮花,配著美人,或者給俊俏公子捧著,也比較適當。

    蓿北殉長得高頭大馬,長相雖然堪稱俊挺,但實在是氣勢凶戾,這樣一副陽剛的模樣,卻捧著滿懷鮮花,走在大街上,怎麼看,怎麼突兀。

    無情緒的蓿北殉就這樣默默的穿越人群,踏進花街。

    金鈴聲輕搖慢晃的。

    姑娘們瞧見這個每天都會出現的凶戾男人,眼睛已經是亮晶晶的了,又瞧見他罕見的抱著鮮花,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不禁歡快的笑了起來,一個一個圍過來,巧手纖纖的,或者整理一下那束花,或者拿條絲帶多少裝飾一下,或者語氣清亮的教導他該怎麼獻花給那位幸運姑娘。

    蓿北殉這輩子活到現達一記得,第一次知道,這條花街裡的 姑娘們是這麼的團結一致。

    他忍住想要掩面歎息的衝動。

    終於,三千閣就在眼前了。

    因為一路上他不自覺的加快腳步,所以比平常來得更早一點,三千閣還沒有開門,他怔怔的望著緊閉的閣門,很是困擾。

    所幸正準備著見習雛兒透過小窗看見他的身影,知道他是金釵姑娘的客人,因此特別為他開了閣門,請他進來。

    蓿北殉迅速的踏了進去,低聲向見習雛兒道謝。

    雛兒臉兒紅紅,訥訥的說:「不用謝。」

    他覺得這小孩子啊,尤其是女孩,真是太可愛了。

    也因為他來得太早,在暮靄提前離開,菊雨蝶又大肆發揮了她的破壞力,於是當他敲了廂房門,看到奔來開門的菊雨蝶滿身狼狽,身後還拖著沒綁牢的腰帶時,忍不住笑出聲。

    菊雨蝶既羞又惱,「笑什麼?不許你笑!」

    「沒有嘛!沒有笑啊!」他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蓿北殉將手裡捧著的鮮花往她懷裡一塞,然後越過她,一路收拾、整理,由外而內的走進去。

    女子閨房當然不可以隨便進入,但是跟在他後面,看他俐落的收拾的菊雨蝶睜大眼睛,接著就趕著他繼續整理,於是這樣收啊收的,他就踏進她的內房。

    他一抬頭,看見那凌亂的床褥,堆滿書冊和軟枕的朱紅窗台,以及儼然梳妝到一半的梳妝台時,不禁怔住了。

    跟在他身後的菊雨蝶沒有提防到他會猛然頓時腳步,一時止不住勢子,就一頭撞了上去。

    蓿北殉嚇了一跳,急忙回頭。

    暈眩的菊雨蝶跌跌撞撞的被他彈開,跟著又跌向他的懷裡。

    於是一下子,溫香軟玉在懷。

    蓿北殉傻了。

    菊雨蝶昏了。

    在這混亂非常的一刻,他卻想起園裡孩子們的交代,從袖子裡拿出仔細包裹的禮物,一層層的翻開碎花布,露出裡面的木簪子。

    菊雨蝶很困惑,眨巴著眼睛,望著他的動作。

    蓿北殉很認真,眼也不敢多眨一下,手勢與其說是穩定,不如說是僵硬,把那木簪子插到她綰得有些松的髮髻裡。

    但是角度稍微偏了一點,又插得太裡面了一點。

    菊雨蝶微皺五官,更加偎進他的懷裡,試圖轉一下位置,以逃過被木簪子扎痛腦袋的下場。

    她偷偷的笑了。

    懷裡捧著的鮮花被她這麼一擠壓,前頭又有蓿北殉厚實的胸膛擋著,這下子進退不得,沒幾下就被擠壞了。

    「這花真香。」她歡快的撒嬌,嗓音甜甜軟軟的說。

    蓿北殉的身後就是菊雨蝶的閨房,但他懷裡又揉進了活色生香的菊雨蝶,退也退不得,進也進不得,他渾身僵硬,臉色青青白白。

    她噗哧一聲,大笑出聲。

    等腦袋緩過勁來,蓿北殉休息一下,擦了擦汗。

    菊雨蝶搬來美酒,甜食和下酒菜,又擺開棋盤,以安撫他備受驚嚇的心情。

    「要再來玩一次輸了就脫衣的遊戲嗎?」

    「啊?」他驚了一下。

    她拿起還熱騰騰的豆沙鬆糕,掰了一小塊,塞進他微張的嘴裡。

    遭受突襲,蓿北殉滿面通紅。

    菊雨蝶越發開心了,「這麼驚喜?北殉哥哥,你很想玩遊戲嗎?」

    「沒……才沒有……」

    蓿北殉狼狽的抹抹臉,自動自發的拿起豆沙鬆糕,放進嘴裡。

    菊雨蝶哼哼笑著,瞥他一眼, 「不玩嗎?北殉哥哥,你擔心被剝光?」

    他抿緊嘴巴,堅決不吃她這套。

    菊雨蝶瞧著他,「要是不玩脫衣遊戲,那就畫花臉吧!我叫人準備筆墨?」

    蓿北殉皺起眉頭,「浪費。」

    「哼。」她完全不給他面子, 「因為畫在北殉哥哥的臉上嘛 !」

    這下子,他困窘得紅了臉。

    菊雨蝶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他直勾勾的看著她,很是所惱。

    她手勢輕快的又掰了塊豆沙鬆糕,才想瞧準了他沒有防備,要突襲他的,卻猛然被他擒住,於是趕忙露出委屈的表情。

    被欺負了很多次的蓿北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慢慢的把唇湊過去,挑逗似的舔舐她手指尖上捏著的那點豆沙鬆糕。

    她非常不爭氣,臉龐瞬間紅透。

    他若無其事的擦擦手,也捏起一塊豆沙鬆糕,趁著她不注意,快狠準的塞向她的嘴巴。

    「哼!」

    可惜這種幼稚的遊戲,菊雨蝶和其他姑娘玩得再習慣不過了,順勢張大嘴,就吃了進去, 利牙還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頭,留下清晰的牙印。

    蓿北殉大敗而歸,臉色很僵。

    菊雨蝶大獲全勝,笑得歡快。

    她把嘴裡的豆沙鬆糕吞進肚子裡,又湊上去,舔了舔他手指上的牙印。

    他的臉頰泛紅,趕緊要收手。

    她不准他收,雙眼嬌嬌媚媚的睨著他,又輕輕的咬了他一口,這才放開他。

    蓿北殉猶豫了一會兒,遲疑的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長髮。

    菊雨蝶微閉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模樣非常的可人,而且嬌憨。

    他像是上了癮,反覆的撫摸著她。

    有一種柔和的氛圍流轉開來。

    慢慢的,他傾身,唇瓣碰觸她的,輕輕的含住,豆沙的甜味在舌渲染開來,她給予回應。

    親吻慢慢的加深了,舌尖輕吮,唇齒微咬。

    太過纏綿的深吻,他們用一種緩慢而悠然的姿態在進行。

    彼此的呼吸在纏繞,心跳的節奏一點一滴的同拍起來。

    菊雨蝶輕輕的哼了聲,蓿北殉發出深沉的呻吟。

    美妙至極的第一次。

    分開的時候,他們還是碰著對方的唇,根本捨不得離開。

    她那雙桃花眼是濕潤的,晶瑩的望著他。

    他專注的瞧著,忍不住俯首,又吻住她。

    她笑得眼兒微瞇,張開雙唇,毫不猶疑的迎合他!

    今天,人質抵押的一個時辰,他們只是像這樣不停的膩在一起。

    一手下棋子,一手捻著豆沙鬆糕,而唇瓣就是反反覆覆的,離不開對方的溫度。

    他和她就像傻瓜,分不開了。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3 PM

第六章

    親親秘密的接觸,在第一次的互動成功之後,要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難了。

    今日下午過後,陽光很大,天氣熱呼呼的,卻居然下起雨來,淋得閒散路人措手不及,個個喳呼著躲到屋簷下。

    蓿北殉提早從天香藥膳坊裡出來,看著明媚的太陽雨,彎彎的彩虹在雨幕裡若隱若現。

    他笑了,莫名的,心裡有些暖洋洋的。

    這個時候,如果雨蝶姑娘在身邊就好了。他感到惋惜的這樣想著。看到這麼可愛的彩虹,雨蝶姑娘一定很高興。

    蓿北殉望了望天色。

    這時辰還太早,也許雨蝶姑娘還在睡吧!

    但是,他想要快點見到她。

    儘管還在煩惱著,他的身體卻很服從心裡的渴求,筆直的走向花街。

    一路上,他還不忘要買點什麼過去拜訪。

    這是在捧著花束過去找菊雨蝶之後,得到她歡天喜地的表情,蓿北殉那時突然體會到為了心愛的美人昏頭轉向,不管什麼事都做得到的心情。

    為了可以再見到她笑得眼兒微瞇的可人神情,他養成了在攤子前東挑西選的習慣。

    菊雨蝶很明確的讓他知道,不論是一束野花,路上撿的一塊奇怪石頭,或是抓到的一隻蝴蝶,還是買來的便宜飾物,只要是他蓿北殉送的,她都會開心。

    因為,這代表了他對她的心意。

    為此,蓿北殉在挑選禮物的時候,更加慎重了。

    一手撐著傘,他在一個小小攤子前面佇立良久,彎著腰,仔細的比較選擇,微笑的尋找他想要的東西。

    當他直起身子時,一旁坦率的姑娘家想要對他表示好感,卻因為看到他靜靜望過來的目光和凶戾的臉龐而緩緩後退一步,並摀住小嘴,別開視線,當不知道了,他的微笑和溫柔是針對特定對象的。

    蓿北殉將精挑細選的禮物放進懷裡,想起喜歡的美人,不禁露出溫柔的微笑。

    邁步走向三千閣,他要去見心愛的金釵姑娘。

    在秋舞吟的廂房裡,菊雨蝶和她一起癱在床榻上,雛兒悅悅努力的搖扇子,可惜夏日炎炎,這樣一個小姑娘的勁道實在不夠,兩個金釵姑娘依然熱得頭暈目眩。

    「好了,好了,悅悅,停下吧!」菊雨蝶抬起手,按住小姑娘賣力揮動的小手,「你也很熱吧?去把桌上那井水冰鎮過的西瓜捧來吃。」

    「好。」雛兒悅悅嗓音稚嫩的應了一聲,立刻轉身跑開。

    秋舞吟茫然的望著窗外,太陽雨看起來多麼漂亮,一彎彩虹也很可人,但是究竟為什麼,下了雨還這麼熱?

    「我……我好想古二少爺……」她掩著臉,哀歎的說。

    一旁癱著的菊雨蝶用手肘攻擊她,「你不是想念他,而是想念他那間涼快通風的書房吧?」

    「古二少爺是冬天生的孩子,他身上總是涼涼的,不見汗水。小蝶,你都不曉得,摸起來有多舒服。」

    「那改天借來摸摸好了。」

    「不行!古二少爺是我的……」

    「那就不要炫耀你的男人有多好摸啊!」

    「可是……我好想古——少爺……」

    菊雨蝶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被她欺負的秋舞吟摀住臉,在榻上滾來滾去。

    「熱死了,不要亂動!」菊雨蝶粗魯的一巴掌打在她小巧的臀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秋舞吟尖叫一聲,滿面通紅,指控道:「小蝶,你好粗暴!」

    菊雨蝶啐了一口,「才摸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臉竟然紅成那樣……唉?你那個狐狸少爺沒有這樣摸過你嗎?嗯?」

    秋舞吟連脖子都紅了,訥訥的開口,「古二少爺才不會……不會像你這樣亂摸,他……他都很君子的。」

    「就你這個傻瓜說他是君子。」菊雨蝶才不吃他那套,「算了,反正你遲早要讓他吃干抹淨,打包帶走……大概也不出這一、兩年吧?」

    「小蝶,你真粗暴……」秋舞吟嗚嗚咽咽。

    懶得理會她,菊雨蝶翻個身,望著外頭的雨幕,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一截彩虹。

    窗台上,有一小灘的積水。

    那天上的一點虹影,倒映在積水之中,尾連著尾,彷彿雙生。

    菊雨蝶瞧著、看著,若有所思。

    秋舞吟滾啊滾的,又回到她的身邊。

    「小蝶,小蝶……」

    「做什麼?」

    「那個每天都來得高大男人啊……不就是你之前說過的那個蓿北殉嗎?他不是來和你搶暮靄的嗎?」

    「嗯……對啊……」菊雨蝶心不在焉的哼了聲,眼睛還是盯著一正一反的兩截虹影。

    秋舞吟伸出小手,戳了戳她的臉頰,「你之前不是還嚷著要欺負他?可是你好久沒有炫耀過怎麼戲弄他了。」

    「有很久嗎?」

    「很久了。」

    「嘖,日子有過得這麼快嗎?」

    「而且暮靄也常常不見蹤影,你要做壞事的話,記得跟閣主報備啊!不然給閣主逮到了,有你苦頭吃了。」

    「我才沒有做壞事……」菊雨蝶打了個冷顫。

    秋舞吟瞇起眼睛,聲音很輕柔、很模糊的說:「小蝶,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人了?」

