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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日緋 -【嫡女弄昭華】《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45 AM     標題: 花日緋 -【嫡女弄昭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9-29 10:44 PM 編輯

【書名】: 嫡女弄昭華

【作者】: 花日緋

【內容簡介】:

  言昭華不想重生的,可上天偏偏讓她重生了,既來之則安之,來了就不矯情了,上一世活的憋屈,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那這一世總要讓別人也憋屈憋屈,嗯,是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好了,很簡單的。

  看文指南:

  1、本文男主貌美如花,女主智商在線(但保不齊作者智商不在線),斗極品,搶先機,全程感情無虐。

  2、本文女主上輩子嫁過,沒孩子,這輩子是嶄新的,純潔的。

  3、本文開金手指,一切為劇情服務。

  4、本文蘇爽白,不要過分期待作者的邏輯和智商上線,相信我,作者絕對用全身上下所有的智商來寫女主的智商,但作者的身高有限……(眾:滾吧!)

  5、各花入各眼,耐下性子看看,要實在不喜歡就點右上角,不要勉強。

  6、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亙古不變的一點,那就是……花叔愛你們~~~群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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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46 AM

第001章:

    寒冬臘月裡,雪下了一整天,到夜裡仍未停歇,長寧候府後院大多已經熄了燈火,唯有一處還亮著。

    青雀居的廚下燒水婆子還在忙碌,主院屋子裡,點著通明的燭火,紫檀嵌玉石的屏風後,丫鬟染香趴在床邊上,換下一塊滾熱的帕子,紅渠端著水進來,染香便下了床,將帕子丟在水裡搓了搓,對紅渠問道:

    「太醫還沒來嗎?小姐這身子也太燙了,再拖下去可怎麼得了。」染香和紅渠都是長寧候府大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年紀在十三四的樣子,全都穿著府裡一等丫鬟的青衫綠腰帶,青春正茂的少女看著像是一朵朵由枝頭髮芽的嫩綠新枝兒。

    紅渠將水盆放在架子上,說道:「還沒來呢。太太昨兒就去給仁恩伯府的四小姐做全福人,如今不在家,門房的人套了車馬去請,可也不知怎麼的就耽擱到現在,我去門房知會過了,他們說若遇上大管事再替咱催一催。」

    染香是個潑辣的,聽了紅渠這些話,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

    「這叫什麼話!你去知會過,就不知道再去找一回大管事嗎?還需他們替咱們催,太太不在家,你就沒了主意嗎?雖說你是太太分來的,可大小姐平日裡對你不薄,如今大小姐遭了難,你就是這樣回報的?府裡的人怠慢大小姐也就罷了,你居然也這般,大小姐的一片好心喂狗都比喂你強!」

    染香是從小伺候長寧候府大小姐言昭華的,紅渠是後來太太賞的,若說親近,小時候確實是染香和大小姐更親近些,可紅渠來了之後,她會說話,會討好,得了大小姐不少賞賜,還為了她把同樣是小時候房裡伺候著的青竹給打發了,染香和青竹從小一起長大,共同伺候大小姐好些年,紅渠頂替了青竹,染香本就不情願,如今更是看不慣她事事以太太為先的姿態,說起話來自然沒有幾句好聽的。

    紅渠也不是好欺負的,當即回嘴:「染香你什麼意思呀!大小姐病了我也心疼,可我又不是大夫,能去門房問問,就是顧念大小姐的恩情了,你心裡有氣,有本事找大管事,找太太去呀!跟我耍什麼小姐威風?我還不伺候了。」

    說完這些,紅渠就將手裡剛剛擰乾的帕子又丟入了水中,濺起水花來,也不含糊,說走就走,連頭都沒回一下,染香見她這樣,簡直氣得想哭,可一想起燒的像是要熟了似的大小姐,到底沒忍心撇下追出去找她理論,自己走到水盆前去擰帕子去了,給大小姐換好了帕子,然後就出去親自找大管事說理去了。

    言昭華昏昏沉沉的,耳朵邊上亂糟糟的聲音,像是有誰在給她把脈,有人在外面吵鬧,鼻端嗅著一種十分熟悉的香料味道,這味道伴隨了她十年,就算後來幾年沒再用,卻也不會忘記,想要掩住口鼻,但身子酥軟,全身像是著火一般,提不起半分力氣。

    她……不是死了嗎?不是應該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嗎?

    難道這就是人死後的感覺?身邊的吵鬧聲是魑魅魍魎,還是閻王小鬼?身上像火燒,是閻王殿裡的鬼火嗎?

    言昭華從來就不怕死,或者說,她還挺期待死的,那麼病病殃殃,身體孱弱的苟延殘喘,活的沒有希望,一生中雖然也有過幾回亂鬥,可終究年紀太小,喪失了先機,糊裡糊塗的受人擺佈那麼多年,將敵人當恩人,最終換來的是背叛和一生的悔恨,她曾經無數次想就那麼死了算了,死了就可以解脫了……

    一夜的煎熬,似乎把言昭華全身上下的水分全都給蒸發掉了,喉嚨乾啞的難受,想發聲卻怎麼也發不出來,拖著似乎有些輕快的身子坐了起來,就看見她的床邊上趴著一個睡過去的少女,十三四歲的樣子,梳著兩個羊角包,容貌清秀,穿著青綠色的丫鬟衣裳,衣擺和領口處還繡著長寧候府的字樣,看著那字樣,言昭華更是百感交集的,長寧候府……是了,這丫鬟穿的衣裳,正是長寧候府的一等丫鬟服飾啊!

    可……長寧候府?

    言昭華猛地一驚,抬頭看了看四周,頓時整個身子彷彿掉入了冰窖一般,這房裡的擺設,與她記憶中的閨閣毫無二致,此刻她睡的紫檀木的千工拔步床,床頭有百寶嵌櫃,一門處放著一張松紅林木平角梳妝桌和圓椅,桌面上放著頗有年代感的梳妝匣子,那匣子是她少女時期最喜歡的,裡面放的東西全都是當時最喜歡佩戴的,而床的正對面,擺放的紫檀嵌玉石花卉寶座屏風,這屏風言昭華的印象非常深刻,從小身邊伺候的嬤嬤就告訴她這是母親的陪嫁,據說上面打磨成花卉形狀的玉石,每一塊都價值千金,更別說這一整座屏風,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不過,這屏風當年似乎被她送給了長寧候夫人,她的表姨母謝氏。當年她為了討好謝氏,送出去的東西幾乎可以用金山銀山來形容,原以為謝氏會看在她的這份心意上,對她多家關照,可最後將她折磨的那樣淒慘的也是謝氏。

    想起這些事情,言昭華不禁自嘲一笑,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立刻言昭華就把意識拉了回來。

    這些東西應該早就沒有了啊,如今怎的還好端端的?

    還有那睡過去的丫鬟,清秀的面容似乎也有些熟悉……染香?不,這怎麼可能,染香早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就被太太尋了錯漏打殘送莊子裡去了,後來聽說送去莊子的第一天晚上就死了,可……這到底怎麼回事?

    喉嚨像是火燒一般,吞嚥兩下就覺得快要斷了似的,言昭華動了動,趴在床邊睡著的染香就醒了過來,看見她醒了,染香笑了,說道:「大小姐,您醒了,感覺怎麼樣?」

    若說睡著的染香,言昭華認識三分,可醒過來的染香,言昭華就認識七八分了,喉嚨乾啞說不出話來,言昭華壓下滿心的疑問和恐懼,撐著身子,試探的指了指茶壺,染香立刻會意,給言昭華端了杯水過來,言昭華接連喝了兩杯,喉嚨的乾澀好了些,卻還是發不出太多的聲音,讓她有很多問題都問不出來,只好在染香的伺候下背靠著兩隻碩大的牡丹纏枝紋的迎枕躺下,指尖暗自掐了自己掌心好幾回,確定這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發生了,此情此景,絕不是在夢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蔥白段子一般,好看是好看,卻也小了一圈似的,一邊揉喉嚨,一邊將目光落到染香身上,染香是在言昭華十三歲的時候,被謝氏打發走的,如今她還在,說明她的年紀不超過十三歲。

    紅渠臉上掛著笑,端著一隻銀製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一碗粥和兩隻小碟子,粥是蓮子粥,碟子裡是鴛鴦卷和五彩抄手,紅渠看見言昭華醒了,就驚喜萬分的走了過來,說道:「大小姐醒了,奴婢一早就起來去給大小姐端了粥,染香還睡著,我就沒吵醒她,大小姐現在喝嗎?奴婢喂您吧。」

    染香轉頭看了一眼紅渠,眸色雖有些怨,但她慣是不願言昭華為難的,就沒說什麼,將水盆架子上用了一晚上的水,還有床邊矮櫃上放的兩隻藥碗給端了出去,言昭華看著染香離去的背影,似乎有點印象了,她在十二歲那年,有一回發高熱,喉嚨疼的近一兩個月都沒法說些什麼話……若她是真的回來了,那她現在應該就是十二了吧。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她……回到了自己十二歲的時候……

    正撫著喉嚨失神,紅渠湊過來,慇勤的舀起一勺子白粥,獻媚似的送到她的口邊,言昭華看著她這張秀美的臉龐,斂下了眸子,因為喉嚨太疼,粥送到嘴邊她又給別過頭去,不肯入口。

    紅渠是太太的人,她從前只覺得紅渠能言善道會來事,想事情又比染香和青竹這兩個從小伺候她的丫鬟周全,因此對她十分親厚,可誰又知道,正是這個紅渠,一心替太太算計她,對她下毒,讓她損了身子,一輩子無子無福,如今她還怎敢再用她送來的入口之物呢。

    見言昭華不吃她喂的東西,紅渠心中一緊,不過面上卻分毫不露,她今年十五,比染香她們大兩歲,經歷與心性卻絕非染香和青竹那兩個小丫頭可以比的,趕緊關切的湊到床邊,對言昭華說道:

    「大小姐可是喉嚨疼,再疼也要堅持吃兩口,要不身子如何會好呀!這是奴婢一早就起來替大小姐熬的粥,染香那丫頭睡得沉,我守了大半夜才讓她過來守,可奴婢怎麼都睡不著,就早早起來去了廚房,這粥裡還特意加了小姐最喜歡吃的蓮子和蜂蜜呢。」

    言昭華一手撫著喉嚨,沒有說話,她生的雪膚花貌,粉雕玉琢一般,小小年紀便月貌花容,皓齒星眸,聽府裡的老嬤嬤說,她生的模樣與早年逝去的母親十分相似,都是杏眼櫻唇,烏髮雲鬢,一雙剪瞳水汪汪的,就算是瞪著人也自帶一股子我見猶憐的嬌弱,再加上她是長寧候府的嫡長女,自小便受尊養,更像是雪玉堆砌成的人兒,沒有半分心眼,純淨如水。

    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可紅渠卻不知道為什麼,被與平日裡看起來完全一樣的大小姐盯著,她突然就生出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來,似乎跟從前一樣,但又十分不一樣。

    言昭華一夜的高熱並未損其容色,些許憔悴讓她看著更加惹人心疼,紅渠見她神情嚴肅,便如往常那般,伸手想去撫一撫言昭華的頭頂,她在言昭華面前,就是扮演大姐姐的角色,言昭華今年十二,正是對世事懵懂之時,她會說話,不刻意討好,倒是意外博得這位嬌生慣養大小姐的賞識,將她當姐姐看待,言語中還頗為尊敬信服,這讓紅渠得意了不少時候,因此也就漸漸的養成了,在言昭華這個長寧候府大小姐面前徒裝長輩的習慣。

    可讓紅渠沒想到的是,這一回,她卻是嘗到了失敗,只見言昭華像是隨意一擺手,就正好將紅渠的手給隔開了,兩人對上目光,言昭華的目光有些冷,冷的讓紅渠有些害怕,這樣的目光,從前在還是個孩子的言昭華身上,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更別說,此刻她的唇邊居然還勾起一抹陰詭的冷笑,彷彿一夜之間,從前那個天真善良的大小姐就脫胎換骨的……長大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47 AM

第002章:

    房間外的回字紋的棉簾給掀了開來,長寧候夫人謝氏一臉擔憂的走了進來,紅渠趕忙退到一邊去給謝氏行禮,謝氏今年還不到三十歲,生的頗為端莊,月眉星眼,微微向上吊起,有些精明的樣子,不過她瞧著言昭華時,嘴角卻始終帶笑,眼裡說不出的溫柔,算是個薄粉敷面的豐茂美婦,如今正直青年,看著竟絲毫不輸那些十七八歲,花兒一般的姑娘,再加上她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前侯夫人,也就是言昭華的生母謝薇,生了言昭華之後沒多久,就懷上了言昭華的弟弟言瑞謙,身子沒調理好就強行生子,生完孩子大出血沒收住,年輕輕就那麼去世了,死的時候才十六歲,謝家又將謝氏嵐字,以繼室的身份嫁進了長寧候府,謝氏也挺爭氣,嫁進來沒多久就也給長寧候言修生下了一雙平安康健的兒女,並成功從鬼門關挺了過來,從此奠定了謝氏在言家後院的主母地位。

    謝薇死後,謝氏嫁進長寧候府,言昭華就是由謝氏撫養的,謝氏既是言昭華的姨母,又是嫡母,言昭華對謝氏要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所以從前的言昭華對謝氏相當信服且尊敬,可以說是一心一意的對謝氏付出,把謝氏當做她的親生母親一樣對待,把謝氏的一雙兒女當做嫡親弟妹,連親弟弟言瑞謙都比不過他們,而謝氏對言昭華,從來也都是春風拂面,口中無半點責難之言,府裡的好東西全都緊著言昭華,就連她的嫡親兒女有時候得到的東西都沒有言昭華多,久而久之,也就麻痺了所有人,都覺得謝氏是個好之又好的嫡母,可事實又是如何呢?她用微毒毀了言昭華,讓她良緣葬送,一輩子都活在病痛之中,最後只能嫁給旁支裡的遠房表哥,原想安靜度日,可謝氏卻還不放過她,利用身份,干涉她後宅之事,讓她日日疲於應對,苦不堪言,最後熬光了精力,鬱鬱而終。

    沒想到卻是又回來了,看著謝氏那滿臉焦急的模樣,言昭華心中冷笑。

    只見謝氏穿著一身朱紅蜀錦勾寶相花的紋服,頭上挽著同心髻,戴著鎏金穿花戲珠的珠釵,耳朵上綴著一對金鑲紅寶石耳墜,這樣華麗的打扮讓她看起來明豔逼人,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剛從外面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過來看望言昭華了,一路走到了言昭華的床前,不等言昭華起身行禮就急忙坐下,對言昭華說道:

    「可覺得好些了?怎的忽然就病了,我這兩日也不在家,府裡人每個分寸,這時候才去回的我,幸好沒耽擱什麼,要不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謝氏才二十七歲,本就不老,與言昭華說起話來就是這樣親近自然的,可誰又想到,這樣的親近和自然背後,隱藏著那樣歹毒的心呢。

    見言昭華不說話,謝氏又問:「可是還有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覺得委屈了?這幫沒王法的奴才,如何就怠慢了你,等我待會兒去收拾他們,你要哪裡不舒服,就和母親說,想吃些什麼也別忍著,如今你病著,就是要吃龍肉,母親也想法子去給你弄過來。」

    言昭華心中再次冷笑,面上卻是如從前一般恭順,嘴角虛弱的牽動起來,試著張口發了兩聲,但嗓子是真疼,疼的她眼淚在眼眶子裡打轉,謝氏見了,趕忙讓人把太醫開的方子拿過來看,聽人說了言昭華的病症,這才知道,言昭華不是不說話,不是不和自己親近,而是不能,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裡。

    「我可憐的孩子,怎麼就染了這麼嚴重的風寒呢。定是這屋裡的人伺候不好。」謝氏眉眼一轉,轉到了紅渠身上,紅渠嚇得趕忙跪了下來,說道:

    「太太息怒,是奴婢伺候不周到,奴婢雖才進房兩個多月,房裡的事情一直都是染香和青竹負責的,奴婢初來乍到,有些話也沒法兒說,前兒大小姐要去湖邊玩兒,奴婢們該阻止的,卻不成想出了這亂子,奴婢該死,請太太責罰。」

    言昭華喉嚨痛,發不出聲音,卻也不得不承認,紅渠的確是個告黑狀的能手,可恨自己從前居然被她矇蔽。

    「這麼說來,前兒便是你隨大小姐出門的了?」謝氏如是問道。

    紅渠趕忙搖頭:「不,不是奴婢,是……是染香。」

    言昭華靠在迎枕上,反正不能說話,乾脆就回想起了前事,這一迴風寒差點要了她的小命,接連一兩個月都沒法說話,不止如此,這一回的風波讓她身邊的人全都受到了責罰,其中自然是染香受的責罰更多一些,好像被打了十板子,好些天沒能下床,而她院子裡的其他人,多多少少,按照與太太的親厚程度不同,受到的責罰也不同,其實那個時候,言昭華是笨的,關鍵是對謝氏沒有任何防備,要不然,從謝氏處置她院子裡人的輕重程度,就能看明白誰是謝氏的人,誰不是了。

    果然聽謝氏立刻怒道:

    「哼,好個吃裡扒外的,若不教訓教訓,這些不開眼的奴才是不知道要好好伺候主子的。來人!」

    隨著謝氏的一聲令下,大管事張平就麻溜的站在門外候命,只聽謝氏說道:「去,派人將大小姐院子裡的人全都聚在一起,這回出的亂子這樣大,染香是大罪,重打十個大板,其他人你看著懲戒,務必讓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知道知道,怠慢大小姐是個什麼下場。」

    謝氏吩咐完了之後,大管事張平就領命下去了,順帶將同時青雀居的紅渠給拉了出去。

    張平其人說起來並不是一般的管事,而是謝氏母家的遠房表叔,算是謝氏的陪嫁,從前在府裡做的是二管事,後來老管事回鄉之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手,就讓張平擔了大管事的職務,侯爺信任謝氏,倒也沒有特意提出這件事來,所以,張平這個管事就能繼續做了下去。

    轉過身來之後,看見言昭華毫無動靜的靠在迎枕上,一副事不關己的虛弱模樣,這反應讓謝氏很滿意,嘴角勾起微笑,在床沿坐下,一派慈母的說道:

    「你可莫要怪我多事,院子裡的奴才不整治不行,你越是寬容他們,他們就越是怠慢,這一回看護不利,下一回就不知會出什麼么蛾子了!母親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好。」

    言昭華心中冷笑,為了她好就把她院子裡的人全都打了,今後還有誰會真心實意的替她做事呢?經歷了一番迎頭痛打,誰都知道這府裡做主的人是誰,只怕會越發怠慢她這個大小姐了吧。

    這些道理,言昭華也是長大一點後才明白的,可真到了她明白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再無人可用,後悔晚矣。

    這時院子裡傳來了一陣混亂,張平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聚集了青雀居裡伺候的人,拿著雞毛當令箭,毫不猶豫的就當院處罰起人來。

    言昭華表面虛弱,其實被子裡的手指甲已經掐到了掌心肉裡,強迫自己冷靜,謝氏有意在她的院子裡立威,她就是阻止也沒有大用,反而會讓謝氏對她產生防備,倒是可以趁此機會,看清這個院子裡到底有幾個是忠的。

    「人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瞧你這虛弱樣子,母親心裡別提多難受了,待會兒我讓人去廚房裡給你做最喜歡吃的紅棗羹,快些將身子養好了,讓我的漂亮閨女變回來。」

    說著這些親暱的話,謝氏還伸手在言昭華的額頭上摸了摸,慈母一般的行動與話語,若不是後來言昭華在她手上吃了不可挽回的大虧,她又怎麼能相信,謝氏是個那般陰毒之人呢?

    不過做戲做全套,謝氏與她演溫情,她也不介意和她演,反正最困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她死過一回,對死亡已經沒有了懼怕,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那麼這一世她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這些害她匪淺的人,這一回,她勢必是要討回一個說法的,不必急於一時。

    嘴角牽出微笑,仿若梨花映水般清新脫俗,這樣的出色樣貌讓謝氏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冷,不過很快就恢復,站起身來,旁邊的丫鬟立刻就過來替她整理衣裙,謝氏說道:

    「這幾日你好生養著,我就不讓二小姐過來擾你了,她聽說你病了,比我還著急,若不是我攔著沒讓她過來,她是最心疼你的,要真過來了,瞧著你這憔悴的樣子,估計到現在還在哭鼻子呢。」

    言昭華弱弱的點了點頭,謝氏便帶著人往門邊走去,正好遇見揉著手板子的紅渠,兩人對了一眼,謝氏說道:「吃了教訓,就聰明些,若是今後大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別說你是初初入房的,我可都不會輕饒。」

    紅渠低頭稱是:「奴婢知道了,今後奴婢必定盡心盡力伺候大小姐,再不敢出疏漏了。」

    謝氏聽完這些才從左邊的迴廊往主院走去,看都沒看一眼院中哀嚎一片的行刑場景。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48 AM

第003章:

    張平在青雀居處置完人後,就在房外給言昭華覆命,然後一干被打過的奴婢也跟在外面請罪磕頭,言昭華對紅渠拂了拂手,紅渠便揉著手板心,往門口喊了一聲:

    「都退了吧,大小姐要休息了。」

    外面零零散散的動靜全都沒有了,言昭華將紅渠招來讓她取來紙筆,寫道:換被子。

    紅渠看著言昭華寫的字,有些為難,說道:「小姐這是要……」

    言昭華指了指紙,又寫:昨夜汗濕了。

    紅渠這下可撐不住了,臉色變道:「小姐知道的,奴婢……不認字兒。」

    言昭華當然知道紅渠不認字,她從前該是謝氏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暗樁子,不是太重要的,只因為她會做毽子,踢毽子,初始才入了言昭華的眼,將她從灶房提拔到了院外伺候,謝氏也沒想到放了那麼多樁子,偏這個丫頭在前侯夫人留下的那撥人中露了些眉目,謝氏前些年都在鞏固自己侯夫人的地位,沒空插手管青雀居的事情,如今地位穩固了,她還要搏賢名,前侯夫人雖然命不長,但府裡府外提起言府的前當家主母,無一不是誇讚滿意的,所以,謝氏要做的比前侯夫人好,當然不能有任何瑕疵和把柄被人抓住,就算想處置言昭華身邊的人也得尋由頭,有理由才行。

    紅渠算是臨危受命,沒有受過多少訓練,要不然謝氏怎麼會讓一個大字不識的人過來呢,只不過言昭華一日大似一日,的確是要有個人在身邊看著才行,所以謝氏就將紅渠以她的名義送到了言昭華跟前兒,起先實在房外伺候的,因為言昭華身邊有染香和青竹在,紅渠沒法進房,再加上以前言昭華哪裡知道她們的險惡用心,覺得和紅渠很有緣分,對太太又信服,當時還曾為自己與太太看人的眼光相同而沾沾自喜過呢,紅渠說話風趣,又會做毽子等一些小玩意兒,時間一長,言昭華就被紅渠給騙了過去,一段時間後,青竹不知怎的就犯了錯,太太插手,讓紅渠做了她房裡的一等丫鬟。

    言昭華想了想後,在紙上畫了一根竹子,給紅渠看了看,紅渠這下是明白了,卻心有不甘,故意裝傻道:「這……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奴婢……」

    她就是頂替的青竹進來房裡伺候的,自然是不希望言昭華把青竹給叫回來,言昭華將紙筆一扔,也不和她廢話,在床框上重重拍了兩下,以示憤怒,又將寫字的紙丟到紅渠身上,紅渠這才有些懼怕,猶豫了會兒後,才行禮走了出去,嘟著嘴去到青雀居的雜物間,將剛剛挨了三棒子的青竹給喊到了房裡。

    青竹進了房,看見言昭華就跪到了床前,她和染香一樣,都是從小伺候言昭華的,比言昭華大一歲,染香秀氣,青竹英氣,她們兩個是言昭華的生母謝薇安排在言昭華身邊的,從小也跟著她一起讀書,不說詩詞歌賦,但琴棋書畫也都略通一二,不是紅渠這種雜牌軍可以比擬的,青竹先前是進不來,如今進來了,似乎也豁出去了,紅了眼睛,就對言昭華磕頭說道:

    「求小姐恕了染香的錯,奴婢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小姐的恩情,染香給打了十大板子,如今還被關了起來,說是兩天不給吃喝,她先前褲子都紅了,定是傷的很重,若是兩天無人搭理,也不知能不能撐過來,求小姐開恩,求小姐開恩啊。」

    青竹被打發到雜物間有些時間,不過畢竟是從小伺候言昭華的,十幾年的情分在那裡,她知道言昭華心軟,只是受人迷惑,定不是真的要把她們趕盡殺絕,所以才敢拚命給染香求一條生路。

    言昭華心中愧疚,染香和青竹會遭罪,全都是因為她的蠢,以至於讓這兩個和她一起長大的丫鬟上一世過的那樣淒慘,抬手對青竹招了招手,紅渠在床前似乎想攔著,卻被言昭華一記眼神給嚇住了,紅渠心裡犯嘀咕,大小姐這是怎麼了,模樣看著分毫未變,還是那副嬌嬌弱弱,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偏就這眼神,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嚇人了呢,被她瞥一眼,似乎自己的心肝脾肺都給她看個分明似的。

    青竹趕緊跪爬到了言昭華的床前,言昭華對她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用一旁的紙筆寫道:讓張平把染香放出,找林大夫診治,讓染香好生休養,傷好了還回來伺候。

    青竹看了言昭華寫的字,欣喜若狂,剛剛站起來的她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給言昭華重重的磕了幾個頭,紅渠在一旁見了有些擔憂,生怕言昭華三言兩語就把青竹召回來,問道:「喲,小姐賞了什麼,怎的青竹這般高興?」

    青竹起身對紅渠說道:「小姐讓我去傳話,將染香放出來。」

    紅渠聽了,心裡稍微定了定,幸好小姐不是召回青竹,走到言昭華身邊,小聲的貼近她,這也是紅渠的小心思,這樣和大小姐說話,大小姐覺得親近,旁人也覺得她和大小姐親近,紅渠一直是這麼用的,沒想到今日再次失敗了。

    言昭華推了推紅渠,讓她站直了說話,紅渠的神情有些尷尬,言昭華沒等她說話,就將先前寫給紅渠的紙遞給了青竹,青竹看了看,就對紅渠說道:

    「小姐想換床被縟,說是昨天晚上汗濕了。」

    紅渠這才恍然大悟,心裡又對言昭華埋怨,這點小事,就是比劃比劃她也能明白,做什麼寫字呢,不是成心欺辱她不識字兒嘛。

    青竹要去傳話,紅渠也是不會把換被子這樣的事情讓給青竹來做的,懂了意思,做起來也就快了,言昭華一直默默的待在一邊看著,沒有多餘的動作,紅渠喊了小丫鬟進來一起替她換好了床褥,請裹著貂絨皮氅的言昭華上床,言昭華上去之後,覺得鼻尖那種熟悉的香氣依舊若隱若現,不動聲色的將被子蓋好。

    青竹進來覆命,告訴言昭華等染香已經被送回了房間,林大夫也去診治了,青竹說完之後,就抬頭看了一眼言昭華,兩人正好對上眼神,言昭華就對她招招手,然後拍了拍床沿,又對紅渠揮了揮手,意思就是青竹留下,紅渠退下,紅渠這下忍不住了,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這樣不合規矩吧。青竹……已經去了雜物間,再回來伺候小姐,這恐怕……」

    言昭華掃了一眼紅渠,點點頭,用筆寫道:你去雜物間傳話,就說我借青竹用幾日。

    她也不直接說讓青竹回來,也不說借了什麼時候還,總之,就是讓紅渠聽了青竹的傳述後,心裡十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她心裡實在沒底,不知道這位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到底是想把青竹換回來,還是只想讓青竹留下認認字兒,畢竟小姐如今說不了話,總不能靠打啞謎來猜意思吧。

    不管怎麼樣,言昭華發話之後,紅渠也沒有反抗的份,她出去之後,言昭華並沒有和青竹說話,直接躺下,卻是不把身上的大氅除去,將之貼身蓋著,隔絕了她與被子的直接接觸,青竹也覺得小姐生死關走一遭後似乎長大了不少,見小姐無意和她說話,她也不敢多問,便在一旁盡職的守著了。

    言昭華是真的累了,高燒過後整個身子都虛脫了,腦子還沒完全清醒,迷迷糊糊間就睡了過去。

    她這一睡,就睡了足足兩天。

    兩天之後,身子才漸漸好轉,胃口也大了一些,喉嚨的疼痛稍稍緩解,因為知道這一回的病會讓她喉嚨不舒服好長時間,言昭華這兩日就沒有強行開過口,所有事情全都靠寫來完成,就算不舒服也堅持服用對喉嚨好的藥,這般靜養幾日之後,喉嚨終於不疼了,話也能說些,回想上一世,她沒法靜心,強行說了不少,以至於讓喉嚨兩個月都沒發出聲音來。

    在房裡悶了好些天,言昭華也將自己的心緒整理好,終於決定走出房門,正式面對這個世界。

    青雀居還是那個青雀居,承載著她童年的美好回憶,只可惜,這份美好沒有堅持太長時間,十三歲過後,生活在這裡的日子,對後來的她來說,簡直就是惡夢。

    穿過了迴廊,來到青雀居裡別有洞天的梅園之中,前幾日的雪還沒有化乾淨,屋脊上還殘留了些,青竹攙扶著言昭華,說道:

    「小姐,天兒涼,咱們看一會兒就回去吧,身子才剛好些呢。」

    言昭華點了點頭,率先走上了八角涼亭的石階,青竹立刻吩咐後面的小丫鬟先行上亭子鋪絨墊子,言昭華走上去之後,墊子就已經鋪就好了,言昭華心中甚慰,她當年怎麼會被紅渠給騙了,將兩個這樣貼心的小丫鬟給送走呢?

    坐在亭子裡看著白梅在酷寒之中盛開,言昭華的思緒又不由自主的飄了出去,正回想前世失神的時候,一道甜美的聲音傳了過來:

    「姐姐身子可大愈了?」

    回首一看,不是言昭寧又是誰呢?