    「是很喜歡……應該沒錯啦……唔?」菊雨蝶隨隨便便的回答,突然覺察自己好像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立刻閉上嘴巴。

    套出話來的秋舞吟咯咯笑著,滾向另一邊。

    菊雨蝶羞惱的抓起軟枕,就往她身上丟過去。

    打鬧慣了的秋舞吟才不會傻傻的讓她欺負,菊雨蝶丟一個,她就丟兩個,而且還狡猾的使用連環丟的戰術,菊雨蝶擋下了第一個,卻沒有提防到第二個,軟枕正中她的臉面。

    秋舞吟大獲全勝,笑得十分歡快。

    菊雨蝶把臉埋進軟枕裡,懶洋洋的,不再理睬她。

    沒多久,秋舞吟感到無聊,很自動的滾回來,膩在她的身邊。

    「小蝶,你真的喜歡上那個人啊?」

    「好像是……」菊雨蝶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點模糊。

    「你剛開始不是很討厭他嗎?」

    「沒有討厭過喔!」菊雨蝶微微露出臉,「雖然他打一開始就很凶暴,一副我誘拐他家閨女的蠢爹爹樣子,但是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他。」

    「你不是很生氣,要欺負他嗎?」

    「欺負了啊!每天都欺負呢!」菊雨蝶哼哼笑著。

    秋舞吟盯著他,「小蝶,你真的沒有討厭過他?」

    「沒有。」

    「那……你其實一開始就很喜歡他嗎?」

    「不是喜歡,是覺得很有趣。」菊雨蝶撐著臉,「看起來一臉凶暴的大男人,卻像母雞一樣護著小孩,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唔……」秋舞吟認真的聆聽,一副受教的摸樣。

    「他這人呢,喜歡小孩,很會做菜,下棋的時候眉頭都會皺得緊緊的……啊,還很會打掃,我的房間被他整理得乾乾淨淨,暮靄每次回來都會研究很久。」

    秋舞吟一語不發,聚精會神的聽她訴說。

    「而且他還很喜歡吃甜食,最有趣的就是一邊看他下棋,一邊餵他吃甜糕……他會緊皺眉頭的下棋,一吃到甜糕,就會把眉頭鬆開,我便趁這個時候下子,他馬上又會皺起眉頭……」

    「好好玩。」秋舞吟的眼睛亮了起來。

    菊雨蝶滿面得意,「很有意思吧?那個人啊,好可愛。」

    秋舞吟微笑的望著她,「我覺得啊,小蝶這樣很開心的說自己喜歡的人的樣子,也很可愛。」

    菊雨蝶愣了一下,驀然滿臉通紅,啐罵道:「你說這種話,都不害臊嗎?」

    秋舞吟笑得好燦爛,「哎呀,小蝶臉紅了……啊哈哈哈,小蝶好可愛,好可愛啊……哎呀,不要搔我癢,不要啦……」

    「你跟那個狐狸少爺學壞了。」菊雨蝶又羞又惱,整個人撲到秋舞吟的身上,拚命搔她癢。

    秋舞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滾來滾去。

    最後,兩個金釵姑娘互相絆手絆腳,一起跌到地上。

    「哎呦哎呦」的哀鳴聲,聽起來真的很可憐。

    暮靄踏進來,見到這一幕,感到好氣又好笑。

    雛兒悅悅因為閃得快,沒被她們兩個牽累,正在拍胸口收驚。

    菊雨蝶仰著臉,看到暮靄的衣裙,趕緊壓制住秋舞吟。

    「哎呀,小暮靄……唔?現在天色還早,你已經要去野草園了嗎?你最近跑得很勤呢!」

    「小—兒感冒了。他嫌熱,晚上不蓋被,肚子著了涼,還被蚊子叮得到處都腫紅包,又抓破皮……」暮靄的語氣帶著歎息,卻沒有厭煩。

    菊雨蝶搖了搖手,「那你快去吧!」

    「嗯。」暮靄點點頭,轉身要走開。

    突然,一個身穿暗紅色勁裝,面無表情的少女擋在她的面前。

    是十夜鶯。

    她朝暮靄點了下頭,權充招呼,然後看向菊雨蝶,輕聲稟告,「蓿公子來了,在閣外等著。姑娘要讓他進來嗎?」

    「咦?他這麼早就到了?天還沒黑呢!」菊雨蝶坐起身,湊向窗台。

    秋舞吟也跟著起身,湊過去偷看。

    底下有個撐傘的男人,靜靜的等著,不張揚,也不吵嚷,只是站在那裡。

    菊雨蝶怔怔的望著他,目光慢慢的有些迷濛。

    忽然,她反手拔下頭上的金色蝴蝶步搖,朝著他輕喊一聲。

    蓿北殉抬起頭。

    雨絲濛濛,朱紅窗台,美人亦朦朧。

    她將步搖扔了下去。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接住從天而降的金色花朵。

    菊雨蝶笑了,聲音如銀鈴。

    蓿北殉仰望著她,感覺心裡脹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如果她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會撲過去,緊緊抱住她不放。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已經將這個女子的一切牢牢的放在心底了。

    他是喜歡她的。

    這樣不可思議的情感,原來他也擁有著。

    蓿北殉握緊步搖,繼而極其珍惜的收入懷裡,貼著心口。

    這是他喜歡的女子給他的花朵,猶如她的分身。

    暮靄踏出三千閣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地面的積水斷斷續續的,範圍並不大,也不深,被太陽這麼照著,估計最多半個時辰也差不多要干了。

    離開前,她和蓿北殉打了個照面,輕輕點了下頭,沒有特別熱絡,也沒有任何的親近之意。

    反而是蓿北殉上前一步,端詳著她。

    「曉風,你瘦了,這樣奔波往返是不是太累了?」

    暮靄瞧了他一眼,「不會,只是天熱,吃不下。」

    「要照顧好身體。」摸了摸她的頭,他說出笨拙的叮嚀。

    她溫和的笑了笑,鄭重的點頭,朝他行了禮,然後退開,在三千閣派出的護衛護送下離去。

    蓿北殉仔仔細細的望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回頭,看見菊雨蝶斜倚在門邊,表情有些模糊。

    他走進一看,發現她正在微笑,隱含著懊惱。

    蓿北殉伸出手,有些不得要領的攬住她的肩膀,「怎麼了?」

    「你這麼疼惜曉風,我都要吃味了。」她低聲說道。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為什麼要吃味?我……我喜歡的……是你啊!」

    菊雨蝶輕笑出聲,嬌嗔的說:「真不害臊!你說你喜歡我,卻掛念著曉風,就算知道你只是擔心她的安危,我也是會吃味。」

    她解釋得很清楚,他卻聽得茫然。

    菊雨蝶看他一眼,冷哼一聲,「暮靄確實有些瘦了,不過大熱天的,她卻還要在外頭加件短褂,說是遮太陽。那樣一個小小的個兒,短褂一穿上去,連肚子都遮住了,我好怕她熱壞了。」

    這會兒蓿北殉聽懂了,馬上接口,「她的確穿得多了點,唔……」他頓住,像是想起什麼。

    菊雨蝶拉著他進到自己的廂房,就像第一次那樣,依靠著他的胸膛,把門落了閂。

    蓿北殉這回知道要伸出手,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怎麼?你剛才要說什麼?」

    他皺了皺眉,「曉風也是這樣的。明明是大熱天,她卻非要再罩上一件短褂,那衣服雖然用了很薄的料子,但其實是用來擋風的,所以要做得寬寬大大,一穿上去,她整個人都遮了一半。要擋太陽也是可以的,不過她幾乎都待在書房裡,實在不需要穿上那件短褂……」

    「女孩子的心思,很難懂吧?」菊雨蝶調笑的說。

    蓿北殉深深的點頭,十分認同。

    她用手肘輕輕撞他一下,「暮靄這時間到野草園,不是正好遇上孩子們讀書的時候嗎?」

    「那也不錯啊!教導孩子們的那個書生雖然不是什麼名師,但教書認真,也很有耐性,聽不懂就會反覆教,也不會責打孩子。」

    「你似乎有提過,他住得很近?」

    「嗯,說起來,他幾乎就住在野草園的後頭。野草園的後院是菜園,搭著幾層頗高的竹籬笆,翻過去就是那書生居住的小屋了,不過竹籬笆建得很高,又錯落好幾層,孩子們不會鑽過去。倒是兩邊都中了樹,枝啊葉的又纏在一起,小孩子頑皮,爬上樹之後,要跳到隔壁也是很快的。」

    菊雨蝶聽得很有興趣,「所以孩子們爬過去玩了?」

    「沒有。」蓿北殉笑了,「雖然上課讀書很乖,但是孩子們很難靜下來,整個白天都要和書生師傅面對面,他們可不想黃昏的玩耍時間也要見到書生。」

    「那樹很難爬嗎?」她似乎興致勃勃。

    他想了想,「應該不難,因為是斜著生長的,不是直直的往上,所以有一點坡度,只要抓緊樹幹,就算是你,也爬得上去。」

    菊雨蝶揚起眉頭,「什麼叫做『就算是我』?你覺得我不會爬樹嗎?」

    「呃……你爬過?」蓿北殉問得小心翼翼,又充滿懷疑。

    她惱火極了,用力跳到他的身上,雙手雙腳都纏住他。

    「你敢說我不會爬樹?你再說一遍!」

    他被她緊緊的纏著,覺得好笑,又緊張她會摔下來。

    兩個人打打鬧鬧,嬉笑玩耍,一路吵嚷到內室。

    接下來就是甜甜蜜蜜,加深感情的戀人時間。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4 PM

第七章

    起了個大早的菊雨蝶,想起今天是放假的日子,於是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思考著今天要做什麼事。

    這時,睡眼惺忪的暮靄有些跌跌撞撞的走進來。

    菊雨蝶好不驚訝,立刻起身。

    在野草園幫忙,陪伴孩子們,這是一件非常耗費力氣的差事,她總是擔心暮靄太累了,所以都會早早的趕著她去休息,又允許她睡得晚一點。

    現在這個時間,暮靄應該還在睡覺才對,怎麼會……

    暮靄走到床畔,「主子。」

    「小暮靄,你不多睡一會兒嗎?」菊雨蝶傻傻的問,微張小嘴,一臉吃驚,模樣很可愛,讓人很想乘隙偷捏她的鼻尖,作弄她。

    不過暮靄是品行善良的好孩子,不會做這種事,低垂眼睫,柔聲的說:「主子,下個假日,你要不要去野草園看看?」

    「啊?小暮靄,你希望我去一趟嗎?」

    「那裡的小孩們吵嚷著要看金釵姐姐。」

    「喔……」菊雨蝶恍然大悟,「嗯,那下次放假,就過去吧!」

    「嗯。」暮靄點點頭,搖搖晃晃,又轉過身子,作勢離去。

    「小……小暮靄,你一大早爬起來,就是要問我這件事?你可以睡到飽,晚上再跟我說。」菊雨蝶愣愣的開口。

    暮靄回頭,茫然的瞪著她,半晌,才又語音模糊的說:「主子,你今天放假,不是嗎?」

    「嗯,是啊!」

    「那……去游河,如何?」

    「我幹嘛要自己去游河?」

    即使睡眼惺忪,暮靄也能流暢的做出鄙視的表情,「我不是要主子自己去游河……蓿公子不是在天香藥膳坊做事嗎?主子走一趟,向他的東家把人借出來就好了……」

    「他還要工作。」菊雨蝶嘟起嘴巴。

    暮靄倒是滿不在乎,「妨礙人家濃情蜜意的人,會被馬踢。雖然是一句莫名其妙的俗語,不過知道這句話的人也不少。」

    菊雨蝶偏著頭思考,不得不承認這個主意令她心動。

    「說不定蓿公子也很期待主子去誘拐他。」暮靄似笑非笑的說。

    菊雨蝶的眼睛發亮。

    暮靄暼了她生氣勃勃的漂亮臉龐一眼,笑了笑,又踩著跌跌撞撞的搖晃步伐,走回她的侍女房。

    因為得了好主意,菊雨蝶迫不及待的跳下床,開始梳洗打扮更衣。

    呵呵,她要去勾引她的戀人。

    今天一踏進天香藥膳坊,蓿北殉就莫名的眼皮直跳。

    人家說,左跳吉,右跳災,可是他兩邊眼皮交替跳動……這是什麼意思?今天東家會決定幫他加薪,結果他卻失手燒了廚房嗎?

    蓿北殉並不是個迷信的人,但這種詭異的眼皮跳動,在第一時間刪除自己身體狀況不佳的猜測之後,好像也只剩下這類民間俗語的揣測了。

    懷抱著莫名的奇妙預感,他開始工作。

    一整個早上,廚房裡異常忙碌。

    聽小二說,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來用餐的客人特別多,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沒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

    大伙累壞了,掌櫃卻數錢數到眉開眼笑。

    蓿北殉估計今天報上的時候,東家也會像他這樣眉開眼笑。

    大概過了午時之後,人潮依然擁擠,廚房裡熱火朝天的忙碌著沒人有空稍微停下來吃飯,但是餓著肚子又難以繼續勞動,於是他趁著爐子上正燉著牛肉蔬菜濃湯的時候,捏了十幾個飯團,一個一個分發出去,讓工作中的夥伴能夠偷空啃個幾口,先墊墊肚子。

    一旁的大廚忙著擺弄尊貴客人的大宴,根本抽不出空,眼巴巴的瞧著蓿北殉分出去的飯團。

    好不容易,蓿北殉終於注意到不遠處那哀怨的視線,連忙抓個小學徒,要他暫時放下手邊學習的工作,捧著飯團到大廚的身邊,幫忙餵食。

    小學徒乖巧的奔過去。

    蓿北殉擦了擦汗,自己的肚子也餓得咕嚕叫,於是左手攪著大鍋裡的湯,右手拿著飯團,吃得狼吞虎嚥。

    就在這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外頭有了騷動。

    忽然,天香藥膳坊的一樓整個安靜無聲。

    乍然沒有聲音是一件很奇怪而且突兀的事情,於是二樓、三樓、四樓的人們也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慢慢的安靜下來。

    小二和侍者們交頭接耳,像不在傳遞什麼消息。

    好奇的客人們忍不住議論紛紛,私下打聽。

    「怎麼了?下面好像沒聲音了?」

    小二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像有個不得了的客人來了……」

    他回答得吞吞吐吐,模模糊糊,讓人更加好奇。

    於是陸陸續續有人探頭偷看,有人乾脆走下樓瞧個幾眼,不過大部分的人還是坐在座位上,埋頭猛吃,一邊豎起耳朵聆聽動靜。

    站在樓梯上的人像是忽然成了啞巴,悶聲不響。

    偷看的旁人更加好奇了,慢慢的聚焦在樓梯上。

    原本還能勉強忍耐的坐在位子上的人,眼看大伙眼巴巴的瞧著一樓,也按捺不住了,跟著奔過去,東擠西塞,硬是要看看一樓發生什麼事,這一看,也變成啞巴了。

    那樣一個難得一見的金釵美人,就這麼招搖的,泰然自若的,款擺著她一身夏裝,輕輕薄薄,飄飄蕩蕩,像朵盛開的扶桑花,華麗無雙的立在門口。

    勾著人心的一雙桃花眼,在眼尾染上金紅,她這麼往左一瞧,往右一望,整個一樓的客人們都跟著心旌動搖。

    金釵美人大駕光臨,傻了眼的小二卻不敢上前。

    掌櫃把算盤摔在地上,卻呆呆的,沒去彎身去撿。

    那風光出場的金釵美人朝著掌櫃嫣然一笑,居然彎下纖腰去撿算盤。

    所有的人順著她俯身,看見她豐盈雪白的前胸,又看見她挺翹的美臀,那腰身一彎一起,又軟又有勁,簡直是太香艷,太銷魂,太下飯了,吃得半飽的肚子又覺得飢餓。

    小二和掌櫃原本就很餓,這下子連腿都軟了。

    金釵美人卻像是渾然沒有發覺這場無聲無息的混亂騷動,伸直了臂膀,遞出算盤。

    掌櫃茫茫然,伸手接下算盤,指頭居然使不上力,真是太窩囊了。

    「哪。」金釵美人發話,嗓音嬌滴滴,甜甜軟軟,嗲嫩得渾然天成。

    在場的許多人因此鼻腔一陣發熱,鼻血慢慢的滾了下來。

    她轉動一雙桃花眼,暼向廚房,接著又望向掌櫃,柔聲的說:「蓿二廚在不在呀?」

    掌櫃先是覺得受寵若驚,然後腦袋一片空白,嘴巴幾次開合,居然發不出聲音,急得臉紅脖子粗。

    金釵美人瞧著掌櫃的窘態,噗哧笑出聲。

    她這麼一笑,猶如狂風刮過,眾人目眩神迷,昏了頭。

    「蓿北殉今天沒有當班嗎?」她看著最接近自己的小二,笑吟吟的問。

    小二畢竟年幼,心思單純,眨巴著眼睛,沒有迷惑太久,伶俐的回答,「蓿二廚今日有班。」

    「人在廚房裡嗎?」

    「是,在裡頭。」

    「瞧你額頭上都是汗,今天特別忙嗎?」

    「是,今日很忙,大伙喜歡吃這裡的食物,都來了。」小二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金釵美人感到愉快,掩著小嘴笑了,「能不能帶我去找蓿二廚?」

    「是可以……」小二有點困惑,「姑娘要找二廚辦宴席嗎?」

    「哎呀,」金釵美人露出燦爛的笑容,撒嬌的說:「我啊,是來找你們蓿二廚去鏡照河上談情說愛的。」

    眾人大吃一驚,合不攏嘴。

    和那個氣勢兇惡的蓿二廚?

    眼前的美人兒狐媚妖嬈,如此尤物,卻和那高頭大馬,不怒而威,凶戾恐怖的蓿二廚是一對戀人?

    眾人嘩然。

    金釵美人搖著裙擺,在小二的引路下,款款走進廚房。

    不多時,她又款款的走出來,白皙的小手牽著滿臉呆滯的蓿二廚的大掌。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了出去。

    可以想見,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鏡照河畔將人滿為患。

    說實話,蓿北殉直到上了河邊繫著的小舟,坐在位子上,發了很久的呆,都還有點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菊雨蝶笑吟吟的一手托腮,膩在他身邊,很感興趣的觀察著,這像只剛睡醒的大熊還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男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意識到現況?

    代替搖擼人的三千閣隨行護衛在小舟後頭安靜的搖櫓,奉行「看不到」、「聽不到」、「什麼都不知道」的三大守則,遵循金釵姑娘「沒有喊停,就不可以靠岸」的交代,小舟在河上輕搖慢晃。

    菊雨蝶忙碌的打開自己帶來的小包袱,拿出一壺熱茶、一盤子的豆沙餡餅,還有三大個裡頭夾進菜啊肉的飯團,頓時濃郁的香味撲鼻。

    蓿北殉畢竟是肚子餓了,很快就因為聞到香氣而回過神來,低頭看見飯團,伸手就要拿取。

    她連忙攔截他那隻大掌,用溫熱的巾子反覆擦拭,連指甲縫都清乾淨了,才允許他取食。

    「好吃嗎?」她眨巴著桃花眼,滿懷期待的看著他用餐,前傾的身子眼看就要落入他的懷裡。

    蓿北殉悶不吭聲,逕自吃飯團。

    香噴噴,有彈性,帶一點醋味的飯粒包裹著每一種餡料,在嘴裡咀嚼著的時候是非常好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飯團有部分是松的,一咬就散,又有一部分是密實的,咬下去,會連帶將旁邊的飯粒都扯過來,而內餡包成一團,雖然只想咬一口,但一塊肉上牽著菜葉就一併拉扯過來,於是又想說都咬了肉就連菜一起咬吧,但旁邊的木耳也跟著來湊熱鬧,可是嘴巴裡面已經滿了,實在咬不進去,於是就吃得有點狼狽。

    雖然手上拿著的確實是有模有樣的飯團,但是因為東散一塊,西掉一片,蓿北殉只得把整張臉都埋進去。

    咬了幾口之後,實在忍受不住這樣用嘴巴收拾善後的窘狀,他乾脆張大嘴巴,兩三下就把飯團吞進肚子裡。

    他的吃相實在是很捧場。

    菊雨蝶湊得更近了,雙眼亮晶晶,「好吃嗎?」

    蓿北殉暼了她一眼。

    雖然很多時候他都是個不解風情的鐵塊,但是她此刻這種滿懷期待,又得意又想掩飾的神情,他常常在廚房裡看到,尤其當大廚做出新的菜式,千方百計的哄著他試吃的時候,就會露出類似的表情。

    「很好吃。」他從容的點點頭。

    飯很香,肉很夠味,菜新鮮,所有的食材都很好吃。

    只可惜,包的技術實在不佳。

    不過這個時候他很識風情,知道不能說出口。

    菊雨蝶聽到了期待萬分的誇讚,露出燦爛的笑容,模樣十分美麗。

    看傻了眼的蓿北殉更加深刻的牢記,以後遇到這種狀況,絕對要說好話。

    她好開心,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北殉哥哥……」

    「啊?」

    「你今天有沒有想過我?」她笑得好可愛。

    蓿北殉忍耐了一下,實在說不出謊話,於是拐了個彎回答,「今天廚房裡很忙,大伙連飯都沒空吃……」

    「所以北殉哥哥忙著做菜,沒空想人家?」她問得甜蜜蜜。

    他嚥了口口水,掙扎很久,「嗯……」

    菊雨蝶伸出手,捧住他的雙頰,「認真工作的北殉哥哥真好看。」

    她到底是誇讚他?還是晚一點要欺負他?

    這句話透露出來的訊息,他的腦袋實在無法解讀,可是她看起來又不像是生氣,至少沒有刻意用嬌嗲的嗓音虐待他的耳朵,讓他噁心死。

    看著他忽青忽白的臉色,很明顯的是在煩惱,她忍了忍,卻沒能忍住,終於噗哧一笑。

    蓿北殉立刻知道自己大難不死,又逃過一劫。

    「那個……雨蝶……」他叫得很小聲,帶著一點彆扭。

    他喜歡這樣稱呼她,但又很害羞,而他也知道,她喜歡聽到他這樣帶著親密意味的呼喚。

    果然,她眼兒一亮,紅唇也嘟了起來,甜蜜蜜的親他一下。

    「什麼事?北殉哥哥。」

    同樣是「北殉哥哥」四個字,菊雨蝶就是能喊出萬種風情的聲音。

    天堂和地獄,其實都在同樣一句稱呼裡,就能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

    對於這不可思議的奇妙之處,蓿北殉一直心懷敬畏。

    「你把我帶出來……可是今天廚房裡很忙。」

    「嗯,我問過小二哥了。」

    「我不在的話,廚房裡的活兒……」

    「我請閣裡的大廚過來幫忙了。」菊雨蝶說得很輕快。

    蓿北殉不禁傻眼。

    「他一聽到要去天香藥膳坊幫忙,很有興趣呢!」

    「三千閣的大廚?」他瞇起眼睛,「我聽說三千閣的大廚,是不少地方搶著要的。」

    「嗯,你們那個大廚好像也是閣裡大廚的記名徒弟。」菊雨蝶偏著頭回想,「他一聽到要換成我們家的大廚過去幫忙,整個人都僵住了。」

    蓿北殉當下有點坐不太住,「我好想看……」

    「北殉哥哥……」她立刻瞇起桃花眼,嗓音又嗲又甜,又軟又嫩,還刻意拉長尾音。

    他的一顆心都快酥掉了,骨子整個僵硬。

    「我不……」他訥訥的開口,想要挽救。

    菊雨蝶原本溫柔的捧著他的臉頰的小手,現在正用溫柔的手勢和溫柔的力道,將他的臉頰肉當成麵團,不停的揉捏。

    於是,蓿北殉的面目扭曲得怪模怪樣。

    雖然不覺得痛,但是他的心裡壓力很大。

    她溫柔的擺弄他的臉面好一陣子之後,又輕輕軟軟的放開,接著笑吟吟的偎進他的懷裡。

    蓿北殉這次學乖了,快手快腳的把她摟得緊緊的,顯示出絕對不會離開她的堅決態度。

    菊雨蝶非常滿意。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這時間還很早……你有睡嗎?」

    「睡了一個時辰。」她比出一根指頭。

    「這樣哪裡會夠!」蓿北殉的眉頭緊皺。「是作惡夢?」

    「不是,人家就是睡不下去了嘛!」菊雨蝶笑得甜蜜蜜,「北殉哥哥,我一直有個疑問,你為什麼要辦野草園?」

    「我沒跟你提過嗎?」他擁著她,下巴靠在她的發旋上,「因為我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北殉哥哥嗎?」