    言昭寧是謝氏的女兒,生的美豔動人,不過十歲的年紀,就頗有一番豔若桃李的架勢,眉眼五官肖似謝氏,言昭華和言昭寧這兩姐妹各有千秋,言昭華清雅,言昭寧豔麗,不過都是世間罕見的美貌佳人,上一世的兩人在外並稱為長寧雙姝。

    言昭華病中,言昭寧雖不曾過來探望,卻是每天都派人來問言昭華的病情,並送些解悶的玩意兒來,今日得知言昭華身子好些,言昭寧趕忙就過來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49 AM

第004章:

    言昭寧穿著一身石榴紅繡折枝堆花襦裙,月白色暗蝶紋的領口和束腰,梳著花髻,花髻上插著一支純金打造的飛燕簪,惟妙惟肖,耳朵上綴著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珰,神采奕奕的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在前的一位,正是言府小公子言書彥,他是謝氏的兒子,比言昭寧小一歲,而一直低著頭跟在他們身後的則是言府二公子言瑞謙,言昭華同母同父的嫡親弟弟。

    平安的生下言昭寧和言書彥這兩個健康的孩子,也算是謝氏比較得意的一件事了,畢竟她和言昭華的母親謝薇同樣的狀況,都是接連生孩子,可偏偏謝薇命喪黃泉,沒挺過來,她卻長命好好的活到現在。

    「姐姐。」

    兩道喊聲拉回了言昭華的思緒,言昭寧和言書彥就已經坐到了她面前,言瑞謙卻是不靠近,獨自站在亭子下的一株白梅樹下看花。

    言昭寧說道:「聽說姐姐生病了,我和彥弟都擔心,這不今兒我過來,他也吵著要過來,書也不念了,更是顧不上先生罰不罰了。」見言昭華的目光落在言瑞謙的身上,言昭寧又說道:「哦,二哥哥是我們來青雀居的路上遇見的,他正要去書房,被我們給拉了過來。」

    言昭寧這句話就是要告訴言昭華,言瑞謙才不是想來看她,只不過是順道被他們拉了過來罷了。

    言昭華沒有說話,對於這個弟弟她更多的是愧疚,瑞謙的性格太悶,並且不善於表達,以至於從前她對他並不好,更多的時候是厭惡的,覺得他這個親弟弟還沒有別人對她好,說話冷冷冰冰,看人詭詭異異,總之就是不討喜,所以言昭華一直都對他十分忽略,可是當她上一世落魄之後,稱得上真心對她好的也就只有這個弟弟了,當時他已經被謝氏害的逐出了家門,在外自立門戶,日子也不算好過,可饒是如此,他還三不五時的給她送些東西和銀錢,她彌留之際,他更是不遠萬里趕回了京城,只為最後見她一面。

    言昭寧說完之後,又看了一眼言書彥,兩人對了個眼神,言書彥才將手裡的一隻禮盒放在了桌上,對言昭華笑了笑,說道:

    「大姐,這是我和二姐準備的禮物,是從回春堂買的一株五十年的人參,可珍貴了。」

    言昭華看了一眼言書彥打開的盒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欣喜,只是淡淡笑著說道:「有勞三妹和四弟了,不過是個小傷寒罷了,不值得這麼好的藥。」

    言書彥自來熟的湊到了言昭華身邊,天真憨厚的說道:「才不是不值得,在書彥心中沒什麼比大姐姐的康健更重要的了。」也就是這個『憨厚』的弟弟,在她上門找謝氏說理的時候,親自動手將她打個半死,壓著她的頭浸到蓮花缸裡,差點淹死她,最後還揪著她的頭髮,把她從後門一腳踢了出去。

    言昭華自嘲一笑,從桌上拿了兩隻果子遞給了言書彥,然後就對梅花樹下的言瑞謙喊道:

    「謙弟來了何不上來坐?」

    言瑞謙訝然的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冷清清,冰冰涼涼,可是看在言昭華眼中,卻是那樣熟悉,那樣感動……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纖薄好看的嘴唇動了動,目光在言書彥和言昭寧送的禮盒上流連了一會兒,然後才淡淡的搖了搖頭,對言昭華拱手後,什麼話都沒說,就裹著披風轉身離開了。言昭華站起來想追,卻明白這個時候追上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謙弟從小都生活在被忽略無視還有……被嫌棄的目光中,因為大家都知道,前侯夫人謝薇就是因為生他才難產死的,所以在言家或謝家,誰都沒有給過他好臉看,這才養成了他越來越孤僻和自卑的性格,想著從前的自己也是造就謙弟這性格的主要原因,言昭華心裡不禁又是一陣悔恨。

    「二哥哥總是這樣對姐姐冷冷冰冰的,跟咱們也是格格不入,唉,怎麼說你們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不該如此呀!」

    言昭寧一邊吃點心,一邊在言昭華面前告了言瑞謙一個刁狀,言昭華看了她一眼,只笑了笑,沒有說話,言昭寧也在打量言昭華,印象中,大姐還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冷淡過呢。不過,言昭寧也不是那種熱臉貼人冷屁股的性格,言昭華不和她多說話,她也懶得多說,過來看言昭華,不過就是受母親的意思罷了,並不是真的有多麼擔心她的病情。

    對言昭寧來說,言昭華雖是嫡長女,可長寧候夫人畢竟是她言昭寧的母親,言昭華是嫡長女,可是外人誰把她當嫡長女看待了?處處巴結的還不是她這個嫡女,言昭華要是聰明,就該看清形勢,放下自己嫡長女的身段,好好跟他們搞好關係,說不定今後她還願意拉拔她,若是不好的話,反正母親也不會讓她今後好過就是了,所以,言昭寧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刻意討好言昭華,不過因為下個月是定國公老夫人,也就是她們的外祖母生辰,若到時候謝家那些姑婆問起言昭華的病,她一問三不知的話,未免太過薄情,母親這才讓她和弟弟帶著禮物過來探望的。

    「對了,下個月外祖母生辰,姐姐可想好了要送些什麼呀?」言昭寧忽然又問道。

    言昭華一時有些愣,下個月是定國公府老夫人,也就是她們的外祖母柳氏的生辰,幸好昨日青竹和她絮叨府裡之事時說到過這件事,畢竟對於如今的言昭華而言,外祖母柳氏的五十生辰太過久遠,哪裡還記得,如今聽言昭寧提起,反問道:

    「我還沒想好,二妹妹你呢?」

    言昭寧忽然奇怪的笑了,說道:「大姐就別瞞我了,我上回來你這兒全都看見了,你給外祖母繡了四幅春夏秋冬另加一幅五女拜壽的圍屏,如今還不和我說,是想給外祖母一個驚喜,將其他人送的禮給比下去嗎?」

    聽言昭寧這麼一說,言昭華就有印象了,不是她忘事,而是真的太過久遠了,她的確給柳氏繡過這些東西,不過當年並沒有送出去,而是被言昭寧給換走了。她還記得當年言昭寧用她繡的東西送給外祖母時,她有多高興,一直誇她是個好孩子。

    對於言昭華來說,沒有母親是第一遺憾,親弟不和是第二遺憾,第三遺憾當屬她的外祖謝家了。

    外祖謝振勳位極人臣,軍功赫赫,一生娶了不少女人,柳氏是和他功過患難的原配夫人,言昭華的母親謝薇,就是柳氏生的第一個孩子,言昭寧的母親謝嵐則是妾侍龔姨娘生的,是庶出,這龔姨娘家也是官宦人家,當年據說是家道中落才入國公府做妾的,這個龔姨娘年輕時頗有手段,將國公的心拉攏住了,所以當謝薇難產而亡後,謝家雖有適齡女子,可長寧候繼室夫人的位置終究還是落在謝嵐身上,這其中自然有龔姨娘的手筆,由此龔姨娘的本事可見一斑。

    而之所以謝家會成為言昭華的遺憾,那是因為七八年之後,龔家就要發跡了。龔姨娘的親兄弟搖身一變,成了宮中炙手可熱的寵臣,一時間龔家就跟雨後的春筍般竄了出來,龔姨娘娘家勢大起來,就讓國公把她扶做平妻,但國公未允,龔姨娘便狠心要了休書,並利用龔家家兄的勢力,讓她的兒子分家出去另立門戶,並強要了國公府一成的家財後,就脫離了謝家,原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可誰知道,龔家人都是睚眥必報型的,那龔德川為了榮華富貴,不惜淨身入宮,足見其心性,當然也是氣當年他在定國公府時沒有受到尊重和重視,心裡一直憋著氣,正恰逢謝家那一年和朝廷要漠北軍餉被駁回,而後又接著打了兩回敗仗,令國家損失不少,龔德川便以此事作梗,在皇太後面前進言,或此番戰役乃謝家故意輸之,就因為國庫沒有出他們漠北的那份軍餉,說定國公府上下都是欺上瞞下,功高震主之輩,太后再去找皇帝,一道降級處罰的聖旨就下來了。

    定國公府降為定國伯府,踢出世家上三等之外,從此謝家一蹶不振,而相反早就離開謝家的龔姨娘他們倒是不受任何牽連,大家這才明白當初龔姨娘為何敢斬釘截鐵的要休書了。謝家沉落,龔家興起,謝嵐借了龔姨娘的風,在長寧候府過的更是風生水起,再將當年謝薇的嫁妝全部佔據,半分都不分給言昭華這個嫡親的女兒,將她惡嫁給一戶表面上規規矩矩,骨子裡卻滅門絕戶的人家,言昭華婚後她還不放手,一直插手她後院的事情,致使言昭華日日折磨,鬱鬱而終。

    言昭寧在這時特意和自己提起繡品這件事來,自然是對那繡品動了心思,不過這回言昭華可不會再上當就是了,也不說破,敷衍道:

    「哦,那個啊,我還沒繡好呢。原本是打算送給外祖母過生辰的,如今我又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51 AM

第005章:

    言昭寧聽了言昭華這話,就知道言昭華是不捨得她繡的那東西,有些不滿,說道:

    「怎麼沒繡好,姐姐上回繡完了就給我瞧了,莫不是怕我搶了?」言昭寧今年十歲,不過時常跟著謝氏出門,因此小小年紀就學會那種拐彎抹角的說話。

    言昭華只恨自己當年瞎了眼,沒察覺出她的真正品性來,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說道:

    「還有署名沒加呢,等把署名都加了,才算是完整。」

    言昭寧聽到這裡,也不禁忍不住說道:「姐姐還要加署名?」

    心裡嘀咕:要是加了署名的話,那她還怎麼拿過去冒充自己繡的呢。言昭寧想起母親說的話,說定國公夫人柳氏是個注重心意,不注重金銀之人,越是費工夫的手作品越是能入她的眼,反而是那種金玉黃白之物會讓她覺得俗氣,這一點興許連言昭華都不知道,畢竟前侯夫人去世的早,言昭華自小養在她的母親身邊,而母親自然不會將這些處事重點主動告訴她。不過,這些事情言昭寧心裡卻是清楚的很,原本也就打算自己繡一個東西,可沒想到上回瞧見言昭華繡了那樣多大幅面的,她繡的那帕子手工未免太小家子氣,所以當時就放棄了,放棄的同時,也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要把言昭華繡的那幾幅東西給要過來,到時候隨便用點虛空的富貴東西打發了言昭華就好。

    可現在,很顯然言昭華是想把她的計畫全都打亂掉。

    「那樣大雅的東西,加了名字,會不會……太俗氣了?」言昭寧只能這樣說著,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吃東西的言書彥,在桌肚子裡踢了言書彥一腳,言書彥立刻看懂了她的眼神,放下糕點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

    至於『是啊』什麼,言書彥就不懂了,畢竟他才九歲,又是從小在前院書房裡長大,言昭寧這些從婦人們身上學過來的小算盤,現在的他哪裡能夠明白,不過是跟著附和附和罷了。

    「無妨,當時繡的時候就預留了署名的地方,不過是一枚小印章,不會礙著觀賞的。」言昭華已非昔日阿蒙,對付一個小丫頭還是綽綽有餘的。

    反正言昭寧說一萬句,言昭華都是這個態度,說著說著都快成氣了,言昭寧再不想留下來兜圈子,直接喊了言書彥,陰沉著臉離開了涼亭。

    青竹上前來扶著言昭華,擔憂的說道:

    「大小姐何苦跟二小姐較勁呢,這下二小姐又該回去跟太太告狀了。」

    言昭華轉頭看了一眼青竹,忽然問了一句:「青竹,你覺得太太對我怎麼樣?」

    青竹不懂言昭華的意思,以為是自己哪裡說話冒犯了她,趕忙跪下請罪:「小姐饒了奴婢,奴婢信口胡說的,萬沒有挑撥之意。」

    言昭華將青竹扶了起來,彎下身去給青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說道:「我又沒怪你,只是想聽你說一句實話,畢竟咱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身邊無人可用,也就只能問問你了。」

    這番話簡直說到了青竹的心坎之中,話中所言『三人』,更是將染香也劃了進來,只聽言昭華又道:「你不用顧忌,直接說吧。」

    青竹咬唇猶豫了一會兒後,才鼓起勇氣對言昭華說道:「奴婢覺得……太太對大小姐好是好,不過……好的有些表面……」

    接下來的話,青竹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卻可以讓言昭華完全明白過來,原來由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看不透的人只有她一個,她從前還嫌棄青竹和染香蠢笨,沒有紅渠機靈,可誰知道,她言昭華才是天底下最笨最蠢的人。

    謝氏對她再好,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生活表面上的,給她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可是在教養和做人處事方面卻是很少教導,她從前只覺得謝氏對她好的不能再好,親生母親做的也不過如此罷了,但後來長大了,見識多了才明白過來,謝氏其實用的就是一般大戶主母們常用的『捧殺』這一招罷了,不過,謝氏在侯爺面前表現的慈母一般,竟騙過了所有人,正可謂當局者迷,言昭華只恨當年親小人,遠忠僕,錯失了很多忠言逆耳,以至於她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行越遠,最終萬劫不復。

    青竹見她說完那些話之後,言昭華就愣著不動,試探性喊了一聲:「大小姐?」

    心裡忐忑至極。卻見言昭華失神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看的青竹在心裡打顫,覺得大小姐自從病了一回後,就像是突然變了個人,時不時的目光深沉,時不時的露出冷笑,就好像現在這樣。

    言昭華轉眼看了看青竹,見青竹似乎被自己嚇到了,言昭華這才莞爾一笑,從青竹手中接過了剛剛燒好的手爐,裹著大氅走下了石亭。

    修養了這麼多天,該想明白的也都想明白了,她本不願重生,可老天偏偏給了她這個機會,既然機會來了,那她也不會錯過就是了,從前的人和事歷歷在目,誰好誰壞,她心中有明鏡,這一世斷不會被這些奸險小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回到青雀居的主臥,紅渠正在給言昭華清點房內事物,看見青竹,那眼神恨不得要將青竹的肉給一塊一塊割下來似的,表面上卻是笑得十分歡喜,扶著言昭華入了內,細細的回稟房裡的事務,言昭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喝了一劑鞏固喉嚨的藥劑之後,才對喋喋不休的紅渠說道:

    「去準備兩碟子小點心,要馬蹄糕和栗子糕,再用小爐子溫一罐紅糖薑茶。」

    紅渠不知道言昭華為什麼聽她說著說著就要吃東西了,笑問道:「小姐是餓了嗎?」

    言昭華不置可否的說道:「廚下準備的時候,你就去庫房裡將我從前自外祖家帶回來鎏金掐絲麒麟獸的套碗拿出來,待會兒薑茶熬好了,回來用咱們自己的八仙蓮花罐裝,爐子用那嶄新的小銅爐,再帶上幾隻麒麟獸的吉祥碗,用紅錦團紋的玉托盤裝來。」

    紅渠有點心慌,大小姐突然說這麼多東西,每一樣都有來頭和講究,言昭華從前是很好伺候的,從來沒有這樣勞師動眾過,所以紅渠才覺得在這樣一個侯府嫡小姐的手下好伺候,但她不知道的是,所謂的『好伺候』不過是懶得麻煩自己,也懶得麻煩別人罷了,紅渠初來乍到,哪裡能分的清楚,一時有些侷促,言昭華倒也不是想為難她,對青竹使了個眼色,青竹便不計前嫌上前對紅渠說道:

    「紅渠姐姐,走吧,咱們一起去準備小姐說的物件兒。」

    紅渠有點不甘再次吃了無知的虧,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青竹拉住了,說道:「紅渠姐姐快些吧,庫房裡的東西要取出來流程多著呢,還得去找李媽媽要對牌。」

    青竹的一番話後,紅渠也沒法再問什麼,只好跟著青竹走出了主臥房。

    言昭華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紅渠先前待著的地方看了看,上面的確是青雀居的出入賬本,可也只是獨個兒院落的帳,言昭華走到內間,從床頭隱藏著的多寳閣裡取出一隻黑匣子,將匣子打開,露出裡面安然存放的金銀細軟,雖說也有一兩千兩的價值,不過這些東西都是言昭華每月的份例品,長寧候府沒有老夫人,所以賞賜並不多,府中上下也就只有四季統一的賞賜罷了,這些都是往年用過存放的,新的該是在梳妝台上的匣子裡,不過林林總總加起來,最多也就是兩千兩的價值,謝薇當年嫁入長寧候府,定國公府給的嫁妝鋪就十里紅妝,那排場,就算是在十幾二十年以後的京城,也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可是謝薇死後,這些東西就全都封在了長寧候府的庫房之中,而一些需要打理的鋪子,都由當年謝薇留下的陪房繼續打理,所出所入也都是算入府庫之中,不會多餘的撥到言昭華的賬面上。回想上一世,她捉襟見肘的窘迫,最後還要同樣境遇不好的言瑞謙接濟,而當年母親留下的東西,到最後就不知去向了,說到底全都劃入了誰的口袋,就是一目瞭然的事情了。

    言昭華知道謝嵐就算想吞那筆嫁妝,暫時也沒那個能耐,畢竟數額巨大,並且定國公府如今還沒有沒落,謝嵐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那賊能力,放在庫房裡倒沒什麼要緊,至少只要言昭華在長寧候府一天,這些東西明面上的主人依舊是她。

    過了一個多時辰,紅渠和青竹按照言昭華的吩咐,將東西全都準備好了,玉質托盤,嶄新小銅爐,再加上一隻八仙罐,一套麒麟獸的掐絲鎏金碗,這樣一套東西就算不裝什麼,只擺放在那裡都叫人賞心悅目。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言昭華便突然又說道:

    「走吧,端著東西跟我去一趟主院。」

    紅渠和青竹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知道言昭華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紅渠則是越發不懂,若是一個月前,紅渠還有自信,大小姐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可現在嘛,她就不敢肯定了,畢竟大小姐病癒之後,變了許多,對她更是疏遠,就是去院子裡散步,帶的都是從前被她嫌棄的青竹。

    言昭華見她二人不動,這才笑了笑,指了指桌面上的東西,對紅渠說道:「是去太太那邊,自然是你跟了,仔細端著東西跟我走吧。」

    紅渠聽言昭華說帶自己去主院,心裡就不犯嘀咕了,思路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大小姐是去見太太,而她是太太賞的人,就算是大小姐也得給太太七八分顏面,不敢輕易將她換掉,如此一想,紅渠心裡就安定許多,輕快的端著準備好的東西,跟著言昭華身後,穿過青雀居的迴廊,往主院走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53 AM

第006章:

    言昭華按照記憶,走到了主院,看門的婆子見是她,趕忙行禮過後,進去給她通傳謝氏,言昭華也沒等婆子回來,就直接走了進去,這樣直接走入在從前來說是沒有過的,雖然謝氏沒有說過要阻止她入內,可言昭華每回還是很守規矩的,都要等到婆子通傳完畢之後再進去。

    婆子才在院子裡回了話,房裡伺候的人還沒出來回話,言昭華就已經到了門外,紅渠走到這裡才反應過來,在身後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咱們要不院子裡等等,太太還沒發話呢。」

    言昭華只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住,將自己手腕上的一枝綠雪含芳的簪子拔下來,踮著腳插到了紅渠頭上的單螺髻上,紅渠手裡拿著東西,不能動手,只知道大小姐給的東西很貴重,吶吶說道:

    「小姐,這……」無緣無故突然給她東西,這是為何?

    言昭華笑了笑,回道:「在青雀居裡不好給你,一直覺得你戴這個肯定好看,一會兒見太太,總不能讓太太覺得我虧待你不是。」

    紅渠紅了臉,小聲說道:「小姐說的哪裡話,能在小姐身邊伺候,便是紅渠的福分了,哪裡還敢要小姐這樣貴重的東西呢,待會兒回去了,奴婢擦乾淨再還給小姐。」

    心裡卻是斷定了言昭華那話的意思,定是想要給她東西,可是青竹在旁邊盯著,她不好給,只能在太太這裡給,回去之後,還能推說是授意賞的,這樣做的話,小姐就不用得罪人了。更可以在太太面前表示她重用太太送給她的人……紅渠心中這般想道。

    倒不是紅渠心大,而是這樣的事情從前其實就有發生過,大小姐覺得她扎的毽子好看,想讓她教她踢毽子,當時礙於青竹和染香都在,大小姐不想讓她們多嘴,就晚上親自送了些東西去她房裡給她,所以這一回,紅渠自然就不會懷疑言昭華先前所言的真假,欣喜的收下這枝她垂涎好久的簪子。

    經過通傳的守門婆子身旁,直接走上台階,親自動手掀簾子,簾子後走出一個穿著墨綠色比甲的嬤嬤,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這是王貴家的,平常在主院裡捎帶著管管事兒,沒什麼實權,全仗著一副凶貌,讓膽小的不敢惹。

    王貴家的看到言昭華伸出的手,微微屈膝,敷衍的一福,說道:「大小姐好沒耐性,太太正在換衣裳,您還是在外頭等等吧。」

    言昭華掃了她一眼,不想與她多廢話,冷笑一聲後說道:

    「什麼東西也敢攔我,滾開!」

    言昭華從前順從謝氏,並不能說明她本身脾氣好,甚至可以說,她的脾氣相當不好,素有暴躁莽撞之名,只不過是被謝氏收服了才百般忍讓順從,可對其他人,她就沒那麼好的興致了。

    趙嬤嬤許也不是第一回被言昭華罵,很顯然她並不放在心上,依舊攔在棉簾子外頭,這大小姐氣勢雖足,可說到底也就是個紙糊的,太太表面慣著她,可實際上府裡誰不知道這大小姐其實什麼也不是,將來一切都拿捏在太太手裡,如今發再大的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這麼爭鋒了一回,迴紋棉簾子再次從裡面被打開了,出來一個中年媳婦子,這是謝氏身邊的管事媳婦,就是大管事張平的妻子王氏,他夫妻二人替謝氏一人主外,一人主內,張平管著府裡府外的事,王氏就管著謝氏院中一切大小事宜。

    瞧見了言昭華,趕忙迎上來笑道:「喲,還真是大小姐來了,這幫不長眼的狗奴才,什麼人都敢攔,還不快退下,擋了大小姐的去路,太太唯你們是問。」對杵在那兒的趙嬤嬤這麼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王氏就又對言昭華換了一副臉孔,親熱的給言昭華打簾子,請言昭華入內了。

    主院的格局還是維持著當年謝薇在世時的老樣子,並沒有動哪些方位,這也是謝氏厲害的地方,她能夠在完全是謝薇喜好的院子裡住這麼多年而不動任何地方,表現的對前夫人完全尊重一樣,這份心計和耐力著實叫人不敢小覷。

    在王氏的帶領下,言昭華經過抱夏,去到了內間,謝氏從屏風後走出來,身上確實像是換了一身衣裳,是一身雲燕細錦長衫,外頭罩著金絲白紋的夾領褙子,屋裡燒著地龍,雖然穿的單薄些,卻絲毫不冷。

    王氏伺候言昭華將披風除下,遞給一旁伺候的小丫鬟,謝氏這才過來牽了言昭華的手,坐下說道:

    「怎的身子還沒好,就跑過來了?」

    一如既往的親熱,言昭華笑著應對:「小廚房做了兩道點心,還熱著,便想拿來給太太賠罪。」

    謝氏眸光一動,卻是面不改色說道:

    「什麼賠罪,說的哪裡話,我可不記得你哪裡得罪過我。」

    言昭華心中冷笑,她就不信早前言昭寧在她那裡沒套著便宜會不過來和她哭訴,如今謝氏卻裝的沒事人一樣,必定已經有了後招。同樣不露聲色的回道:

    「哪裡是得罪了太太,若真得罪了太太,大不了讓太太打我兩下便是了,可我得罪的是三妹妹,三妹妹嬌滴滴的人兒,我左思右想都覺得過意不去,這不,請罪來了。還望太太吃了我的點心,能替我去和三妹妹美言幾句呢。」

    謝氏不動聲色,言昭華也只做天真,與她繞彎子說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言昭華是來告狀,而不是來道歉的,要是真心想道歉,直接拿著東西去西荔園就好了,幹嘛要來找謝氏呢。

    「哈哈哈,哎喲我的大小姐也是長大了,知道要哄人了。昭寧就是那潑辣性子,怎麼說她都改不了,原也是她不懂事,要道歉也該她道歉,怎的還讓你跑一趟呢。」

    謝氏捏著言昭華的手拍了拍,兩人關係似乎又親近不少,言昭華也和她撒嬌一般說了些這幾日的病痛感受,謝氏絲毫不覺敷衍的聽著,聽了幾句之後,就聽外面的婆子來傳話,說門房回了,侯爺回來了,正往主院來呢。

    婆子回完了話,長寧候言修就已經掀簾子進來了。

    謝氏趕忙起身迎了上前,那姿態模樣,絲毫不像是老夫老妻十多年的樣子,謝氏始終保持著樣貌和身材,不管府裡進進出出多少人,可言修對她還是頗有情分的,每個月總會分出大部分的時間來她的房裡。

    言修是個四十出頭的文臣,襲爵五代,從未降級,可見長寧候府簡在帝心,言修本身相貌儒雅,文質彬彬,保養得宜的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頗有一番晉魏風之風,瀟灑倜儻的文士風範,狹長的鳳眼,加上略感成熟的八字鬍,讓他多了幾分中年男人的魅力。

    謝氏上前接過言修手中的官帽,親自捧著放置到一邊,言修瞧見言昭華也在,搓著手驅寒氣,走過去等言昭華行了禮,他才笑著扶起了她,說道:

    「這麼冷的天兒不好好歇著,跑來做什麼,這病才剛好。」

    比起對兒子言瑞謙的苛刻,言修對其他兒女還算是比較寵愛的,平日裡府裡諸事交給謝氏打理,也是看在謝氏不苛待子女的份上,言昭華再次看見自己這個父親,心中百感交集,不得不說,她能在謝氏手中平安活到十三四歲,言修這個父親功不可沒,因為他對子女的看中,所以謝氏不能也不敢公然對她和謙弟不好,若真是那樣,謝氏就無法在言家立足,不過也就是這幾年,等到再過幾年,謝氏的根基穩固了,明裡暗裡就開始對言昭華和言瑞謙出手了,因為兩年之後,言修就要從文轉武,離開京城到西北帶兵做監軍去了,謝氏的真面目也就是那個時候才開始露出來。

    言昭華扶著言修的手站起來,暌違已久的溫情感動了心肺,親自扶著言修坐下,可把言修給驚訝到了,打趣道:「喲,今兒吹的什麼風兒,讓你這野性子也收了起來?」

    「父親說的哪裡話,我哪裡是野性子了。莫不是太太在您面前這般告我的狀?」謝氏放完了官帽,走過來就聽見言昭華說這話,伸手就去捏言昭華的臉頰,言修看著她們這樣和睦,心裡也是高興的。

    左右看了看,說道:「那些吃喝來,今兒在勤政殿外站了半天,凍得身子都要僵了。」

    謝氏還未說話,就聽言昭華說道:「正好我送了些過來,馬蹄糕和栗子糕,還有一罐子放在銅爐上的薑茶,父親要將就著吃些嗎?」

    聽到有熱乎乎的薑茶喝,言修當即點頭,讓呈上來,只見謝氏的臉色微微一變,卻很快掩飾下來。

    言昭華對紅渠招了招手,紅渠就端著東西走過來,按照言昭華的吩咐,將玉質托盤放到了桌面上,言修看著這一套價值不菲的好東西,眼神動了動,看向言昭華,說道:

    「這是你選的器物?眼光不錯。來來,就用這麒麟獸的碗給我盛一碗薑茶來。」

    言昭華對紅渠比了個手勢,紅渠就在一旁規規矩矩的倒茶上點心,紅渠生的白皙,手指上端著枚紅色的麒麟獸碗時顯得格外柔婉,言修原本是沒注意到這個丫鬟的存在,直到從她手裡接過茶碗之後,才發現這丫鬟手生的不錯,挺美的,喝了一口薑茶,便抬頭看了看她,不是頂頂漂亮的皮相,勝在年輕有朝氣,這樣的將熟未熟的身子最是緊致勾人,不免就多看了兩眼。

    紅渠也察覺到言修的目光,一張臉紅的跟什麼似的,心頭撲通撲通的跳。

    這一幕當然也被一旁的言昭華和謝氏看到了,言昭華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而謝氏的臉色就完全鐵青下來了。

    言昭華瞧著謝氏變臉,便知道紅渠這根釘子算是扎進了謝氏的心裡。不怪其他的,要怪就怪言修太過風流,雖然還不至於下流,但若只是讓謝氏疑心的話,這種程度也就夠了。

    既然謝氏要在她身邊安插釘子,那麼她總要讓這顆釘子發揮她的最大作用,不是嗎?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12:57 AM

第007章:

    「今兒想來跟太太賠罪,總不能什麼都不講究著過來吧。」

    言昭華又回了一句,把言修的注意力從紅渠身上給拉了回來,想起這是哪裡,回過頭去看了看謝氏,謝氏立刻收起變色的臉,走過來說道:「往常我就說咱們大小姐眼光好,品味好,老爺還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嘴裡雖然說著這些話,但是言昭華卻是知道,謝氏生氣了,旁人看不出來,不過言昭華和謝氏交手那麼多回,又怎會看不出來呢,謝氏每回生氣的時候,表面雖然依舊平靜微笑,可呼吸就比往常快速。

    言修點點頭,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感覺身上的寒氣都去掉了,暖融融的,舒服極了,又拿起盤子裡的精緻馬蹄糕咬了一口,頓時覺得今日大女兒送來的東西樣樣都合胃口,這馬蹄糕甜而不膩,正是他喜歡的口味。

    隨口問道:「你來賠什麼罪?可是哪裡惹太太不高興了?」

    言昭華在言修身旁坐下,語氣略帶撒嬌的說道:

    「倒不是惹了太太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三妹妹,今兒三妹妹跟我要我繡了四個多月的圍屏,這東西原本是不值錢的,妹妹喜歡給她便是,只不過這東西是我準備下個月送給外祖母做壽禮的,就藏了私心,沒肯給妹妹,妹妹瞧著有些生氣的樣子,我這不心裡就過意不去了。」

    言修聽到這裡也瞭解了事情原委,說道:「是這樣,多大的事兒,你繡的東西是你的孝心,不給她也沒什麼錯,不值當你如此小心。」

    謝氏看著言昭華,此時此刻,真是恨極了她,下午的時候,言昭寧就已經來找過她,跟她說了想要言昭華繡的圍屏一事,原本她還想這兩日尋個什麼法子,讓言昭華將那東西主動送過來的,可沒想到,她現在居然跟侯爺說了這事兒,那就是明著打斷了她的後招,倒不是她覺得那圍屏做壽禮有多好,比她繡的好的東西多的是,肯出錢,什麼樣的沒有,主要就是這口氣不順,言昭華是謝薇的女兒,在長寧候府她是嫡長女,在定國公府,她又是嫡外孫女,不說在兩個府邸之中地位如何,她的身份就擺在那裡,從小養在她眼皮子地下,向來很聽話的,一般只要她開口說的話,言昭華就沒有不聽的,同樣的,只要她開口跟言昭華要那幅繡品,她就斷沒有不給的。

    可今日,這小妮子卻一而再的觸動她的逆鱗,先是帶了個花枝招展的紅渠過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還真入了侯爺的眼,如今又說了這番話,感覺這妮子正想從她的手掌心裡溜掉,如此煎熬之下,謝氏哪裡還會覺得順心呢。

    「是啊。我先前也和她說了,不過就是些小事,偏她小心眼子要過來道歉,也不知是不是成心來氣我的。」謝氏美眸一轉,對言修說道:「寧姐兒之前就說要繡一幅東西給定國公夫人,只是前些日子練騎射時扭了手腕子,拿不得久針,眼看著一腔孝心就要泡湯,偶然瞧見昭華房裡繡了一幅好的,想著姐妹都一樣,才跟昭華提起的,原也就是一說,是昭華太敏感了,還特意過來道歉,其實完全沒必要的。」

    言修吃的開懷,聽了謝氏的話之後,對言昭華說道:

    「聽到沒有,太太不和你計較,你也別放在心上了,寧姐兒那兒也不必擔心,我另給她尋好東西送禮便是了。」

    言昭華要的就是言修這句話,也就是今日來的目的了,她特意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就是算準了言修大概這個時候回來,言昭寧既然已經對她的東西動了心思,並且鎩羽而歸,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會回來跟謝氏哭訴,到時候謝氏必定要她將東西拿出來給言昭寧,便是讓自己陷入兩難,乾脆自己找上門來,將這件事給揭過去,直接斷了謝氏和言昭寧的心思,至於紅渠……不過是順帶罷了。

    言昭華站起身來,對言修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子,又對謝氏說道:「我來又不是告狀來了,說我小題大做,你們才是大驚小怪呢,就不許我藉著道歉的名,過來瞧瞧太太嗎?」笑著看了一眼謝氏,走過去,對謝氏也行了個規矩的禮,說道:

    「今日我可是誠心過來的,太太不許懷疑我的誠意,這些東西可都是給太太準備的,如今被父親吃下了肚,太太要怪就怪父親好了。可別把過錯算在我的身上。」

    半真半假的說了這些,惹得言修失笑,言昭華便就低頭提出了告退,紅渠收拾了東西,也跟著言昭華身後走了,走到門邊時,還忍不住回了半頭,將屏風後那風流倜儻的男子影像記入了心中。

    言昭華離開之後,言修就自由許多,除了外衫直接躺到在一旁的羅漢床上,謝氏伺候他靠在軟墊之上,站到他的身後給他按摩,若有所思的對閉目養神的言修說道:

    「侯爺可覺得,咱們家的大小姐病了一回後,整個人似乎變懂事了許多。」

    言修沒有睜眼,張口回道:「變懂事了還不好?小孩子總要長大的,她今年都十二了,要是再不懂事,過兩年該議親的時候就麻煩了,你平日裡也多教教她,到底是長寧候府的大小姐。」

    謝氏的手頓了頓,竟是再沒繼續下去,言修察覺後回頭看了看她,見她神情有些落寞,美人側顏如玉,風韻少婦的模樣讓言修不禁心猿意馬,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身邊,說道:

    「怎麼了這是,今兒你這樣子看著不對啊?」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說道:「可是氣我多看了那小丫頭兩眼?我也就是看看罷了,又沒有真的怎麼樣,這也犯得著吃醋?」

    謝氏心裡冷笑,這府裡被他看看之後怎麼樣了的難道還少不成?她若是這都吃醋,早跟她那個大姐一樣被氣死了,還活蹦亂跳到今天?不過她氣得東西不能跟言修明著說出來,只好以此為藉口,順勢投入了言修懷中,說道:

    「你可趁早死了這條心,上回納田姨娘的時候你可是跟我保證了的,將來再不許納妾了,如今承諾才過了多久,若是你打破了,那……那我,那我就……」

    謝氏的話沒有說下去,不過卻是把言修給逗樂了,直接翻身就覆了上去。

    謝氏婉轉承歡,極力配合。

    她深諳男人心理,知道有些話點到即止是情趣,說的太直接就是傷口了,所以,她偶爾也對言修使一使小性子,可是卻從來沒有用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她向來都是故作大度,讓男人自己反省,然後過來跟她道歉,哄她高興,一來二去,她可不就鑽入男人的心裡,就算不是真愛,可多少都會顧唸到她。

    不是她說,她的前任侯夫人,就是嫡姐謝薇吃的就是這個虧,謝薇從小就是天之驕女,哪裡懂得委曲求全是什麼意思,言修好色,這是骨子裡的習慣,怎麼都不可能改掉的,可她偏要和他這習慣對著干,一不如意就兀自激憤,久而久之,積憤成疾,人沒管著,倒是把自己的身子給氣壞了,這才早早的一命嗚呼,給了她這機會。

    所以,謝嵐從一開始嫁入長寧候府的時候就知道,言修是個只能哄騙,不能硬著對峙的人,這些年她也不是不氣言修處處留情的習慣,不過卻很少跟他紅臉,有的時候太過分了,她也會主動出擊,暗地裡使出一些手段,在言修不知道的情況下,捍衛自己的權利。

    言修最滿意的就是謝氏的溫柔小意,雖說少了嫡出的傲骨,讓他在外面沒有那麼大的臉面,不過在房裡過過日子,謝氏這樣的還是讓人比較省心和舒心的。想當初他和謝薇少年夫妻,原本感情很好,他有過很多女人,在言修看來,前夫人謝薇有不輸男兒的才學,天之驕女,讓人在她面前始終帶著些自卑的壓抑,但言修卻不討厭那份壓抑,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他喜歡有能力,有想法,有才學的女子,若不是謝薇在性事上那太過計較的話,他最喜歡的女人毫無疑問就是謝薇了,只可惜,謝薇寧折不彎,死活要做那妒婦,信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天真之言,終日鬱鬱寡歡,將她身上的靈氣與才氣消磨殆盡,最終沒熬過來。

    謝嵐是庶女,他自然不會以為定國公府還會出第二個嫡女嫁給他,所以娶謝嵐這個庶女他也毫無怨言,謝嵐的性子溫和,遇事總是先退三分,然後進一分,雖說有點矯情,有點無趣,可也不讓人討厭,加之她把府中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條,對待謝薇留下的兩個子女也是關愛有加,總的來說,言修對謝嵐還是很滿意的,最重要的是,謝嵐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這個身份該做什麼事。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02 AM

第008章:

    紅渠跟著言昭華回到青雀居中,原以為言昭華會和她說些什麼的,可是言昭華只讓她將餐具拿去廚房清洗乾淨,然後再還到小庫房,紅渠心裡藏著事情,癢癢的,手腳麻利的將事情全都做好了之後,就趕忙回到主院裡去了。

    言昭華在珠簾後的小書房裡挑書看,青竹在一旁替她磨墨,紅渠原不想進去打擾,畢竟言昭華這兩日對她的感覺有些不穩定,不想刻意湊到她跟前兒去惹人厭煩,只是今兒這事兒,如果她不問清楚的話,估計晚上連覺都睡不著。

    紅渠掀開了珠簾,青竹抬眼看了看她,言昭華卻是沒有反應,站在書架前,隨手拿著一本書翻看著,紅渠期期艾艾,走到青竹身旁,用肩膀輕輕的撞了撞她,青竹回頭瞪了一眼紅渠,紅渠就強勢的對青竹回瞪了過去,指了指外頭,意思就是讓青竹出去,然後又搶過了青竹手裡的墨條,按照先前青竹的動作在硯台裡磨了起來。

    青竹雖然被言昭華弄到了身邊,但畢竟還沒有明說讓她回來,她還算是雜物房裡借來伺候的丫鬟,自然比不上身為一等丫鬟的紅渠了,在她面前沒有說話反抗的份,更何況小姐知道紅渠進來,也沒吱聲兒,青竹就只好出去了。

    青竹離開小書房後,紅渠就忐忑的替言昭華研磨,言昭華選了書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她手底下的硯台,輕柔的說了一句:

    「墨淡了吧。」

    紅渠愣了愣,低頭看了看硯台裡的墨,先前只顧著加水,也沒注意墨的濃淡,事實上,她哪裡知道什麼濃淡,只知道依葫蘆畫瓢罷了,言昭華在書案後頭坐下,將書頁翻開,依舊穩如泰山,並不想和紅渠多說什麼。

    紅渠咬著唇,眼珠子一轉,就將頭上言昭華送的那支簪子拔了下來,放在雙手掌心裡,然後走到言昭華身旁跪下,將雙手舉過頭頂,言昭華這才將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問道:

    「怎麼了?」

    紅渠只覺得有些耳鳴,明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不該說,但她還是忍不住,畢竟眼前似乎有一個天大的餡兒餅放在眼前,若是問清楚了,說不定這個餡兒餅就真的落在她頭上,她先前在做事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只要大小姐能把她和侯爺的事情落實了,她才不管從前是不是替太太做事,一定將太太的真面目對大小姐和盤托出,今後效忠大小姐。

    畢竟太太只是給了她一點小錢,可是大小姐今日所為,明顯就是想提拔她做府裡的姨娘啊。

    一個一等丫鬟,說到底不過就是個丫鬟罷了,姨娘縱然低賤,可到底是個主子,紅渠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最好的運氣,似乎就要到了。

    「這麼貴重的禮物,奴婢不敢收,特來還給小姐。」

    雖說心裡激動,可是表面上還是要平靜一些的,紅渠壓低了聲音說道。

    言昭華卻是雲淡風輕,『唔』了一聲,然後就繼續看書,邊看邊說:「沒什麼貴重不貴重的,不過就是給你添添喜氣。」

    紅渠緊張的一顆心都堵到了嗓子眼兒,嚥了下口水後問道:

    「不,不知奴婢喜,喜從何來?」

    言昭華的嘴角勾了勾,放下手裡的書冊,伸手將紅渠的手扶了扶,讓紅渠站起來說話,卻是不說分明,模棱兩可的說道:

    「這個我就不好說了,所謂大喜,你還是自己悟去吧。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面,今後無論有什麼造化,喝到了水,可千萬別忘了我這個挖井人啊。」

    雖然言昭華沒有明說,但是這番明顯的話讓紅渠的心裡完全認定了,大小姐就是那個意思,讓她喝水不忘挖井人,意思不就是讓她做了姨娘,不忘記大小姐牽線的恩情嘛,這一點她如何會聽不明白呢,也就是說,她紅渠馬上就要飛上枝頭了,變不成鳳凰,最少也能是個金絲雀,這可是府裡多少女孩兒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呀,當即感動的又跪下來給言昭華磕頭:

    「大小姐大恩,奴婢莫不敢忘。」

    言昭華這才轉頭斜睨了她一眼,輕柔的揮了揮手,淡淡的說了一句:

    「起來吧,讓青竹進來研磨。」

    紅渠滿心歡喜,這個時候她心裡就跟炸開的花兒一樣,哪裡還會再吃青竹這個小丫頭的醋,當即連連點頭,高興的擦了擦臉上的薄汗,然後就掀開珠簾出去了,可紅渠不知道的是,言昭華的目光並沒有盯著她的背影,而是看著臨接走廊的那扇雕花魚骨窗下,一道不易察覺的黑影,言昭華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

    是夜,長寧候府主院裡燈火通明,長寧候在書房會客,謝氏在房中等他。

    「什麼?這個賤婢果真那樣說?」

    謝氏披著一件綢衣,聽王氏稟報探子探回來的事情,一下子沒控制住情緒,怒道。

    「是,繡兒打探也不是一兩回了,萬不敢造謠的,她是親耳聽見大小姐和紅渠這般說的,大小姐還送了紅渠一根特別名貴的簪子,紅渠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笑得都跟開了花兒似的,這還有假不成?」

    王氏受了謝氏的指使,派人在青雀居裡探事,晚上就有人來回話了,謝氏本就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如今聽了言昭華和紅渠的『密謀』之言,更是氣得五內俱焚,她在長寧候面前不表露怒火,卻不代表她真的沒有怒火。

    原本是想讓紅渠去盯著言昭華,可沒想到這丫頭是個不安分的,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把心思動到這上頭來了,還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有那個言昭華,她就說這兩日有些奇怪,果然也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麼,居然想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對付她,這是想策反了紅渠,讓紅渠轉投她的手下替她做事了,哼,如意算盤打的可真響,真當她是紙糊的不成?