    「嗯,我是孤兒。」蓿北殉語調平淡,沒有摻雜多餘的感情,「因為沒有任何領先的關係,年少的時候吃了很多苦,做過很多沒有辦法說出口的事。想要活下去,這大概是支撐我一路走過來的唯一念頭吧!」

    「嗯。」菊雨蝶輕輕應和。

    「一開始也只是暫時收容一、兩個孩子,後來就像人家說的,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雖然這樣比喻很奇怪,但是既然開了頭,接下來要繼續做也就不是很難了,而且慢慢的,小孩子也會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提供一間屋子而已,他們會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把你當爹看待嗎?」

    「我的年紀沒那麼大……」蓿北殉摸了摸鼻子,「不過,不可否認的,我很喜歡這樣的平淡日子。有一間屋子,有孩子,有棵橋子樹什麼的,還有水井,以及幾方菜園……這種日子是很不錯的。」

    「啊,我知道,北殉哥哥想要自己的『家』,對吧?」

    「嗯。」他閉上眼睛,「我想要一個可以歸去的地方。」

    菊雨蝶也合上眼,想像那個在蓿北殉的生命中佔了極大份量的夢境。她覺得,這個夢想真好。

    「北殉哥哥,你還不想娶妻嗎?」

    蓿北殉像是噎了一下,「我……還不敢想到這部分。」

    「人家不在你的夢想之中嗎?」菊雨蝶可沒有輕易放過的打算,問得直接而明白,沒有分毫的客氣。

    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分一寸的漲紅,嘴巴抿得緊緊的,像是打死也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他的手又把她牢牢的嵌在懷裡,半點不肯放鬆。

    真的很像是魏體老實,嘴巴卻彆扭的樣子……

    像個傻瓜一樣。

    菊雨蝶臉上的表情既得意又憐惜,還不時的竊笑。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噁心了好一陣子。

    突然,心裡話被掏了出來的蓿北殉才想到應該要反擊。

    「雨蝶,那你呢?」

    他問得有些僵硬,還有點孩子氣,聲音裡帶著不服輸的彆扭,以及一絲期待,再補上九分的不安。

    「這是秘密。」菊雨蝶哼哼的笑了。

    蓿北殉的額頭浮現青筋。

    感受到由後方籠罩而來的殺氣,她若無其事的撥了撥長髮,那柔柔細細、滑溜若錦緞的黑髮,像鞭子一樣揮打在他的臉上。

    這是報復。

    真是幼稚的手段。

    蓿北殉咬牙切齒,幾乎想掐死她。

    「雨蝶,說給我聽。」他鬧著,非得要聽她說出她的夢想,心理才會平衡。

    菊雨蝶轉了轉眼珠,「你想聽?」

    「嗯。」

    「很想聽?」

    「嗯。」

    「非常非常想聽?」

    「我要聽!」蓿北殉清晰的表達自己的意見。

    「那你的夢想裡有沒有我呀?」

    他張大嘴巴,那僅有一個字的發音卻卡在喉嚨裡,硬是說不出來。

    菊雨蝶毫不客氣的以手肘攻擊他。

    「有……」他終於虛弱的吐出一個音階。

    「哼哼,那人家就說給你聽。」她笑得志得意滿,臉上的表情教人想將她一把推進河裡,殺殺她的氣焰。

    要回答謝主隆恩嗎?蓿北殉有片刻這樣認真的思考。

    菊雨蝶扳著手指頭,開始說了。

    「我呢,要生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要當姐姐,這樣做弟弟的才可以保護她,等姐姐要出嫁的時候,弟弟就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跟在花轎後面跑,還要記得順便把新郎官痛打一頓。接著呢,人家想要養一隻大狗,塊頭要很大,性格要很溫馴、很可親,這樣的狗狗多可愛啊!還有,之前跟你提過了,我想要當賢淑能幹的好妻子,要把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照顧好,讓人家的相公可以放心的在外面打拼。我呢,要在家門口點盞燭火,讓辛苦奔波的相公可以在回到家裡時,感受到有人迎接他的溫暖感覺……」

    瞧她說得眉飛色舞,生動無比,蓿北殉整個人都沉進了她描述的世界裡,跟著她的語氣高高乎乎的旋轉。

    「所以呀,人家一直都很努力的在尋找人家想要的相公喔!」菊雨蝶做出這樣的結尾。

    嗯?

    蓿北殉愣了一下。

    她一直在努力尋找?

    是「一直在尋找」而不是「已經」尋找到了嗎?

    那他的地位到底是……

    他的表情呆滯,滿面困惑,臉色忽青忽白。

    菊雨蝶很容易就看懂了,知道他正陷入無盡循環的煩惱中,不禁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

    奉行著三不守則的護衛依然面無表情,假裝自己不存在。

    遠遠的河岸上,觀賞著金釵美人與兇惡男子甜甜蜜蜜相會實況的群眾,繼續捧場的追逐著他們。

    在某個程度上,經過這起事件之後,天香藥膳坊也打響了知名度。

    真是可喜可賀。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37 PM

第八章

    夏季的艷陽高照,午後的鏡照河上,河面閃閃發光,漂亮得不得了。

    不過在蓿北殉的眼裡,最漂亮的還是身邊的菊雨蝶。

    她容貌嬌媚,身姿妖嬈,纖纖十指不沾陽春水,卻肯為了他下廚捏飯團,煮熟茶,捧著豆沙餡餅來找他。

    他知道,她的夢境裡有他的存在。

    「雨蝶,雨蝶。」他喃喃念著她的名,非常憐愛。

    被他這樣呼喚著的菊雨蝶,雙眼發光,喜孜孜的。

    「北殉哥哥,你更喜歡人家了嗎?是吧?是吧?」

    「這……」蓿北殉困窘不已,小小聲的回答,話幾乎是含在嘴裡。

    菊雨蝶聽得模模糊糊,哪裡肯善罷甘休,非得要他再清楚回答一次。

    她才偎進他的懷裡,平靜的河面忽然起了震盪,當下她整個人撞向他厚實的胸膛。

    「好痛喔!」她嗚嗚咽咽,抬起頭,要討「痛痛快飛」的親親。

    蓿北殉微皺眉頭,緊緊摟住她。

    搖著小舟的三千閣護衛停止動作,伸手按住腰間的劍柄。

    攬麗的夏季午後,閃亮亮的鏡照河上,一邊談情一邊游河的氣氛,忽然轉變成警戒有人鬧事的殺氣騰騰。

    菊雨蝶眨巴著眼睛,被按在蓿北殉的懷裡,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到身後有人大喊出聲。

    「大膽賊人,還不趕快放開懷裡的小姐!」

    這一聲喊得義正詞嚴,卻讓小舟上的兩個男人聽得一臉茫然。

    菊雨蝶拚命想轉頭偷看,蓿北殉卻將她藏得好好的。

    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更是覺得無法容忍。

    「還不放開小姐嗎?你這賊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擄了人家姑娘,我已經告了官府,他們等會兒就派人來了。」

    蓿北殉臉色險惡,怒聲大喝,「你是何人?」

    充滿正義感的年輕公子搖著手中的摺扇,立在他那艘大畫舫的甲板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比自家畫舫小了許多的小舟。

    日頭如此攬亮,兩岸人潮洶湧,河面光點閃閃,天地的一切都在觀看他英雄救美的正義舉止,他頓時覺得熱血沸騰。

    他收起摺扇,伸出手,指著小舟上那強押著美人不放,面貌俊挺,卻氣勢凶戾的大男人,大聲喝斥,「你這賊人,沒看見小姐不願意和你同處一舟嗎?還不放手!」

    蓿北殉的額頭浮現青筋,忍耐了一下。

    「我再問一次,你是何人?」

    年輕公子鼻孔朝天,冷哼一聲,「本公子見小姐無辜遭人擄,前來救助,區區善舉而已,何必張揚姓名?」

    蓿北殉的臉部肌肉抽動一下。

    菊雨蝶不甘寂寞,故意煽風點火,「他說你強奪無辜弱女子啊,他看你面貌兇惡,虎背熊腰,一定不是好東西,所以率領家丁僕人,要來英雄救美喔!」

    意思是,蓿北殉看起來就是個惡人。

    「那你看起來像是無辜弱女子嗎?」蓿北殉咬牙切齒。

    菊雨蝶安安適適的窩他的懷裡,頭也不抬,「人家和你一比,又嬌小又柔弱,當然是被擄掠的可憐姑娘。」

    「嘖!」蓿北殉更加惱火,看向那名年輕公子,惡聲惡氣的說:「公子,你誤會了,我是和情投意合的姑娘來游河,反倒是你干擾了我們。」

    年輕公子聽到凶戾漢子這麼反駁,更覺得他是強詞奪理。

    「胡說八道!你如此兇惡,強按著人家姑娘,不讓她抬頭說話,還還是強擄?人家姑娘如此美好,又豈會跟你這等惡人在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懷裡的姑娘是個大美人。

    菊雨蝶豎起耳朵,心花怒放。

    「聽到沒有?人家是美好的姑娘喲!」

    蓿北殉齜牙咧嘴,「他只看到背影,如何判斷你是美人?」

    「哼哼,人家天生麗質,就算只看到背影,也知道人家是難得的大美人。」菊雨蝶喜孜孜的自誇。

    蓿北殉差點把她推進河裡,一了百了。

    「明明就是難得的禍水吧!」

    「就算是美人禍水,真正壞事的仍然是男人。」她明快的反駁。

    他們在小舟上乎聲鬥嘴,大畫舫上的年輕公子卻什麼也不知道,等了半晌,看蓿北殉沒有反應,忍不住跳腳了。

    「賊人!還不放開小姐,乖乖束手就擒嗎?」

    蓿北殉惡狠狠的瞪向他,流露出嚴厲與充滿怒氣的眼神,凶悍的氣勢一下子就壓倒了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的聲勢頓時矮了一截,踉蹌的退後兩步,話在嘴巴裡多滾了兩圈,卻還是倔著脾氣放話,「官……官爺很快就來了,容不了你放肆!」

    蓿北殉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敲了敲懷裡的菊雨蝶,「這人完全自說自話,溝通不了。」

    菊雨蝶冷哼一聲,「你指著人家的小暮靄說她是曉風的時候,也是自說自話,完全溝通不了啊!」

    「她本來就是曉風,你還要否認啊!」蓿北殉回答得理所當然。

    菊雨蝶立刻氣結,恨恨的咬了一口他的肚子,留下牙印。

    蓿北殉痛得身子一縮,按著她的背部的手也放開了。

    她又柔情蜜意的舔了兩下他脖子上紅紅的牙印,那舌尖輕吐的模樣,顯得非常情慾。

    他敏感的皮肉感受到那柔膩的滑動,不禁僵住。

    菊雨蝶輕哼一聲,將他推開,然後款款的轉過身子,臉兒微低。

    那長髮如瀑,金釵微蕩,身姿楚楚可憐,如此一個美人胚子,惹動多少正義之士甘願赴湯蹈火。

    年輕公子覺得剛才被那面色猙獰的惡人所撲滅的氣焰,又迅速的復甦,膽子也壯大了幾分。

    「姑娘,你別怕,本公子立刻就放了小舟將你接來這裡,待你安全了,再將那惡人扭送官府。」

    菊雨蝶輕輕抬起頭,美目滴溜溜的望向那年輕公子。

    被美人注目,確實是天大的享受。

    在品嚐情趣的程度上比蓿北殉好上太多的年輕公子,覺得自己真是做得太對了,看兩岸這麼多的行人都停下來,嗡嗡嗡的談論聲音此起彼落,想必都是在稱讚他的正義舉措吧!

    年輕公子優雅的伸出手,安撫的說:「本公子會在這裡等候姑娘,你別怕,等會兒就上來本公子的畫舫,本公子會保護你。」

    「多謝公子的好意。」菊雨蝶柔聲細語。

    「哈哈哈……只是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在意。」

    「但是……」她微微抬高聲音。

    年輕公子一愣,「但是什麼?」

    「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婿呢!」她淺淺笑著,也不過分的張揚,「雨蝶謝過公子的好意,公子年紀輕輕,已是一身正氣,想必前途無可限量。公子若不介意,改日請來三千閣一趟,雨蝶必定好生款待。」

    年輕公子完全傻住了。

    這無比美好的姑娘,竟是三千閣的金釵姐兒。

    那凶戾高大的漢子,竟然是金釵姐兒喜歡的男人。

    他率領家丁僕人,搭乘畫舫,前來拯救可憐無辜的遭擄姑娘,卻居然是打擾了人家甜甜蜜蜜的游河之行?

    年輕公子面色慘白,還不肯相信,「姑娘是受了脅迫吧?必定是那面貌兇惡的賊人強逼你這樣說的吧?姑娘,你只要輕輕點個頭,本公子一定會救你脫離險境……」

    「公子。」菊雨蝶這一聲呼喊,真是嬌柔無比,楚楚可憐,「公子如此憐惜,真讓雨蝶心喜。我這未婚夫婿,只是面惡而已,他待我百般柔情,不會辜負的……請公子安心。」

    「姑娘如此美好,未免太可惜……」

    「公子是遠遠看見我夫妻倆同乘一舟,擔心雨蝶遭受威脅,才趕緊來救我的吧?公子如此有心,雨蝶在此謝過,」她娉娉婷婷的行禮,「請務必來三千閣一趟,閣中姐妹必然好生款待。」

    「雨蝶姑娘……」

    聽她這麼柔聲的解釋,年輕公子的面子保住了,心情也好了,一揮摺扇,又是正義凜然的模樣,暗暗立定了必要前往三千閣拜訪的念頭。

    菊雨蝶笑吟吟,放在腰後的小手對著護衛擺了擺,示意他盡快離開。

    年輕公子立在甲板上,看著那艘載著美好的金釵姑娘的小舟流暢而迅速的遠去,很快就成了一個小點。

    菊雨蝶做足了她優雅嬌美的形象,等到那年輕公子的身影已經看不太清楚了,才坐下來,偎進蓿北殉的懷裡。

    他的臉色很僵。

    「……未婚夫婿?」

    「北殉哥哥,你不想娶人家嗎?」

    「不,當然不是……」

    「那你是不喜歡人家嗎?」

    「也……也不是……」

    「北殉哥哥,你既想娶人家,又喜歡人家,卻不是未婚夫婿嗎?」

    「呃……」

    事實上,蓿北殉已經被她的話繞得一團混亂了。

    菊雨蝶窩在他的懷裡,笑得好開心。

    未時才過不久,就下起了細雨。

    絲絲銀雨紛飛,遠觀很美,然而身在其中,小舟上又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就讓人很困擾了。

    菊雨蝶仰望天空,尋找著彩虹的蹤跡。

    蓿北殉倒也沒有顯現出慌亂感,從容的脫下外衣,罩在她的頭上,幫她遮擋雨絲。

    「靠岸吧!」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跟隨行護衛這樣說。

    霎時他覺得心裡酸酸疼疼,又是緊繃,又是惱火,還有些不是滋味,於是伸手撫著胸口,眉頭微蹙,想不明白怎麼突然不對勁。

    菊雨蝶看見他奇異的動作,眨巴了一下她那雙招蜂引蝶的桃花眼。

    「疼嗎?」

    「唔……」蓿北殉還是很困擾。

    他看著她專注的仰望他的眸子,忽然覺得沒有這麼不舒服了,可是隨行護衛搖櫓,小舟往前滑行,像是整個世界都在跟著水波搖晃,他又想起剛才她的笑容,她甜軟的嗓音不是在對他說話,心裡再次莫名的不痛快起來。

    這樣奇妙的反應,讓他覺得太驚異了。

    菊雨蝶望著他訝異的神情,眨了眨眼睛。

    「北殉哥哥,這裡……」她撫上他的心口,「疼嗎?」

    「嗯。」

    「怎麼了?」

    「我也不明白。」

    「這裡……好像突然抽了一下,又猛地糾了起來,有點苦苦的……」

    「什麼時候的事?」

    「剛才。」

    「剛才嗎?」

    「嗯,就是你對著別人笑的時候……」話聲慢慢的淡了,終於後知後覺的醒悟過來的蓿北殉,臉上又是錯愕又是尷尬,接著就是燒火似的通紅。

    菊雨蝶那張狐媚的臉蛋,笑得又愉快,又得意,又甜蜜蜜。

    「北殉哥哥知道要吃味了呢,人家好高興。」

    懷裡的美人對他撒嬌,享盡一切溫柔的蓿北殉,卻是羞臊得想跳進河裡。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彆扭心思。

    菊雨蝶才不管他那些苦惱糾結,捧住他的兩頰,紅唇湊了上去,連親幾下,百般的憐愛他。

    可憐蓿北殉臉皮單薄,這下子頭垂得根本抬不起來。

    她的笑容十分燦爛,柔聲說道:「北殉哥哥,人家今天放假不必急著趕回三千閣。」

    「所以你想去走走嗎?」

    她伸手攬住他的頸子,唇瓣貼近他的薄唇,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所以你要不要帶我去野草園走走?」

    「你願意去嗎?」他抽了一口氣。

    「那裡也是北殉哥哥的夢想吧!人家當然想去。」

    蓿北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那裡的確是我的夢想,你願意去的話,我很高興,真的。」

    「只要是和北殉哥哥有關的事情,人家都想知道。」

    「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給你聽。」

    菊雨蝶笑得瞇起桃花眼,「約好了喲!」

    「嗯,約好了。」

    「那我們就朝北殉哥哥的野草園前進吧!」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40 PM

第九章

    他們來到野草園的前院,身後襯著一道彎彎的彩虹。

    膚色雪白薄嫩一身困脂紅的衣裳,腰上綁著碎金描花的錦織寬腰帶,腳下踏著墊得食指高的繡鞋,那前乎後高的勢子,讓美人兒走起路來娉娉婷婷,無限風情。她眼尾有染金的紅,桃花兒的眼形,勾魂攝魄的,讓人一見就怦然心動。

    狐媚的美人兒身邊,是一手撐傘的高大男人。

    五官俊挺,那線條輪廓卻有凶戾之氣,教人望而生懼,不敢輕犯。

    然而男人撐傘,為美人兒擋雨,以自己的身軀,為美人兒遮風,那姿態是怎麼看,怎麼溫柔。

    充滿了衝突性,卻又有著奇異的和諧,直讓人忍不住驚歎,好一對搶盡風采的佳偶。

    而這樣的一對男女,卻站在收容孤兒的野草園裡,後頭還跟著一個沉默至極的隨行護衛,如此充滿話題性的畫面,會讓人直想猜測,是想來領養孩子呢?還是從小失散的親生兒女在這裡被找到了?

    如果是前者,是因為那漂亮女子無法生育嗎?如果是後者,那就是年少時有可歌可泣的坎坷情路,才讓這對佳偶不得不和兒女分離嗎?

    所以說,人幻想力還是很強大的。

    半掩的大門裡,探出一個年幼的小男孩的頭。

    「有陌生人來嗎?欸?蓿叔,你回來了啊!」

    「小一兒,你從學堂上溜出來的嗎?」蓿北殉嗓音低沉的問。

    小男孩心驚了一下,先是慌張的退後一步,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挺了挺小小的胸膛。

    「才沒有呢!今天師傅的課上到申時左右,接著就讓我們自己讀書。他有交代作業,我們正在裡面背書。」

    「那你怎麼跑出來了?」蓿北殉追問。

    小一兒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咕噥。「因為曉風姐姐出去買東西了,那天晚上就是因為我沒有看著姐姐,才讓姐姐不見的……我原本想跟著出去,可是姐姐不讓跟……我就想,要在這裡等姐姐回來,不然她又要不見了……」

    對於有著長姐地位的曉風,野草園的孩子們都是這樣依戀的。

    蓿北殉抿唇,一時之間沒有辦法吭聲。

    「不要擔心,你們的曉風姐姐會很安全的回來,雖然有點遲,但是一定會出現的,你們要耐心的等待。」菊雨蝶柔聲說道。

    她的嗓音軟軟嫩嫩,非常好聽,引得小一兒著迷。

    他黑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看到蓿北殉小心翼翼的把她護在懷裡,又看到她生得那麼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美麗,臉上笑吟吟的,很溫柔。

    「啊!你是金釵姐姐!」他脫口而出。

    「是呀!我叫菊雨蝶。」她掩著嘴笑了,模樣看起來很高興。

    小一兒興奮極了,立刻推開門,恭敬的喊道:「金釵姐姐,你好。」接著往外頭沖了兩步,像是要撲向她,卻又陡然鎖住,腦袋一偏,快速想了一下,又衝了回去,消失在屋內。

    不一會兒,開心又興奮的大嚷大叫迅速傳了開來。

    「大家快出來,金釵姐蛆來了!蓿叔把金釧姐姐帶回來了……」

    菊雨蝶好不驚異,沒想到自己竟然這樣深受期待。

    蓿北殉的臉色則是忽青忽自,有些著惱,考慮著是不是進應該趁孩子們衝出來之前,趕快把她帶走?

    她感覺到他攬著自己腰部的加重了力道,於是轉頭瞥他一眼,然後噗哧一笑,深信自己曉得他在想什麼。

    「讓小孩失望,不是當人家阿爹的人該做的事喔!」她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掌上,輕聲說道。

    蓿北殉繃緊了手臂肌肉,將她攬得更緊,然後苦惱著,究竟該往前踏進屋裡,還是往後逃出野草園?

    雖然他很苦惱,但還是立得很穩。

    菊雨蝶笑著握住他的手.然後就像今天午時將他帶出天香藥膳坊的廚房一樣,牽著他走進屋裡。

    進屋前.她微微偏著頭,目光越過了蓿北殉,望向隨行護衛。

    護衛會意,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隨即安靜的退下,等待他們再度出來的時候。

    菊雨蝶和蓿北殉一起進到屋裡,她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時,孩子們從裡面衝了出來,一看見菊雨蝶,急著停下腳步,但是後面的人來不及反應,壓了上去,很快的,大家跌成一團。

    菊雨蝶一直面帶微笑的著著。

    幾個孩子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瞄她,臉色泛紅,既羞怯又期待。

    她蹲下身子,用和孩子們差不多的高度說話,「我是菊雨蝶,也是你們的金釧姐姐。」

    孩子們好興奮,馬上圍在她身邊,爭著用手摸摸她。

    菊雨蝶悄悄的從袖子裡拿出一隻錦袋,趁著輪流擁抱孩子們的時候,將糖球放入他們的嘴裡。

    孩子們離開她的時候,就露出甜甜的笑容。

    因為角度的關係,蓿北殉沒有看見她喂孩子們吃糖,不禁露出懷疑的表情。

    等到她擁抱過所有的孩子,他立刻將他們趕回書房,把書生交代的作業完成之後,才可以再出來和她玩耍。

    孩子們嘟嘟嚷嚷,留戀不捨的離去。

    直到和她獨處,蓿北殉不解的問:「你是怎麼哄他們的?為什麼他們這麼聽話?」

    菊雨蝶露出神秘的笑容。

    突然,他聞到了甜甜的香味,隨即蹙起眉頭。

    她撲進他的懷裡,吻住他的嘴唇,當他下意識的張開嘴巴時,將一個清涼又甜蜜的東西送進他的嘴裡。

    「你餵他們吃糖球?」蓿北殉設有被女色迷惑,迅速的反應過來。

    菊雨蝶露出賊賊的笑容。

    「這是甜蜜的賄賂。」

    他好氣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以示薄懲。

    她捂著被捏紅的鼻頭,表情委屈又羞惱。

    三干閣的金釵姐兒怎麼可以被欺負?