    王氏瞧著謝氏氣得拳頭捏的都發白了,這才上前聽候指令,謝氏在王氏耳旁說了幾句話之後,王氏這才點頭離開,獨留謝氏站在燈下,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

    ********

    兩日之後,紅渠幾乎是被拖著回青雀居的,一路上引了不少奴僕駐足觀望,青竹神色慌張的跑進了書房,似乎被嚇的不輕,臉色發白。

    「小姐,紅渠她……在主院打破了太太的一隻花瓶,被太太杖責二十,似乎快不行了。」

    言昭華正在作畫,聽了青竹的話,頭也沒抬,只點頭說了一句:「嗯,知道了。去請林大夫過來一趟,替她瞧瞧吧。」

    青竹看著自家小姐,雖然覺得小姐聽到這個消息,反應也太平靜了,不過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敢耽擱,行了禮就出去了,院子外頭傳來了嘈雜的人聲,丫鬟們都在說紅渠如何如何淒慘。

    紅渠是替言昭華送抄好的佛經去主院佛龕前供奉的,謝氏供佛,言昭華有時便替謝氏抄經,這是常事,紅渠送這經文也不是第一回了,謝氏這回怕是動了真怒。

    言昭華將筆鋒一收,一幅蘭草就這樣畫好了,十二歲的腕力總是不夠的,畫的有其形,卻無其神,言昭華將宣紙拿起來吹了吹墨,嘆息說道:

    「差強人意吧。」

    沒一會兒青竹就又跑了進來,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小姐,林大夫去看了,說是紅渠只怕要不好了,下半身止不住血……您說該怎麼辦呀?」

    言昭華聽說紅渠『要不好了』,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心道謝氏還真是下了狠手,不過,她對紅渠這丫頭可沒有愧疚,這丫頭原就不是什麼好人,為了些蠅頭小利,害得她一生無子,雖說她不是幕後主使,可說到底也是活該的,謝氏想把紅渠安插在她的身邊,沒理由讓她悶聲受著呀,既然紅渠作死,那她還挽留她做什麼呢?只不知謝氏將自己親手送到她身邊的人給棒殺了,還覺得自己是報復了言昭華,言昭華是不懂謝氏這是什麼心理,只能說,女人的嫉妒心實在是太可怕了,而紅渠,自然就是謝氏嫉妒心之下的犧牲品了。

    「能怎麼辦?府裡當家的是太太,紅渠做錯了事情,太太責罰是理所應當的,難不成咱們還要去質問太太不成?去回了張管事,讓他去回太太,要了紅渠的身契,把她送回鄉下老家去修養吧,之後的事情,張管事自然會處理,也就不勞咱們費心了。」

    青竹看著自家小姐這般模樣,心中不覺有些冰寒,她雖不喜歡紅渠,可是畢竟是一條命,丫鬟命賤,頗有一點感同身受的意思在裡面。

    言昭華見她這般模樣,哪裡會猜不到她的心思,青竹和染香都是她今後要重用的人,這兩個丫鬟,品性都很純良,若是今日不與她們說明情況的話,說不定她們還真把自己當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了。

    言昭華放下手裡的畫,走出書案,來到青竹面前,她比青竹和染香小一歲,個頭兒卻是不矮的,一雙剪瞳盯著青竹看了一會兒,然後才伸手拉著青竹往內間走去,青竹從原來的心寒驚恐,變成了好奇。

    只見言昭華將青竹帶到了床前,指著床上的一床被子,對青竹說道:

    「這些天,晚上都是你睡在我房裡,你可知我為何只蓋皮大氅,而不讓棉被貼身?」

    青竹想起這幾日晚上,言昭華確實是這樣的,每天晚上讓她從櫥櫃裡將皮大氅拿出來,早晨再收入櫥櫃,可青竹卻不明白大小姐為何要這樣做。

    言昭華走到床邊,一把扯過了那藕色銀泥妝花緞子的被縟,送到青竹鼻尖聞了聞,說道:

    「這上面的香料有毒,這被縟是紅渠受了太太指使給我換的,你覺得我對她不近人情是不是,那我今日就告訴你,紅渠要害的是我的性命,她要害我性命,難道我就該站著不動讓她害?如今她被太太責罰,雖然我也有責任,但我不覺得錯,對於一個要害我性命的人,我是沒有同情的,你聽明白了嗎?」

    青竹沒有想到言昭華會如此和她解釋,就像是小時候那樣毫無芥蒂,毫無遮掩的說話,對言昭華說的真相,青竹也十分震驚,她是真的不知道紅渠要害小姐性命,她雖然善良,卻也不是是非不分的,當即給言昭華跪下,說道:

    「奴婢聽明白了,多謝小姐告知奴婢這些事情,從今往後,奴婢再也不敢質疑小姐。」

    言昭華將青竹扶了起來,柔聲說道:

    「明白了就好,現在……隨我出去見證。」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05 AM

第009章:

    青竹理解和認同言昭華之後,言昭華心中稍事寬慰,從懷中拿出一張紙,讓青竹附耳過來,主僕倆站著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青竹就跟著言昭華出了房門,紅渠是被王氏帶著兩個人給架回來的,林大夫正在房裡診治開方子,王氏就在院子裡等結果,看見言昭華出來,王氏迎了上來,笑臉給言昭華行了禮,對言昭華說道:

    「大小姐莫要見怪,紅渠這丫頭今兒也實在太不懂事兒了,太太讓她去佛龕前供奉經書,她居然毛手毛腳打破了太太佛前的供花花瓶,那花瓶可是連帶佛龕一起,太太特意從白馬寺裡求來的,如今打破了一隻,那整個佛性就不對了,太太素來信佛,這才動了真怒,打了那丫頭幾下子,沒想到那丫頭不禁打,就變成這樣了。」

    紅渠雖說是謝氏賞的,可說到底也是言昭華房裡的人,謝氏有處置的權利,卻是不該這樣背著言昭華處置的,若是言昭華有心替紅渠討個公道,單這一點也算是個理由,所以王氏才提前跟言昭華說明了紅渠的罪責,目的就是讓言昭華歇了找謝氏理論的心思。

    言昭華聽了王氏的話,淡淡的點了點頭:

    「太太素來宅心仁厚,紅渠這丫頭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這才被太太處罰,我怎會不懂,倒是我身邊的人給太太添了麻煩,以後我再去給太太請罪吧。」

    王氏看著言昭華完全不想給紅渠說理的態度,心中一奇,卻是沒說表露什麼,只是接著說道:

    「哎喲,大小姐言重了,什麼請罪不請罪的,太太可沒說要讓大小姐去請罪,大小姐自可不必……」

    王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言昭華給打斷了,說道:

    「請不請罪是我的事,就不勞王媽媽費心了。不過,現下倒是有事向王媽媽請教的。」

    王氏給打斷了話,心裡正不爽,卻又對言昭華無可奈何,聽她這樣說話,只好笑迎:「哦,請教不敢當,大小姐請說。」

    言昭華點點頭,直接說道:

    「不瞞王媽媽,最近我這院子裡總是出這樣吃裡扒外的人,正好太太今日處置了紅渠,還讓王媽媽給親自送了過來,那我也想順便將這院子裡犯了錯的奴婢一併拎出來,我年紀小,有些規矩不太懂,現在正好讓王媽媽替我分辨分辨,處罰了他們吧。」

    王氏心中警鈴大起,不知道言昭華要做什麼,她只是奉命送人過來,順便給言昭華一個提醒,讓她別再惹太太生氣,原是立威來了,可如今這情形,哪裡是立威,根本就是被言昭華牽著鼻子走嘛。

    只見青竹從言昭華身後離開,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這青雀居中所有的人給聚集到了一起,王氏被請到言昭華身邊,和她一起站在迴廊上,不明所以的看著這滿院聚集的二十來個東張西望的人。

    青竹回來覆命,言昭華就坐了下來,王氏站在她的座椅身旁,言昭華對青竹揮了揮手,青竹就把懷裡那張言昭華給她的紙遞給了王氏,王氏疑惑的接過,只聽言昭華淡淡的說道:

    「勞煩王媽媽將裡面的幾個人名念出來。」

    王氏看了一眼紙上的人名,心中更是一緊,合上紙,湊到言昭華身旁,小聲的說了一句: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呀,奴婢怎的看不明白了?」

    言昭華轉頭看著她,純美天真的臉上露出一抹無邪的微笑,說道:「哪裡看不明白,王媽媽不是識字的嗎?」

    王氏被這話說的一噎,說道:「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讓王媽媽替我喊幾個名字,然後分辨分辨錯責,王媽媽這都不能做嗎?還是說,王媽媽只能替太太做事,眼裡竟瞧不上我這個大小姐了嗎?」言昭華臉上帶著微笑,可是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咄咄逼人的,王氏替謝氏做事,這是府裡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可饒是如此,王氏也不敢說只替太太做事,畢竟是奴婢,是下人,只要是府裡的主子,哪怕是個姨娘,都有使喚奴婢做事的權利,更遑論大小姐了。

    王氏立刻就有些心驚,但她也是經歷過風浪的,倒也不會立刻就被言昭華給嚇住,這位大小姐如今是想把她拉出來做惡人,這紙上寫的五個名字,全都是太太的人,若是她真念出來,就中了大小姐的計,利用自己替她清理了這些釘子,雖然不知道這大小姐如何知道這些人的,當務之急是擺脫這狀況,當即直起了身子,與言昭華冷哼相對道:

    「大小姐言重了,奴婢哪裡敢瞧不起大小姐,只不過太太那兒還等著我覆命,大小姐要做的事兒,奴婢幫不了。」

    說著就要把手裡的紙要遞還給青竹,卻被言昭華伸手按住,收了嘴角的笑與王氏對視了一眼,王氏只覺得這眼神讓她瞬間跌入了冰窟窿,從來都沒發現,這大小姐的眼睛生的這般漂亮,笑得時候仿若天上明月星辰,可如今不笑了,一雙點漆般的瞳眸竟像是千尺寒潭般散發著陰寒,叫人不寒而慄。

    只聽言昭華說道:

    「別急著回絕,今兒這事兒,你做就只是青雀居裡的事,你若是不做,那便是長寧候府的事,你不做,自然就有人來做,我說話雖不好使,可到底身份在這裡擺著,太太管家多年,從未出過差錯,若是因為這些事兒鬧到了侯爺面前,興許太太這些年維持的形象就要受損了吧,到時候,兩敗俱傷……何必呢?」

    王氏這下又猶如從冰窟裡被撈出來架到火上烤了,言昭華這番話確實說到了王氏心坎裡,這十年來太太為了站穩腳跟,費了不少心思,既要維持形象,又要偷偷處置和收服前夫人留下的人,費了太多心血,今兒這事兒起因雖小,若是言昭華不插手,倒只是奴婢之間的問題,可如今言昭華插手了,若再鬧出其他不愉快,奴婢們沒有到侯爺跟前哭訴的權利,可言昭華卻是有的,到時候侯爺自然會找太太問話,太太若是要維持形象,勢必要拿她開刀。

    這筆帳,王氏一下子就在腦中算的清清楚楚了,將紙張在手裡捏了捏,終於下定了決心,再次展開了紙,青竹在一旁看著言昭華和王氏唇槍舌劍,只覺得特別神奇,王氏為謝氏心腹,丈夫又是府裡的管事,加上她本人也頗有手段,會說話,會做事,在府中素來頗有地位,一般小丫鬟對她自然信服懼怕,可如今這樣一個人居然被她家大小姐三言兩語給唬住了,青竹心中,不由得又對大小姐油然而生一股子敬佩。

    王氏憋著氣將紙上的名字全都念了出來,讓這些人出列,紙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寫著這些被喊出來人的罪狀,有的是值夜時喝酒,有的是擅離職守,有的是做錯主子吩咐的事情,總之罪名可大可小,若是主子計較,這些罪名就算是大的,完全可以將人打出府去。

    這些人出列之後,馬上就跪了下來求饒,有的還公然看向王氏,似乎在向王氏求救,可這個時候,王氏自顧不暇,哪裡會管他們的死活,只想著不給太太惹麻煩,保住自己才是緊要的,壁虎斷尾雖然悲壯,可只要斷了尾巴還是會重新長出來的,更何況府裡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打探消息的人。

    面對那些人磕頭求饒,王氏也拿不定言昭華的意思,彎腰對她問道:

    「大小姐,她們該如何處置?」

    青竹給言昭華端來了一杯熱茶,言昭華喝了一口後,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氅,呼出一口薄薄的霧氣後,說道:「自然是聽王媽媽處置了,我又不懂什麼規矩。」

    低下頭撣了撣身上根本沒有的灰塵,言昭華又接著說了一句:「不過嘛……紅渠打破了一隻花瓶就責打了二十大板,這些人犯的錯,或多或少都比這罪大些吧,怎麼辦,王媽媽說了算,只要公平就好。」

    王氏在心裡把言昭華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公平……居然和她說公平!

    太太這般手重的處置紅渠是為的什麼,難道真的因為一隻花瓶不成?可處置紅渠的真正理由又不能直接說出來,王氏只能硬著頭皮露出一抹咬牙切齒的笑,說道:

    「這,這麼多人……是否要事先回一下太太知道?」

    言昭華頭也沒回,目不斜視的說道:「嗯?回太太做什麼?我在我青雀居裡處置人和事,太太管家忙碌,這些小事就不必勞她費神了,王媽媽只需跟我說該如何量他們的罪就好了。」

    王氏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狠毒的處置方法只要一出口,只怕今後她這惡名是擔定了,這大小姐好大的手筆啊,饒是太太處置紅渠一個,都小心又小心,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處置下來的,可這大小姐一出口就是這麼多人,她是不知道二十大板打下去是什麼後果,還是果真鐵石心腸到這份上?

    不過,不管大小姐是個什麼心思,王氏如今都騎虎難下了。

    「還是說,王媽媽也不知道如何量罪?」言昭華的話讓王氏心裡有了希望,轉過頭來正要說自己也不知道,還是讓要請示太太,只要太太來了,這個局也就破了,唉,王氏此刻悔恨,只怪自己出來的急,身邊就帶了兩個人來,如今那兩個人還在紅渠的房裡看著,等大夫的結果,弄得現在連個替她給太太傳話的人都沒有。

    言昭華卻是不等王氏開口,直接說道:

    「那便不想了,就按照太太處置紅渠的法子來吧。橫豎前人為之,後人效之,當也不會犯什麼錯才是。王媽媽別猶豫了,就這麼判吧。」

    王氏低著頭,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的大小姐,瞬間就從骨子裡透出了冷意,從前竟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居然是這樣厲害的角色!

    騎虎難下,只好一路向前。

    王氏咬咬牙,想著損了這些人,總比損了太太和她自己要強,上前一步,朗聲說道:

    「所有罪奴罪婢,責打二十大板,打死不論!」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06 AM

第010章:

    主院裡,王氏跪在謝氏面前請罪,一字一句的將今日在青雀居裡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府裡一下子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先是主院打了青雀居的一等丫鬟,緊接著青雀居裡又打了五個,全都是二十大板,能挺下來的都算是命大的。

    「沒想到大小姐平日裡看著嬌弱,其實倒是個狠心腸,太太是沒瞧見她讓奴婢下令打人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當真是咱們從前小瞧了她,如今她一下子將咱們的五個人全都給處置了,這也太不給您面子了,我說讓我回來請示太太,可大小姐偏不許。」

    王氏是謝氏的陪房,又夾帶著一層遠親的關係,素日受謝氏重用,說的話在謝氏面前自然有些份量,當即謝氏就拍案而起:

    「這個混賬東西!枉我平日對她那樣好,她如今倒是翅膀硬了,敢和我對著幹了。」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王氏,謝氏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跪著有什麼用。」

    王氏夾著尾巴小聲說了一句『是』,然後就站了起來,亦步亦趨跟在謝氏身後,聽從吩咐。可謝氏一直踱步,似乎有些憂慮,王氏試探的說道:

    「大小姐從前不顯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是這麼大手筆,咱們該如何應對?今兒這事兒,奴婢覺得其實就是大小姐設下的一個圈套。」

    謝氏似乎也有所察覺,聽王氏這麼一說,便轉過了身子,示意道:「說下去。」

    「是。」王氏稍微整理了一番思緒後,就接著說道:

    「紅渠這丫頭估計是現了形,讓大小姐懷疑上了,大小姐這才想法子讓紅渠在侯爺面前露了臉,大小姐從前也給太太送過吃食,可哪一回像上次那般用心,奴婢懷疑她來找夫人道歉的目的根本就是要等候爺回來,為的就是讓紅渠露臉,讓咱們恨上紅渠,等到咱們受不了收拾紅渠的時候,大小姐再趁勢發難,想一併解決了咱們的人。這一招若真如奴婢猜測的一般,那大小姐的心機可就太深沉了。」

    謝氏心裡想的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王氏把她心裡的話說出來了,沉吟片刻後,說道:

    「她哪裡是心計深沉,簡直就是陰險了。如今事情鬧得這樣大,我們現在該怎麼做?總不能因為這些,就讓我把這些年平穩治家的功績一筆抹殺了吧?」

    謝氏的話和眼神讓王氏嚇得縮了縮頭,今日之事確實是因為她撞到了刀尖上,成了眾矢之的,若是讓太太從此恨上她的話,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為今之計,就只有盡力穩住太太,然後盡快扳回一局,重奪太太的信任。

    王氏想了想之後,對謝氏說道:「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切不可自亂陣腳,府裡一下子重罰了這麼多人,侯爺回來一定會找太太問話,到時候……」

    王氏有些猶豫,不知道這個諫言該不該說,謝氏現在也是沒頭蒼蠅,這些年雖說暗地裡處置了幾個不知好歹的,可說到底大多數時候都是用身份壓人,她是長寧候夫人,對府裡之人有生殺大權,真有幾個硬骨頭,拖到外頭解決了便是,可如今和她槓上的是長寧候府的大小姐,若真論起身份來,嫡長女的身份也是高於繼室的,不過前些年這個嫡長女對她的話千依百順,從未有過忤逆,她才得以順風順水這麼些年,可現在言昭華突然一夜醒悟過來,居然一門心思和她對著幹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這麼大手筆,倒真打了謝氏一個措手不及。

    將王氏有了主意,謝氏迫不及待的問道:

    「到時候什麼,有主意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王氏急於立功,趕忙說道:

    「到時候太太儘管將事實說出來,橫豎今兒被打的都是青雀居的人,紅渠在主院挨打,那是有緣由的,犯了錯太太罰她是應該的,可青雀居的那幾個人的罪狀,奴婢都看了,不過就是一些擅離職守的小事,大小姐既然想把事情鬧大,那咱們也不替她背黑鍋,反正今日受刑的全都是青雀居的人,縱然侯爺怪罪,也只能怪大小姐,太太最多擔一個督管不利的錯,可擔一個這樣的小錯,就能離間了侯爺和大小姐,太太覺得這買賣合算嗎?」

    謝氏將往事的話放在腦中想了想,雖然對督管不利這個名頭有些不滿,可事到如今,似乎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言昭華想用這種方法讓她吃一個啞巴虧,還真以為她是紙糊的,被打斷了牙,還要她和著血往肚子裡咽嗎?沒門兒!

    謝氏對言昭華本來就是越來越討厭,這丫頭的長相和她那個死了的娘親一模一樣,看了就叫她心煩,小時候在定國公府中,謝薇是定國公府嫡長女,國公夫人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那麼高高在上,永遠都比府中其他女孩兒高出一等,謝嵐那時候不過是一介庶女,模樣和才氣都不出挑,謝薇就連目光都很少落在她這個不起眼的庶妹身上,就是從小時候開始,謝嵐對謝薇萌生出嫉妒的恨意,後來大家長大了,謝薇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姻緣,長寧候言修模樣俊美,位高權重,言家簡在帝心,更妙的是府裡沒有老侯爺,老夫人,只要嫁進來就是當家主母,像這樣的好姻緣,自然是要先供謝薇選擇的,當時她就偷偷的詛咒過謝薇,沒想到,老天爺還真開眼了,沒兩年的功夫,謝薇居然就難產死了,她的姨娘替她從中運作,居然讓她美夢成真,頂替了謝薇的位置,成了長寧候府的繼室夫人。

    十年了,她為了坐穩這個位置,為了拉攏長寧候的心,付出了多少常人所不知道的艱辛,原想著再控制言昭華兩年,等她一切都完全掌控好之後,等言昭華到了十四五歲,就以嫡母的身份,替她找戶人家嫁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因為這一回子的事情,把她全盤計畫都給打亂了。

    侯爺一直以為她和言昭華是母慈子孝,可今日的事情鬧出來,這粉飾太平的表象就要給揭開了,謝氏是真的不知道長寧候會是什麼反應,雖說夫妻十年,可是她始終覺得侯爺對她並沒有很上心,出事後,她真不敢保證,侯爺到底會偏向誰……

    **************

    將院子裡的事情處理好之後,青竹就回了房,看見言昭華仍舊在淡定自若的看書,青竹掀開珠簾走進去,言昭華就抬頭看了看她,問道:

    「都處理好了?」

    青竹點頭,說道:「是,都送到下人房去了。小姐……咱們這一回是不是惹大禍了?」

    今天一天,青竹的整顆心就沒有安定過,她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最終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青雀居中向來平和,可是今日,院中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就像是鬼怪故事裡的修羅場一般,五個人的哀嚎聲到現在似乎還迴蕩在心間,久久不能平復。

    言昭華放下書,聳了聳肩膀,說道:「惹就惹吧,遲早要惹的。」

    青竹臉上現出了擔憂,言昭華呼出一口氣,說道:「並且,這回的事情……還沒完呢。」青竹不懂言昭華這話的意思,問道:「小姐的意思是?」

    言昭華從書案後頭走出,站到一株蘭草前,拿起一旁的小鏟子,將花盆裡多餘的一根野草給挑了出來,說道:「府裡這麼大動靜,侯爺總要驚動的。」

    聽到『侯爺』兩個字,青竹的肩頭明顯又縮了縮,害怕不言而喻。

    回過頭,對青竹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看的青竹心中一陣心驚,下意識搖頭,只聽言昭華又接著說道:「你猜……侯爺會向著誰?」

    言昭華的問題青竹自然是回答不上來確切的答案,猶豫著說道:

    「自然……是幫小姐的了。畢竟是親父女,血濃於水……」

    言昭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就就回過頭去,繼續將花盆裡的小草除掉,將手裡的青草捏在指腹之間,搓揉出青色的汁液,染綠了手指,冰潭一般的目光盯著那綠色失神。

    侯爺向著誰……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言昭華是從來沒有奢望過,言修會站在她這一邊的,她太瞭解這個父親了,從始至終,他的心裡最愛的只有他自己,女人和兒女不過就是他人生錦上添花的東西,可有可無,上一世她被謝氏那樣整治,言昭華不相信言修會一點都不知道,可是他從來沒有出手幫過她一把,一次都沒有!當謝家門庭沒落之後,他也沒有和謝家有過什麼來往,更別說是幫助了,對於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言昭華怎麼可能還會對他有任何期望呢。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為了委曲求全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16 AM

第011章:

    言修從外面和同僚們吃酒回來,剛進房就看見謝氏從椅子上站起來,猛地背過身去,走過去一看,謝氏雙眼通紅,問道:

    「怎麼了這是?」

    謝氏用帕子拭淚,沒說話,只搖了搖頭,言修又問,她還是不說,言修只好喊了王氏進來問,王氏一五一十的就把這回子的事情告訴了言修,當然避開了謝氏因為嫉妒紅渠勾引侯爺才受處罰這件事。

    言修聽了之後也有些意外,說道:「就為這個?人……打了就打了吧,不過幾個犯了錯的奴才,最多送莊子裡去,犯不著因為這事兒你們娘兒倆鬧彆扭。」

    在言修聽來,不過是打了幾個奴婢,下手雖重了些,可他也不會為了幾個奴婢攪亂了後院安寧,可謝氏卻不這麼想,帶著哭腔說道:

    「事情雖小,可也能看出來大小姐變了,從前那樣天真善良的姑娘,如今卻對人下這樣的狠手,也是我教的不好,可我從來也沒虧待過她,犯得著這樣與我爭鋒相對嗎?今日是打了幾個奴婢,可她這凶悍名聲要是傳了出去,世人都只會說我這個繼母的不好。從前我姨娘就和我說,繼母不好當,可我素來景仰大姐姐,覺得以大姐姐的品行留下來的孩子,該當也是仁慈善良,聽話懂事的,在這之前也確實很好,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一夜之間竟像是變了個人,我,我……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謝氏的話讓言修抓了抓額頭,他最煩處理這種後宅之事,在他看來,女人只要安分守己的待著,不要一天到晚的找事煩他就是好的,謝氏從前很少有後宅的事情來煩他,今日這事兒聽她說著就覺得複雜,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女兒,謝氏這是把他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了。

    謝氏一邊哭訴,一邊偷偷看著言修的神情,見言修並不是想要給她做主的樣子,心裡有些發慌,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既然已經把這事兒說出來,那就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繼續下去了。

    「大小姐和二少爺,我自問對他們比對寧姐兒對彥哥兒好,寧姐兒就不必說了,府裡吃穿用度,她哪一樣比得過大小姐的,我若是有私心,哪裡會不照顧自己的孩子呢。再說彥哥兒,侯爺說少爺們要讀書,可謙哥兒素來冷淡,不喜與彥哥兒一同,我便巴巴的,不遠千里替他請來了鴻儒杜先生,杜先生多大的才名,想必侯爺比我清楚,彥哥兒不是長子,我對他也沒有那麼高的要求,請的不過就是京城中一般書院的先生,我這個繼母做的哪裡不如人意,竟不知道會招來這樣的對待,我,我真是有怨無處申,有苦說不出,這天下繼母果真是這樣難做嗎?」

    謝氏的話倒是稍稍的說動了一些言修,不滿的情緒稍稍緩解,拍桌子說道:「好了好了,別說了,今兒這事兒的確是華姐兒的錯。來人吶,去把大小姐喊過來給太太賠罪。」

    王氏和謝氏交換了個眼神,對言修的態度不是特別滿意,最起碼沒有她們想像中那種知道女兒變惡後的暴跳如雷的樣子,不過,最起碼侯爺還是願意替太太做主的,本來也只是想爭一回面子,只要言昭華過來斟茶道歉了,那這一局就算是打個平手好了。

    沒多會兒的功夫,言昭華就給喊了過來,她穿著一身羅花綃紗的長衣,外頭罩著一件蝶穿花的藕色寬鬆褂子,頭髮也散了隨意挽了個墮馬髻,配了一支簡單的珠釵,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讓她看上去越發清純無害,她一副已經梳洗過準備回房卻被人突然叫過來,連衣裳都來不及換的樣子,不過面容平靜,沉穩有度,倒是將謝氏的梨花帶雨,雙目泛紅——這等小家子氣給比了下去。

    「給父親,太太問安,不知夜裡喊女兒過來,可有何事?」

    言昭華雪膚玉肌,說話輕聲細語,言修本來還有些生氣的,不過看著如此乖巧美麗的女兒,心裡的火就消了一半,對言昭華招了招手,言昭華就站起來走了過去。

    「今日你青雀居中的事情我知道了,你這也下手太重了,不知道你太太平日裡管家吃重,還要尋這些事情惹她心煩做什麼?對誰不滿意了,直接趕出去就好了,你是長寧候府的大小姐,無需做那自損身份的事情,這要是傳出惡名,不僅連累了太太被人說教導無方,還讓你自己落個不賢良的名兒,呈一時之氣,絕非是一個聰明人該做的事,明白嗎?」

    言修一番話,倒是讓言昭華有些意外,居然沒有劈頭蓋臉一頓罵,然後幫著謝氏打壓她,居然在這種節骨眼兒上,還能和她說出這樣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來,並且語氣中絲毫沒有折損她的意思,反而是謝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她哪裡還聽不出來,言修這番話不僅是安慰言昭華,還在說她不聰明,管家吃重,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她今晚要言昭華來道歉的事做的有些小家子氣嗎。

    原本是想讓言修認識認識這變了善良心性的女兒,可他倒好說話也沒個重語氣,謝氏將目光落在言昭華身上,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點明白言修為何對言昭華改變了態度,因為言昭華現在這身打扮,像極了當年的謝薇,謝薇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夜裡和姐妹們見面,也喜歡這樣簡單輕鬆的裝扮。

    謝薇是個多疑的人,並且是個一旦疑心,就再也收不回來的人。她現在心裡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言修對謝薇舊情未忘,看見和謝薇相似的女兒,頓時就百轉愁腸了。

    言昭華感覺到謝氏在看她,並不與之對視,就像是毫無所覺般,但這樣的漠視在謝氏看來,那就是十分明顯的輕蔑……當年謝薇對她也是這般毫不在意,此刻的言昭華看在謝氏眼中,就像是被謝薇附體了,竟讓她看出了當年謝薇身為嫡長女的冷傲來,心中更是恨得牙癢。

    她和言修成親十年,自問一般妻子會做的事情,她全都替言修做了,可言修雖然對她相敬如賓,卻始終隔著一層,疏疏離離,清清冷冷,再加上他對女人來者不拒,兩人之間的感情就更加不純粹了,可是在這一刻,謝氏幾乎可以斷定,言修心裡一直藏著的人,就是謝薇,這一點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吧。

    「看著我幹嘛?沒聽明白?」

    言修將言昭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言昭華回過神,對言修點點頭,說道:「女兒明白了。今兒這事確實是女兒急躁了,只是我想著紅渠在太太這裡犯了錯,被太太打了二十板子,太太定是嫌棄我御下不嚴,這才動了整治僕婢的心,本意也是替太太分憂的,沒想到竟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給太太徒添煩惱,是女兒的錯,女兒這便給太太賠罪。」

    言昭華的一番話說的條理分明,並且絲毫沒有推諉逃避的話出來,乾淨利落的做出了決定,並且毫不含糊,款款走到謝氏面前,落落大方的對謝氏福了福身子,輕聲細氣的給謝氏道歉:

    「太太莫要見怪,紅渠之事我有推不開的責任,知道她毛手毛腳,就不該讓她給太太送經文來,這樣也就沒了今日的意氣用事,請太太別生我氣,我給太太賠罪了。」

    謝氏氣得鼻孔似乎都冒煙了,哪裡想到會是這麼個結局,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僵笑著應下言昭華的歉意,趨身向前將她扶起。

    原本以為這一切到此為止,可沒想到言修一句話,又讓謝氏心驚膽顫起來。

    「紅渠?就是你身邊那個小丫頭?」

    謝氏心中警鈴大作,只聽言昭華回道:「是,正是那日隨我來主院的小丫頭,看著是個穩妥的,平日裡也沒犯什麼錯,可不知怎的,今日就毛手毛腳打破了太太佛龕前的花瓶,太太罰她本是應當應分,不過是我太過小心,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出了岔子,便想趁此機會,將身邊一些犯了錯的人一併處置了,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父親和太太不要再為此事傷神了。」