    她手腳並用的攀在他身上,張嘴咬住他的鼻子。

    蓿北殉遭受突襲,根本來不及阻攔,吃痛的大叫一聲。

    復仇成功,菊雨蝶好不得意,笑著從他身上跳下來,大搖大擺的繞過他,逕自到裡頭游完。

    敗下陣來的蓿北殉,一臉苦悶的跟了上去。

    「暮靄,我的肚子有點疼,該不會是寶寶在踢吧?」曉風舉手報告。

    「是動到胎氣了吧?」暮靄頭也不回的說。

    「可是我覺得是寶寶吵著想要吃梅子糖。」曉風眨眨眼。

    「明明是你想吃。」暮靄露出鄙視的表情,看著那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曉風笑容滿面,耍賴的說:「你都要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就先繞到我這裡,把梅子糖給我之後,再回屋裡去嘛!」

    「我沒有要去買梅子糖。」

    「暮靄,你好小氣,你的主子怎麼容得了你這樣欺壓她?」曉風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

    暮靄好想拿剪刀剪斷她的舌頭,不過,當然沒那麼瘋狂,只是若有所思的歎口氣。

    「我總覺得蝶主子這幾天太歡快了。」

    「你家主子不是總是開開心心的嗎?」曉風倒覺得理所當然。

    「蝶主子她啊,把派出來找你的探子都收回去了。」暮靄瞪著肚子隆起的少女,「可是我聽說,那些探子沒有查出你的所在地。」

    「那不就是沒找到嗎?」曉風覺得莫名其妙,「你煩什麼?」

    「三千閣的探子會連一個沒有任何投靠地方的女孩子都找不到嗎?你也太看輕三千閣了。」暮靄彈了下她的額頭,」也許蝶主子不是要把你找出來,而是要弄明白我怎麼會和大掌櫃一搭一唱,把野草園的差事攬在身上。」

    「不是因為你同情蓿叔嗎?這理由很好啊!」曉風冷哼一聲。

    「非親非故的,有什麼好同情?何況我是進了青樓的人,這種誤認的事情,只要拿出賣身契,就一清二楚了。」暮靄瞪她一眼,沒好氣的說。

    聽她這麼說,曉風有些坐立難安。

    「那麼你家主子知道什麼了嗎?」

    「她什麼也沒提。」這才是暮靄最苦惱的事。「我說過了,蝶主子只是不懷疑我,卻不是好騙啊!」

    「暮靄……」曉風露出驚慌的神情,「你會挨罰嗎?」

    「要是被查出來是我暗中搞鬼,難免要讓蝶主子罰一下的。」暮靄抱頭哀歎。

    到底是會被迫當成換衣服的娃娃,不停的換穿各式新衣?還是會被迫著一個月都要幫蝶主子把下午的甜膩茶點吃掉?或者蝶主子又要遞給她整疊的艷情小說,逼著她寫感想?

    啊啊啊……她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哪裡能明瞭她那個心思險惡的蝶主子會想出多麼邪惡的法子來欺負她?

    但是雙胞胎姐姐未婚有孕,哭哭啼啼的跑來找她幫忙,她怎麼樣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她怎麼知道竟然會連累蝶主子被人指著鼻子,說她誘拐幼女,狠心的賣進青樓?

    雖然她也很支持蓿大人和蝶主子成就姻緣,就連紅花酒肆的大掌櫃也插手這件事,但是蝶主子的欺壓手段怎麼樣也不可能往大掌櫃那裡伸過去……

    暮靄好煩惱。

    她該不會小命難保吧?

    不要啊!

    趁著蓿北殉進入廚房,提早準備孩子們的晚餐,菊雨蝶閒逛似的走向有高大竹籬笆,以及樹木交纏的後院。

    小一兒跟在她的身後,扯了扯她的袖子。

    「哎呀,你背好書了嗎?」她小聲的問。

    「背好了。」小一兒也小小聲的回答。

    「那你找我做什麼?」

    小一兒湊到她的耳邊,「金釧姐姐,你知道曉風姐姐去哪裡了嗎?」

    附近幾個孩子也靠過來。

    兩個年長的男孩互看一眼,一個留在前頭把風,另一個也走過來。

    因為剛剛和孩子們一起玩鬧,菊雨蝶的身上沾滿了塵土、汗水和泥巴,不過她毫不在意,笑看著小一兒。

    「你不是說她去買東西了嗎?」

    小一兒有些不安,「那個曉風姐姐的確是很像曉風姐姐,可是她不是真的曉風姐姐。」

    「不過你們蓿叔說,她右邊耳垂下方也有曉風姐姐的那道傷痕啊!」

    「那個才不是傷痕。」小一兒露出委屈的神情,「曉風姐姐說那是胎記。」

    「是胎記啊!」菊雨蝶點點頭,自言自語,「原來如此,我還在想,暮靄什麼時候有那道白色傷疤?」

    「什麼是暮靄?」小一兒問。

    旁邊的孩子們騷動起來。

    「暮靄是我的侍女。」菊雨蝶笑吟吟的說。

    「侍女是什麼?」

    「是照顧我的人。」她表情認真的解釋,「沒有暮靄的話,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活下去。」

    如果是大人,大概很難相信她說的話,孩子們卻聽得很專注,也露出類似的認真表情。

    「沒有曉風姐姐,我們也活不下去。」

    「對啊!我們要曉風姐姐。」

    「金釵姐姐,你知道曉風姐姐在哪裡,對不對?」小一兒又問了一次。

    「你們的曉風姐姐在安全的地方,不過她現在不方便見你們。」菊雨蝶還是不肯正面回答。

    「那要等多久?」小一兒伸出十根手指頭。

    菊雨蝶失笑,彎下他的四根指頭。

    「還要這樣。」

    「這樣?」小一兒很困惑,「四天?」

    「不是」菊雨蝶搖搖頭,指著他豎起來的六根手指頭,「六個月。」

    「為什麼要這麼久?」

    「因為你們的曉風姐姐要生小寶寶呀!」她笑得天真可人。

    小一兒聽不太懂,其他年幼的孩子也聽不太懂,對他們來說,小寶寶不是生出來的,是送子鳥叼來的。

    那個年長的男孩卻臉色大變,流露出敵意。

    「你騙人!曉風姐姐還未許人呢!」

    「她許了,但是因為要保密,所以沒有說。」菊雨蝶毫無懼色,「你們喜歡曉風姐姐吧?即使她許了人卻沒有說,也沒有將她懷小寶寶的事告訴你們,也依然喜歡她吧?」

    年長的男孩瞪著她,「我們會保護曉風姐姐。」

    「那就要為她保密,然後等她回來。」菊雨蝶微微一笑,「你們喜歡曉風姐姐,也沒有欺負我家暮靄吧?」

    「你是說那個和曉風姐姐長得一樣的人?」年長的男孩問。

    「她是暮靄。」菊雨蝶糾正他。

    年長的男孩有點狼狽,遲疑了一會兒,「暮靄很好。」

    菊雨蝶對他的表情感到有興趣,「你臉紅了耶!這麼喜歡暮靄嗎?」

    「你胡說!」年長的男孩慌忙的抹了下臉。

    「我會幫你保密的。」菊雨蝶笑說。

    年長的男孩很尷尬,瞪著眼前的漂亮女人,又想到了暮靄那張柔婉中帶著冷淡的臉龐,很是困惑,明明是和曉風姐姐生得一模一樣的臉,卻有這樣天差地遠的氣質。

    她們是不同的人,孩子們都發現了,只有蓿叔還堅持己見,真搞不懂這種遲鈍的大人在想什麼?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菊雨蝶奇異的抓住了孩子們的心,並要他們保密。

    孩子們也相信她說的話,決定要保守秘密,大家一起等待曉風姐姐平安的回來。

    年長的男孩看著這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半晌,才吐出話,「謝謝你,金釵姐姐。」

    菊雨蝶但笑不語,摸了摸他的頭。

    閃避不及,年長的男孩臉頰瞬間泛紅,狼狽的跑開。

    這時,蓿北殉大聲呼喚開飯了。

    孩子們趕緊跑回去,用冰冰涼涼的井水將臉和手腳洗乾淨。

    蓿北殉沒有和他們一起用餐,把照顧孩子們的工作交給兩個大男孩,然後擦擦手,來到後院。

    夕陽餘暉中,他看見了菊雨蝶,她抬起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她大步上前,用不太熟練的動作爬樹。

    蓿北殉愣住了。

    她真的想爬樹嗎?

    「雨蝶。」

    聽到呼喚聲,菊雨蝶的反應很激烈,像是被撞見正在做壞事,手腳慌亂,險些從樹上倒栽下來。

    他趕忙跑上前,托住她懸在半空中的身子。

    「你在做什麼?」

    「爬樹啊!」她咬牙切齒的回答。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爬樹?」

    她想了想,「我想爬到樹上,看看有沒有鳥巢。」

    「就算要敷衍我,也請認真一點。」蓿北殉根本不相信她的說法。

    菊雨蝶毫無誠意的哼了一聲,才想裝腔作勢的認真敷衍他一下,卻忽然停下動作,骨碌碌的眼睛瞄著他。

    「北殉哥哥,你保證不生氣?」

    「嘎?」蓿北殉有點困惑。

    菊雨蝶不屈不饒,「快嘛!你保證不生氣、不衝動、不發出聲音,也不秋後算賬……總之,你不可以恨在心就對了。」

    「你找到想要的相公,決定捨棄我了,是嗎?」他的臉色有點古怪,語調傷心的問。

    她差點從上頭掉下來,「你在說什麼?」

    「不然你為什麼要我不可以懷恨在心?」他好委屈。

    菊雨蝶瞪著他好半響,「你發誓不找麻煩,我就把曉風姑娘的下落告訴你。」

    蓿北殉瞪大眼睛,「你知道曉風在哪裡?」

    「大概知道。」

    「為什麼是大概?」

    「因為我只是受到一點消息,再加上自己的猜測。」

    「什麼叫做……」

    「煩死了!你快點發誓,然後把我抱上去。」菊雨蝶惱火了,小腳還踹了他一下。

    遭受暴行的蓿北殉又驚又疑,在她的催促下,無法思考太久,於是鄭重的發誓,接著手腳利落的爬到樹上,並拉她一把,兩人並肩坐在樹幹上,透過濃密的枝葉,往下窺看,書生居住的小屋正好在視線範圍,只是一片漆黑,似乎沒有人。

    他一臉茫然,蠕動嘴唇,想要發問。

    菊雨蝶伸出手,摀住他的嘴巴。

    這時,底下傳來人聲。

    書生從外頭回來了。

    一名少女從小屋裡走出來,迎向他,兩人親密的手牽著手。

    少女有一張柔婉的臉龐,肚子微隆。

    她的容貌和失蹤的曉風幾乎一模一樣……

    不,她根本就是曉風。

    蓿北殉太驚訝了。

    而讓他更驚訝的是,另一名少女緊接著走出來。

    走在後而的少女,和曉風如同在照鏡子,面貌十分神似。

    她身上的衣飾,越看越眼熟……

    他記得暮靄身上穿的衣服樣式,是三千閣統一的雛兒裝扮。

    腰間懸著銀色匕首,因為太陽光折射,亮晃晃的。

    蓿北殉差點從樹上栽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他太震驚了。

    「唔……」菊雨蝶看得目不轉睛,「我以前私下問過你,關於曉風失蹤的時間,你也說了,她有留字條,還說她平日老師待在書房裡,全心照顧孩子們,對吧?」

    「沒錯。」

    「按理來說,這樣乖巧文靜的少女,接觸的人肯定不多。她既然很少外出,那麼離家的地點也不會太遠才對,再加上你曾經將野草園的擺設描述給我聽,我那時就覺得,搞不好曉風也知道可以從這裡爬到書生居住的小屋。而且她是在幫孩子們準備好晚飯之後才失蹤,所以應該不是被綁走,是她自己決定離開,孩子們在前面吃飯,她要離開,也只有後院可以走了,而後院唯一能離開的地方……」

    蓿北殉低頭,瞪著自己攀爬上來的地方。

    菊雨蝶輕輕的拍了下樹幹,「不就是這裡嗎?」

    「為什麼書生不告訴我?」

    「關於這一點,我原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猜測而已。」

    她其實是派出三千閣的探子去暗地訪查清楚了,而且還一路替暮靄他們遮掩,直到今天來到這裡,才剛爬上樹,就被他逮個正著。

    菊雨蝶假裝無辜,「不過我想,看她那肚子,恐怕不是離家之後才和書生在一起,而是因為有了身孕,肚子越來越大,就算穿著寬外褂也遮不住,她不走不行吧!」

    「她可以跟我說啊!」蓿北殉的心情很複雜。

    「這個嘛……北殉哥哥是個傻爹爹。」菊雨蝶意有所指的說。

    他一時之間沒有聽明白,愣愣的想了很久,眉頭越皺越緊。

    「曉風……怕我責怪她嗎?」

    「責怪是免不了的,她這徉勞師動眾,又讓一干人為她擔心,等她生完孩子,應該抓起來痛打屁股。」菊雨蝶哼哼笑著。

    「啊?她不是怕我責怪?」

    「北殉哥哥生得高頭大馬,一隻手大概就能握住那個無用書生的腦袋了吧?」

    她露出看好戲的表情,「要是直到自家閨女還沒許人,就先大肚子,當人家爹爹的北殉哥哥還不氣死嗎?」

    蓿北殉的臉色忽青忽白,說不出話。

    菊雨蝶忍不住噗嗤一笑,兀自呢喃,「不過,那書生恐怕也快哭了吧?能想出這種偷跑的法子,還能找到人幫忙掩護她,曉風姑娘絕對不是好欺負的。就算是我家暮靄,八成也是被牽連的。」

    他聽得不太清楚,勉強聽見幾個人名。

    她冷哼一聲,不跟他解釋。

    「唉,曉風的名聲啊……」

    蓿北殉這個做人家爹爹的人,發現自家閨女未婚先有身孕,忍不住露出難過又自責的表情。

    菊雨蝶捧住他的臉龐,想要安慰她,思考了一下,決定大方的把胸口借給他,讓他的臉埋進去。

    這樣的對待實在是至高無上的享受,可憐蓿北殉卻幾乎要被悶死,臉色漲得通紅,雙手緊攬著她的纖腰。

    他決定了,在動手痛揍書生之前,要先告訴柔弱的曉風,不要擔心,安心的待產,一切有蓿叔在。

    突然,他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暮靄也知道這件事,卻還幫著她?」

    哎呀,真糟,他追究起來了……

    菊雨蝶暗暗咋舌。

    「我記得大掌櫃也一直幫忙說話……難不成她們串通好了?」

    「哎,誰知道呢!」她想要隨口帶過去。

    「而且先提出條件交換的人也是大掌櫃,暮靄還說給她幾個月的時間……這樣想起來,分明從一開始就是陷阱。」說到後來,蓿北殉已經咬牙切齒。

    菊雨蝶掩住臉。

    雖然她也算是被牽連的受害者,但是事情進行到半,她就從閣裡派出的探子口中瞭解事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她才會這麼配合,轉移蓿北殉的注意力……

    如果真的要追究,她也是共犯。

    「北殉哥哥,你跟我也是拜這件鳥籠事所賜,才能每日相見呀!」她兩眼水汪汪的望著他,「莫不是北殉哥哥後悔與人家結緣?」

    這一招打得蓿北殉措手不及,當下愣住。

    「我……我怎麼會……」

    他冷汗直流,想著該如何自圓其說。

    盛夏,日落確實比較遲。

    兩人藏身在枝葉之間,但是菊雨蝶頭髮上的釵飾明亮,略微招搖,便折射陽光,閃閃發亮,非常顯眼。

    暮靄很快便注意到了。

    她瞇起眼睛,心生懷疑。

    而夏季的風,實在也是刮得又高又遠。

    菊雨蝶身上的香味,被風帶得四散。

    那香味,暮靄怎麼樣也不會錯認。

    她臉色蒼白,忍不住伸出手掩住臉,低聲哀號。

    「我的老天爺啊……」

    暮靄認命的放下手,瞥了眼曉風的肚子,又看看無辜的書生,皺了皺臉,決定在曉風平安生產之前,先將責任擔下來。

    這個人情,等曉風生完孩子,她絕對要讓曉風連本帶利的償還。

    她默默的朝著野草園的方向前進。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41 PM

第十章

    蓿北殉和菊雨蝶回到地面,站在樹下。

    他一手緊摟著她的腰,好像害怕她會逃跑。

    暮靄來到後院時,看見蓿北殉伸手擁著菊雨蝶,菊雨蝶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一人低頭,一人抬頭,說話的聲音輕輕細細,都露出溫柔的笑容。

    好一對情投意合的佳偶!

    暮靄來到菊雨蝶的面前,仰望著她。

    「主子。」

    「暮靄,你回來啦!」菊雨蝶歡天喜地,當下拋開蓿北殉,雙手一張,緊緊抱住暮靄,拚命的撒嬌,「人家今天格外想你,真是一個下午不見,如隔三秋……」

    暮靄愣了一下,臉頰微微泛紅,笑說:「主子說這種話,若是傳出去,真是丟閣主的臉面。」

    「人家想你嘛!」菊雨蝶噘起嘴巴,無比嬌媚。

    可惜這招對緊張萬分的暮靄沒有效。

    「你怎麼提早來了?」蝶主子應該是下次放假才來到這裡,卻在今日就來了。

    「你不是應該還在鏡照河上玩得開開心心嗎?」

    「可是北殉哥哥說他想我來野草園。」菊雨蝶面不改色,將責任全推到蓿北殉的身上。

    蓿北殉一愣,剛好對上暮靄的目光。

    「曉風姐姐深受蓿大人的照顧,暮靄感激萬分。」她的臉部線條緊繃,顯得僵硬。

    蓿北殉慌得手足無措。

    他聽到什麼?

    「你剛才說什麼?」

    「曉風與我是雙胞胎姐妹。」暮靄聲音平平的說:「根據民俗,雙胞胎是不祥的,因此姐姐一生下來就轉送他人,卻沒有被好好對待,流落街頭,直到遇上蓿大人你之後,才獲得很好的照顧。」

    「你……你說你和曉風是雙胞胎姐妹?你被留下來,又為什麼會落入青樓?」

    蓿北殉滿是困惑。

    「家母早逝,」暮靄的聲音裡有一絲困擾,「繼父寵愛獨子,為了獨子的花用,決定將我賣給人口販子,繼兄卻與人口販子合謀,將原本應該要進大戶人家做婢女的我賣到青樓裡,如此一來,可以得到比較多的錢。」

    蓿北殉聽得目瞪口呆。

    眼前的女孩明明是個活人,嬌小柔婉又明事理,卻被當成貨物一般賣來賣去,無論是她的繼父還是繼兄,都不將她當人看啊!

    他惱火起來,更加憐惜她。

    「你……你找到這裡來,是想和曉風相認?」

    他很激動,暮靄卻有些羞澀。

    「本來是沒有打算與她相認的,我只想遠遠的看姐姐一眼,可是被姐姐發現了,之後就被她追問出來……」

    「所以你們早就相認了嗎?」他一臉茫然。

    「是啊!」暮靄好不彆扭,「但是生活的環境差異太大了,與其說有親人的感覺,不如說更像朋友……所以只是固定有書信往來。」

    「書信往來嗎?」他很困惑。

    「幾個月前,姐姐寫信告訴我,她和教書的師傅情投意合。」暮靄的聲音小小的,「我那時還以為姐姐只是動了感情,沒想到她緊接著就有了身孕……」

    「所以你們聯手……」

    「不是的,一開始姐姐只是想去教書的師傅那裡躲個幾天,沒有想過要離開這麼久。」暮靄連連搖頭,「後來蓿大人找到蝶主子這裡,我……我只好順勢反應,沒想到大掌櫃也來湊熱鬧,結……結果就變成這樣……」

    蓿北殉瞧她嬌嬌弱弱的,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覺得她委屈又可憐。

    「我沒有怪你,暮靄,乖哦,不要怕。」他結結巴巴的安慰道,「你是為了就近照顧曉風,才來野草園幫忙的吧?」

    「嗯……我也想知道姐姐在這裡生活的情形……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姐姐,進三千閣之前,我許了願望,想要找到姐姐,確認她平安無事,閣主為我實現了這個願望,讓我知道姐姐在這裡生活……」她低垂著頭,楚楚可憐,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菊雨蝶一直擁著暮靄,用臉頰輕輕的蹭了蹭她。

    暮靄緩慢的抬起小手,抓住菊雨蝶的手臂,這一抓,就沒有再放開。

    她們相依偎的模樣,讓蓿北殉看了覺得揪心。

    「蓿大人,你罰我吧!請不要責怪姐姐……」暮靄嗚嗚咽咽,我見猶憐。

    「我沒有生你的氣……暮靄,不要哭,乖乖哦,好乖。」蓿北殉拚命的安撫她,慌得手忙腳亂。

    「謝謝蓿大人。」暮靄用小手抹著臉,整個人偎進菊雨蝶的懷裡。

    背對著感動萬分的蓿北殉,菊雨蝶不禁偷笑。

    她聽得清清楚楚,暮靄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確實非常狡猾,暗中稱讚暮靄深得她的真傳。

    經過這件事,蓿北殉對暮靄心疼得不得了。

    至於之後,等到曉風生產完畢,坐完月子,抱著新生兒,牽著書生,出現在蓿北殉的面前,蓿北殉先是抱抱孩子,又瞪了書生幾眼,摟著把曉風小心的抓起來,按在膝蓋上,舉起大掌,痛打她的屁股。

    嗚嗚哭泣的曉風,怎麼也不相信,向來疼她疼得不得了的蓿叔,竟然會打她的屁股!

    而且,為什麼她挨揍,身為幫兇的暮靄卻得到蓿叔的寵愛?

    曉風苦惱了許久,始終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那天晚上,蓿北殉和菊雨蝶回到三千閣。

    暮靄留在野草園裡陪伴孩子們,並在那裡睡覺。

    至於蓿北殉,暮靄估計著,他今晚說不定也回不來了,不管是出自什麼原因,蝶主子會留他過夜吧!

    於是她心安理得的將大門落了閂,乾脆的斷絕了他可能逃回來的進門機會。

    蓿北殉則是心情混亂,就算菊雨蝶吩咐小廝帶他去清洗身體,梳理乾淨了才回到她的廂房,再換她去梳洗打理,等她回來時,他還坐在床榻上,一臉沉思。

    菊雨蝶擦著半干的頭髮,在他的身邊坐下。

    他已經習慣她的體溫,自動伸手攬住她。

    他沒吭聲,她也沒有開口,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逕自看書。

    蓿北殉緊緊擁著她,下意識的蹭了蹭她的臉頰。

    「怎麼啦?」菊雨蝶愛憐的輕聲詢問。

    「女孩子……真是複雜……」

    「嗯?」她笑了起來,「男人心也很複雜呀!哎呀,你受到打擊了嗎?」

    「我不明白,曉風怎麼會和書生師傅……」

    她摸了摸他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瓜子,「這個嘛……也許書生師傅也是很喜歡曉風的,喜歡到難以自拔。」

    「曉風明明就還是個孩子。」他小聲反駁。

    菊雨蝶也不惱怒,噗哧一笑,「好吧!說不定這是曉風的主意,就讓那麼一大群孩子對她死心塌地,曉風也不是個簡單的女孩……也許她是日久生情,喜歡上書生師傅,於是和他在一起,結果又不小心有了孩子。」

    她說得好像合乎常理,又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只有菊雨蝶自己知道,八成連那書生都是心甘情願的受害者啊!

    不過這種險惡的女人心,不必讓心地單純的蓿北殉知道。

    「你說的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他被唬弄過去,悶悶的說。

    他那像是小孩子鬧脾氣的彆扭樣子,讓她喜歡極了,忍不住一再摸他的頭。

    他也乖乖的讓她摸,甚至閉上眼睛,彷彿非常享受。

    菊雨蝶摸呀摸的,一時忍不住,嘴唇就湊了上去。

    蓿北殉原本是被動的讓她親吻,可是她那柔軟的紅唇實在太過香甜,引誘得他按耐不住,主動密密的吻住她。

    兩個人纏綿甜蜜了好一會兒,直到她氣喘吁吁的推開他。

    他一臉茫然,不曉得為什麼突然和她分開,嘴巴微張,那因為熱吻而紅腫 的雙唇非常性感,讓人好想咬一口。

    菊雨蝶暈頭轉向的瞪著他,忍了又忍,終究沒有忍住,再次撲上去。咬住他的唇,反覆的舔吻著,同時逸出甜膩又充滿情慾的嬌吟。

    蓿北殉擁住她,輕輕撫摸她微涼的身軀。

    這個女人,總是帶著甜美的酒香,以及轟然大雨般的氣勢,將他迷得團團轉,永遠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得隨著她到處闖蕩。

    她是一隻美麗的蝶。

    蓿北殉好不容易才讓她願意棲息在他的掌心裡,收起翅膀。

    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深怕一不留意就捏死她,又怕一個不注意讓她飛走,再也抓不回來。

    所幸,這只蝶是愛著他的。

    因此她總會回來,帶著陽光般的笑容,大雨般的氣息,以及滿身酒香,無比狐媚的攀住他,在他身上撒嬌,然後用嗲嫩的嗓音甜甜蜜蜜的喊他的名字。

    北殉……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能這樣悅耳。

    因為是從她口中喊出來的,所以格外的好聽。

    每一次聽到她的呼喚,他都更喜歡她一點,那種喜歡累積得越來越深,他就越來越放不開她。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由她的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想必也會和她一樣甜美可人。

    「雨蝶……」

    「嗯?」

    「嫁給我,好不好?」

    菊雨蝶居然還考慮了一下,「嗯……那麼婚宴用的酒,可以拜託紅花酒肆提供嗎?」

    「你真的這麼喜歡紅花酒肆的酒?」

    「那是我今生的最愛。」

    「那我呢?」他很吃味。

    「你?你是人家獨一無二,絕無僅有,日也思,夜也想,最想共度今生的北殉哥哥呀!」她捧住他的臉,說出噁心至極的話。

    蓿北殉笑得很開心,連親她好幾下,同時暗忖著,他要盡快準備聘禮,迎娶她過門。

    菊雨蝶也暗暗盤算著,藉著曉風這件事,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敲大掌櫃的竹槓,說不定以後三千閣都可以分到紅花酒肆的稀量美酒,閣主一定會很開心吧?