    謝氏在心裡將言昭華這臭丫頭罵了個狗血噴頭,臭丫頭根本就是在用軟刀子捅呀!謝氏不想讓言修知道她處置紅渠的原因,畢竟善妒這可是女人的大忌,因此告狀的時候她都是避開了說的,沒想到言昭華在這裡等她,一下子切入了她的軟肋之中。

    偷偷看了一眼言修,只見他正打量著自己,謝氏心裡一慌,便說道:「哦,就是那丫頭,我那佛前的花瓶是在白馬寺裡清一方丈那裡求來的,和佛龕一起開過光,我素來信佛,誰知道那丫頭居然毛躁打破了花瓶,我怕佛祖怪罪,這才……」

    反正不管這個理由怎麼蹩腳,總比她主動承認因為吃醋才打的紅渠要好。

    房間內一陣詭異的沉默,謝氏嚇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可沒想到言修並沒有出言責怪她,只做出恍然樣,點了點頭,說道:

    「哦,你那佛龕確實是寶貝,如此說來,當真是那丫頭活該了。」

    有了言修這句話,謝氏憋著的一口氣總算鬆了些,瞥了一眼言昭華,正好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這目光讓謝氏覺得雙頰臊紅,言昭華的目光就像能看穿謝氏的肚腸心肺一般,將她的恐懼和尷尬盡收眼底,讓謝氏覺得十分難堪。

    言昭華本就沒想通過這件事解決了謝氏,不過就是嚇嚇謝氏,虧她和言修夫妻十年,卻還是沒搞懂言修這個人,這種情況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言修不可能為了一個丫鬟而對她這個正房夫人如何,然而她卻嚇成這樣,可見這十年的夫妻生活,她過的也並不是人們想像中那樣順風順水,最起碼,言修其人,並不如他溫文爾雅的外表那般好伺候。

    「好了,沒多大點事,還鬧到個半夜,都歇了吧。」

    言修這般揮手說道。

    言昭華立刻給他行禮,低頭恭順說了一句:「是,女兒告退。」

    說完之後,便不耽擱,乾淨利索的轉身離開了,言修見女兒走了,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謝氏正要上前給他寬衣,卻被言修一手隔開,整了整腰帶,說道:

    「今兒我去偏院裡睡,你也早點休息吧。」

    謝氏看著言修離去的背影,暗自咬牙,侯爺這是生她的氣了,今夜原本是該宿在她房裡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17 AM

第012章:

    染香在房裡養好了傷之後,就回來和青竹一起伺候言昭華了。

    上回青雀居裡發生了那件大事,如今青雀居裡的氣氛已經安分許多了,有些之前心裡有過動搖的下人們如今也安定了,被杖責的五個人,全都是太太的人,可大小姐處置起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除了聽說太太在主院裡發了一通脾氣,對大小姐卻未敢有任何處罰,這個舉動讓青雀居眾人瞬間就明白了,大小姐就算從前軟弱,可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太太也制不住,更何況,就從倫理上說,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未必就比繼室夫人差吧,這幾年大小姐的有意避讓,倒讓大家忽略了這個事實——太太她是繼室啊,身上並無品級,連『夫人』的稱號都不能享有呢。

    如此這般一番心裡掙扎後,大家也就不再三心二意了,反正他們是在青雀居做事,橫豎能決定他們去留的是大小姐,沒有逆天的大利,實在犯不著偏向太太去做那危險的交易嘛。

    染香端著托盤走進房,對言昭華說道:「小姐,二公子不在學堂。」

    一早起來,言昭華就讓染香去給言瑞謙送乳鴿枸杞湯去,染香這是回來覆命了。

    言昭華在寫字,聽了染香的話說道:「還是不收嗎?」

    染香立刻將東西放在一旁跪下請罪:「奴婢該死。二公子說他現在不餓。」

    言昭華依舊沒抬頭,只是擺擺手讓染香起來,然後說道:「放火上煨著,過會兒再送。」

    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並不敢多言,只應了一聲『是』就下去了。

    言昭華今日穿著清雅素淡的白玉蘭散花襖裙,外罩水煙色緞繡氅衣,梳著尋常的元寶髻,只用一根白玉蘭的纖細玉簪裝點,全身上下沒什麼飾品,顛覆了往常環珮叮噹的形象。雖然同在閨閣中,不過上一世少女時的言昭華更多的時候都打扮的比較豔麗,因為言昭寧生的豔麗,所以她的打扮都是那種大紅大火的顏色,看著醒目又熱情,謝氏也喜歡讓言昭華穿那樣的衣裳,當時的言昭華並不知道自己不適合那樣豔麗的打扮,她生的纖細柔婉,五官靈動精緻,一雙杏兒般的剪瞳仿若會說話般,有種令人不可褻瀆的純美,穿著豔麗,反而將其本身的空靈純澈特點給掩藏了,雖依舊漂亮,但終究少了靈氣,不如言昭寧那般火熱自然。

    這樣的情況也是後來言昭華才意識到的,可是那時候就是想改都來不及了,人們對她的印象早已定格,再也沒有機會翻轉了。

    言瑞謙是謝薇難產生下來的孩子,據說當時母子都危險,言修倒是果斷,要棄小保大,謝薇卻是不肯,怎麼也不願用孩子的命換自己的,一番掙扎過後,孩子終於出來了,而謝薇也氣力用盡,下面血流不止,沒兩天就去世了,留下了言昭華和言瑞謙這兩個孩子,言昭華還好,言瑞謙從此以後就被貼上了害死生母的標籤,不僅言修對他沒有感情,就連謝家也對言瑞謙頗有微詞,以至於兩家對這個孩子並不關照,言昭華小時候不懂事,也和旁人一起,對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說了很多傷人心的話,譏諷嘲笑亦時常發生,也是到了大了,她看清了謝氏的為人之後,才漸漸的瞭解了一些弟弟的處境,為自己所作所為後悔不已。

    她重活在十二歲,之前對弟弟的刻薄印象早已在言瑞謙的心中形成,想要扭轉實在不易,言昭華去學堂找過他,但言瑞謙卻避之不見,她就只能給他送東西,可是無論她送什麼,最後言瑞謙要麼不收,勉強趁他不在送進去,他發現之後,也會很果斷的給她送回來,堅決不收她的任何東西。

    青雀居的事件過後,謝氏倒是稍微的安分一些了,不過那一回的出手,言昭華把她和謝氏之間的平靜算是徹底打破了,府裡人如今都知道,太太和大小姐已經撕破了臉皮,都繃著神經,等著下面再發生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從那之後,居然什麼事都沒發生……

    眼看著就到了定國公夫人柳氏的五十歲生辰日了,謝氏這些天都在替言昭寧選衣裳首飾,倒是像從前一般,給言昭華送來一些,但都被言昭華擱在一旁,連看都不看一眼。

    言昭華這幾日都在繡房裡待著,因為送給定國公夫人的圍屏雖然繡好,但還有些需要修飾的小瑕疵,這些天言昭華就在繡房裡搗鼓這些,因為紅渠和其他五個奴婢都被打了送出府,其中一個就是管理繡房的丫鬟,那丫鬟離開後,言昭華又不肯再收人進來青雀居伺候,所以,就從衣物房裡調了彩霞過來伺候。

    青竹善字,染香善琴,對女工都沒什麼研究,從前繡房裡的丫鬟倒是個善於刺繡的,如今換過來的彩霞只算知道一點皮毛罷了,言昭華倒是繡工很不錯,事實上,言昭華的整個少女時代都是在刺繡中渡過的,三歲的時候,連針都拿不住,謝氏就給她請了個江南貢緞院裡退下來的嬤嬤回來,每天就教她捏針刺繡,謝氏給出的理由就是,她是長寧候府嫡出大小姐,要學會一手漂亮的女工,才能給長寧候府爭臉面,而言昭寧不是嫡長女,倒是可以晚幾年再學,言昭華那時候年紀小,身邊有些母親留下來的人雖和她說過謝氏惡毒,說她有意耽擱她學其他有用的知識,但言昭華卻不曾相信過,可事實上確實如此,世家小姐之所以能成為世人所景仰的一群人,並不是和一般閨閣千金一樣,懂得個刺繡就成的,你學識不通,就算是會繡龍繡鳳,也只是個出身良好的繡娘罷了,而在言昭華日夜不分的刺繡時,言昭寧三四歲時,謝氏就給她偷偷的請了女席,以教養嬤嬤的身份留在她身邊教她讀書寫字,而言昭華雖比言昭寧大兩歲,卻是直到八歲才開始文學啟蒙,她的教養嬤嬤就是那江南貢緞院退下來的嬤嬤,一生只會刺繡,其他大字都不識一個,直到她上了學堂之後,刺繡的時間變得少了,那嬤嬤才請辭回鄉的。

    只恨當年言昭華看不懂謝氏的陰險用心,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才學得了這一手精湛的刺繡技藝,以十二歲的年紀,繡出這般大篇幅的繡藝來,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小姐繡的可真好,就跟店裡面賣的那些沒什麼兩樣了。」彩霞今天是第一天來伺候,忍不住要跟言昭華套近乎,言昭華心情似乎不錯,聽彩霞這麼說了,也勾唇回了她一句:

    「哪裡就有店裡的繡的好,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病了一場,拿針的手都不利索了。」

    彩霞見言昭華願意搭理她,心裡高興,便回道:「小姐太謙虛,這幾幅圍屏當真是奴婢見過繡的最好的了。」

    對於這樣的話,言昭華哪裡會不懂是恭維呢,沒有回她,只是收了一處的線頭,剛收完,染香從繡房外走入,來到言昭華的耳邊說了一句:

    「小姐,您送去的字帖,二公子收了。」

    言昭華眼前一亮,停針抬頭,看著染香,愣了半晌,說道:「果真?他可有說什麼?」

    對一旁侍奉的彩霞比了比手裡的針,這便是要歇息和染香說話的意思,彩霞趕忙屈伸過來,動作有些不熟練的將言昭華手裡的針收入了針線籃子裡,言昭華起身,和染香走出了繡房,邊走邊小聲說道:

    「快和我說說,那字帖二公子可滿意?你和他說了嗎?不是給他的,是讓他過些日子帶去謝家的。」

    染香點頭,說道:「說了說了,二公子雖未明確答覆,可奴婢瞧他的樣子,定是明白了大小姐的良苦用心的。只不過,奴婢不懂的是,送給定國公的東西,不是應該都是些兵器兵書什麼的嗎?據說定國公最不喜朝中那些文臣,如今您還讓二公子送字帖給他,會不會讓國公嫌棄?」

    言昭華挑眉一笑,兩徑旁的枝椏彷彿都被他的笑容給帶活絡了,看著春意盎然的樣子,看呆了染香,言昭華沒有回答染香的話,只是將手攏入寬袖之中,踩著鵝卵石的台階,走上了迴廊。

    人人都覺得定國公是武將,不喜文臣,可甚少有人知道定國公愛書法,尤其是狂草,他從小跟著老定國公在戰場上長大,已故老國公是儒將,從小對國公文武皆授,可後來老國公戰死沙場,年紀輕輕的國公很小就嘗到了國仇家恨,這才奮然習武,暫時放棄了文路,後來建功立業,將敵人趕出了蕭國境內,並替老國公報了仇,重新拾起了書本,可這時的他已經是武將之首,真正的喜好說出來未免讓人覺得婆媽,索性他也就不說了,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言瑞謙不得大家喜愛,一來是因為謝薇生他時難產,二來也和他本身的性格不討喜有關係,再加上謝氏從中挑撥,言瑞謙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言昭華知道弟弟本性純良,不想讓他再落得上一世的下場,想盡力幫他,可最後究竟能幫成什麼樣,言昭華就不敢保證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今後一定會過的比上一世好。

    夜晚言昭華睡下後沒多久,外面就傳來混亂的腳步聲,沒一會兒青竹和染香就披著外衣,掌著蠟燭走進來,言昭華也從床上坐了起來,月光下的她一雙點漆般的瞳眸中似乎帶著透析一切的妖異,只聽青竹急急說道:

    「小姐,不好了,繡房失火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18 AM

第013章:

    言昭華換了衣裳就起來了,站在窗口看了看青雀居東南角的火光,青竹和染香輪流去外面看情況,過了一會兒回來告訴言昭華,火勢已經歇了,不過整個繡房幾乎都已經毀掉了。

    言修和謝氏聯袂而來,見了言昭華,謝氏就急忙走過來,牽著言昭華的手,親切的問:「沒事就好,嚇壞了吧。」

    言昭華搖了搖頭,看著故作心疼的謝氏,半晌才搖了搖頭,總管張平早已帶著人在院子裡滅火,言修在屋裡坐不住,也跟著出去看了,就聽見張平在院子裡對言修稟報情況,著火的時候,應該是府裡全都熄滅了燈籠的時候,並不知道起火原因是什麼。

    言修讓張平調查,走了進來,對言昭華說道:

    「人沒事就好,我已經讓張平去查了,繡房裡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裡面嗎?」

    言昭華看了一眼謝氏,低頭說道:「給外祖母準備的壽禮。我給外祖母繡了幾副圍屏,如今全都燒了吧。」

    「壽禮啊?」言修遺憾的說道:「那是可惜了,不過也沒辦法,你外祖母壽辰眼看就要到了,你就是再繡也來不及了,要不就準備些其他東西吧。」

    言昭華的臉上滿是落寞,沒有回答,謝氏這是便站了出來說道:「唉,也不怪大小姐心疼,畢竟是繡了好幾個月的東西,也罷,後天去定國公府,我替你準備些厚禮便是了,想來只要是華姐兒送的東西,老夫人定然都是喜歡的。」

    謝氏一副慈母腔調,聽得言昭華暗自牙癢,面上卻是不露,垂眸說道:

    「是,如此便多謝太太。」

    謝氏剛牽上言昭華的手,言修便說道:「好了,一家人無須客氣了,時候不早了,你要是覺得這院兒不安全,就搬到主院去住些時日,明日讓太太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金絲卷壓驚。」

    「是啊,還是跟我們回主院去吧,你一個人住這裡我和你父親都不放心。」見言昭華不說話,謝氏又接著說道:「要是不願住主院,就去跟寧姐兒住一起也成,全看你的。」

    言昭華垂下一雙剪瞳,嬌嬌弱弱的搖了搖頭,說道:「不了,這麼晚不想折騰換地方了,我讓染香和青竹守在床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時候不早了,太太和父親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言修聽她這麼說便沒有勉強,點頭說道:「也好。有事兒讓丫鬟們傳話。」

    說完這話之後,言修便帶著謝氏離開了青雀居,張平等一些救火的人也陸續離開了,只留了兩個婆子在繡房外守著,生怕火苗再竄出來,關上房門後,染香和青竹跟著言昭華去了內室,兩人鋪好了床鋪,又給言昭華拿了一個湯婆子過來放在被縟裡,染香說道:

    「今兒這火太奇怪了,只可惜那幾幅繡品給燒了。」

    青竹接著說道:「哪裡就是幾幅繡品的事情,整個繡房都沒了,幸好小姐繡花的地方和寢院不在一處,要不然今兒這火還指不定燒哪兒來呢,背後之人實在是太惡毒了。」

    言昭華坐上了床,未曾言語,看著緞面被縟上的花紋,突然對青竹問道:

    「上回我讓你裁的被縟小方塊弄好了嗎?」

    說的小方塊,自然是從前言昭華覺得有問題的被縟上的布料,紅渠走了之後,青竹就幫她把床鋪褥子都換了個新,舊的那些卻也沒扔,就藏在櫃子裡。

    青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言昭華說的是什麼,只覺得小姐的思維跳的太快,趕忙點頭,說道:「弄好了,已經用匣子裝上了。」

    言昭華這才點點頭,將肩上披的外衣扯下來,染香伺候著她躺下來,不放心的又問一句:「小姐,那繡房的事情就這樣算了?張管事去查的話,最後肯定也查不出個什麼來,咱們就什麼都不做?」

    言昭華呼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說了一句:「燒已經燒了,查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染香還想問,青竹卻把她拉到一邊,說道:「你就別問了,小姐自有主張的。」說完對染香使了個眼色,染香便明白青竹的暗示,雖然她養病好多天,不過回來之後青竹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說,她和青竹就都明白了,她們的大小姐病了一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再不像從前那般軟弱糊塗,只要小姐清醒的,她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畢竟小姐一出手,就搞掉了青雀居中大部分的暗樁子,雖說還有一小部分,但青竹和她分析過,想來也是小姐故意留著的。

    兩人將言昭華的帳子從雛雀勾上放下,掖在褥子下之後,兩人才從箱籠裡取了被縟,鋪好後,青竹吹熄了燭火,兩人才在屏風外的矮榻上雙雙睡下。

    **********

    被一場火勢吵醒了,言修暫時也沒了睡意,乾脆去書房看公文去了。寢室內只點了一根蠟燭,光線有些昏暗模糊,謝氏坐在梳妝台前,沒讓人掌燈,就著這昏暗的光梳著頭髮,不一會兒,王氏就從外頭走了進來,身上帶著寒氣,謝氏也顧不上了,站起來對王氏問道:

    「如何?」

    王氏對謝氏點頭,說道:「事成了,彩霞已經把東西提前拿了出來,奴婢讓繡娘在連夜改線了,相信在老夫人壽辰前定能趕製成的。」

    謝氏這才放心呼出一口氣,轉而又輕聲怒道:「唉,原不用費這些周折,只怪寧姐兒不穩重,早早就對老夫人許了諾言,說要親手給她繡圍屏,若是不兌現,定然有損形象,這才只能出此下策。」

    原來言昭寧早前看見言昭華繡的東西之後,就動了心思,篤定要讓言昭華把東西讓給她的,當日在定國公府之時,一時口快就對老夫人和在場做客的夫人們說了出來,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按照從前言昭華對謝氏的恭順程度,只要謝氏對言昭華開口了,別說是幾幅繡品,就是她的身家性命,估計言昭華都能豁出去給她,可誰知道,那丫頭病了一場,居然整個人就清醒過來了,再不肯聽從於她不說,還處處爭鋒相對,讓謝氏如何咽的下這口氣?這才買通了彩霞,事先把繡品偷出來,然後再火燒青雀居繡房,讓言昭華認為東西已經燒掉了,等到老夫人壽宴之日,只要她帶著寧姐兒早些去定國公府獻禮,不等言昭華到場,就把賀禮送出去,言昭華哪裡知道寧姐兒送的什麼?

    王氏腦子還算清楚,聽謝氏說了之後,就猶豫道:「太太,說句奴婢不該說的話,其實太太又何必非要大小姐親手繡的那幾幅呢,外面鋪子裡不是有現成的買,再不成也能讓府裡的繡娘繡呀,如今搶了大小姐的繡品,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解氣是解氣的,可奴婢就怕留下後患呀。」

    謝氏冷哼一聲:「老夫人身邊不乏精於刺繡之人,市面上賣的繡品若是被分辨出來,豈不是更加難堪?再說了,若不毀了言昭華的繡品,還讓她拿著去討好老夫人不成?老夫人原就對言昭華心存期待,說到底在老夫人心裡,言昭華才是她寶貝女兒生下來的嫡外孫女,寧姐兒固然受寵,可到底隔了一層,沒那麼親近,我難道還要眼看著老夫人喜歡言昭華不成?」

    謝氏的話說的再分明不過了,王氏縱然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但也知道自家太太不容易,定國公夫人只是太太的嫡母,素來並不親近,這些年若不是太太有意阻隔大小姐和那頭親近,哪裡還有二小姐什麼事兒,所以太太是絕對不會眼看著大小姐在那頭露臉的,這才想起用這樣的法子,既讓大小姐知道東西毀了,又能報了上回大小姐折損她們那麼多人的仇。

    王氏雖然心胸狹窄,但多少還有點腦子,仍舊不放心道:

    「如今侯爺已經對奴婢當家的下令,讓他調查,最後若是不調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只怕當家的也不好跟侯爺交代,這件事兒還請太太答覆我一聲,先前來的時候,當家的就托我問太太的意思呢。是拖著,還是……」

    後面的話王氏沒有說出來,不過謝氏聽明白了,披著衣裳在燒著地龍的房間裡踱了兩步,猶豫片刻後說道:

    「別拖著了,他在侯爺面前不能失了能耐,就找個替死鬼吧。」做好決定之後,謝氏便轉過身來,目露凶光的看著王氏說道。

    王氏想了想:「太太的意思是,將所有事情推到彩霞身上?」

    「推之前,先處置了再說,別給她有站出來撕咬的機會就是了。」謝氏這話的意思就是殺人滅口了,王氏哪裡會聽不懂,斂眸點頭:

    「是,奴婢知道怎麼做了。」

    隨後,王氏又留下和謝氏商談了一番後日去定國公府拜壽的事宜,一直到言修回房之前,王氏才暗搓搓的退了出去。

    言修回來後對謝氏問道:「這麼晚了,我怎麼瞧見王媽媽剛走?」一邊脫衣裳,一邊對謝氏問道。

    謝氏從容回答:「是我把她喊來的,侯爺去書房處理公文,我一個人也睡不著,乾脆喊了王媽媽過來商量後日去拜壽之事。上回我在國公府裡,三夫人就跟我說好了,讓我提前一日過去幫忙,寧姐兒和月姐兒她們也似乎約好了,明日便隨我一同去好了,晚上就歇在國公府,也好不耽擱正日諸事。」

    言修張開手讓謝氏替他除了外衫,點點頭,說道:

    「也成,讓華姐兒也一起去吧,她和月姐兒,柔姐兒都好些時候沒見了,往常你回去請安也不見帶她去,堂姐妹間的關係都生疏了,這回讓寧姐兒好好的帶帶她,到底是嫡長女。」

    言修的話讓謝氏心裡一慌,不過很快鎮定下來,輕聲說道:「是,那明日我便去問大小姐,若她得空,便隨我們一同去好了。」

    得了謝氏這句話,言修才爬上了裡床,背對著謝氏躺了下來,謝氏看著言修的背影,目光淬著冷,將外衣除下,走到燭台邊上吹熄了燈火,藉著夜光睡了下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19 AM

第014章:

    在謝氏的『詢問』之下,言昭華肯定是『沒空』的了,所以,第二天謝氏安排好府裡的事情之後,就先去了定國公府,下午的時候,言昭寧也去了。

    染香在門房轉了一圈,回到青雀居,跟言昭華說了這事兒。

    「二小姐下午的時候也套了馬車出去了,據說今晚就睡在國公府了,早晨剛天亮的時候,太太就派人來問小姐起來了沒,那個時辰來問,誰能起得來?也不知是安的什麼心。」

    言昭華正站著試衣服,青竹給她挑了好幾件放在那裡,最終言昭華挑了一件不算華麗嶄新,卻勝在端莊雅緻,疊紗粉霞百褶如意襦裙,外罩一件琵琶對襟蜀錦芙蓉色的褙子,烏黑的頭髮挽成兩個桃心髻,既俏皮又秀美,兩邊留下兩道鬢角,溫柔婉約,桃心髻周圍各簪著一圈指甲蓋兒大小的五彩寶石,將全身素雅的顏色瞬間提亮了不少,清麗脫俗的模樣立刻顯現出來。

    身上沒有其他多餘的配飾,只有手腕上掛著兩隻雕白玉蘭的羊脂手鐲,耳朵上綴著石榴紅寶石耳珰,未施粉黛,可一張臉卻是靈氣逼人。

    染香青竹今日都是隨行丫鬟,自然也收拾的比較利落,主僕三人一切打扮好之後,言昭華便讓染香拿上了帷帽,走出青雀居,門房早就來傳話,說是馬車已經套好了,但言昭華卻沒有去門房,而是去了主院。

    在廳中等了言修一會兒後,言修才換了身衣服出來,對言昭華問道:

    「怎麼還在等我,隨行的嬤嬤和丫鬟都安排好了,你直接上車就是,也不是去其他人家,那是你嫡親的外祖家,不無需等我一同。」

    言昭華走過去,挽住了言修的胳膊,溫柔淡笑道:「還是想和父親一起去。」

    言語中不乏落寞之意,言修看著這個一改從前傲氣,變得貼心乖巧的漂亮女兒,嘴角動了動,卻是沒說什麼,替她理了理鬢角的發絲,點頭說道:

    「難為你了。」

    言昭華若是直接出門了,言修未必覺得謝氏做的過分,可言昭華來等言修一同出門,言修自然而然的就會想到謝氏將言昭華一個人丟在家中,帶著言昭寧先行前往定國公府的事情,就算言修再怎麼不問後院事,心中都會對謝氏的做法抱有微詞的。

    父女倆上了同一輛車,言修的車駕自然是從一品的規格,以墨綠為主,車內熏著清爽的薄荷香,言修從壁櫃中拿了一本遊俠傳奇錄給言昭華看,言昭華拿著書倒是對言修又一次改觀,前世今生,她從未和言修同坐一輛車,上一世的自己沒有這個能耐,這一世的自己卻是想都沒想過。而令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言修車裡居然會有這種年輕男孩子才喜歡看的遊俠傳奇錄……

    父女倆一路並無交集,言修看書的間隙也會打量一眼言昭華,只覺得和這閨女相處的感覺很新鮮,她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對他問東問西,也不會對馬車裡的物件兒表示好奇,更難得是,給她一本書,她居然真的就打開看了起來,不驕不躁不告狀,當真是悶到了極點,若不是因為這一回和她相處了一會兒,言修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女兒這麼安靜優秀。

    過了一會兒後,馬車就停了下來,然後就有下人在外面給言修請安,言昭華偷偷從窗簾外看了兩眼,是一個頭髮鬍鬚有些花白的老者,看樣子應該是管事之類,那老者行禮過後,馬車簾子就被掀開,染香和青竹從後面的馬車下來,小跑著過來攙扶言昭華,言昭華看了看言修,言修便對她擺擺手,說道:

    「下去吧,自然一點,這裡不是旁人家,你外祖,外祖母是最疼愛你的,不需要顧慮太多。」

    言修以為言昭華是緊張,特意說話安慰她。

    言昭華點點頭,便將手搭在染香的胳膊上,被兩個丫鬟攙扶著下了馬車,往旁邊走了兩小步,兩個丫頭就彎下來替她整理裙襬,言修這才大刀闊斧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先前那在馬車外給言修請安的管家趕忙走了過來,又打了個千兒,周圍往來賓客很多,馬車倒是不用急,有專人引導井井有條,她戴著帷帽,穿著亦不那麼顯眼,跟在言修身旁,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忽然崢嶸定國公府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人們自動往邊上靠攏,讓一輛馬車通過,那馬車黑轅皂蓋,青緣綠簷,馬車通體墨色金紋,低調奢華,車前四馬相引,兩側眾僕環繞,氣勢逼人,金色暗紋在陽光下,一個『恭』字若隱若現。

    素來馬車便是象徵著一家的身份,在蕭國境內,敢以黑底金紋做車身的只有皇家貴族,當今天子兄弟不多,如今在朝最為顯赫的只有恭王裴正卿,據傳他坐擁四海財富,又手握重兵,與今上乃一母同胞之兄弟,自小相依,感情非同小可,今上曾有戲言,若他不幸駕崩,無子即位,帝位可傳恭王之後,由此可見恭王府在今上心裡有多高的地位。

    定國公府老夫人壽辰,馬車裡坐的定然不會是恭王本人,言昭華站在言修身後,有些好奇的看著那馬車,恭王府的大郡主嫁的便是定國公府嫡長子謝淵,有這層關係,恭王府的車馬會出現在此並不奇怪。

    萬眾期待裡,馬車簾子終於掀開,一隻如竹節般的手伸出車外,修長而優雅,層次分明的暗紋袖口之後,一個俊美男子便走出了馬車,在看見他那張臉時,言昭華的心中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一句話:彼其之子,美無度。

    就是形容一個男子的容貌,美的沒有限度,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意思。言昭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但她卻真是這樣覺得的。

    從前她只聽世人說起恭王世子裴宣有天人之姿,秀頎如松,龍章鳳姿,卻從未有機會見過,不成想居然這個時候見著了,倒是印證了那些傳言不假,恭親王世子裴宣確堪當這些溢美之詞,甚至更為優秀。

    裴宣一襲寶相花紋雲袖墨底烏金緙絲直綴,外罩一件顏色極為罕見的玄色輕裘,行走間,腰間一塊通體翠綠的玉玨若隱若現,烏髮盡束於腦後,金絲插翅的發冠罩於其上,五官如刀削般鬼斧神工,小小年紀便俊美不凡,眉目如畫,一雙大而斜飛的丹鳳眼,目光冷凝,膚白賽雪,沒什麼血色,但周身仿若籠罩著天人光暈,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一如那普度眾生的菩薩,雖看著近在眼前,可卻與人相隔十萬八千里。

    他長身玉立,似有六尺餘高,年紀在十六七歲的樣子,有些削瘦,臉色略微帶些蒼白,似乎對周圍驚為天人的目光早已習慣,他是恭王四十歲時生下的第一個兒子,世子的爵位,在他還沒出生前好幾年就已經定下了,不過,據說這位世子,出生時底子不太好,日日吃藥,好些人都以為他長不大,可一路病下來也沒見有什麼大問題,還越長越好看,才氣亦是橫掃貴子圈,十四歲就中瞭解元,十四歲的解元,別說是京城貴子圈,就是普天下的才子當中也是少有的,自那之後,恭王世子裴宣的名聲就傳了出去,顛覆了人們對他病秧子的看法。

    所以可想而知,恭王對這個兒子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就連當今聖上都對這個侄子封了又封,當裴宣中瞭解元之後,聖上就直接把他的封邑擴大了三倍,特許其衣食住行同皇子級別,可見有多看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這孩子身子底子依舊不是很好,容貌美則美矣,卻掩不住娘胎中帶出病態。

    周圍一些認出他的人皆上前招呼,他眸底雖有疏離,表面上卻能做到面面俱到,裴宣是恭王府世子,言修是長寧候,在品級上兩人相差無幾,但裴宣雖年輕,卻佔著皇親,故還是言修上前與之問候,裴宣也不託大,對言修拱手作揖回禮。

    問好的人太多,沒多一會兒的功夫,裴宣一行人就給眾人簇擁著走入了定國公府。言昭華慶幸自己不是真的十多歲的少女,要不然看見裴宣這等世間佳男兒,說不定還真會芳心大動呢。

    沒有來的,言昭華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裴家的男子那便是天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她上一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她雖是長寧候府出身的侯門千金,可說到底,長寧候府也只是二等候府,不比加一等的國公府,更不比天潢貴胄的王府,所以對於這樣出色的男子她看看就夠了,並不會心存半點幻想,不是她冷靜或高傲,只是明白這樣的男子,想了……也是白想。

    言修將言昭華交給了女眷們的領路嬤嬤,然後便去了男賓處。

    領路嬤嬤當然知道她的身份,一路上倒是熱情殷切,將她帶入了女眷們所在的院落,說道:

    「二小姐昨兒就來了,老夫人還在問呢,說大小姐怎麼沒一起,怕是想大小姐想的緊,奴婢這便帶您過去給老夫人賀壽。」

    言昭華溫婉點頭,那嬤嬤並不是一般的領路嬤嬤,而是定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特意去迎這位大小姐的,她將言昭華上下打量了一圈,心道這位大小姐似乎比傳聞中要漂亮許多,從前她也見過這位大小姐,可總覺得從前對她沒有今日這般靈氣,細看之下才知道,原來從前這位大小姐喜歡穿大紅大喜色調的衣裳,可她的長相併不適合那樣豔麗的風格,忍不住說道:

    「大小姐今日穿著老夫人定會喜歡的。」

    清麗溫婉,頗有當年謝府嫡長女謝薇的風範。那嬤嬤在心中如是想著。

    言昭華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勾唇笑了笑,純美度立刻又上升了好幾個檔次,染香和青竹緊隨其後,兩人手中皆捧著一隻禮盒,裡面放著的便是言昭華今日要來獻給老夫人的壽禮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0 AM

第015章:

    定國公夫人柳氏住的主院叫擎蒼院,自然是定國公府中規模最龐大的院落了,可以說是有山有水,碉樓畫閣坐落其間,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仿若仙境般,經過九曲水廊,越過湖心亭,進了賓客雲集的園子,園子裡佳木蔥蘢,奇花爛漫,華彩繽紛,細樂聲喧,香風飄然,一派太平又富貴的景象。

    園中不管哪個角落都能聽聞曲藝笛聲,據聞今日壽宴之樂師乃皇廷樂師,出手自不同凡響。

    許多閨秀千金,名門貴婦皆立於亭中聽樂賞曲,三兩兀自笑談,園中伺候丫鬟皆著茜色衣裙,往來賓客間端茶遞水,井井有條。

    言昭華早就在擎蒼院外便除下了帷帽,帶著染香和青竹走入了這招待女眷們的院落,她出色的容貌,立刻為她吸引了眾多夫人小姐的目光,有的手執團扇,掩唇相問,有的口耳相鄰,疑惑問詢,這般場面,青竹和染香饒是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還是被嚇得兩腿發軟,若不是看著自家小姐堅定的背後,她倆估計都要被這些探究的目光嚇得落荒而逃了。

    眾人皆疑惑,此清靈女子是何人之時,言昭華已走到主廳外不遠,便有嬤嬤傳唱:「長寧候府大小姐拜見。」

    所有人這才明白,不怪她們眼拙,只怪言昭華這時過來,又與以往氣質不太相同,從前見過她的也不敢確定是不是她了,故而才多有疑惑,可知道她身份之後,眾人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長寧候府大小姐,那可是定國公夫人的嫡長外孫女,長寧候夫人昨兒就來幫忙,二小姐也早就隨行而來,可怎麼這位大小姐卻這般生分,等到這時才過來?也太不懂事了些。

    染香和青竹對看了一眼,暗自咬牙替自家小姐覺得冤枉,可此情此景卻又不能辯駁。

    傳唱過後,便有兩隊四人的丫鬟出來迎接,言昭華隨之入內,立刻就覺一股古樸之風撲面而來,沒由來的,言昭華心中鼓動,外祖母的音容笑貌她仍舊留在腦海之中,上一世未能承歡膝下,這一世也不知有沒有那個福分。

    經過一座碩大的紫檀木雕大插屏,紫檀珍稀,這樣大片整體的更是少見,立於門前,沉穩幽香,也勾起了言昭華腦中的記憶,一時百感交集,經過兩道外廳之後,終於進入了內廳,廳裡也很熱鬧,入目儘是華服美釵,入耳儘是談笑風生,其中有一道言昭華非常熟悉,自然就是謝氏了。

    丫鬟傳唱言昭華入內之後,室內的熱鬧氣氛稍稍的歇了下來,言昭華目不斜視來到了擺放在最中央的主坐前,恭敬的磕頭行禮:「昭華拜見外祖母,恭賀外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只聽主坐上立刻傳來一聲矍鑠之音:「好好好,快起來,到外祖母這裡來,讓我好好瞧瞧。」