    閣主開心了,她搞不好就能順利的出嫁。

    突然,她想到還被藏在閣裡,隔著一道閣門,與未婚夫婿大眼瞪小眼的幾位姐妹,不禁竄過一陣惡寒。

    老天爺!請讓我順利的嫁給北殉哥哥吧!她小心翼翼的祈求。

    然後,她的身體非常老實的和他滾在一起,難分難捨。

    當然,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把紅花酒肆的東家吞吃入腹,還打包帶走了。

    夏季的夜風吹進屋裡,床榻上相擁著睡著的一對戀人,四肢交纏的樣子真是很甜蜜,可惜被子已經被踢到地上,小肚子讓夜風吹得涼涼的,想必到了明天一早,就要著涼了吧!

    天上亮晃晃的明月非常風涼的看好戲,等著明晚看見他們一人分一床,可憐兮兮的擤鼻子兼咳嗽的倒霉樣子。

    [尾聲]

    在那甜蜜蜜的一夜過後,又過了半個月。

    兩人依然在菊雨蝶放假的日子相約,逛街、游河、拌嘴、吵架,相處得順利得不得了,簡直要刺痛旁人的眼睛。

    沒有放假的日子,菊雨蝶依舊睡到天色都要暗了,才肯起身。

    暮靄趴在她的床沿,睡得很沉。

    菊雨蝶睜開眼睛,浮現的第一個想法是,今天有約了什麼客人?緊接著,她想起了蓿北殉。

    「也不知道野草園裡的孩子乖不乖?」

    她這才注意到身邊的暮靄,搖了搖她的手臂,輕聲喊著要她起身,接著讓渴睡的暮靄到自己的床上躺著睡。

    暮靄已經很少去野草園幫忙,不過依然過著忙碌的生活,因為她的主子是個闖禍精,總是讓她忙得團團轉。

    所幸現在有蓿北殉幫忙照顧這個老是闖禍的女人,暮靄偶爾還是能偷空休息一下。

    菊雨蝶自行梳洗妥當,打開門,溜到隔壁廂房。

    「舞吟?你在做什麼?呃?」

    她歡欣的喊叫戛然而止,尷尬的哼了一聲。

    閣主艷娘似笑非笑的瞧著她。

    「雨蝶,你今天不是有客人嗎?怎麼還沒有梳妝打扮?」

    「我立刻就去,立刻就去……」菊雨蝶一邊點頭,一邊往後退,腳下卻絆到了門檻,差點摔了出去。

    一雙手適時的扶住她的腰。

    「退得這麼急,這不是絆到腳了嗎?」梅晴予嗓音柔軟的說。

    「多謝晴予姐姐。」菊雨蝶全身冒冷汗。

    「雨蝶妹妹今天有客人,你那未婚夫婿要是吃味了,妹妹怎麼答他好呢?」梅晴予問得委婉,溫柔的彷彿能掐出水。

    「是呢。要哄好久……」菊雨蝶先是用力點頭,隨即又醒悟過來,猛力的搖頭,笑容僵住,「哎,哪……哪有啊?什麼未婚夫婿……」

    「沒有嗎?」瞧著她睜眼說瞎話,閣主挑起,眉頭,「前陣子在鏡照河上,你不是指著一個男人,說那是你的未婚夫婿嗎?這消息傳得滿城皆知,唯獨三千閣的姐妹一頭霧水, 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菊雨蝶的臉色刷白,眼見她煩惱許久,始終開不了口的秘密,被閣主揭了開來,乾脆豁出去了,猛地閉上眼睛。

    「閣主,你饒了人家吧!人家是不曉得該怎麼跟你說……」

    「情投意合,有什麼不能說?」

    「沒有貢品,哪裡能說?」這句話她含在嘴裡,說得不清不楚。

    閣主耳尖,聽得清清楚楚,冷哼一聲,「舞吟跟我說,你為了你那未婚夫婿,連身邊的雛兒都借出去了?」

    菊雨蝶可憐兮兮的嗚咽出聲,含淚的眉目瞥向縮在角落,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秋舞吟。

    「這其實有著複雜的原因……」她含糊的說。

    「多複雜呢?」閣主問得閒涼,「你和你那未婚夫婿,讓暮靄和她姐姐曉風聯手瞞騙得團團轉,惹出了條件交換,有和你那未婚夫婿日久生情,柴米油鹽的小願望把你迷得暈頭轉向,甚至私定終身,也不讓閣裡知道,還得我聽膩了謠言,親自來舞吟這裡旁敲側擊,才曉得招惹了這起『禍事』。」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

    菊雨蝶的頭低垂得不能再低了。

    對於搶走三千閣的金釵姐兒的男人,護短的閣主總是恨恨的以「禍事」稱呼他們。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菊雨蝶,最懼怕、最敬畏的,還是自家的閣主,也因為知道幾位姐妹都先後嫁了出去,或者許了人家,閣主對於最後幾位還待在閣裡的金釵姑娘,管束得越發嚴格。

    這下子被逮到自己私定終身,閣主可惱火了。

    菊雨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伸手摀住臉。

    「紅花酒肆的大掌櫃姐姐也有插手,閣主,你就把酒肆裡的限量美酒都搜刮走吧!大掌櫃姐姐要是不交出酒,就讓北殉哥哥攔在門口,嚇怕酒客們……」

    秋舞吟迫於閣主的威儀,將菊雨蝶賣了,菊雨蝶這下子捂著臉,哭哭啼啼的把紅花酒肆上上下下,連同未婚夫婿都賣了。

    「手拿開,你想悶死自己嗎?」閣主哼道。

    菊雨蝶加緊努力,多流了兩條淚痕,才慢吞吞的放下手。

    閣主瞪著她哭成了花貓似的小臉,「都多大的一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得這麼臭,你是吃準了只要裝得可憐,我就不會罰你嗎?」

    「嗚咿……」菊雨蝶心虛得不得了,哭得更加慘烈。

    閣主歎了口氣,「雨蝶,你是認準那禍事了?」

    菊雨蝶偷瞄著閣主的臉色,小心的回答,「認準了,絕無二心。」

    「那人可是真心誠意?」

    「絕對真心誠意!」菊雨蝶說得斬釘截鐵,擺明了如果蓿北殉敢有分毫的虛假畏縮,她就先了結這禍事。

    一旁的梅晴予掩著嘴,把笑意吞回肚子裡。

    閣主嚴厲的臉色稍微緩和下來,「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若是不准你嫁,也太不合乎情理……」

    霎時,菊雨蝶露出喜色。

    閣主的目光掃了過來,慢慢的補充說明,「你就瞧著看什麼時候閣裡的姐妹,例如你晴予姐姐、搖蕊姐姐,她們要出閣了,你也一併去了吧!」

    「咦?」

    那她不就要等很久才能出閣嗎?

    菊雨蝶失聲慘叫。

    閣主冷笑,從容的走出廂房。

    梅晴予摸了摸菊雨蝶的頭,安慰幾句,讓她一頭撞進懷裡嗚嗚哭了兩聲,接著也邁步離開。

    房裡剩下縮在角落的秋舞吟,和哭成花貓臉的菊雨蝶,兩人大眼瞪小眼。

    超級想嫁人的菊雨蝶只好飛撲向秋舞吟,和她打成一團,藉以洩恨。

    「我想趕緊嫁人生孩子呀!」

    她的怒吼聲,真是充滿了悲憤。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8-4 08:44 PM

後記 練霓彩

    繼上一本的關於愛看漫畫的二三事(咦?是這樣嗎?),又到了與各位美人帥哥見面的時間了。

    這次河童裡小報要透露作者練仔的瑣碎二三事……(不能講點別的嗎?「咳,畢竟是作者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少賞個面子,知道了可以欺壓的情報,也好方便日後壓迫。(被厚膠帶捆成木乃伊的作者阿練全身顫抖,大聲哭喊:沒有人權!)其實是這樣的,作者你,是個貓奴。

    其主子奧斯卡是個美麗可愛,優雅柔軟,簡直天上沒有,地上唯一,全宇宙都要膜拜的寶貝布偶貓。

    布偶貓是什麼呢?

    是性格溫馴可人,難得抓人,咬人,剃毛不會伸爪,洗澡不會露牙,喵嗚之聲嬌滴無比,足以酥人骨頭,這樣那樣都講述不盡其美好的可愛貓種啊!(明明一種罐頭養百樣貓,平平都是貓,當然各有性格,這奴才到底胡言亂語什麼?真是誤人子弟!)啊!對了,講到哪裡?

    喔喔喔,講到愛貓之迷人。

    例如,生病時,不都是會溫柔的守護在旁嗎?吾家愛貓奧斯卡躲在感冒的作者俺懷裡呼呼大睡,俺不慎打個噴嚏,愛貓奧索卡就會迅速睜開眼睛,然後長尾巴一掃,犀利得不得了,簡直難以言述的毛茸茸一鞭就會打在作者俺的左臉上,跟著愛貓奧斯卡大人就在足尖使勁,小爪微露,噴血的瞬間,輕盈萬分的跑走了。

    如此淒涼,身為病人的作者俺嬌羞的趴到,都要哭了啊!(到底這個爛梗要用幾次?)人家說,愛貓鞭了你的左臉,就要把右臉也奉送上去,給愛貓用來磨爪。(貓奴們,共勉之)於是,決心要更加恭敬的侍奉愛貓奧斯卡的作者俺呢,就把大毛巾和沐浴用品準備齊全,然後奸猾的使用罐頭捕獲愛貓大人,接著就拎著愛貓大人的小脖子走進浴室,先是從頭到尾把貓剃乾淨,再扔進溫水盆裡浸泡五分鐘,然後擠出沐浴乳,用力搓揉,沖洗,如此反覆兩、三次之後,拿去蓮蓬頭,用溫水清洗得乾乾淨淨,連一點泡沫都不剩,接著用毛巾一包,挾帶出浴室,最後用嗓音大到令愛貓大人惱怒非常的吹風機把剩餘的坑疤短毛吹乾,末了,開個罐頭,以示安慰。

    遭逢大劫的愛貓大人,之後,就用曼妙無比的尊貴身軀,橫臥在作者俺的鍵盤上,將螢幕擋得結結實實。

    身為奴才的作者俺,怎麼敢打擾愛貓大人的安睡呢?(拭淚)於是,棄守寫稿工作,前往客廳,另辟戰場。

    這裡還有無數尚待征服的漫畫啊!像是左手邊的「海賊王」,右手邊的「特殊救難隊」,正前方還有「鋼之鏈金街上」,周圍散落堆疊著數套古早漫畫,還等著作者俺的複習啦!(鬥志高昂)(遠方,某人拿起遙控器,迅速轉台。)咳,那個……嗯,俺想呢,這本寫了啥?(搔頭苦思)啊啊啊,好像有點印象了,呵呵……畢竟一個熟女站在身後,雙手扛著酒桶,要往腦袋上砸的生死威脅,就算剛出生時到底是握著小拳頭還是比出中指,這種瑣碎小事都會記起來的,咳。

    繼上次的不負責預告太過唬爛,令人摔書,尖叫廣告不實,這次俺就不做預告了。(明明是想快點去看漫畫)是說呢,咳,這套青樓相關的故事呢,原本是希望本本有春意的,不過大概唯獨這本手沒有滑到,所以只有春光乍洩,而不是春意滿溢,為了彌補,下一本秋舞吟姑娘的故事(應該)會有無限春光。

    (菊雨蝶尖叫,我呢?我呢?我可是期盼萬分,你個無良作者卻放我守空閨嗎?你這樣對嗎?對嗎?對嗎?)(無良作者只顧著征服漫畫之山,充耳不聞。)(逃過大難的蓿北殉壯士觀望著前頭死傷無數的男主角們,心中感動,終於還有個人站得住腳。)(後頭秋舞吟和狐狸二少爺面如死灰。)狐狸二少爺舉起手,「我記得我是病號耶……」

    秋舞吟也舉起雙手,「人家是巴不得補好二少爺的身子耶……」

    無良作者埋首漫畫之山,頭也不回的說:「啊囉嗦啦!滿溢體力,也有技術,反正是快樂抱得美人歸,誰管你心疾吐血而亡,還是床帳之中撲在美人酥胸之上。」

    於是狐狸二少爺氣得面無血色。

    秋舞吟急得團團轉,哭著嚷道:「閣……閣主,救命啊……」

    跟著,損友喬憤怒的合上書,用完美無缺的書角對準作者俺的後腦,奮力一擊。

    作者俺,就跟著睡得香甜的愛貓大人,一起作夢去了。(合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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