    言昭華這才站起身,抬頭與主坐上那華貴婦人對上了目光,言昭華只覺得外祖母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富貴逼人,精明老練,謝家未敗之時,她是當家夫人,謝家敗了之後,亦能撐起門楣,是傳說般的人物。

    柳氏穿著一襲鏤金暗花細絲的蜀錦對襟長衫,抹額之上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鑲嵌其上,髮絲盡攏於腦後,一一根翡翠玉簪裝飾著,耳朵上帶著吉祥富貴的寶石珰,襟前掛著孔雀綠的翡翠珠鏈,珠鏈下還有一方溫潤的玉牌,手上有三隻金燦燦的戒指,手腕上倒是空曠,只戴著一對彷彿頗有些年頭的白銀纏絲雙扣鐲,這鐲子言昭華認識,據說是外祖母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太外祖母去世的早,這手鐲傳下之後,外祖母便戴了半身,就算後來謝家被龔家那個閹人害的沒落,家財散盡,外祖母亦是將這鐲子守的好好的。

    柳氏的身旁還坐著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右側是言昭寧,穿著一身石榴紅繡月百褶裙,整個人像是一團火焰般惹人注目,此刻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正用一雙眸子盯著她,似笑非笑的,她的身旁還坐著一個穿著蓮青色衣裙的小娘子,手裡拿了一柄刺木香菊的綾羅宮扇,遮著半面,嬌俏可人;柳氏左側則是一個身著紫嫣貢緞百合繡樣長裙的姑娘,言昭華依稀對她有些印象,當是定國公府大小姐謝馨柔了,她的身旁還另外站著兩個同樣以好奇目光打量她的小娘子,都是十二三歲打扮脫俗的小娘子。

    言昭華來到柳氏身旁,謝馨柔就主動往旁邊挪動了一個位置,讓言昭華坐下,柳氏牽著言昭華的手,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不捨得離開。

    言昭寧在一旁勾住了柳氏的胳膊,說道:「外祖母怎的一見到大姐姐,就不管寧兒了?」

    柳氏回身拍了拍言昭寧的手背,慈祥說道:「怎的就不管了?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的,沒點規矩,去,去那邊拿個果子來給你大姐姐吃。」

    對言昭寧說完這些之後,柳氏便回過頭來,繼續看著言昭華,問了句:「好些日子沒見著,過的可好?聽說你身子不爽利,如今大好了?」

    一連兩個問題,著實讓言昭華感動,忍住紅潤的眼眶,點點頭,輕聲說道:「原就沒什麼大礙,倒讓外祖母惦念了。」

    柳氏聽言昭華談吐不凡,氣質端莊,尤其是這張臉,越發有當年薇姐兒的模樣,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女兒,柳氏的眼眶也紅了起來,言昭華反握住柳氏的手,柳氏抬頭看她,眨了眨眼,將快要決堤的淚水又給憋了回去,有嬤嬤來送帕子給她擦拭,一番動情之後,謝氏的聲音自一旁傳了過來。

    「華姐兒不來還好,一來倒叫母親難受了。」謝氏親切的湊上前,神情和善,語氣溫婉,用她那傲人的甜美嗓音說道:「我知母親想念華姐兒,昨兒我要早些過來幫忙,寧姐兒還小不懂事,起晚了些,華姐兒又大病初癒,精神不好,我便讓她們今日務必早些過來,就是想叫母親多見見她的。」

    謝氏這番話聽著是在為言昭華辯論,可實際上的意思在場眾人哪裡會聽不明白,不過,這些年明裡暗裡謝氏說了多少這樣的話,大家也都已經不足為奇了,這番話掰碎了說,就是說她昨日出門前喊了兩人,但長寧候府這兩個小娘子,言昭寧年紀小,還不懂事,貪睡了些,可再不懂事,她下午也套了馬車趕了過來,可言昭華呢,生病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小小風寒哪裡就精神不好了,不過就是暗指言昭華比年紀小的言昭寧還要不懂事,而眾所周知,言昭華還是柳氏的嫡親外孫女呢,這樣一對比,一些不明就裡的外人難免不會對言昭華生出一種『不懂事加沒心肝』的印象來。

    言昭華沒有說話,只動了動唇角,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下垂,自然而然的就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小白兔模樣,不得不說,這樣的無聲還擊,比任何爭鋒相對的言語都要好很多。

    謝氏原本是想憑這些話讓言昭華和她爭辯幾句,坐實她不懂事,頂撞嫡母的名,可言昭華不上當,倒顯得她咄咄逼人了,謝氏心中氣急,對言昭寧使了個眼色,言昭寧便親自拿著一碟子桂花糕走過來,嬌俏可人的對言昭華說道:

    「別說這些了,大姐姐來吃些點心,外祖母房裡的點心是最好最好吃的,每回來我都要吃好多呢。」

    她人小聲甜,又是一副小美人的品相,說起話來別有一番熱情似火的韻味,緩和了謝氏不少的尷尬,不過懂得其中門道之人都不禁為這小美人說一聲贊,因為她小小年紀就這般懂得利用人心,審時度勢,這般心思,長大之後可見是多麼厲害的角色了。

    按理說,言昭華是嫡親外孫女,她始終隔著一層,卻表現的比言昭華這個嫡的還要熟稔,若是言昭華的心理素質差一些,哪裡會不生出自卑的感覺來呢。有幾位夫人對望了兩眼,喝茶的喝茶,掩唇的掩唇,皆坐等著看謝、言兩家的這場內鬥小劇場。

    言昭華倒是大方,接過言昭寧手裡的糕點說道:「謝二妹妹,謝外祖母。」語氣恭敬平和,半點沒有身為嫡女聽到這些話後該有的惱羞成怒,反而好像習慣了一般,不驕不躁的態度,令不少夫人對這位從前沒什麼存在感的姑娘刮目相看了。

    比起謝氏母女的咄咄逼人,彰顯地位,言家大小姐的溫婉大度更加招人心疼,不是嗎?

    見言昭華低頭不語,柳氏在心中嘆息,就算是自己的嫡親外孫女,若是她自己不能站起來,旁人就算給再多的援助都是白搭,看如今這情況,這個外孫女在言家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柳氏不動聲色接過了一旁嬤嬤遞來的參茶,喝了一口,並不打算此時參與她們,只聽言昭寧偃旗息鼓片刻後,引領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了對了,大姐姐今日給外祖母帶了什麼稀罕寶貝來做壽禮?我們的東西可全都已經送出去了呢,如今就差大姐姐了,快快拿出來讓咱們都開開眼界吧。」嬌憨的轉身對柳氏說道:「外祖母,您看這樣可好?我可是聽說大姐姐為了給您做壽,背著我尋了不少好東西呢,全都比我送的那些個要好。」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2 AM

第016章:

    對於言昭寧的主動挑釁,言昭華只是笑笑,反笑道:「妹妹送了什麼,既然覺得不如我的,那又為何要送呢?我送的東西,不敢說比妹妹的好,但也是用了心的。」

    言昭寧被言昭華的話給噎了一下,沒想到自己謙虛的話會被言昭華拿出來嘲笑,謝氏也忍不住了,接著說道:

    「兩姐妹什麼好不好的,不管是什麼,都是一番心意,母親您說是不是?」

    謝氏笑靨如花,對柳氏這般說,柳氏慈愛的點了點頭,並未多言,只將手裡的參茶遞還給了身邊伺候的嬤嬤。謝氏看了一眼染香和青竹手裡捧的東西,禮盒正是她讓人給言昭華送去的,裡面裝的是兩尊鑲金嵌玉的葡萄酒杯,那酒杯通體純金,內外皆鑲嵌五彩寶石,富麗堂皇之餘,也確實值些銀子,這東西若送給其他人擺放觀賞,興許還能有些說法,可送給國公夫人柳氏嘛,就有些差強人意了。

    謝氏自然也不怕言昭華送出東西之後,柳氏若責怪她不提點言昭華,到時候她完全可以推說,這是華姐兒自己堅持要選的東西,畢竟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

    一切都已經在肚子裡算計清楚,言昭華自然而然的對染香和青竹招了招手,兩個丫鬟就一如排練好的那般,將東西恭恭敬敬的呈送上來,雙雙跪下,將東西舉過頭頂,口中說了幾句恭賀之詞,柳氏身邊的桂嬤嬤,還有另外一個先前被派去迎接言昭華她們的那個嬤嬤一同走過來,將染香和青竹手裡的禮盒接了過去,拿到柳氏面前。

    謝氏在一旁等候命令,柳氏對她使了個手勢,謝氏便領命上前,走到禮盒的正前方,伸手打開了錦盒正中央的鍍金鎖扣,禮盒緩緩打開,謝氏臉上的微笑也漸漸的僵住了。

    剛打開一半的盒子就被謝氏猛地又關上了,抬頭正好對上言昭華眼帶刀鋒的目光,謝氏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小丫頭的目光給震懾住了,心慌在不斷蔓延。

    柳氏瞧著有些不對,開口問道:「怎麼了,打開一半?」

    雖說語氣沒有什麼波動,但柳氏疑惑的目光卻是直接掃向了言昭華,見她一臉淡定,目光深沉……柳氏就放心了。

    謝氏轉過身來,面對柳氏,表情有些些尷尬,顫動著嘴角,一邊對言昭華遞去了怨憤的目光,一邊說道:「這,華姐兒準備的東西似乎是錯了的,我這便叫她拿回去,重新讓人送來。」

    說著就要轉身喊人,卻被柳氏喊住,說道:「什麼東西也會弄錯?華姐兒,你自己說。」

    言昭華被點名就站了起來,一點都不含糊,口齒清晰的說道:「回外祖母,沒有弄錯,我送的就是這禮盒中的東西。」

    謝氏似乎有些著急上火,拚命忍著怒氣說道:

    「不要胡鬧了,這可不是小孩子家鬧著玩兒的地方。」

    言昭華無所畏懼,天真一笑:「太太說的哪裡話,我縱然再怎麼不懂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鬧著玩兒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言昭華就親自走到了那舉著禮盒的桂嬤嬤面前,不給謝氏反應的機會,就伸手將桂嬤嬤手裡的禮盒給打開了,露出禮盒中的真容,一幅捲著的捲軸映入柳氏的眼中,謝氏氣得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言昭華順勢又將另外一個禮盒也給打開了,裡面也是捲著的捲軸,不過篇幅似乎要小一些,但數了數,共有四幅之多。

    言昭華拿起那一幅大的捲軸,桂嬤嬤立刻放下空的禮盒,與言昭華一同將那幅捲軸給展開了,露出捲軸中的內容,惟妙惟肖,神情俱佳的五女拜壽,針腳十分細密,可見是用了十足的功夫,柳氏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謝氏,讓謝氏擔憂的心猛地一沉,就連桂嬤嬤都忍不住誇讚:

    「哎呀,大小姐這一幅五女拜壽繡的可是真有特色,從頭到尾全都是雙針引線法,竟一針不差。」

    桂嬤嬤便是柳氏身邊最懂繡藝的嬤嬤,能讓她這樣說定然是繡的不錯的,柳氏心裡覺得奇怪,卻不表露,當言昭華將大幅的捲軸收起,喊了四個丫鬟,同時將另一隻禮盒中的四幅捲軸同時打開後,柳氏心中的疑惑就差不多有了答案了。

    忽然眼尖瞥見了言昭華獻上的繡品落款處的一個名字,柳氏頓時紅了雙眼,從羅漢床上站了起來,走到那捲軸的對面,彎腰看著落款處,桂嬤嬤見柳氏要看,趕忙讓丫鬟把捲軸舉高一些,柳氏這才看清了落款處的字樣,一時竟有些失神。

    言昭華心中頗為感念,說道:「母親的閒字便是『梨山仙人』,我繡的時候心裡想她,不由自主的就落了這個款。」

    柳氏伸手撫摸著那四個繡字,耳中聽著言昭華的話,再硬的心腸也不禁軟了下來,此時此刻,她依然還記得薇姐兒自己取這閒名時的模樣,往昔歷歷在目,怎能叫人不暗殤呢。

    強忍住心裡的感觸,柳氏深吸一口氣後,便點點頭,說了一句:「好孩子。」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對桂嬤嬤說道:「將華姐兒送的賀禮收了,這事……待會兒後堂再說吧。」

    謝氏低著頭不敢說話,偷偷的瞥了一眼柳氏的神情,心裡實在沒底,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柳氏雖然重感情,可也不是笨的,剛收了寧姐兒的繡品,如今又看見了言昭華的,心裡不疑惑才有鬼呢。

    可惡的言昭華,居然給她來了這麼一手,此時謝氏知道自己中計了,可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小姑娘,怎的一夜之間,就變得這樣厲害,似乎對她的下一步行動全都瞭如指掌,知道彩霞是她的人,知道她不肯放棄繡品……將她遇到事情所做的反應摸的門兒清,彩霞不可能拿錯東西給她,那也就是說,言昭華早就對彩霞有所防範,心機深重的對彩霞演了兩天的戲,用假的東西迷惑了彩霞,然後她又猜到自己不會善罷甘休,就將計就計讓彩霞偷了假的東西送給她,真的其實早就被藏了起來。

    若是謝氏猜想的這些事情是真實發生了的話,那麼謝氏真的要好好的重新估算一下言昭華的能力了,居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外頭傳來一陣傳唱:「恭王府世子駕到,給老夫人拜壽。」

    恭王府世子這幾個字一經傳出,廳中就熱鬧起來了,尤其是幾個年輕的婦人和一些沒出嫁的姑娘們,恭王世子裴宣的名頭誰會沒聽過呢,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今日有機會得見,自然欣喜在心頭了。

    裴宣來了,就連柳氏也不能怠慢了,對謝氏和言昭華她們擺了擺手,讓她們各回各位,別把事情在旁人面前漏了餡兒,鬧大了傷的也是定國公府的臉面。

    言昭華倒是淡定,由著被安排了後面的位置,此刻腦中才回想起來,定國公府世子夫人顧氏貌似是裴宣的表姐,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恭王府會特意前來了,上一世言昭華和謝家並不親近,故而對這些事情也就只是耳聞,並未上心。

    顧氏和定國公府嫡長世孫謝樊親自領著裴宣進門,顧氏是裴宣的表姐,嫁到定國公府做世子夫人也有些年頭了,容貌生的和裴宣竟多少有些相似,美豔不俗,但仍有瑕疵之處,不比裴宣單從模樣上就挑不出任何毛病來,不用開口,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擺出來就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言昭華和其他沒出嫁的姑娘們一起,站到了一邊,言昭華和謝馨柔這些年紀小一些的姑娘全都被安排到了後面,前面站的都是可以議親的姑娘,此情此景,言昭華只覺得好笑,在場這麼多人裡,有資格在恭王府面前說得上話的,用手指頭算算都不會超過三個,謝馨柔算一個,鎮國公府八小姐算一個,榮安郡王府的小郡主也算一個,只可惜這三個人裡,謝馨柔算是裴宣的外甥女,要叫裴宣一聲舅舅,差著輩分,鎮國公府的八小姐前兒已經許了人家,也不可能,再說那榮安郡王府的小郡主,臉上帶著面紗,就身份而言倒是夠了的,只可惜一張臉不給力,從右耳朵根子往臉頰方向,一塊比雞蛋還大的胎記……可除了這三個天之驕女,剩下的也就是和言昭華差不多身份,都出身二流侯府,伯府,在普通人家眼中,她們興許還算得上是侯門千金,世家小姐,但遇上了真正當權的皇族貴胄,她們的身份也就配做個側室,側妃什麼的,像這種沒有結果的事情,言昭華上一世就沒有糾結過,遑論這一世了。

    左右環顧兩眼,發現周圍姑娘的眼睛無一不化作熱情的火苗,若是火苗能成真,只怕擋在她們面前的紗簾都已經被燒的灰飛煙滅了。

    「老夫人壽辰,可喜可賀,晚生祝願老夫人身體康健,益壽延年,父王有要事纏身,不能親自前來,還望老夫人諒解。」

    裴宣的聲音頗為低沉,配上他那一副顛倒眾生的模樣倒是十分貼合,仿若情人間的低語,叫人聽著就不由來的臉紅心跳起來。

    柳氏不敢怠慢,先前通傳裴宣進來之時,就已經走下了腳踏,自棉簾之後親迎裴宣,聽他這番說話客套,面上自是高興的,顧氏臉上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她是恭王妃的侄女,和裴宣是表姐弟,兩人雖差著年紀,可裴宣是娘家人,老夫人這般看重,顧氏覺得很有面子。

    顧氏談吐不俗,品行端正,溫婉大方,素日伴隨柳氏身側處理家事已是獨當一面的能手,柳氏對這個兒媳十分滿意,若論身份,柳氏是加一品的國公夫人,裴宣身份再高,那也是晚輩,柳氏就是坐著不動,那也有資格受裴宣一禮,但柳氏客套,也想給兒媳顧氏多幾分體面,這才相迎。

    裴宣是外男,雖與顧氏是表姐弟,但輩分雖高,人卻還年輕,又是未婚,在場未出閣的閨秀眾多,故按禮制他不能多坐,柳氏與他一同坐在主坐下首,謝樊陪在裴宣身旁,一口一個表舅叫得歡快,跟柳氏說了好一會兒書院裡的趣事,將氣氛吵得熱火起來,謝樊是世子謝淵的長子,今年十歲,就在柳氏生辰之前,國公連同世子便去替謝樊請了世孫的爵,如今謝樊可是正經的襲爵之人,前途自不必說了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4 AM

第017章:

    裴宣他們也只是坐了片刻,給柳氏拜了壽,全了禮儀,便不再多留了,謝樊和顧氏也跟著出去了,裴宣是顧氏的娘家人,因此顧氏今日主要的任務就是招呼好這個表弟,柳氏對恭王府如此盛情比較感念,裴宣出去之時,她還特地起身送了兩步。

    先前那壽禮之事,暫且未提,一直到中午,賓客們皆去了前廳聽戲用飯,謝氏和言昭華才被柳氏喊入了內室之中。

    桂嬤嬤伺候柳氏坐下,她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年輕輕時就守了寡,柳氏不忍便將她重新召回身邊伺候,這一伺候就是二十年,主僕情分自是不同的,通常處理家事的時候,桂嬤嬤被特許可以留下伺候不避開。

    「說吧,這到底怎麼回事?我雖年紀大了些,可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時候,在我眼皮子底下,糊弄誰呢?」

    柳氏坐下後,因為沒有其他外人,內室總共就只有四個人在,所以,並沒有說其他寒暄之言,直接問道。

    謝氏臉色稍霽,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只聽她說道:「母親息怒,這事兒容我細說。我自十五歲嫁進長寧候府,就把華姐兒和謙哥兒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從小到大,百般寵愛,從未有過一句苛責之言,對待華姐兒比對待寧姐兒要好的多,府裡有什麼東西都是先緊著華姐兒,我……」

    謝氏說了這麼許多話,句句情真意切,可柳氏卻聽的有些不耐煩,說道:

    「行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問你的事情,直接說就好了。」

    柳氏一直就是個八面玲瓏的爽快人,人前可以母慈子孝,仁愛眾人,可人後也不是那等軟弱好糊弄的,當初讓她去做薇姐兒的繼室,就是看在她小時候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樣子,紮在人堆裡,總是不怎麼起眼,低調的很,料想這樣的人嫁入長寧候府裡,該不敢對薇姐兒留下的孩子怎麼樣,而這些年,她也確實盯著,謝氏縱然有時候會耍一些小心眼,可在大面兒上還是說的過去的,而華姐兒對她也十分貼服,所以柳氏這些年才放任她,可今日之事看來,這謝氏早非往昔的謝氏,只怕讓她做了這麼多年的侯夫人,倒是把她的膽子給養大了。

    謝氏心裡對柳氏這個嫡母是有懼怕的,從小到大的積威,再加上柳氏的能耐,就連她的生母龔姨娘都勸她在柳氏手底下討生活需得更加謹慎,不過,在謝氏看來,那都是從前她無依無靠,只能攀附柳氏的時候,如今她已經在長寧候府站穩了腳跟,已非當日吳下阿蒙,任人欺騙,也非砧板魚肉,任人宰割,就不信為了這麼點事,柳氏還真的敢對她怎麼樣,因此說起話來便更加無所畏懼了。

    「是,我說這些並不是要推脫什麼,只是想告訴母親這些年我對華姐兒是掏心掏肺的疼愛,可我沒想像到,我這樣的舉動竟然養出了一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母親可知,今日寧姐兒獻上的壽禮,原是我用價值萬兩的東西與華姐兒相換的,寧姐兒對母親誠心一片,想送母親幾幅親手刺繡做壽禮,可是華姐兒不知從哪裡也得知了消息,暗地裡偷偷的繡了那麼多東西,便是要與寧姐兒一較高下的,可母親也知道,華姐兒的繡工那是跟宮中嬤嬤學的,也是我在她小的時候有意栽培而成,寧姐兒素來不更事,她繡的不過就是一些小孩兒鬧著玩兒的東西,與華姐兒這樣的繡工哪裡能比,我想著,若是寧姐兒和華姐兒同時獻上繡品給您做壽禮,旁的人還不知長寧候府後院在鬧什麼么蛾子,以為兩姐妹不睦什麼的,不是平添流言嘛,我想著寧姐兒既然有這份心,我便成全了也無妨,便去找華姐兒商量,問她能不能將繡品送給寧姐兒,反正姐妹倆之間時常會送些手絹荷包什麼的嘛,華姐兒會繡花,那隨後再繡一幅便是了,可您知道華姐兒說了什麼,她說讓我用一萬兩銀子買……」

    言昭華看著這無恥的謝氏,聽她顛倒黑白,胡亂編造一些沒有的事情出來,只覺得氣極,竟笑了出來。

    謝氏不給言昭華開口反駁的機會,又接著說道:

    「我知道,我讓華姐兒將繡品送給寧姐兒的確做的有些不對,畢竟東西是華姐兒繡的,她費了功夫,不肯是應當的,所以,當她說要銀子的時候,我只是愣了愣,雖覺得華姐兒有些無情無義,卻也沒說什麼,只想著等今後有機會再好好分析道理給她聽,她要一萬兩,我便給了她一件同等價值的寶貝,華姐兒也收下了的,可我沒想到這姑娘心底竟這樣陰損,明裡收下了我的東西,可暗地裡卻又讓人偷偷的調換了繡品,將她繡的藏在身邊,等到今日在母親面前獻出,我不知道她存的什麼心,一定要弄得姐妹不睦,家無寧日才肯罷休嗎?」

    謝氏的話說完了,柳氏沒有偏聽偏信,轉過來問言昭華道:「這事兒你怎麼說?你家太太說的這些事,可是實情?」

    柳氏知道謝氏的話有很大的貓膩,心裡自然有數,卻是沒有立刻戳穿謝氏,想看看言昭華是個什麼反應。她心裡愧疚,這些年竟然容得謝氏這樣人在薇姐兒留下的兩個孩子身邊作威作福。對華姐兒,柳氏不會袖手旁觀,但說到底,她只是外祖母,並沒有足夠的理由插手長寧候府的事情,所以,還要看看這孩子自己本來的資質,若是對謝氏懼怕,自己軟弱可欺的,那麼她就是再怎麼捧也是徒勞。

    在柳氏看來,有本事的孩子,要給她培養,讓她有能力將來承擔起更多的責任,而沒本事的孩子,就只要護著她不受傷害就好,兩種方法,兩種對待,全看這回華姐兒如何應對了。

    言昭華不知道柳氏的心思,深吸一口氣後,鎮定答道:「我是晚輩,本不該說這些話的,只是有些事情若是不說清楚,實在良心難安。」

    這句話是事實,謝氏不管怎麼樣名義上都算是言昭華的繼母,她若是態度傲慢,言語過激的話,很可能最後會被謝氏揪住這一點不放,所以乾脆先小人後君子,先把話說分明了,省得一會兒再糾纏這個問題。

    「你且說就是,今兒是我問話,想知道的就是個實情。」柳氏在心裡暗自給言昭華的謹慎表示讚賞,凡事能夠想的深遠一些總是好的。

    謝氏站在一旁盯著言昭華,只見言昭華目不斜視的走到她面前,說道:「太太說我跟你要價值千金的的東西,可有憑證?我送給外祖母的繡品,是我日以繼夜繡了好幾個月的東西,這是我對外祖母的心意,寧姐兒只是到我這裡來看了一眼,就想要將之據為己有,這也就不說了,她年紀小,我不和她一般見識,但是您都這樣大了,如何還分辨不清道理呢?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旁人給多少東西我都不會換,這是一點,還有就是,你說你給了我東西跟我交換繡品,我暗自私藏了真品,以次充好,那我想請問你,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不是沒事找事嘛,我藏了真的東西,難道就為了能讓你惱羞成怒在外祖母面前告我一狀?」

    言昭華說的話也是有理有據,條理分明,柳氏的心裡自然已經有了決斷,卻還想再看看言昭華還能說出什麼來。

    「我從記事開始,就把太太當做我的母親,從未有過忤逆之言或舉動,太太說東,我不會說西,太太要什麼,我從來都沒有拒絕過,我母親的嫁妝也一樣被太太管著,每年多少進項,多少收益,我可曾和太太計較過半分?你讓我三歲就開始學針線,我也一直都覺得你是為了我好,為了讓我有以己之長,你出席別家宴會也很少帶我一同,許是我自己不夠好,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心,以至於現在都堂而皇之的搶我的東西給寧姐兒,那將來是不是還想搶謙哥兒的東西給彥哥兒啊?」

    言昭華的這番話可真的是很重了。並且還令謝氏無話可說,因為就在剛才她自己就說過,覺得從華姐兒那裡拿了繡品給寧姐兒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沒想到這丫頭還真是叼,不僅說了這些,還把事情引向了更複雜的局面,寧姐兒搶她的東西,可以說是後宅小事,孩子間打打鬧鬧罷了,沒什麼大問題,可是幫彥哥兒搶謙哥兒的東西,這可就說的深遠了,謙哥兒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彥哥兒要搶的?不就是爵位嘛。雖然大家都不待見謙哥兒,可是他畢竟是長寧候府的嫡長子,按照立長立嫡的規矩,只要他不犯什麼大錯,這爵位就該是他的,旁的人覬覦不得。

    所以,謝氏立刻就站了出來,指著言昭華叫道:

    「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要搶謙哥兒的東西了?你別在你外祖母面前混淆視聽,我們現在說的是繡品的問題,哪裡就扯上其他了?我從前竟不知道,你居然有這樣一張惡毒的嘴,惡毒的心腸,居心叵測的要置我於死地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5 AM

第018章:

    對於謝氏的指責,言昭華也沒示弱,勾唇一笑,目光中透著狠戾,讓謝氏心上一驚。

    「到底是誰在混淆視聽?我有沒有答應跟太太用東西換?我繡的東西,為何要讓三妹妹來敬獻?太太心疼三妹妹手藝不好,那就該從小請人教她不是嗎?我三歲到八歲全都在學針線,三妹妹倒是好,四歲啟蒙,學的都是一些太太所謂的沒用的書本,殊不知那些才是立身根本,刺繡的手藝與那些書本相比,可是一文不值的,畢竟我是侯府出身,又不是要靠手藝吃飯的,不過既然太太讓我學,那我學就學了,畢竟是太太的一番『好意』不是,可如今三妹妹想繡出一幅好東西來,卻沒這個功力,她不想著自己加緊練習,卻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來搶旁人的心血,這是個什麼道理?更別說,太太如今教養姿態全無,居然血口噴人,說我與太太要東西交換,我對外祖母的誠心憑的是我幾個月日以繼夜的努力,就是太太把金山銀山拿過來,我也是不會換的,更別說,若算上我母親的嫁妝,太太您也未必比我有錢吧?我要您那一萬兩銀子做什麼呀?您可真是把心都偏到身子外頭去了,虧我從小對您千依百順,事事順從,想要孝敬您,不指望您能像對待寧姐兒一樣對待我,可您也不能只顧著寧姐兒,就把我往泥坑裡踩啊。再說謙哥兒和彥哥兒的事情,並不是我空口無憑的說,而是太太您就是這麼做的不是嗎?要不然謙哥兒和彥哥兒的先生為什麼是兩個人?」

    言昭華步步緊逼,幾個問題問的鏗鏘有力,短短幾句話就把謝氏這些年暗地裡搞的鬼全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柳氏都不禁聽得有些驚訝,從前她只當謝氏是個老實的,沒想到背地裡竟然搞出這麼多么蛾子來,好好的孩子都給她教壞了,從她做的這些事來看,華姐兒在這個年紀就能看透也屬不易了。

    謝氏哪裡肯就這樣被言昭華吊打,當即站出來反駁,說道:「謙哥兒和彥哥兒的先生為什麼是兩個人,大小姐難道會不知道?謙哥兒的脾氣古怪,不願和彥哥兒一同,這能怪誰?我這番好心,倒叫你誤解成這樣,我竟不知你恨我至此,也是枉費了我這些年為你們操勞了,簡直令人心寒。」

    謝氏是個演技派,說哭就哭,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掉下來,目光哀戚的看著言昭華,就好像一個真正疼愛孩子的嫡母被孩子忤逆之後傷心的表情。言昭華見了不禁冷笑,毫不猶豫的揭穿了謝氏的小心機:

    「謙哥兒脾氣古怪?謙哥兒是我弟弟,他的脾氣我怎會不知?你若一分誠心待他,他只會十分誠心待你,只是不善表達,可這就能說明他脾氣古怪嗎?」

    謝氏反唇相譏:「他脾氣不古怪,緣何將身邊之人趕走了好幾撥?緣何與身邊之人不能和睦?我的華姐兒,你可莫要再說了,你簡直,簡直把我的心都傷成了篩子,不要讓我覺得這些年付出的良心被狗吃了。」

    言昭華不理會謝氏的煽情,不甘示弱回擊道:「身邊伺候之人怠慢,謙哥兒難道還要生受不成?被他趕走的李婆子,張媽媽,還有那大丫頭鳳珠,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李婆子剋扣他的份例,張媽媽讓他寒冬穿沒曬乾的衣裳,還有那大丫頭鳳珠,偷盜東西被當場逮著,這些奴婢敢這樣堂而皇之的怠慢欺負侯府嫡長子,難道不該被趕走嗎?謙哥兒是仁義的,沒要了他們的小命就算脾氣好的,太太如何將一干奴婢與謙哥兒相提並論?難不成只有跟奴婢關係相處和睦,這樣的侯府嫡長子,才不算是脾氣古怪嗎?難道這就是太太所謂的對我們付出的良心嗎?若真是這樣的良心,那我和謙弟還真不敢領受。」

    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將謝氏逼退,柳氏聽到這裡也忍不住一拍椅子,說道:「華姐兒說的這些可是實情?」

    謝氏有些發懵,她一直派人監視著言昭華和言瑞謙,斷定他們姐弟倆沒有私下多交往,按理說,言瑞謙住在前院,他院子發生的事情,言昭華是不可能知道的,可現在言昭華不僅知道了,還知道的這樣詳細,連哪個婆子媽子都說的出來,這丫頭到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打聽了多少這樣的事情,她居然毫無所覺。

    怪道這些天這丫頭與自己徹底生疏了,該是聽了這些閒話之後才幡然醒悟過來的,謝氏暗自咬牙,恨言昭華醒悟的太早,她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完全將長寧候府掌控在手心裡了,可這丫頭卻屢屢壞她的好事,讓她跟侯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一下子就崩塌了大半,還嫌不夠,還要在定國公府裡讓她抹不開顏面,哼,當真是個惡毒的丫頭。

    不等謝氏說話,言昭華便繼續說道:

    「是不是實情,外祖母將謙哥兒和從前伺候他的那些人喊來一問便知,外祖母就明白我到底有沒有說謊了。」

    聽了言昭華的話,柳氏有些猶豫,她倒是想光明正大的插手,可這到底是長寧候府的事情,她若插手豈非要讓人說她手長,干涉女婿的家務事不成。

    正猶豫的時候,謝氏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如今不比當年,她要在定國公府裡,柳氏的手下討生活,她已經是長寧候府的女主人,這也是言昭華天真的地方,以為將這些事情告到了謝家,她就會怕?若是從前,她的確會怕,可是現在嘛,柳氏又能將她如何?倒是言昭華,她怎麼說也是長寧候府的姑娘,似乎是忘記了,她今後的一生幸福,可都捏在她的手掌心裡呢,居然敢當面與她這般爭執,哼,原來還想給她找一戶殷實富貴些的人家,如今嘛……要讓她痛苦一生的法子,她多的是,將來有她言昭華哭的時候。

    謝氏心中篤定的想著,她知道柳氏的身份,不能名正言順的插手長寧候府後宅之事,謝氏乾脆就有恃無恐,來了個矢口否認,說道:

    「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我不知道華姐兒從哪個是非精那裡聽來這些,非要在母親面前冤枉與我,罷了,我也不多說什麼,但我敢保證,華姐兒所說的那些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若是母親不相信,大可命人傳了謙哥兒身邊伺候的嬤嬤來問,看看有沒有這些事情發生。」

    言昭華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柳氏給打斷了,只聽她說道:

    「好了,這事兒到此為止,你們兩個扯得也太遠了,現在說的是繡品之事,如何就扯到謙哥兒身上?這些事情,你們回去找長寧候兀自分辨去吧,我只想知道,今日寧姐兒和華姐兒送給我的壽禮,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言昭華忍下滿心的話,知道柳氏並不想此時將事情鬧大,這是在給她找台階下,只聽謝氏湊上前去,雙膝就爽利的跪了下來,說道:

    「母親,關於繡品之事,的確是我做錯了,我不該信了華姐兒的話,以至於釀成如今這局面。」

    事到如今,她還是堅持不肯說自己偷了別人的東西,借花獻佛,言昭華在一旁冷聲回道:「母親可別忘了,前天晚上我那院子裡失火了,這件事情,就算外祖母不派人去咱們侯府打聽,那些看見火光的人都可以作證,我從來沒有收過你任何東西,也沒有同意和你交換,繡品是我繡給外祖母做生辰壽禮的,一針一線都是我親手所繡,可寧姐兒那一份是我讓人在街上買回來放著,前天白天還好端端的放在我的繡房裡,很多人都看見了,可晚上一場大火之後,竟然就到了寧姐兒手裡,只要把寧姐兒送給外祖母的東西拿出來對峙一番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我繡房裡放著的那一幅了。」

    先前不過是想在柳氏面前和謝氏分辨一番,所以言昭華才沒有提及火災的事情,如今柳氏不想提其他了,她自然也要識相點,將話題再次引回來。

    不等謝氏開口狡辯,言昭華又接著說道:「我讓人從外面買的東西,也是一副五女拜壽,和四幅春夏秋冬,不過與我所繡之物不同的是,我用的是飛針繡藝,而外面普遍賣的都是平針繡藝,飛針繡藝所需時間和精力要大很多,技巧也更困難,算是我的獨門繡藝,可外面買的那幅就沒有費這麼大的心思了,只要找個懂繡花的人看一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還是假了。」

    柳氏看了一眼旁邊站立的桂嬤嬤,桂嬤嬤便站出來說道:「是,姑娘們送上來的繡品,奴婢都看過了,寧姑娘送的確實是平針繡藝,與市面上賣的東西並無二致,並且那幾幅繡品應該是城內嫣然繡坊裡出來的,那裡的繡娘繡的春花夏草很特別,奴婢絕對不會認錯就是了。」

    桂嬤嬤的一番話讓柳氏徹底的相信了謝氏的黑心,一拍椅子,怒道:

    「你長寧候府的事情,我管不了你,可這件事,我若不懲罰懲罰你,興許你這心裡就沒我這個母親在了。」柳氏毫不含糊,當即對外喊道:「來人吶,把家法請上來,我謝家沒有生出這樣混淆視聽,是非不分的人,桂嬤嬤你來行刑,給她十個手板子,算是教訓!」

    謝氏立刻變臉,倒不是因為柳氏所說這十個手板子的刑罰有多重,而這完全是面子問題了,若真被她打了下去,那麼她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威信就會蕩然無存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6 AM

第019章:

    柳氏的命令傳了出去,外面就有專門的嬤嬤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身旁還跟著另外兩個輔助的婆子,桂嬤嬤一點不含糊,走上前去,拿起了托盤中的竹板就往謝氏的方向走過來。

    謝氏沒想到居然這麼多年以後,自己還會被柳氏這般毫不尊重的欺負,惱怒道:「放肆!誰給你的膽子對我這般無禮?母親,您素來最終家法,可今日之事,為何這般偏頗,我固然有錯,可也犯不著這般給我沒臉,我縱然身上沒有任何品級,可到底還是長寧候府的女主人,是侯夫人!不再是從前寄人籬下的小小庶女了。」

    柳氏冷著面孔,才不管謝氏說了什麼,對桂嬤嬤道:「還愣著幹什麼,壓著,打!」

    柳氏這一生最疼愛的孩子就是她的第一個孩子謝薇,可這孩子命不好,小小年紀就死了,留下兩個孩子,她曾對言修提出讓兩個孩子在謝家長大,卻被言修拒絕了,拒絕的條件便是再娶一個謝家的女兒做續絃,定國公府和長寧候府自從結親開始,就已經是綁在一條繩子上了,長寧候府再娶謝家的女兒,這條繩子便不會斷裂,柳氏雖然心中不願,可也繞不過國公心裡的考量,只好答應這個法子,國公對龔姨娘有些情分,又念在謝嵐從小安分,便做主答應讓謝嵐嫁去長寧候府做了續絃。

    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來,她居然看走了眼,以為她是個好的,若不是今日華姐兒言之鑿鑿說了這麼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來,柳氏還不知道自己要被謝氏矇騙到什麼時候呢,心裡哪裡有不恨的,正愁沒有機會整治她,今日這繡品之事,若是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能揭過去,畢竟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可柳氏只要一想到這些年的疏忽讓薇姐兒留下的兩個孩子吃了這麼多暗虧,心裡就氣得不行,勢必要讓謝氏自食其果不可。

    言昭華也沒有想到柳氏居然是認真的,刑具和行刑的嬤嬤就這樣走進來,並且桂嬤嬤的架勢也不像是要嚇嚇謝氏就了事的,柳氏是真的想懲罰謝氏的,這說明,外祖母對她和謙哥兒並不無情,往昔只不過是言昭華自己昏庸無能,聽信了謝氏的花言巧語,並未參透她背後的狼子野心和惡毒心腸,每回來定國公府裡,外祖母見她和謝氏和睦,自然不會想到,謝氏背後使出這麼些陰招,一方面收服自己,一方面冷待謙哥兒,反正只要有言昭華這個傀儡從中調劑,柳氏也不會看出異樣來。

    想起自己上一世的蠢笨,言昭華真想站在這裡就給自己幾個耳光,若是她能早點參悟,早點聰明的找外祖母求救的話,謝氏根本不可能做到後來那麼大,龔姨娘也不會多了助力,很多事情都會跟著發生改變,上一世的不幸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

    可如今再怎麼悔恨都已經晚了,她上一世的蠢笨連帶害了這麼多人,這一世若是再不能聰明起來,那就枉費老天爺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了。

    就在桂嬤嬤手上的板子要落在謝氏手心的時候,門外就傳來一道聲音:

    「夫人請手下留情。」

    眾人往門口看去,只見一個穿著蓮青色對襟蜀錦長衣的婦人走了進來,她約莫四十歲的樣子,飽滿風流,光豔逼人,打扮的脫俗且有品位,想來年輕時必是一傾國傾城的美人,就是如今這般年紀,竟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這位便是謝氏的生母龔姨娘了,上一世言昭華自然是見過龔姨娘的,所以並不陌生,謝氏的長相有一點遺傳了龔姨娘,不過風韻卻是怎麼都勝不過的,手腕嘛,肯定也不如這位了,畢竟上一世龔姨娘要了休書之後,謝家蒙難,她居然憑著近五十的年紀,搭上了皇叔翟王,到最後還給她自己掙了一個豔國夫人的頭銜,可見在對付男人這方面,龔姨娘確實有自己的一套本事,這一點,謝氏未必就學全了,因為謝氏雖然掌控著長寧候府,卻沒能完全掌握住言修的心,許是她功力不夠,許是言修天生涼薄。

    柳氏看著被丫鬟款款走來的婦人,便收斂起了面上所有的表情,雲淡風輕的看著這個年過四十卻依舊柔弱無骨般的女人,眼裡沒有嫉妒,沒有恨意,就好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通過柳氏的這個表情,言昭華似乎可以想到,其實柳氏的一生過的也未必痛快吧,雖然丈夫是加一等的實權國公爺,可府裡妾侍從未間斷,這麼多年熬下來,縱然一開始的時候有感情,只怕到現在也消磨殆盡了吧。

    女人生在這個時候,真的是不幸。一輩子為了個男人操持家務,日日活在煎熬之中。

    龔姨娘打扮的十分富貴,通身的氣派,就這樣站出去,不知道她底細的人,說不定都要以為她是哪家的正房夫人了,就是有些人家的正房夫人,都沒有她的氣場和派頭,這一點就連言昭華都不得不承認。

    只見龔姨娘來到柳氏身前,軟著身子行禮,而後才掃了一眼被兩個婆子壓著不能動彈的謝氏,眼中閃過冷意,卻是不動聲色,勾起紅豔豔的唇對柳氏笑問道:

    「不知四小姐是哪裡得罪了夫人,讓夫人這般光火,竟勞師動眾的要動用家法?」

    雖然姿態禮數半分不錯,但言昭華還是能聽得出來,龔姨娘語氣中的高傲,這是一個常年受寵的女人該有的語氣,她的行為,讓言昭華想起了上一世嫁了一個糊塗丈夫,他寵幸的那些嬌妾,得寵之後就是這樣在她這個正房夫人面前耀武揚威的,故用不著其他原因,龔姨娘單就是姨娘這一點,就足夠讓言昭華討厭的了。

    柳氏經歷過大風浪,和龔姨娘對面了一輩子,哪裡會在乎她語氣中的傲慢,冷聲說道:

    「你生的好女兒,年紀一天天大了去,能耐也是一天天見漲,做了侯夫人,翅膀硬了,果真是連我這個嫡母都敢頂撞了。」

    龔姨娘眸色微變,又斜著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謝氏,不得不說,在謝氏眼裡,龔姨娘的威懾力比柳氏要大的多。

    鬥了一輩子,龔姨娘怎麼會輕易的認輸,接過柳氏的話頭就說道:「哪裡是翅膀硬了,我瞧著四小姐這是一時糊塗了,昨兒她為了夫人的壽宴可是忙活了大半宿沒睡,精神定然不濟,若有任何衝撞的地方,還請夫人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饒了她吧。」

    柳氏哪裡肯罷休,說道:「饒什麼?我不過是想教她些道理罷了,也免得她今後出去丟人現眼,壞了我們定國公府的教養,她是嫁人了,可府裡還有那麼多雲英未嫁的姑娘,哪裡就能被她這個不懂事的姑姑連累了去?」

    話鋒一轉,柳氏直接對桂嬤嬤揮了揮手,堅持說道:

    「桂嬤嬤還愣著幹什麼,龔姨娘既然來了,那就順便也給龔姨娘看看,教導不好孩子,將來會有什麼後果。」

    龔姨娘的臉色這時才變了,沒想到柳氏會這樣不給自己面子,居然當著她的面就要處置了四小姐,還大言不慚的說要讓她看看,龔姨娘哪裡肯罷休,衝到謝氏面前,就要去奪桂嬤嬤手上的竹板子,幸好桂嬤嬤眼明手快,將手往後挪了挪,讓龔姨娘撲了個空,搶不到竹板子,乾脆直接去拉扯謝氏,兩個按著謝氏的婆子沒有桂嬤嬤的膽識,被龔姨娘一拉就鬆開了,龔姨娘將謝氏護在身後,對柳氏說道:

    「夫人當真要這樣不講道理?那奴婢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把這事兒攤開了到國公和長寧候的面前說一說,看看國公和長寧候肯不肯夫人這般折辱四小姐。」

    龔姨娘的話,讓言昭華心驚,果真是恃寵而驕,有恃無恐的,可見國公真的十分寵愛龔姨娘,以至於讓她敢這樣和國公夫人叫板,這是篤定了柳氏奈她不何才敢這般放肆的吧。

    謝氏也就安心躲在龔姨娘的身後,一副只要有龔姨娘在,誰也動不了她的安心神情,言昭華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對於妾侍胡鬧的份量,她經歷的比較多,當年她的後宅裡,儘是這種恃寵而驕的人,言昭華瞭解這種人撒潑的後果,不僅讓後院雞飛狗跳,還把正房的格調也給拉低了,實在令人頭疼。

    可柳氏卻並未有任何懼意,本來嘛,她是國公夫人,的確沒有理由懼怕一個姨娘,就算她再受寵也只是一個姨娘罷了,這是柳氏後來教言昭華的話,不過此時言昭華還不能理解那麼透徹就是了。

    只聽柳氏彪悍的說道:

    「後宅之事,哪裡到了要鬧到公爺面前的地步,一個個的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龔姨娘給我拉開,趕緊的行完了家法,好讓四小姐和龔姨娘團聚去。」

    言昭華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出來,趕忙用帕子掩著唇瓣,柳氏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看了她一眼,倒是龔姨娘那雙漂亮的瞳眸中,似乎氤氳出了狠戾之氣,剜著言昭華。

    柳氏這下發話了,在場婆子哪裡還敢不從,自龔姨娘身後就拽出了謝氏,龔姨娘想阻攔,卻被桂嬤嬤四兩撥千斤的撞到了後面,言昭華再次驚訝,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平日裡笑呵呵的桂嬤嬤居然是個練家子,她那一下推人的力氣,雖然看著沒什麼力道,只是輕輕一碰,可龔姨娘一連倒退了三四步,可見其力道驚人的。

    謝氏的手被兩個婆子抓著,桂嬤嬤手起板落,毫不含糊的劈啪打在謝氏的手掌心裡,謝氏只覺得手心火辣辣的同時,臉上脖子上都是火辣辣的,暗自咬牙,對依舊嘴角含笑的言昭華遞去了一抹陰狠之色,言昭華毫無所懼,狠辣回之,唇邊的冷笑又加深了幾分弧度,氣得謝氏咬牙切實,卻又無可奈何。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7 AM

第020章:

    謝氏被桂嬤嬤結結實實的打了是個手板子,手掌雖痛,但和她內心的崩潰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多少年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羞辱了,就算是從前待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因為從不出頭,所以,挨柳氏手板子的機會也不多,直到出嫁後,更是沒有過了,沒想到今日,柳氏居然這般不給她顏面,連她姨娘的面子都不給,一意孤行的打她。

    打完之後,謝氏都快要哭了,可看見言昭華那似笑非笑的臉時,又硬生生的忍住了,攥著發脹發熱的手心,記下了這筆仇怨。

    龔姨娘也是拚命忍著怒火,扶著謝氏離開的時候,到底沒敢拂袖而去,但行的告退禮也是夠敷衍的。

    言昭華站在柳氏身邊,與柳氏一同看著龔姨娘和謝氏攙扶而去的背影,言昭華的心跳到現在為止都沒能平復過來,她上一世做夢都想讓謝氏吃點苦頭,可最終卻因為力量太過薄弱而未能實現過,轉身看著柳氏,言昭華由衷的說了一句:

    「外祖母,您真是太厲害了。」

    這句話,絕對是發自言昭華內心的,柳氏卻是不怎麼高興,猶豫了一會兒後,才抓上了言昭華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言昭華不明所以,看著柳氏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有話和自己說,便安安靜靜的坐著等待,等待柳氏想好了開口。

    一會兒後,柳氏才嘆了一口氣,說道:

    「今日之事,你可有做好心理準備?」

    言昭華腦中轉的飛快,一下子就明白了柳氏的意思,毫不猶豫的點頭說道:「我早就做好準備了,就算今日外祖母不處罰太太,她也不會高看我一眼,對我好一點,與其畏畏縮縮的被她算計,乾脆挑明了說出來,外祖母不要以為我是一時衝動才會說出這些事情的,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府裡的日子越發難熬……」

    柳氏心中暗讚言昭華反應迅速,居然這麼快就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她今日處置了謝氏,謝氏不敢對她怎麼樣,可是華姐兒還是個孩子,謝氏若是在明裡暗裡使出一些陰損的招數來,華姐兒小孩子家家,哪裡懂得那麼多,萬一中了招就後悔莫及了,想到這裡,柳氏甚至有點後悔,後悔今日沒有替華姐兒再忍一忍,不過,轉念又一想,柳氏又明白過來,這麼淺顯的道理,她居然還沒有華姐兒想的透徹,正如這孩子所言,就算她今日忍了謝氏的行為,放她平安歸去,可謝氏也不會對華姐兒更好些的。

    言昭華看柳氏若有所思,咬了下下唇,走到柳氏面前,雙膝下跪,嚇了柳氏一跳,說道:「你這是做什麼?有話起來說。」

    「華姐兒要多謝外祖母今日袒護之恩,如今我和謙弟身邊已經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了,所以有些事情,還要麻煩外祖母才行。」

    桂嬤嬤趕忙過來將言昭華給攙扶起來,一邊替她撣塵,一邊說道:

    「大姑娘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說出來,老夫人還會不答應你不成?」

    經歷了今日的事情,桂嬤嬤也是打從心底裡心疼這個孩子,聽聽她說的那些事情,若真是實情,那侯夫人也實在太惡毒了些,若是尋常繼母苛待孩子也就罷了,她還是兩個孩子的姨母,夾帶著這一層關係,都沒能讓她好好對待兩個孩子。

    柳氏也跟著說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你儘管說便是了,從前我只當她是個好的,竟一時不察,讓她得逞了這麼些年,現在既然知道了,就斷沒有姑息的道理,你放心吧,長寧候府的後宅之事,我雖不能親自出面,但也未必就是什麼也管不得的,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幫你做到的,定然不會推辭。」

    柳氏這番話說的也算是有情有義的,若是旁人找她幫忙,她可不會答應的這樣爽快,就算是謝家的孩子找她,她也得問明了緣由之後,再考慮幫還是不幫,但這個外孫女開了口,柳氏難免加上了一些這些年沒有照顧到的愧疚,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橫豎她要求的肯定都和謝氏有關,柳氏眯著眼想道,長寧候言修她管不了,但謝氏嘛,她還是能管上一管的。

    言昭華得到了柳氏的許可,展開了天真的笑顏,這一笑居然一下子又笑到了柳氏的心頭,這孩子活脫脫就是她的薇姐兒轉世啊,從前竟沒有發覺,她的眼睛居然和她的薇姐兒一模一樣,都是漆黑的瞳眸,一笑便像是半空高掛的月牙般柔軟了她的心。

    有這樣一雙眼睛,別說是讓她幫忙對付謝氏,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柳氏如今也會想辦法去給她弄的。

    當然了,言昭華還不是很明白此時此刻柳氏心裡在想什麼,她只是很純粹的在考慮自己的問題,想了想後,才說道:

    「有兩件事情,一件便是關於我母親嫁妝的事情,不瞞外祖母說,太太一直把持著不放,就連我想要嫁妝冊子都不行,我不是貪圖母親的嫁妝財產,只是覺得不該落在太太手中,她若是對我和謙弟很好,也就另說,偏偏她對我們不好,如此哪裡能放心交給她打理呢?我年紀小,不懂賬目,能不能請外祖母派人教我,順便讓您的人接受母親的嫁妝,讓他們替我和謙弟打理,我是個姑娘家也就罷了,可謙弟是嫡長子,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是要襲爵的,說句小心眼的話,總不能在錢財這一點上……被太太他們壓著嘛。」

    言昭華這番話說的算是十分重了的,也就是下定決心,完全要和謝氏撕破臉對著干的意思了,要柳氏派人替她打理嫁妝,那就是在謝氏身上扒皮,這些年謝氏在謝薇的嫁妝上獲得了多少利潤,用腳趾頭算算都知道很多很多,如今柳氏若派人給言昭華,讓言昭華有能力自己打理的話,無疑是搶了謝氏的生財工具,謝氏還不恨死了她。

    柳氏猶豫了片刻,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只是嘆息說道:「還有第二件事是什麼?一併說了吧。」

    言昭華知道她先前的提議柳氏還要考慮一會兒,也不催促,低下頭,從袖子裡拿出了兩塊剪成帕子般大小的碎布料,遞給了柳氏,說道:

    「之前我院子裡處置了一個貼身伺候的丫鬟,讓我偶然間得知,她在我被縟上動了手腳,我不知道是什麼,但聞著總覺得不對,就讓人把那褥子裁下了幾塊,便是這個了,能不能請外祖母找人替我看看,這上面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柳氏神色凝重,看著言昭華,問出了關鍵:「那丫鬟……是你家太太的人?」

    言昭華點頭,毫不隱瞞道:「是。我就是覺得這被子味道奇怪,才開始懷疑那個丫鬟的,她從前是專門管我就寢的,被子上面的手腳,就只有她能做,所以這褥子……」

    接下來的話,言昭華沒有說下去,柳氏卻是明白了,目光凝重的盯著手裡的布料看了好一會兒,心口再次被怒火填滿,將布料遞給了桂嬤嬤,說道:

    「我派人去查,有了結果就告訴你。現在你只需告訴外祖母,那個管你就寢的丫鬟,你可知道她是誰的人?」

    言昭華點頭:「自然知道,整個長寧候府都知道她是太太派來我身邊伺候的人。」

    這句話成了壓到柳氏心中猶豫的最後一根稻草,深吸一口氣後,才對言昭華說道:

    「這第二件事我應下了,而那第一件事……」柳氏的目光停留在桂嬤嬤手中的布料上,聲音越發深沉,說道:「我也應下了。等過兩日,我便送幾個可靠的賬房先生給你,到時候,你就光明正大的,以你言府嫡長女的身份,跟你太太討要你母親留下的嫁妝,你雖年幼,但誰也沒規定,年幼便不能打理,你放心好了,我給你派去的定然都是查賬,看帳,入賬的高手,交給他們,一如交到我手中,你無需擔心任何問題。」

    言昭華欣喜不已,知道柳氏能這麼快做決定,和先前她說的第二件事情脫不開干係,本來柳氏還在猶豫,要不要讓她和謝氏徹底決裂,可在聽說謝氏派人對言昭華不利之後,就立刻改變了主意。

    「是,昭華多謝外祖母。只是,父親那裡……」

    雖說她是言府嫡長女,有權利討要前侯夫人留下的嫁妝,謝氏沒有資格拒絕,但是就怕她聯合言修,到時候生出旁的不必要的麻煩來,所以言昭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未雨綢繆說清楚一點比較好。

    柳氏也想到這個可能,從前她就對言修其人並不放心,奈何國公器重他,薇姐兒喜歡他,她縱然拿捏不準,也只好放任薇姐兒嫁過去,婚後的言修沒有大錯,亦沒有大功,而謝薇的死,更是橫在柳氏心頭的一處硬傷,所以,從根本上,她和言昭華一樣,是不信任言修的。

    說道:「你父親那裡,我也會去說的,你就不用擔心了。」柳氏伸手撫摸了一下言昭華那白皙的面頰,慈愛的說道:「這些年讓你們受苦了。現在你將這些日子長寧候府裡發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說說,特別是那個丫鬟的事,不許隱瞞,一字不落的跟我說。」

    言昭華哪裡還敢隱瞞,當即把自己怎麼懷疑紅渠,然後設計紅渠和謝氏反目,謝氏對紅渠惱羞成怒棒殺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柳氏,柳氏越聽眸光就越發灰暗,久久不語。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7 AM

第021章:

    言昭華將一切都說完之後,柳氏又叮囑了她幾句,外面賓客們已經開始吃席面,柳氏便帶著言昭華一同出了擎蒼院,往前院宴客廳去了。

    柳氏有客人要招待,雖然還有很多話要囑咐言昭華,但還是要先把今日的壽宴過完才成。

    染香和青竹在院子外頭守著,言昭華出來,兩個丫鬟就跟了上來,見言昭華面色沉靜,便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沒吃什麼虧,擔憂的心也就放下了。

    柳氏專門派了平嬤嬤來帶言昭華去小姐們用餐的院子,這是定國公府專門開闢出來的招待嬌客們的院落,名字也很好聽,叫玉瑤苑。

    謝家孫子輩裡有很多姑娘,言昭華都未必能全都叫的出名字,國公爺年輕時也是個風流的,府裡嬌妾一籮筐,生的幾個兒子也都隨了他,幾房子女加起來可不就多起來了,幸好謝家家大業大,養得起這麼大的家族,其中大姑娘謝馨柔和二姑娘謝馨元是大房嫡女,在國公府的地位還算穩固,兩人生的美貌,從小也頗有才名,言昭華上一世的時候,和她們走的並不熟,因此彼此秉性也不是太瞭解,只知道,謝馨元和言昭寧年紀相同,小時候走的挺近,但後來謝馨元在言昭寧手上吃了大虧,以至於未出閣前半邊臉都被毀了,錯過了大好的姻緣,具體什麼情況言昭華不清楚,但她隱約知道,謝馨元臉頰被毀那段日子,言昭寧日日躲在房中不出來,那之後,連謝家去的都少了。

    姑娘們用的都很少,再怎麼精細的東西最多也就是兩三口的樣子,所以當言昭華到了玉瑤院的時候,見姑娘們都用完了,三兩湊在一起說話呢,她環顧一圈後,發現確實有不少熟悉面孔,言昭寧和謝馨元湊在花窗前說話,言昭寧此刻大概還不知道謝氏被柳氏罰了手板子的事情,要不然看著言昭華肯定笑不出來的。

    言昭寧笑著對言昭華招了招手,站在花窗旁的另外幾個姑娘們就看見了言昭華,不等言昭華走過去,就湊到言昭寧身邊去說話了,不時回頭看言昭華,似乎就是在說關於她的話題般。

    言昭華並不介意,謝馨柔正在招呼客人,看見言昭華落單,就走了過來,謝馨柔是主人家,舉止端莊,言談風趣,人緣看著很不錯的樣子,走到言昭華面前,挽住了言昭華的胳膊,親暱的說道:「祖母留表姐說了這麼久的話,可是有什麼事嗎?」

    言昭華看著這個活潑的女孩兒,腦海中倒是想起不少上一世言昭寧在府裡說起她的壞話,什麼自私自利,目中無人之類的,以至於她上一世對謝馨柔這個表妹的印象一直不好,也是她糊塗,偏聽偏信,一心把言昭寧當做自己的妹子,她說旁人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的,以至於和謝馨柔並不親近,想起上一世謝馨柔也曾主動和她攀談靠近,卻都被她高傲的拒之千里,三兩回之後,謝馨柔自然就不來招惹她了。

    言昭華心裡懊悔不已,低頭靦腆一笑,卻是握住了謝馨柔的手,謝馨柔的父親和言昭華的母親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這世上哪裡有很多這種親密的關係呢,表姐妹之間自是要團結一心的。

    謝馨柔看了看言昭華握住自己的手,也是有所意會,對言昭華燦爛的笑了出來,將她牽到了一處陽光正好的座位旁,親自坐下和她說話,只聽謝馨柔親熱的說道:

    「往常想要和表姐親近,表姐總是不願,今後咱們可得多親近親近。」

    言昭華爽快點頭:「從前是我不見世面,讓表妹見笑了,今後還要請表妹多多提點才是。」

    對於言昭華的主動示好,謝馨柔哪裡會拒絕,當即回應:「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麼提點不提點的,只要表姐別再像從前是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只跟寧姐兒一個人玩耍就好了。」

    言昭華為自己從前的糊塗表示懺悔,低頭抿唇笑了笑,謝馨柔左右轉了轉,湊過來對言昭華說道:「有句不該說的話總想著說給表姐聽的,就好比園子裡的茶花般,這一面看著是白的,可另一面看著就是血痕狀的,人……也有兩面,往往你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關於寧姐兒……其他的話我也不便多說,但我相信只要表姐留意一些,就能發現的。」

    謝馨柔的話情真意切,誠心誠意,讓言昭華對她刮目相看了,她說這些應該就是在給言昭華警示吧,是用兩面顏色的茶花來暗示言昭寧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純良,言昭華真是沒有想到,謝馨柔會對她這般推心置腹。

    「表妹說的話,我記下了,從前實在糊塗,竟分辨不清人心真假,害人害己,今後一定不會這樣了。」

    謝馨柔聽了言昭華的話,便點點頭,說道:「表姐別怪我多嘴,只是有時候在外面聽了她說你的那些話,又見表姐對她那般信任,這才心有不甘,多嘴說了這些,表姐宅心仁厚,一心將她看做好姐妹,一時不察也是有的,只是今後斷不能再糊塗下去了。」

    言昭華一邊點頭,心中一邊後悔,後悔自己當年的糊塗,後悔為什麼沒有和這樣人品端正的人交往,言昭寧在外面詆毀她的聲譽,怎麼說她的,言昭華雖然沒有親耳聽到過,可也明白,無非就是她說謝馨柔的那一套,不過是換了個主角,反正家裡其他姑娘全都是冷漠自私,傲慢無禮的,只有她一個人是善良的,她永遠都是那個被家裡姐姐欺負的善良妹妹,旁的人不明就裡,再加上言昭華上一世又不經常出現在貴女的交際圈中,這些事情便更加沒有人告訴她了。

    兩人正說著話,言昭華就看見門口急急忙忙跑進來一個小丫鬟,正是言昭寧身邊伺候的玉霞,只見玉霞找到言昭寧就走過去,在言昭寧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就見言昭寧臉色變了,趕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謝馨元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跟著玉霞著急忙慌的出去了。

    言昭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當即便猜到,定是玉霞告訴了言昭寧謝氏挨了手板子的事情,言昭寧才急著過去探望,謝馨元從花窗前走過來,她穿著一身蘇繡月華的錦布長衫,斜襟前別著一朵迎春花,頭上梳著凌雲髻,兩邊各戴一隻半個手掌大小的銀製流蘇步搖,要說謝馨柔的容貌是端莊典雅,那麼謝馨元的容貌就是嬌憨可愛的,謝家的血脈很好,孩子生出來個頂個的水靈漂亮,想著這小姑娘今後會被言昭寧害的很慘,言昭華心裡就不免為她可惜。

    「寧姐兒去哪兒了?」謝馨柔給謝馨元讓了個位置,讓她坐在身旁,以為謝馨元知道言昭寧那兒發生什麼事了,可謝馨元卻搖了搖頭,拿起桌面上的橘子,說道:「不知道什麼事,看著挺急的。」

    將橘子放在手裡把玩,卻是不吃,目光不時往言昭華身上瞥,言昭華不動聲色,偶爾對視還會給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謝馨元不過十歲,年紀小,品性純良,雖然肯定聽了不少言昭寧說的言昭華的壞話,但謝馨元也沒有對言昭華表露出太多的惡意。

    言昭華安靜的和她們坐在一起喝了一會兒茶,謝馨柔又介紹了幾個其他府邸的同齡小姐與言昭華認識,年輕的姑娘們湊在一起說笑總是開心的,雖然聊的話題有些幼稚無聊,但總的來說,言昭華還是很滿意的,她只覺得這樣與人交往暢談的感覺,就是上一世好的時候,也不曾有過,謝氏和言昭寧總是想盡一切辦法,不讓她和外界多接觸,每次都是臨出門前,偶然發生個什麼事情,阻礙了言昭華出門,一回兩回之後,言昭華自己也就變得不愛出門了。

    用過午膳之後,幾個姑娘相約去客苑園子裡看花,言昭華隨她們去了,沒想到走到半路,那幾個姑娘又給其他人叫去觀魚亭賞魚去了,言昭華畏水,她有過好幾回掉水的經驗,所以輕易不敢再去水邊了,就婉拒了她們的邀請,繼續留在園子裡。

    看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就帶著染香和青竹打算回擎蒼院小憩,所以說言昭華上一世糊塗,外祖母對她一直都是很好的,擎蒼院中還特意給她和言昭寧安排了自己的房間,讓她們有時候過來玩耍時休息。從梨花苑去擎蒼院要經過一處假山石林,位置有點偏僻,言昭華是走的小路,並沒有走大家都在的鵝卵石路,可走到半路,言昭華突然被人給拉住了衣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染香和青竹同時用手指按著唇瓣,不約而同的對言昭華指了指小路盡頭的假山,卻是不說為什麼,言昭華目光掃去,一眼就看見那個躲在假山後面不住探頭的少年。

    不是言瑞謙又是誰呢?

    他在這裡幹什麼?言昭華心中疑惑,沒有多想,就讓染香和青竹在穴口外替她把風,她自己則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直到走到言瑞謙身後,輕輕拍了一下那小子,他才反應過來,見是她,言瑞謙趕忙對言昭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搖了搖頭,意思就是讓言昭華不要出聲,言昭華好奇極了,便從他先前偷看的假山洞口望了一眼,就看見假山那頭的迴廊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紅綢衣裳的年輕女子,看樣子應該是謝府的丫鬟,而另一個則是個半百老頭,模樣倒是斯文的,可舉止就有點差強人意了。

    那斯文老頭攔住了人家丫鬟的去路,口中說著調戲之言,將那丫鬟羞得滿面通紅,想走卻又被人糾纏著。

    言昭華認識那老頭,正是謝氏所說的那不遠千里親自替言瑞謙求來的當代鴻儒孫崇孫先生,怪不得言瑞謙站在假山後不敢出聲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8 AM

第022章:

    孫崇其人,會稽人,先帝年間辛酉年甲榜進士,才名遠播,原本仕途平穩,只是在六部觀政時,得罪了頂頭上司,被下放到極北之地做了個縣丞,苦熬了兩年之後,又被同僚參了一本,至此罷官,可他空有才學,沒有背景,經過幾年的奔走,也沒能官復原職,身上的盤纏用盡,便去了湘南給告老還鄉的閣老家的孫子做西席去了,做了幾年之後,閣老家也容不下他,不知因何被人趕出了府,流落街頭,機緣巧合被謝氏給再次請回了京城。

    若是旁的人聽到孫崇這個名字,只會為他的仕途不順和鬱鬱不得志的平生經歷感慨,可是甚少有人知道,孫崇的真實品行。他有才學,可是卻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人品不正,為人急功近利,十分好色,這些事情言昭華也是後來嫁了人之後才聽說的,說這孫崇一開始就被吏部尚書親自點進了六部觀政,那時誰不說他前程似錦?可這人偏偏不知好歹,有一回居然拿吏部尚書的女兒開玩笑,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正巧被吏部尚書聽到,這才被下放到了極北之地做縣丞,在做縣丞的時候,他仍舊不改其本性,在縣裡為非作歹,仗著天高皇帝遠,將那縣城弄得是烏煙瘴氣,尤其是家裡有黃花閨女的百姓苦不堪言,最終牽連到了鄰縣。

    若他當即悔改也就罷了,可他到了鄰縣縣丞家裡,又被那縣丞的閨女迷了心竅,竟然又做出混賬事,可憐那縣丞之女才十三歲,正是縣丞的掌上明珠,被孫崇這混賬豬給拱了,這口氣如何咽的下去,可事關自家閨女的清白,那縣丞也不糊塗,不敢將此事聲張,以至於京城裡並不知道孫崇在北地究竟幹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那縣丞暗地裡蒐集了孫崇的一些其他魚肉鄉里的證據,才一本參奏告上了朝廷,原本那些罪名若定下來,孫崇免不了刺字流放的刑罰,幸好他那糟糠之妻變賣了家中所有財物,到處請人替他疏通,這才將刺字流放的罪名變成了罷官,之後的路,可想而知了,雖然孫崇也一心恢復官職,可到底沒錢沒人脈,沒有人買他的帳,一日日的墮落下去,最終無奈,成了那富貴人家的西席先生,卻怎麼也改不掉好色成性,在人家家裡依舊不老實,被人趕了出去。

    謝氏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找到的孫崇,那時候的孫崇久不在京城活動,京城中知道孫崇底細的並不多,人們對孫崇更多的印象仍舊停留在『鬱鬱不得志的才子』印象上,所以謝氏將其請回府中,言修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還以為謝氏真的是一片好心呢。

    被孫崇糾纏的那女子是丫鬟打扮,不過卻是梳的婦人髻,想來定是配了人的,孫崇在經歷過年輕時的衝動之後,這些年也收斂了許多,畢竟年紀也大了,黃花閨女什麼的很少去招惹,反倒是這種初為人妻的年輕少婦他最有興趣了,這樣的小婦人,不僅年輕水靈,真對她們做了什麼事,她們也是不敢聲張的,孫崇跟著管家張平來謝家,在下人院子裡吃了幾杯酒,就心猿意馬起來,走到這偏院的院子裡散心,順便在周邊見識見識國公府的氣派,沒想到就在這地方,還讓他遇到一個小娘子,如何能按捺住滿心的激動,顧不得什麼,上前調戲了再說,這種事情他駕輕就熟,在這屋外,最多也就是攔著去路,摸摸小手,聞聞幽香之類無傷大雅的小事,就算被人撞見了,只需推脫自己喝多了即可,反正他是男人,最後名節受損的都是女人,和他也沒什麼相干就是了。

    言昭華躲在假山後面看的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的樣子,言瑞謙卻是尷尬的要命,他哪裡想到,自己難得看個牆角,還給姐姐撞見,並且他這個姐姐也是奇怪,其他姑娘見到這樣的事情躲都來不及,可她倒好,偏湊得比他還近,看的一眼不眨,聚精會神,哪裡還有姑娘家該有的矜持?

    連言瑞謙都看不過去,偷偷的拉了拉言昭華的衣袖,言瑞謙生的和言昭華頗為相似,只是眼睛有所差別,言瑞謙的眼睛更像言修,但不管怎麼說,兩姐弟長得都沒有拖家族後腿就是了。

    見言昭華對他瞪大了眼睛,一臉被打擾到思慮的無辜神情,言瑞謙就想嘆息,無奈的指了指小徑那頭,然後就輕著腳步,帶頭離開了假山,從那香花小徑走了出去。

    儘管言昭華還想再看那麼一會兒,可言瑞謙已經走了,她再留下就不太像話了,只好又最後看了一眼,然後跟著言瑞謙身後,走出了小徑,染香和青竹給言瑞謙行禮,言瑞謙猛地轉身瞪著言昭華,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言昭華只覺得這個眼神有點好笑又有點心酸,好笑是因為言瑞謙人小鬼大,明明年紀比較小,可偏偏要做出一種大哥哥的樣子來,心酸是因為,由此可見,從前的言昭華在這個親弟弟心裡有多麼不懂事……

    言昭華嘆了口氣,對言瑞謙招了招手,然後指了指前面的高聳假山群,言瑞謙也知道有話這裡說不方便,便跟著言昭華去了。言昭華找了一處視野比較開闊的假山石後站定,讓染香和青竹分別在兩邊把風,這才對言瑞謙說道:

    「孫崇好色的品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言昭華也沒和他客氣,跳過所有寒暄的話,直接挑最關鍵的對言瑞謙問道。

    言瑞謙沒想到她會這樣直接,總歸是比自家姐姐多了點靦腆,低下頭摸了摸鼻子,沒說話,但看他的樣子,言昭華就知道,這就算是默認了。

    想著弟弟這些年都跟在這樣的人後面做學問,言昭華就恨不得咬下謝氏身上的一塊肉,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不該這樣惡毒,言瑞謙才十一歲,對男女之事本就一知半解,處於半懵懂的狀態,這個時候若沒有人引到向正途的話,很容易走上歪路,就好像上一世的他,就因為在定親之後,房裡的一個丫鬟被查出來身孕,讓女方家堅決退了親,言修一怒之下才讓將他襲爵的機會給剝奪了,這件事情對言瑞謙的影響特別大,失去了爵位的長子,再也沒有顏面待在家裡,和言修大吵過幾回後,就被徹底趕出了侯府,在外自立門戶。

    言昭華想起上一世兩姐弟的悲慘命運,又看著言瑞謙此刻除了有點尷尬,卻對孫崇的行為並不表現出羞恥的樣子,言昭華的臉色就變了下來,沉聲說道:

    「孫先生的品行著實令人不齒,他雖是你的授課先生,但卻是不能留了。」

    言瑞謙沒想到言昭華會突然說這個,垂下眼瞼說道:「大姐不用大驚小怪,孫先生是有些輕浮,但學問還是有的,就不……」

    不等他說完,言昭華就截斷了他的話,說道:

    「光有學問,沒有人品,這便是學士中的下品,這樣的人不配為人師表,縱然他胸有丘壑,那也是一丘爛了腸子的溝壑,臭氣熏天,臭不可聞,你在做學問之前,首先要學的是做人,一個君子不該與那樣的小人為伍,他的學問,你不學也罷。」

    言昭華的話說的比較重,都把言瑞謙給說愣住了,從前他只當這個姐姐是天下第一的糊塗蛋,被謝氏和言昭寧那兩個人耍的團團轉還不自知,以為她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可沒想到,一直被他認為頭腦簡單的人,今日會突然用這樣嚴肅的長姐口吻,對他說出這番話忠言逆耳的話來,言瑞謙總覺得她是頭腦發熱了。

    想起她從前的種種行為,言瑞謙冷哼一聲,說道:

    「哼,你先把你自己關好吧,讓我學做人之前,你還是自己把人先做好了才是。不知所謂。」

    原本這些天來,言瑞謙對言昭華的印象是有點改觀的,畢竟她連著一個月給他送點心,對他的生活噓寒問暖,讓他感受到了些十一年來,極為少見的溫暖,這一回外祖母生辰,也是她派人送來了字帖,讓她借這機會贈與外祖,原以為那字帖沒什麼用,可到了外祖手裡之後,意外的受到了讚美,言瑞謙本來心裡還想著什麼時候要去跟她道謝來的,可沒想到此刻聽到她這樣不留情面的批評教導,讓言瑞謙覺得特別沒有面子,他生來本就敏感,悲催身份帶給他的尷尬造就了他比旁人更加受不得教,一時間對言昭華說的那些有點道理話還接受不了,出言回擊道。原以為言昭華會和從前一樣,暴跳如雷,然後對他高傲的拂袖而去,可沒想到言昭華一言不發,就那麼直勾勾看著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似乎有一種叫做失望的光芒流露而出,這樣的神情倒讓言瑞謙有點後悔自己先前說的話,暗自反省,是不是話說的太重,傷害到了她呢?

    腦中經過一番激烈掙扎,言瑞謙沒想出個所以然,但也怕將事情再次鬧大,這一回換他對言昭華拂袖離開。

    言昭華沒有阻攔,只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幽幽的嘆了口氣,將把風的染香和青竹招了過來,嘆息道:「謙哥兒這事兒,絕不能拖下去,要儘早解決才行,否則……」

    否則好好的孩子,說不定哪一天就真的被帶壞了,到時候再想挽回就晚了,言昭華腦中一番思量之後,就將染香青竹喊過來,她將自己的計畫清清楚楚的說給兩個丫鬟聽了,兩個丫鬟對視兩眼,便點頭領命,主僕三人便相攜離開了這假山林立的院落,殊不知,在這假山林立院落的後面二樓水閣之上,一雙眼睛將先前那一幕看的分明,聽的分明,漂亮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真是個有手段的姑娘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9 AM

第023章:

    水閣上琴聲繚繞,雅樂飄香。

    鎮國公府嫡孫範文籌端著兩杯剛泡好的茶走到欄杆前,就看見裴宣嘴角帶笑看著不遠處的假山林,好奇的說道:

    「看什麼呢?」

    裴宣沒有說話,目光就盯著那遠去的少女背影,範文籌將茶杯送到他面前,他才伸手接過,範文籌也看見那走遠的主僕三人,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是範文籌敢肯定眼前這位京城第一的佳公子剛才就是盯著人家小姑娘看來著,不禁打趣道:

    「難得見你動凡心,但你怎麼也得挑個稍微大一些的嘛。」

    裴宣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一直盯著人家直到她們轉彎看不見才收回目光,轉過身來將身子靠在欄杆上,吹了吹手裡的茶盅,喝了一口醇香撲鼻的茶,範文籌可沒見過他這樣,不由得對那小姑娘產生了好奇,當即喊了人過來,將先前看見那小姑娘的穿著打扮說了一番,那人就領命下去了,這是要打聽人家姑娘是誰了。

    裴宣也不阻止,範文籌愛鬧,那就讓他鬧,反正也鬧不出什麼么蛾子來,無非就是打聽打聽人家是誰罷了,他先前看的分明,那小丫頭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就想出了一個點子整治弟弟的老師,並且那計畫在他看來,很有實施性,不禁對她產生了些好奇,不過也只是好奇罷了,像這樣厲害,又工於心計的姑娘,著實有些不可愛,可惜了那張漂亮的小臉。

    可範文籌就不知道裴宣此刻的真正心思了,還在為一直以清冷示人的裴宣動了凡心而好奇不已,非要將那姑娘是誰打聽出來才肯罷休。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在範文籌耳邊說了幾句後,又悄悄的退了下去,範文籌看著裴宣,想讓他自己好奇開口問他,可人裴宣就是穩如泰山,不僅不問,還一點都沒表現出有興趣的樣子,端著茶喝的模樣像是從天際而來遊歷人間的謫仙,可只有範文籌這種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算得上是朋友的才知道,眼前這位看起來病怏怏的謫仙到底有多厲害,在他們那群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中,簡直就不是人的存在。

    最後還是範文籌自己忍不住說道:

    「你猜是誰家的?我說你怎麼盯著人家看呢,一早知道了吧?」

    裴宣將杯子放下,看了一眼範文籌,那一眼仿若能從範文籌的嘴裡一眼看到腸子般犀利,讓範文籌瞬間就投降了,湊近了裴宣說道:

    「言侯家的嫡長女。」

    整個京城貴圈之中,姓言的不多,又做了侯爺的更是唯一那一個,長寧候言修。

    這幾個字倒是讓裴宣來了些興趣,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垂下,範文籌是大理寺丞,官級雖不高,但身份擺在那裡,下任大理寺卿的不二人選,自然也知道裴宣最近在做什麼,世人都以為恭王世子裴宣是個病秧子,充其量是個出身好,會讀書的病秧子,可事實上,他確實有些娘胎裡帶出來的氣不足,但除了偶爾病發和看起來有點虛弱之外,一切都好。不過這事兒,也就只有親近的幾個人知道,比如說範文籌。

    他自從十四歲那年一鳴驚人之後,就被皇上直接招入了內閣,對外只說是修養身體,可對內,皇上也是有考量的,說白了,就是要他別和其他人爭了,反正不管中不中狀元,他恭王世子的身份,還能沒有官職?一下子就把裴宣給弄進了內閣裡,外人看來,裴宣這是一輩子要和書本打交道了,但其中內情嘛,裴宣雖沒明說,可範文籌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的。

    他比裴宣大兩歲,也算是世家子弟中有出息的了,不過二十的年紀就坐穩了寺丞這個位置,對於那些只懂花天酒地的二世祖來說,範文籌也可以算得上是楷模級別的人物了。

    「是她?」

    裴宣簡短的吐出這兩個字。

    長寧候言修早年喪妻,續了故妻的娘家庶妹說續絃,故妻留下一雙兒女,傳聞中這雙兒女並不出色,甚至可以用平庸來形容的,裴宣回想起先前她的談吐和模樣,無論怎麼看,都沒法歸類到『平庸』那一欄,心機重,有手段,也是本事,只是不討人喜歡罷了。

    「我之前還聽家裡姐姐說起過那姑娘的傳聞,什麼傲慢無禮,自私驕奢……」範文籌邊說著這些,邊觀察裴宣的表情,只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也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了好笑,眼前這人是誰,又怎會對言家那小丫頭片子感興趣呢。

    不過言家嘛……

    「丞相的意思,還是力保譚家?今上什麼意思?」

    偷偷的對裴宣這般問道。

    譚家說的是武昌候譚城,譚城和言修都是功臣之後,同樣的歷經三代不衰,只是兩年前,譚城和言修共同去河南發放過一批賑災銀兩和糧食,白銀百萬,糧食二十萬擔,由武安侯和長寧候共同負責,兩人作為主事,將這批賑災款項和糧食到了河南之後,就交給了地方官員安排發放,可去年四月裡京城就陸續收到了邸報,說河南周圍災民日漸增多,已經形成幾股不小的流民勢力,開始威逼官府,地方官員應對不了,上表京師求救,皇上派出三司和大理寺調查之後才知道流民四起的原因,是因為賑災的東西根本沒有發放下去,全都被人中飽私囊,那筆款項和物資早就被瓜分的一乾二淨。

    這件事讓皇上大為光火,當即招了譚城和言修覲見,可兩人都一口咬定這件事和自己無關,畢竟東西他們是安全送到,交到地方官員手中的,有地方官員畫押簽收的證據在手,皇上亦不能怪罪二人,可一步步查下去,牽涉的官員越來越多,從吏部到工部,再到發文書籤訂通行的各階層似乎都有著嫌疑,又都沒有確實證據證明罪行,眼看著事情牽扯越來越多,皇上也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臣子都殺光呀,既然不能全殺了,那就只能挑幾個出來做典型了。

    言修和譚城兩人奉命主理此事,總有一人要負責。皇上也是兩難,畢竟都是功臣之後,抓誰出來,影響都不好,到如今還在猶豫,只不過,譚城有一個保他的親家,而言修沒有,譚城和丞相李寧是兒女親家,譚城的兒子娶的就是丞相千金,丞相愛女之名遠播,譚家亦是對丞相千金愛護有加,孫子外孫,生了三四個出來,關係素來和順,丞相得知此事之後,一直在替譚城奔走,而言修這裡,岳丈是定國公謝莽,比身份,那是絲毫不差的,而謝莽自然也是保女婿的,所以,這件事一直就那麼吊著,今上雖沒有說什麼,但心中對譚城和言修都生出了微詞。

    這件事情,最終會如何,現在誰都不知道。不過,這其中肯定不包括恭王世子裴宣就是了。

    範文籌想聽裴宣點評點評此事,眼睛放光的看著裴宣,期望他能吐出些新情況,可裴宣穩如泰山,大而斜飛的丹鳳眼裡滿是叫人看不懂的意思。

    他不說,範文籌也識相的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

    而另一邊,染香按照言昭華的吩咐調查了一些言昭華想知道的情況回來了。

    先前和孫崇糾纏的女子是世子夫人院裡花房伺候的,叫鳳兒,十九歲了,幾年前只是雜物房的粗使丫鬟,被定國公府回事處的二管事看中了,向世子夫人求了過去做婆娘,二管事還比較愛妻,成婚之後就尋了個花房的空缺把鳳兒從雜物房裡調到了花房,讓她不用再做雜工,據說國公府裡好些姑娘都挺羨慕鳳兒的,畢竟不是誰都能嫁入高門,爬上枝頭做鳳凰的,二管事雖然年紀有些大,四十多歲,娶了個小媳婦兒,那是發自內心疼的,所以,府裡人都知道二管事對鳳兒特別好,女人一輩子圖的不就是這個嘛。

    言昭華聽了染香說的話,腦海中回想起先前看見的畫面,那鳳兒雖說一個勁兒的迴避孫崇的糾纏,可是說到底也沒有拂袖而去,若她真想避開孫崇,哪裡會留著和他糾纏那麼些時間呢,被孫崇說幾句調戲的話,抓捏幾下手,居然還不知道喊人,只欲拒還迎的閃躲,不僅沒躲開,反而讓孫崇更加猛烈的糾纏,言昭華嫁過人,知道男女間那點事情,看鳳兒的反應就知道,那丫頭本身也不是太檢點的。

    「我去給小姐燒了些茶水,茶水間的人都說二管事對鳳兒可好了,可鳳兒倒是對二管事很一般,據說鳳兒出言罵過二管事呢,嫌他沒用,賺不到銀子給她花銷什麼的。可誰都說,二管事對鳳兒已經好的叫人羨慕了,不僅把鳳兒換離了雜物房,還把鳳兒的父母也接到他們的宅子裡孝敬,平時分了個什麼好吃的,過年過節發的東西也全都拿回家裡去,工錢是一分不少上交,一個男人做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不好的呀。」

    染香說著連自己都覺得氣憤:「好些人都知道,那鳳兒罵人罵得可難聽了,且不止一回,二管事是個老實的,只當鳳兒年紀小不懂事,沒和她計較過。可也不見鳳兒感恩,甚至還變本加厲起來,反正風評不是很好。」

    言昭華聽到這裡,更加認定心中的判斷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29 AM

第024章:

    孫崇是謝氏請給謙哥兒做先生的人,只要他出事,一旦追究起來,謝氏總會要受些牽連的,外祖母雖然答應了替她和父親說要回母親的嫁妝,可事情還沒做,誰都不知道結果怎麼樣,謝氏管了這麼多年,並未出過什麼大的簍子,若是言修出於其他考慮,完全有可能繼續讓謝氏掌管,到時候柳氏派出的人就算去了,最多也只能做個協助,那樣一來,言昭華的算盤就落空了一半。

    若是有個法子讓謝氏在這關鍵時刻掉個鏈子,言修只要對她失望了,那言昭華要回母親嫁妝的成功幾率就更高一些,而此刻孫崇就算是送上門來的獵物,言昭華如何能輕易的放過?就算用孫崇扳不倒謝氏,最起碼搞掉孫崇也有兩個好處,一來可以讓謝氏的險惡用心被世人知道,用一個如此品行的先生教導侯府嫡長子,她那齷齪的心思不就路人皆知了,至少也要讓她沒法再假裝慈母;二來言昭華也不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孫崇再繼續教言瑞謙學問了,上一世言瑞謙沒人管,該有人引導的時候被人疏忽了,讓他跟孫崇學了那一身的臭毛病,女色方面沒有節制,以至於後來被人揪住了小辮子,造成那樣嚴重的影響。

    這一世,言昭華說什麼也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染香這邊說完了,青竹也從外面回來了。看神情,似乎有大發現。染香將之迎了進來,便主動去把房門關了起來,主僕幾個就湊到一起說話了。

    「小姐,您猜我在那鳳兒身上看見了什麼?先前我打聽了鳳兒的住處,她和二管事都住在西偏院裡,那周圍都是下人居所,沒有把守,我便去了那裡,果然遇見了回程的鳳兒,她手裡還掂量著東西,似乎很得意,我便假意問路,看清了她手中的東西,要說那孫先生小氣呢,上回夫人生辰,打賞全府上下,人人都有銀豆子發了,幾個管事和幾個先生拿的是另單另的份,每人一小袋內河珍珠,那鳳兒手裡拿的就是那珠子,可孫先生太小氣,只給了她幾顆,用紅繩串成了手釧,一根手釧上,攏共也就只有七八顆珠子,卻把她給高興的,拿在手裡不住把玩,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呢,想必孫先生一定吹噓了不少。」

    青竹的話讓言昭華眼前一亮,說道:「你確定是太太賞的那批珠子?」

    如果真是那樣,那這件事就更加好辦了,連現成的證據都有了。

    只聽青竹說道:「那珠子是不是太太賞的,奴婢倒是真不確定,但是我敢肯定東西是咱們侯府裡出來的,因為那手釧的編織紅繩的手法,就是咱們府裡書院裡打雜的三丫頭自創的編法,旁的人編織出來的東西是平的,寬的,而三丫頭編的東西是圓的,空心的,像是一根麥管兒,可別緻了。鳳兒和咱們府上沒牽連,三丫頭編織的東西哪裡會到她手裡?可孫先生手裡有倒是不稀奇的,小姐您覺得我分析的對不對?」

    言昭華卻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手腕上的鐲子發呆,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都有些緊張了,言昭華突然站了起來,對青竹說道:

    「你再去西偏院盯著,就說先前經過丟了個東西,看那鳳兒接下來做什麼,她若是出門,你就回來告訴我。」

    青竹記下了這吩咐,給言昭華行禮後就出門去了。

    染香問言昭華:「小姐,那奴婢要做些什麼呢?」

    言昭華想了想後,說道:「你去問問那二管事現在什麼地方。」

    這句話過後,染香也離開了房間。言昭華坐下,兀自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裡,卻是不喝,目光深沉的盯著有些波瀾的水面。

    謝馨柔派人來請她去玩擲壺,言昭華只說自己有午睡的習慣,讓她們先玩兒,等她睡一會兒之後再去。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之後,染香先回來了,告訴言昭華,二管事老楊吃了飯就在賬房裡和人對一筆酒水賬,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又等了一會兒,青竹也回來了,這一回神色比先前還要激動。

    「小姐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鳳兒還真出門了,並且刻意打扮了一番,奴婢一直跟著她到了西偏院後面的柴房,您才奴婢看見誰了?」

    言昭華淡定自若,目光卻是清亮不已,帶著濃烈的幸災樂禍,整張臉上神采奕奕,只聽她輕聲說了個名字:「孫崇?」

    青竹連連點頭:「是是是,正是孫先生。」

    言昭華將手裡的書一合,看向了染香,先前青竹還沒回來,她已經和染香叮囑好了接下來要做什麼,染香知道這下有好戲瞧,也不含糊,不等青竹喝完水,就急急忙忙的趕了出去,青竹指著她離去的背影對言昭華問道:

    「小姐,染香去哪兒啊?」

    言昭華笑了笑,像極了一隻純潔無害的小白兔,可青竹卻不由自主感覺周身冰寒,她家小姐自從醒悟過來之後,做的事情那是一次比一次凶殘,這回只怕有人不是挨幾板子就能了事了。

    染香去了一會兒後,就回來了,在言昭華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之後,言昭華便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兩個丫鬟伺候言昭華換了一身衣裳,柳氏給言昭華和言昭寧預備下的房間裡,全都放著春夏秋冬各兩套合適的衣裳,專供兩人過來小憩的時候穿,言昭華先前說自己午睡了,不換衣裳說不過去。

    打扮好了之後,言昭華就帶著兩個丫鬟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先前謝馨柔派人來傳話,就是說姑娘們全都在湖心亭上玩兒,有好幾項遊戲都擺放在那裡。

    言昭華到的時候,湖心亭周圍正是熱鬧的時候,不僅各府的嬌客在,有些年紀小的男孩子也在一起玩耍,世子夫人顧氏及陪伴著的幾位華貴婦人算是仲裁般坐在一旁閒話家常,也好看著這班金尊玉貴的公子小姐們,別鬧出什麼不愉快來。

    謝馨柔八面玲瓏,談笑風生,盡顯主人家風範,謝馨元則一如既往的和言昭寧,還有幾個不太熟悉的姑娘們混在一起,言昭華一到場,言昭寧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了中午的和善,怒目相對,一副言昭華做了不可原諒之事的表情。

    而對言昭寧來說,害的謝氏被柳氏打了手板子,那就是不可原諒的事,所以言昭華也沒指望這人能給自己什麼好臉,最好是從此撕破臉,再不要和她有牽扯才好呢。

    目光一閃,卻是看見了九曲迴廊那頭,湖心亭的中央,還坐著兩三個正在下棋的男子,那與人對面而坐,午後之時,肩上仍舊披著輕裘的,不是眉目如畫,俊美無儔的恭王世子裴宣又是誰?

    言昭華覺得奇怪,這園子裡玩兒的都是年紀不過十歲或以下的男孩子,裴宣和他對面那人怎麼看都不在此列吧。不過,饒是她心中覺得奇怪,卻也知道非禮勿視,當即便斂下了目光。

    裴宣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慵懶的目光抬眼看了看,分明那丫頭先前在打量自己,可此時卻又恢復如初,令人絲毫看不出異樣,果真是個有城府,有心計的壞丫頭。

    世人只說他裴宣身體柔弱,成年男子們都在隔壁院落裡打馬球,特意『照顧他』,讓他在一旁休息,範文籌哪裡坐得住,喊了謝樊來,三兩句一騙,謝樊就做主把他們帶進了女眷們玩耍的湖心亭,以水相隔,不礙禮教,反正範文籌是覺得,看一幫大老爺們兒臭汗淋漓的打馬球,還不如來這裡看嬌花們香汗淋漓的玩兒遊戲呢,好歹養眼不是。

    言昭華目不斜視,走到世子夫人坐在的那一桌去行禮問安,世子夫人顧氏知道柳氏的心思,對言昭華素來都還算客氣的,讓人將言昭華扶起,說道:

    「你是來晚了,小小年紀怎的也和老夫人似的要午睡,先前你沒看見,好些個姐妹都拿到了綵頭,我看了看,今年的綵頭還挺豐厚,有你這懶丫頭後悔的時候。」

    言昭華靦腆一笑:「舅母就別打趣我了,生怕旁人不知道我是個懶丫頭,綵頭再好,可那瞌睡來了,擋都擋不住,我也沒辦法不是。」

    顧氏打趣她,言昭華乾脆就順著她的話說了,非但不讓人覺得討厭,還頗有一番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嬌憨,逗笑了一旁的夫人們,又聽言昭華稱呼顧氏為舅母,便知道是長寧候府的小姐,三小姐言昭寧一直坐在鞦韆上沒離開,那這個想必就是大小姐了,紛紛疑惑,似乎這位言大小姐與傳聞中的印象不太一樣呢,絲毫不讓人感覺傲慢,反而嬌憨可愛,快人快語,生的又是那粉雕玉琢的模樣,清純楚楚,竟與言府三小姐有著完全不同的韻致,更加清雅,更加貼合大家閨秀,世家千金的姿態儀表。

    顧氏也是笑開了,拍了拍言昭華的手背,說道:「如今這些丫頭,嘴巴可是個頂個的厲害,我是說不過了。快些讓人帶你去和姐妹們玩兒,多贏些綵頭回來。」

    言昭華落落大方的給顧氏和周圍的夫人們都行了禮,這才隨丫鬟去了姑娘們正玩鬧的地方。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0 AM

第025章:

    謝馨柔將自己手裡的羽毛箭遞給了言昭華,說道:「你可算來了,我這一下午都輸多少了,那個壺口小的可憐,我眼神兒又不好,她們盡欺負我。」

    旁邊有幾個漂亮小姐說道:「哪裡是我們欺負你,咱們都是一樣扔的,壺口偏就欺負你不成?別輸了就找藉口,我那綵頭可還沒贏夠呢。」

    說話的是威武候家的嫡小姐王碧川,她也是個爽快性子,和謝馨柔比較熟稔,這才打趣她道。

    謝馨柔有意讓言昭華亮相,遊戲是小,輸贏是小,關鍵是大家一起遊戲過後,感情肯定能稍微熟識一些,言昭華從前不怎麼出席宴會,對這些世家小姐並不熟悉,所以,謝馨柔有心讓她加入,言昭華哪裡看不懂謝馨柔的意思,心中十分感激。

    「好啊好啊,玩兒了一個下午,你可算說實話了,就惦記我那些綵頭了,哼,偏不給你。」

    幾個姑娘笑鬧之後,遊戲就開始了,言昭華給分到了三支羽毛箭,謝馨柔暗地裡給她也準備了好些下注綵頭,姑娘們熱熱鬧鬧的又開始了玩鬧,言昭華只覺得自己不能欺負小孩子,別說她比她們多活一世,就算不多活這一世,就憑她繡花十多年的眼力,玩兒擲壺遊戲也不能夠輸啊。

    不過她再怎麼不善交際也知道,遊戲這種事情吧,就是要輸一輸,贏一贏,氣氛才能熱起來,若是你一味的輸,一味的贏,那可就少了很多趣味性,大家玩兒幾回就不願意和你搭了。

    在這方面,言昭華的經驗總比這些小丫頭要強的多,十盤下來總能贏個四五盤,輸個四五盤,變幻著順序來,誤差總不會超過兩回,讓一干小丫頭都玩兒的十分盡興。

    這邊玩的高興,湖心亭的裴宣和範文籌都停了棋興,裴宣拿了一把魚食,軟軟的靠在亭柱子上,活脫就是一副病怏怏的姿態,再加上他那過於秀美的臉蛋,還有天生蒼白的臉色,將『病怏怏』這個詞演繹的實實在在,多少姑娘的眼睛往這裡瞟,愛慕中又帶著些許同情,範文籌幾乎可以想像那些看中裴宣的姑娘們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唉,出身好,相貌好,身段好……偏偏這般羸弱,今後若是嫁給他,也不知有沒有安全感……

    範文籌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沒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食盒裡也抓了一把魚食,走到水邊,一邊餵魚,一邊看著岸上那一塊青草地上鮮活美麗的畫面。目光鎖定在擲壺那一片,範文籌認出了那個背影,不就是先前他和裴宣話裡的主角嗎?言家的嫡小姐。

    範文籌來到裴宣身旁,說道:「嘿,沒想到那嬌滴滴的人兒,擲壺倒是有些準頭。」

    裴宣看著水面,連頭都沒有抬,就說道:「是挺有準頭的。」

    範文籌聽他話裡有話,這才有心看了一會兒,果然立刻明白了裴宣話裡的意思,暗自驚心那丫頭的厲害之處,玩這種遊戲,厲害的不是把把贏,而是把把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決定輸贏,關鍵就在『決定』兩個字上,她能保證每一盤都輸四到五個,誤差不會超過兩回,範文籌自我反省一番後,覺得就算是自己親自過去擲,也未必能比她擲的好吧。

    回頭看了一眼專心致志餵魚的裴宣,納悶他居然早就看出來了?不能夠吧,剛才在棋盤上自己被他殺的片甲不留的同時,他居然還有那閒心思看人家姑娘擲壺?

    言昭華將一支羽毛箭射入了壺口,引得謝馨柔和其他幾個姑娘在一旁叫好,自從言昭華開始和姑娘們接觸之後,言昭寧就好像在一旁生氣了,似乎有點不滿大家都和言昭華相熟一般,嘟著嘴說道:

    「什麼嘛,咱們投進去的時候,也沒見她們這麼大反應啊。」

    謝馨元看了一眼言昭寧,說道:「哎呀,表姐都好幾回沒投進去了,大家都以為這回也投不進,沒想到她投進了,自然反響大一些的。」見言昭寧臉色不太好,謝馨元主動邀請,說道:「我們總這麼坐在旁邊也不是辦法,還是跟大夥兒一起熱鬧去吧,我看表姐也不是傳聞中那樣傲慢無禮,你看她笑得多好看啊。」

    謝馨元是個天真活潑的性子,從前覺得言昭華不好,那是因為言昭華很少和她們一起玩兒,再加上言昭寧又時常說一些言昭華在府裡做的事,說的話給她聽,讓謝馨元有些排斥,可今日瞧著言昭華那貌美傾城的和善模樣,謝馨元性子愛玩愛鬧,哪裡還記得其他?

    言昭寧瞧謝馨元動搖了,心裡就更生氣,猛地站起來,下了謝馨元一跳,說道:「我原以為元姐兒你懂我,能明辨是非,可你卻說出這些話來,算是我言昭寧看錯你了。」

    言昭寧猛地發火,謝馨元也是懵了,吶吶的說道:「寧姐兒,你,你怎麼了?我,我也沒說什麼呀。」

    旁邊有人聽見言昭寧的聲音,湊過來問怎麼回事,言昭寧指著謝馨元說道:「別問我,你們問她,一個個都是叛徒,全都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就知道欺負我,人家給你一點好臉看,你就飄飄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謝馨元覺得有些冤枉,看著旁邊那幾個一直都以言昭寧馬首是瞻的姑娘盯著自己,她漲紅了臉,連連搖手:「不是的,我,我什麼也沒說呀!」

    不過就是說了句表姐看著沒那麼壞,哪裡就得罪人了?可謝馨元心中委屈,可言昭寧看起來比她還要委屈,謝馨元就心軟了,走過去了拉了拉言昭寧的衣袖,說道:

    「寧姐兒,好了,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

    言昭寧不理她,轉過身去,又讓謝馨元說了幾句好聽的,這才轉過身來,以教訓的口吻說道:「旁人也就罷了,我和你自小一起長大,你可不許聯合旁人欺負我。」

    謝馨元心中第一次覺得言昭寧有點不可理喻,可正如她說的,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分享過很多很多小秘密,友情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謝馨元很珍惜這份感情,所以平時言昭寧說什麼,她都會聽,比起言昭寧不理她,她寧願自己受點委屈,不過目光卻忍不住往人群中瞥去,大表姐那模樣,是真的沒那麼壞嘛,不過這一回,謝馨元就聰明的沒把這話說出來了。

    言昭寧用威風壓下了謝馨元,心情才稍微好些,看到人群中眾星拱月的言昭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將宮綾一揚,帶頭走向了歡呼聲不斷的人群。

    言昭華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玩兒的這樣暢快了,跟小姑娘一起玩兒最大的好處就是她可以掌控全局,她知道她們什麼樣的情況下高興,什麼情況不高興,喜歡聽什麼,不喜歡聽什麼,總能在大家快要失望的時候,給大家一個希望,然後繼續熱鬧下去。

    謝馨柔和她兩人一唱一和,熱鬧的很,將青草地上大多數的姑娘都吸引到了擲壺這項活動中來,桌上的綵頭越放越多,氣氛也越來越活躍了。

    言昭華與對手只相差一箭,此刻輪到她出手,正要擲出,就聽言昭寧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姐姐這百發百中的本事不知在哪裡練的,莫不是背著我在院子裡偷偷玩兒的吧?不如和我也比一場?」

    大家都認識言昭寧,知道言昭華是言昭寧的嫡姐,不過素日有宴會,只有言昭寧出席,言昭華甚少出門,今日才得以見到真容,大家都有志一同的感覺,言昭華並不如傳聞中那樣難相處,大家給言昭寧讓出了一條道,言昭寧提著火紅的裙襬,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般走到言昭華身前,早就換了一副笑吟吟的臉孔,對言昭華這般說道。

    言昭華沒有放下手中的羽毛箭,也沒有正面回答言昭寧的挑戰,而是對言昭寧揮了揮手,淡淡的說了一句:

    「別擋著,我和李小姐還有一箭沒分高下呢。」

    言昭寧氣得鼻孔都要歪了,可礙於眾人面前,又不好發作,言昭華卻毫無自覺,將她不動,那隻手又對她揮了揮,讓她退開,言昭寧沒法,只能往旁邊挪動了兩步,只見言昭華出手一擲,羽毛箭偏離壺口半分,就掉到旁邊去了,李小姐高興的跳了起來,因為言昭華和她本就相差一箭,若言昭華這一箭射入了壺口,那兩人就是平手,可若言昭華這一箭射不入,那桌上的綵頭就都是她一個人的了,倒不是有多看中綵頭的份量,哪怕是條帕子,只要能贏,都是令人高興的。

    言昭寧對這個結果暗笑在心,擲壺這個活動她也很拿手,一般找不到對手,所以現在這些女孩兒們都不願意和她對戰了,看言昭華來來去去的玩兒了這麼久,面前才贏了幾樣東西,技術可見並不高明,言昭寧先前那樣誇讚言昭華,不過就是想為一會兒她贏的時候鋪墊一番罷了。

    壺口被扶正之後,就有小丫鬟將羽毛箭撿回來整齊排列好,場內氣氛因為言昭寧的挑釁而快速冷了下來,全都興致勃勃的看著言家這對姐妹要如何對決。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2 AM

第026章:

    言昭寧生怕言昭華怯場,便上趕著說道:

    「如此,妹妹就先開始了,我們也別你一箭我一箭,乾脆一些,你擲十箭,我擲十箭,誰入的壺口多,誰就算贏了,至於綵頭嘛……」言昭寧將言昭華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言昭華手腕上的白玉手鐲上,不客氣的指著說道:「我就要這個綵頭!」從前就一直看言昭華戴著,玉質如養胎般細膩,定然是價值不菲的,言昭寧素來看不慣言昭華身上戴著比她好的東西,故才這樣說。

    言昭華低頭看了一眼手腕,回答的很爽快:「好,一言為定。」

    言昭寧心中一喜,待會兒她就可以力挫言昭華,順便還能得一樣寶貝,再也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了。正要伸手拿箭,卻聽言昭華又來了一句:

    「我輸了,綵頭是這白玉鐲子,那妹妹輸了,綵頭是什麼?」

    這下大家才恍然大悟,是啊,你都人家要綵頭了,可人家就一定會輸嗎?若是人家贏了,總不能什麼綵頭都不拿吧。人群中有姑娘已經開始小聲議論了。

    言昭寧只覺得言昭華越來越討厭了,之前在府裡,她明明不敢這樣和自己說話的,可近一個月來,她就跟瘋了似的,處處與她和母親作對也就算了,對她的態度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得讓她不認識,變得讓她有些駕馭不了了,言昭寧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糟糕,硬著頭皮說道:

    「姐姐想要什麼?」

    言昭華就像先前言昭寧那般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目光落在她用來固定頭頂髮髻的雀頭雀尾點翠嵌寶石的金簪上,言昭寧今日梳的是一個雛鳳髻,這種發髻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牢固,會梳頭的人就知道,這髮髻只能坐著靜靜賞花,因為從內到外,就只靠一根簪子固定住,並且固定用的簪子,不能太繁複,怕喧賓奪主,搶了髮髻的風采,所以,替言昭寧梳妝的人選了一根比較樸素的點翠金簪,若論貴重,言昭寧身上還有金鑲東珠串成線的項鏈,九鳳展翅鑲五彩寶石的手釧等,但言昭華卻不想要,二話不說,含笑指了指她的頭頂,朗聲說道:

    「我就要這個。」

    誰都看的出來言昭華要的東西不值錢,可她單單就指了這根簪子,連言昭寧都有些意外她會選一個她身上最不值錢的,心中諷刺一笑,果然是沒見過什麼好東西的胚子,怪道從前能被母親用一些低廉沒品的東西,以次充好騙她那麼長時間,言昭寧此刻還沒有想到,若是此刻她頭頂沒了這根簪子,她的那一頭黑髮就攏不住了。

    言昭華似笑非笑的轉過身去,心裡暗道:大家閨秀,披頭散髮的樣子也不知好看不好看。

    一根簪子而已,與言昭寧要她的兩隻羊脂漢白玉的手鐲相比,實在不算什麼,言昭寧哪裡會不答應?更何況要綵頭這件事是她提出的,此刻斷沒有後退的道理。

    像是怕言昭華反悔,點頭說道:「好!就這個!」

    謝馨柔似乎看出了什麼,猶豫片刻後,上前說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一起玩耍罷了,哪裡要這麼重的綵頭,還是算了吧。」

    言昭華看著她,不置可否的揚眉:「我倒不是非比不可的,就是……」

    言昭華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言昭寧搶話道:「什麼算了,都已經定好了規則和綵頭,此刻要是作罷,柔姐姐你來賠我的綵頭嗎?難得我大姐姐鬆口,願意送點東西給我,你又跟著瞎攙和什麼呀?」

    言昭寧也是個草包,被眼前的利益矇蔽了理智,沒聽出來謝馨柔是想幫她,還以為謝馨柔是在替言昭華說話呢,她本就不喜歡這個表姐,定國公府的嫡長女又怎麼樣?不過就比她大一點,平時便對她們管東管西的,活脫是長輩樣,真是不知所謂。

    然後不理會謝馨柔和言昭華,言昭寧就自信十足的拿起排列好的五支羽毛箭,動作利索的將羽毛箭射出去,謝馨柔覺得這丫頭實在不識好歹,她是怕她出醜才那樣說的,可聽那丫頭的口氣,倒覺得她是多管閒事了,心裡氣不打一處來,言昭華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稍安勿躁,謝馨柔無奈的嘆了口氣,就退到一旁去了。

    那邊廂,言昭寧十支箭全都射出,中了八個,還有兩個錯開了,雖說沒有大滿貫,可這個成績也是很了不得了,一盤十回,有的時候能送進去四五個就算是高手了,眾人剛剛和言昭華玩兒開,此刻也不禁有些擔心言昭華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今兒這茬兒是言昭寧挑起來的,擲壺的活動向來都是貴女們聚會時必玩兒的,言昭寧三天兩頭就參加聚會,這技術可是實打實練出來的,言昭華半年一年都不見出來一回,雖說有些天分,可到底臨場經驗不夠,而且言昭寧是先射的,一般遊戲先來的人若是得了好成績,後面的人壓力可想而知,這樣內外夾擊之下,也不知道言昭華能不能挺過去。

    言昭寧得意的轉頭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從容微笑的言昭華,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言昭華也不含糊,爽快的拿起了一旁準備好的十根羽毛箭,第一根信手揮出,竟是偏了,插入壺口旁的泥土裡,言昭寧冷笑,人群中也發出不少可惜的抽氣聲,就連謝馨柔都不禁看了一眼言昭華,不能肯定言昭華是不是想故意防水,旁的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謝馨柔和言昭華走的最近,她看得出來,言昭華先前那是故意讓了大家,謝馨柔是主人家,調和氣氛,讓大家開心是她的責任,言昭華的行為讓她覺得很貼心,一個聰明的客人,總比一個像言昭寧這樣到處挑釁人,破壞氣氛的客人要受歡迎的多。

    言昭寧在一旁冷哼一聲,說道:「姐姐,要是你現在能跟我認個輸,那這事兒也就……」

    言昭寧後續幾個字『揭過去』還沒說出口,就聽壺口的鈴鐺一響,一支箭準確無誤的送進了壺口之中,然後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言昭華走一步,擲一箭,壺壺入口,一連入了九支,在場眾人短暫的驚訝過後,全都驚喜的互相回望,若不是良好的儀態教養控制著這些大家閨秀,沒準兒還會像天橋百姓似的拍手叫好呢。

    言昭寧的臉都綠了,抓著止步的紅線,指關節都捏的泛白了亦不能挽回這個事實了,看著那一溜排開的銅壺,言昭寧第一次感覺到了上天的捉弄。

    言昭寧拍了拍手裡沾上的毛屑,一下子就拉回了言昭寧的思緒,轉過身,對言昭華怒目相對,一副沒有氣量,恨不得撲上去咬人的姿態,這模樣,就和傳聞中的言昭華是一個模樣,傲慢又無禮,人們面面相覷,都在心中衡量著對錯是非,言昭華走到言昭寧的身前,沒有說話,就那麼似笑非笑的看著言昭寧,她們兩人相差兩歲,個頭也差一些,言昭寧臉漲的通紅,緊咬牙關就要去拔頭上的點翠金簪,謝馨柔『哎』了一聲,可一想先前言昭寧對她說的話,又止住了,有些人就是這樣,耳中聽不進旁人的勸諫,自己不吃一次虧,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所以謝馨柔打算不管了。眾人也都和謝馨柔是一個心態,有些人也明白了謝馨柔先前制止她們比賽是為了什麼,可卻被言昭寧那樣生硬的拒絕了,此刻還有誰敢上前做和事老?更別說言昭寧此刻看樣子就在氣頭上呢,誰上前說話,就是自討沒趣。

    原以為可以接著看一場姐妹互踩的好戲,可沒想到言昭寧的手剛落在頭上的點翠金簪上,正要拔出,手背卻被言昭華給按住了,言昭寧驚疑的看著言昭華,只聽言昭華說道:

    「不過是一場遊戲,妹妹實在太當真了。這簪子……我不要了。」

    謝馨柔聽到言昭華說了這句話之後,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終於突破了心理問題,上前打圓場道:「是啊是啊,不過就是一場遊戲罷了,這樣認真做什麼,我看簪子手鐲什麼的就不要了,免得傷了和氣,咱們按照先前的玩兒法,輸了拿兩顆金豆子做綵頭,你們看這樣可好?」

    言昭華放下按著言昭寧手背的手,勾唇說道:「如此便好,無需太過當真了。」

    說完這句話,言昭華就和謝馨柔向方綵頭的桌子那兒走去,可沒想到言昭華的背後,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回頭一看,一根點翠金簪掉在言昭華的腳邊,抬頭看了看言昭寧,只見她正氣呼呼瞪著自己,咬牙說道:

    「不用你們假好心,願賭服輸,不過就是一根簪子罷了,我還輸得起,才不要欠你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言昭寧就猛地轉身,想要離開,可她不動還好,一動頭上的發髻就開始如山崩一般鬆動下來,沒片刻的功夫,被擰成好幾股的頭髮就卷卷的掉了下來,一時間,模樣竟和那西域來的獅毛狗有些相似,看笑了在場眾人。

    言昭寧也是沒想到不過是拔了一根簪子,髮髻就完全崩了,見周圍全都是一些幸災樂禍的目光,她抱著頭趕忙蹲了下來,可再怎麼蹲,頭髮也已經散了,這樣丟臉冒失的情景,言昭寧是第一次遇見,根本沒有任何經驗,心慌不已。

    謝馨柔看了一眼言昭華從地上撿起來的金簪,兩人皆用無奈的眼神對視了一眼,謝馨柔嘆了口氣,對一旁伺候的丫鬟比了個手勢,那丫鬟就拿著一件謝馨柔的大氅走過來,謝馨柔接過大氅,將之蓋在了言昭寧的頭上,將嚇壞的她扶起來交到了丫鬟手中,說道:

    「帶寧姑娘下去梳洗。」

    言昭寧心中有著滔天的怒火,可恨此時身不由己,只好強壓怒火跟著丫鬟離開了。

    謝馨柔來到言昭華身前,言昭華嘆了口氣說道:「唉,到底還是給你招禍了。」

    謝馨柔知道言昭華在最後關頭,其實是想放言昭寧一馬的,可誰知那丫頭不識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將旁人的勸諫當做兒戲耳旁風,竟然任性至此,實在叫人同情不起來,對言昭華搖頭說道:

    「別這麼說,不管怎麼樣,你的情我承了,寧妹妹不懂事,行事不知分寸,若是待會兒她以此事為難你,我會替你和外祖母分說的。」

    言昭華感激的對謝馨柔笑了笑。

    就在此刻,園子外頭突然跑進來三四個面色凝重的嬤嬤,只見那幾個嬤嬤小跑著去到世子夫人顧氏身前,在顧氏耳旁說了幾句話,顧氏的臉色都變了。

    「夫人,長寧候府上的西席先生吃了酒調戲鳳兒,被二管事抓個正著,二管事一氣之下,就把那先生給捅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3 AM

第027章:

    國公夫人今日生辰,前院都是賓客,後院僕婢出了點事情本是不必驚動主人家的,管傢俬下處置了就算了,可這回的事情,性質比較複雜,起因就是二管家當場抓到姦夫,若是府裡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偏偏這姦夫的身份很特別,是長寧候府的西席先生,跟著管家來國公府裡吃席面兒的,如果二管事只是抓到,沒動手,那也能另說,直接把人揪了送到管事面前,等老夫人壽辰過了之後,再回稟處置就好了,可偏偏這二管事愛妻成狂,本來娶了個合心意的小妻子,他成天寵的跟什麼似的,府裡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平時就算被鳳兒罵個幾句他也不生氣,當個仙女兒似的寵到了天邊,沒成想,這還是個養不熟的仙女,對她那樣好,她居然還有外心,這不,外人隨隨便便許了她一點承諾,給了點芝麻皮兒大的甜頭,她居然就屁顛顛兒的信了,還迫不及待的搭上自己的身子,這麼不自愛的女人,讓二管事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呢,在柴房裡親眼看見以後,隨手拿了把柴刀就砍向了那勾搭人老婆的姦夫,也就是孫崇了。

    二管事砍了人之後才知道那姦夫身份不同,竟然還是個外府的,長寧候府是親家府邸,而據說這姦夫還是長寧候府嫡長子的先生,這什麼狗屁玩意兒先生,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居然坑騙良家婦女,二管事是個老實人,什麼都可以忍,但唯獨欺妻之恨忍不得!最關鍵的是,孫崇被二管事砍了一刀,非但沒有夾著尾巴逃走,居然還和二掌櫃槓上了,因為根據他以往的經驗來看,發生了這種事情,苦主一般都不敢聲張,生怕被別人知道了笑話,以為這二管事也是,想找回一點面子,卻沒料到陰溝裡翻船,栽了。二管事不僅沒有隱忍,反而揪著他就去了謝家的管事哪裡,孫崇這才怕了,要知道,他是被人家男人抓奸在床的,若是罪名定下來的話,可是要受通奸刑罰的,他懂律法,就是頭腦子昏了,好說歹說,甚至提出要賠些銀兩了事,謝家的管家和二管事都不肯私了,管事與孫崇沒交情,知道這事兒之後,就去回了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和世子夫人身邊的管事媳婦,如今國公府依舊是老夫人當家,世子夫人協理,所以兩邊都要通知到才行。

    沒多會兒,老夫人院子裡的管事嬤嬤和世子夫人院子裡的管事媳婦,各出了一個來聽著料理此事,二管事是帶著人去抓奸的,所以算是證據確鑿,孫崇百口莫辯,只咬著牙要見長寧候夫人謝氏,世子夫人顧氏和柳氏已經坐在了一起,此時正是開飯的時間,賓客們大多去了前院吃席,正好給她們騰出了處置事情的時間。

    謝馨柔,謝馨元,言昭華和言昭寧知道國公府裡發生了事情,就留了下來,不過也只敢躲在西廂房裡,聽丫鬟來回傳話罷了,不敢讓柳氏和顧氏知道。

    因為事關長寧候府,所以謝氏和言修都被喊到了後院來,不過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會讓主人家親自出面審理,只是吩咐嬤嬤們審。

    謝氏和言修的臉色都有些鐵青,畢竟是自己府上帶來的人鬧出這樣沒臉的事情,不管事實真相如何,他們都同樣丟臉。

    柳氏坐在主坐上,顧氏站在她身旁伺候,不時用眼睛瞧著謝氏,似乎有些好奇的樣子。

    趙嬤嬤掀開棉簾子進來稟報柳氏:「老夫人,那先生抵賴,說二管事設計冤枉他,一時還未肯招供。」

    柳氏還沒開口,顧氏就上前說道:「不是說當面抓著了,怎麼還設計冤枉他了?這先生是哪個先生,聽著像是個讀書人,可怎麼能做出這樣是非不分的醜事呢,這樣的人還教書做先生?別是誤人子弟了呢。」

    顧氏聲音溫柔,說話自有一股端正的腔調,這麼多年在府裡協理大事小事,從未出過差錯,是個聰明又能幹的,可此刻說的話,卻像是夾著刀棒般打在謝氏的臉上,疼的五官都快走位了,言修將茶杯重重的放下,他生氣是理所應當的,這孫崇是謝氏找回府裡給謙哥兒做先生的,如今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不管怎麼說,謝氏都是難辭其咎的。

    謝氏有些緊張,舔了舔唇,硬著頭皮對那嬤嬤問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孫先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自己本人不是也沒有承認嘛,你再去問問,說不定這件事背後還有一些隱情呢。」

    嘴上這麼說,但謝氏心裡已經肯定了孫崇故態復萌,他這好色的本性就算是棺材擺在面前都不悔改的,當初謝氏聽了張平的介紹,覺得就該這樣一個表面道貌岸然,骨子裡爛到渣的人來教言瑞謙,把言瑞謙這個嫡長子從根兒上帶壞了,到時候就不愁沒有小辮子給她抓了,這麼幾年來,孫崇雖然也小有作惡,但只敢在長寧候府中造次,雖說她這些年給他收拾了不少麻煩,可到底沒鬧出像今天這樣的大事來,以至於謝氏都有些疏忽了他的品行,更加讓謝氏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在她今日剛被老夫人罰了手板子的時候鬧出來,此時此刻,謝氏咬死孫崇的心都有了,可這事兒不是出在長寧候府,她可以私下替他抹掉,如今她能做的,不過就是能保就保,能把他身上的罪名洗清就更好了,最起碼不能讓言修懷疑她是故意找的孫崇來教言瑞謙就好了。

    和謝氏對話的嬤嬤是桂嬤嬤親手調教出來的,哪裡會被謝氏三言兩語給糊弄呢,直接說道:

    「侯夫人見諒,孫先生雖然沒有承認,可是二管事那是親自帶了好幾個人去的柴房,其他人也都看見了,那先生只是自己不承認罷了,居然躺到地上撒起潑來,還說了很多混賬話,不是奴婢誇張,貴府的這位先生,就跟那街上的地痞流氓沒什麼兩樣,耍起無賴來真是丟了讀書人的臉。」

    謝氏聽了這些,心裡著實生氣,不敢跟其他人發火,就對那嬤嬤怒道:

    「好了好了,誰問你這些了。」

    謝氏這也是沒話說了,孫崇被人家丈夫親自抓奸在床,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還想著撒潑狡辯,謝氏有多希望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哪怕她們直接把孫崇給殺了,或者那二管事直接砍死孫崇也就罷了,偏偏還留他一條命,在這裡拖累她。謝氏抬眼看了看顧氏,希望顧氏接收到她懇求的目光能稍微網開一面,可顧氏連跟謝氏對眼的機會都不給,站到一邊事不關己似的等候柳氏發話。

    謝氏瞪著她,恨在心裡,只覺得今兒實在是太邪門了,先是她被柳氏罰了打手板子,還沒喘過氣來,又發生了現在這事兒,真懷疑是不是老天爺在和她開玩笑,一天之內居然把她殺的節節敗退,並且無話可說。

    趙嬤嬤看了一眼謝氏,對著柳氏的方向上前一步,說道:

    「老夫人,那先生可真是混!他不僅撒潑,還大言不慚的說,讓奴婢們來問侯夫人,說侯夫人說什麼也不會對他坐視不理,會給他伸冤什麼的,這事兒,外頭奴婢們都等著,也不知老夫人是個什麼章程,奴婢們也好下去處理。」

    謝氏一聽頓時就跳了起來,指著趙嬤嬤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我一定會給他伸冤?這事兒和我有什麼關係,現在我就在老夫人面前說了,他是生是死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老夫人若是判了他死罪,我要是替他求一句,我就不得好死。」

    謝氏的脾氣其實很大,只不過常年壓抑著,不在外表露,所以知道她這脾氣的人是少數,包括柳氏和言修,從前都沒有注意到,原來謝氏居然有這樣大的脾氣。

    言修一拍桌子,怒道:「夠了!聽聽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跟那市井潑婦有何區別?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嗎?給我退下。」

    言修是長寧候,對謝氏有管教的責任,謝氏敢對趙嬤嬤耍狠,卻是不敢對言修怎麼樣的,被罵了也只好心裡憋氣,言修來到柳氏面前,拱手說道:

    「岳母在上,今兒這事是我督管不利,才讓那不長眼的狗東西鬧出了醜事,我也不知原來那先生竟是這般的品行,原以為他學問好,人品定然不錯,卻是看走了眼,岳母放心,不管如何處置,我們絕無異議,府上二管事那兒,我也會派人去道歉的。」

    柳氏剛才一直不發話,其實也就是在等言修,畢竟那犯了事的是長寧候府的先生,他這個長寧候不發話,總是有所顧忌的。

    柳氏無意為難言修,得了他的準話之後,就點點頭,對一旁等候命令的趙嬤嬤說道:

    「讓二管事去順天府擊鼓,這與人妻子通奸是個什麼罪,咱們也別私下裡定了,讓順天府審一審,事情就清楚了,到時候該如何判,回來告訴我一聲。」

    趙嬤嬤點頭稱是,又問:「那鳳兒該如何處置?」

    趙嬤嬤問完之後,看了一眼顧氏,顧氏這才想起,鳳兒是她院子裡花房的婢女,走下腳踏,對柳氏說道:「我院子裡的人,我親自去瞧瞧。」

    柳氏擺擺手,顧氏就領著趙嬤嬤出去了。偌大的廳內,就只剩下言修,謝氏,柳氏和桂嬤嬤四個人了。

    *********

    西廂房裡,幾個姑娘聚精會神的聽著奴婢的稟報,言昭寧聽說謝氏被言修責罵,立刻就彈跳起來問道:「我母親如何了?她沒事吧?」

    言昭寧畢竟年紀還小,不懂這其中的要害關係,只知道謝氏似乎又吃了點虧,就因為長寧候府出來的人壞了事,父親就對母親責罵不已,心裡著實不太痛快,又瞪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言昭華,心裡的怒氣火苗越竄越高。

    「姑娘放心,侯夫人無事,今日也算是無妄之災,哪裡想到那為人師表的先生居然是個包藏禍心的禽獸,好在如今給抓了出來,否則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姑娘呢。」

    來傳話的是個媳婦子,說話有點不上檯面,謝馨柔制止道:「好了好了,再去盯著吧,這裡用不著伺候了。」

    那人離開之後,謝馨柔原本是想到言昭寧身旁去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看著言昭寧怒不可遏的模樣,她就沒了興趣,坐到了言昭華身旁,說道:

    「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出這種事情,實在太巧了些。」謝馨柔這般說道,突然又覺得不妥,補充道:「哦,我的意思是,那先生也夠奇怪,偏要選在今日,而且原本該在賬房忙著對賬的二管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柴房,實在是太巧了。」

    言昭華遞給她一杯水,說道:「這便叫惡人自有天收吧,要不然哪會這麼巧呢。」

    她聲音平穩,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輕柔甜美,叫人聽了就不由自主的想安靜下來。

    謝馨柔接過茶杯,想了想後,便點點頭,表示認同言昭華的話,言昭寧暫時還想不到這件事情會對她的母親造成什麼影響,只覺得那先生丟臉至極,本來她今日就不高興,平白的受了言昭華那樣的羞辱,讓大家看了她好一會兒的笑話,現在出了事情,言昭華居然一點都不擔心,還悠閒自在的喝茶,那嫻靜的姿態,真叫人心煩。

    走過去對言昭華說道:「大姐姐如何這樣淡定,府裡人出了事,你就沒有半點難為情的意思嗎?虧你還是嫡長女,怎的這樣不懂事呢。」

    言昭華嘴角含笑,沒有說話,可一旁的謝馨元卻是忍不住說道:「寧姐兒你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和大表姐說話呢?長幼有序,你怎可忘記?」

    謝馨柔現在已經算是徹底看清了言昭寧的嘴臉了,從前是沒有遇到事情,大家打了照面之後,笑一笑,說幾句喜慶的寒暄話,可一旦發生了事情,就越發能看清一個人的本性如何了,言昭寧的品質根本不如她在人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好,刁蠻任性,尤其是對言昭華,那種恨意和討厭是根本遮不住的,而她今年十歲,可想而知在長寧候府她必定唯吾獨尊,以至於言昭華不能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看的出來,她已經習慣當著眾人的面對自己的姐姐指手畫腳,說明她從骨子裡就沒有認可自己的姐姐,沒想到這麼多年,居然被她給騙了。

    謝馨元將言昭寧拉著坐下,言昭寧臉色雖然還是不好,可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外面對言昭華無禮,只在心裡下定決心,等回到長寧候府之後,一定要告訴母親,今日言昭華連同外人欺負她的事情,讓母親好好的教訓教訓她才行。

    哼,言昭華你別得意!

    ***********

    不知道西廂房內發生的事情,擎蒼院的主廳之內,此刻的氣氛也十分凝重,只因為柳氏的一個問題。

    「孫崇其人,據說是你不遠千里迎回府裡,特意給謙哥兒請的先生?」

    就這一個問題,讓謝氏連坐都不敢坐著,直接低頭站在柳氏面前,戰戰兢兢的回道:「這,孫崇的確是才名在外的,我不知道他竟是這樣的為人,這些年在府裡並未發生過同樣的事情,若我知道他是這樣的,哪裡會,哪裡會給謙哥兒做先生呢,母親這個問題,著實刺痛了我的心,若給侯爺聽起來,還不知該如何懷疑我呢。」

    謝氏將一切都推乾淨了,孫崇救不下來,那就隨他去死,只要不連累她就好。謝氏此刻真的不敢去看言修的臉色,就怕看到一張盛怒又懷疑的臉。

    「我可不是要讓人懷疑你,只是你這行為確實讓人不得不懷疑。你做長寧候夫人這些年,侯府裡打理的確實井井有條,可唯獨對華姐兒和謙哥兒,似乎總差一點什麼,我且問你,華姐兒三歲開始學女工,這是你安排的?八、九歲才開始啟蒙教學,也是你安排的?」

    謝氏心裡一驚,面上波瀾不動,對答如流:「是,女兒從小到大,姨娘也是讓我先學的女工,所以我覺得讓華姐兒自小學女工並沒有什麼錯,至於八、九歲才開始啟蒙,那是華姐兒自己要求的,五六歲的時候,我給她請過先生,可華姐兒不願學,成日裡只願意刺繡,我也是沒法子,畢竟不是自己肚子裡生的,打不得,罵不得,我這個繼母做的有多難,侯爺也是看在眼中的,母親就別說這些話來刺痛我了。」

    柳氏一拍椅子說道:「哼,你倒是會狡辯,華姐兒是長寧候府嫡長女,身份是你一個庶女能比的?嫡長女肩膀上要承擔的責任太重,你不從小培養,反而還聽之任之,先不管你是真情還是假意,單你這做法就是不對的!」

    謝氏漲紅了臉,沒想到柳氏會在言修面前也這般不給自己臉面,直接拿她是庶女的身份來說事,自是氣得不行,可偏偏柳氏是嫡母,她今日已經錯了很多,若是再和柳氏頂嘴,只怕還會多一條『不敬嫡母』的罪名,謝氏心力交瘁,被柳氏一句話給壓垮了腰,乾脆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柳氏從座位上站起,拂了拂並不髒的衣袖,狀似無意的說道:

    「我還聽說,薇姐兒的嫁妝如今是你在管著?」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4 AM

第028章:

    柳氏的這句話說出來,不僅是謝氏愣住了,就連言修也愣住了,謝氏緊張的都開始捏手上的戒指了,言修愣了一會兒後對柳氏問道:

    「母親這話……是何意?」

    柳氏沉默著走到了謝氏面前,並無遮掩,當面說道:

    「這些年也辛苦你了,替兩個孩子打理薇姐兒的嫁妝,我知道你不容易,這不,華姐兒今年也十二了,我瞧她倒是個聰明孩子,人也穩妥,想著派幾個可靠的賬房先生,幫她把打理薇姐兒嫁妝的事情給接下來,你們覺得……怎麼樣啊?」

    謝氏的臉色變得比剛才還要鐵青,下顎咬的都起筋了,這老太婆也真敢說,那麼大塊肥肉,居然想讓她吐出來?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當即反駁道:

    「母親,我覺得不妥。這些年我一直幫著打理姐姐的嫁妝,各方面都已經很熟悉了,華姐兒今年才十二歲,馬上再過幾年就該出嫁了,哪裡用得著再費人手重新盤點清算,知道的說是母親疼愛外孫女,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是我哪裡管的不夠好,不是給人徒增話柄嘛。」

    柳氏哼了一聲:

    「哼,女兒拿母親的嫁妝,這是多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成了徒增話柄?什麼話柄?是華姐兒不夠資格嗎?」

    態度十分堅決,謝氏也不肯退讓,說道:「華姐兒是夠資格的,可這沒頭沒腦的就要拿回去,外人只會說我的不是,長寧候府這麼些年一直都太太平平,裡裡外外的關係也處的十分融洽,可母親您硬是要插手咱們長寧候府的事情,只怕到最後,連母親都要被人非議了。所以這件事,我覺得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侯爺,您……覺得呢?」

    謝氏多希望言修在這個關鍵時刻給予自己多一點的幫助,可言修看著她卻是一動不動,似乎在考慮什麼,又似乎在猶豫什麼,柳氏將他二人的表情看在眼中,更加確定替華姐兒要回嫁妝這件事是正確的,若是再等個兩年,華姐兒出嫁,謝氏釜底抽薪,將東西以次充好換掉,到時候華姐兒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像這類事情,外面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正室死了,兒女太小,而嫁妝也不是死物,總需要人打理,而繼室就是最合理的人選,所以時常聽說誰家的繼室將原配的嫁妝敗了,又或是轉移,總之事情層出不窮,從前只當謝氏是個好的,最起碼和薇姐兒是同氣連枝的姐妹,應當不會做的太過分,可是自從聽了華姐兒說的那些事情,柳氏立刻就意識到,謝氏絕不是好的,甚至可以說是包藏禍心,她連找孫崇那樣的人教謙哥兒學問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更遑論是貪薇姐兒的嫁妝了。

    「行了,你也別問他了,今兒這事兒是我在和你說,的確我管不著你們長寧候府的事情,不過,薇姐兒是我的女兒,你也是我的女兒,即便是出嫁了,我依舊是你們的娘家母親,薇姐兒的嫁妝理所當然是要交給華姐兒的,這不是我插手不插手的問題,這是合情合理的,若是今後有人在外面說你的不是,你儘管讓她來找我說,我替你兜著便是了。」

    柳氏的話說的再分明不過,謝氏還想說什麼,但終究也沒再說,只是低下頭沉默不語,柳氏見她不說話,又道:

    「你不說話,我只當你是默認了,等過兩天,我就派人拿著薇姐兒的嫁妝單子去長寧候府,你那邊也儘早準備準備,該交割的地方盡點心盤點一下,我派出的都是在我身邊做了好些年的賬房先生,他們做賬,看帳是絕對都是能手,你若是哪裡來不及,或是照顧不到的,就讓他們幫著做好了,千萬別客氣,總要把帳算清楚,算明白才行。」

    柳氏這些話又一次震懾到了謝氏,她話裡說的分明,柳氏的意思不就是讓她將所有的東西都交出來,不要背後做文章,謝氏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口,不吐不快,但也明白,柳氏可以這麼說,也可以這麼做,謝氏不能反駁,不能抵抗,因為柳氏說的很清楚,她要替華姐兒接管的是謝薇的嫁妝,就算謝薇嫁入了長寧候府,理應由長寧候府管理,可柳氏也沒有說要收回,只是派些親信去幫忙,至少,謝氏在明面上是不能說什麼的。

    中午她才被打了手板子,那時候謝氏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原以為柳氏對她只是懷疑了,不會對她這麼早動手,可沒想到下午的時候又發生了孫崇的事情,簡直可以說是火上澆油,讓謝氏的形象,瞬間就跌破谷底,若是沒有孫崇的事情,謝氏還有點把握能說服言修替她說兩句話,讓她不要被柳氏這樣單方面的吊打,可孫崇的事情,言修雖然還沒有和她說什麼,但謝氏知道,言修肯定是惱上她了,不管她今後怎麼解釋,怎麼推說自己不知道,言修是個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人,如果她能瞞他一輩子,他也不會有什麼說出來,可如今不僅沒有瞞住,還讓人把事情全部都曝光了出來,於情於禮,言修都要給定國公府一個完美的交代,要交代,那就不能再插手嫁妝這件事了。

    「我這樣安排,侯爺可有什麼異議?」

    柳氏見謝氏暫時性的妥協,又把目光落到了言修身上,言修緊抿著嘴,低頭思慮片刻,眸中似乎有點不悅的意思,可遠遠沒到能讓他當面頂撞柳氏的地步,若是從前也就罷了,偏偏是現在這個時候,不說謝氏的人今天惹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單就他自己如今的處境而言,實在不宜和定國公府鬧出矛盾來的。

    他和威武候譚家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譚城有丞相撐腰,而他言修所仰仗的便是定國公了,在事情還沒有結果之前,他都要顧忌,所以,雖然心裡對柳氏貿然提出要替華姐兒要嫁妝這件事有些反感,但言修卻不能說什麼,只能沉吟著點頭,對柳氏抱拳說道:

    「這件事是後宅之事,薇兒是我的發妻,她的嫁妝自然都是華姐兒和謙哥兒的,從前讓嵐兒管理,就是因為兩個孩子尚且年幼,如今岳母既然提出此事,小婿萬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薇姐兒原本的嫁妝數額便大,嫁給我之後那兩年,她經商有道,將數額又翻了幾倍,如今的財產數額著實龐大,母親若是堅持要給華姐兒自己打理的話,那就勞煩母親多派些賬房相助,華姐兒今年十二,到底是為時尚早,不過中饋方面的事宜早點學總是好的,我對那孩子期望很大,正如岳母所言,她是個聰明的孩子,若得岳母親自教導,那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如此,便有勞岳母費心了。」

    柳氏聽了言修的話,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知道這個女婿,素來會說話,會做事,頗有城府,說什麼都是面不改色的,叫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他最近和威武侯府的官司,柳氏多少也有所耳聞,知道現在是提出拿回嫁妝的最好時機,若非言修點頭,就憑謝氏那捕風捉影的罪名,也未必可以這麼順利,柳氏就是算準了言修這個時段是不會提出異議的。

    言修鼻眼觀心,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冷笑,他哪裡會不知道,柳氏不過是趁人之危罷了,若不是有威武候府的官司要打,需要仰仗國公幫忙,她斷不會這樣輕易的提出這件事來,不過是從根本上就不相信他會對兩個孩子好,也不相信他對謝薇的心,說到底也就是瞧不上他唄,否則不管是誰,都不可能這樣公然插手女婿家裡事的。

    謝氏聽言修說了那番話,憑著十年夫妻的直覺,知道言修多少肯定有些生氣了,他這個人疑心重,自尊心強,凡事都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柳氏今日的提議,罔顧他的意願,這對言修來說,是侵犯,只是言修表面上不動聲色,還說出那番逢迎之話,可見他現在應該是有求於謝家的,至於他求什麼,謝氏就不知道了,不過,只要言修不是真心的向著那兩個孩子的話,謝氏倒是不一定要當面和柳氏吵得面紅耳赤,反正謝薇的嫁妝那麼多,產業覆蓋極大,就是核對,交賬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完的,柳氏可以派人去,但到底能不能將財產全都轉移走還是個未知數,柳氏當真以為,她這些年在長寧候府真的只是幫她死了的女兒帶孩子嗎?

    至於言修那裡,看來她真的要再下一番功夫,這些年來,她還是要看柳氏的臉色,其實也和言修有很大的關係,若是言修對她寵愛有加,信任有加的話,想來那柳氏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給她難堪,正是因為言修對她還不夠重視,才讓柳氏小瞧了她。

    只不知道,言修最近到底有什麼事要麻煩謝家,看來真的要讓姨娘去好好的打聽一番了。等到她拉攏了言修,謝薇的嫁妝自然脫不開她的手,至於言昭華那個臭丫頭,她自有辦法讓她清楚的認識到得罪嫡母是個什麼下場!她再能幹,再厲害,本事再大,可只婚事一條拿捏在謝氏手中,謝氏就能讓她後悔一輩子!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5 AM

第029章:

    柳氏的生辰日過的空前熱鬧。前院賓客雲集,各種戲曲雜藝名家匯翠,後院風生水起,鮮血與狗血齊飛,孫崇、鳳兒和二管事都被順天府的人從後門悄無聲息的帶了出去,順天府尹的夫人親自去到後院和柳氏打了招呼。

    柳氏晚上喊了言昭華去房裡說話,將傍晚時,她和謝氏、言修在內廳裡說的話全都告訴了言昭華,那些事情並沒有讓言昭華感到意外,她之所以讓染香和青竹背地裡促成孫崇和鳳兒偷情,又利用二管事的愛妻善妒之心,給他通風報信,讓他親手抓到姦夫,將事情鬧大,折損了謝氏的臉面,而柳氏則與她想法相同,看準了今日這時機,不給謝氏半分喘氣的機會,就將討要嫁妝一事給落實到位。

    不管這之後的路有沒有阻礙,最起碼在今天,謝氏是答應將謝薇的嫁妝還給言昭華自己打理的,不過,按照言昭華上一世對謝氏的瞭解,她絕對不可能那樣輕易就範,肯定要在背後做很多手腳,不過那都是後話了,首先打開第一扇門,後面的事情就只能見招拆招了。

    柳氏留言昭華在府裡多住兩日,言昭華只說先回去做些準備,柳氏也覺得相聚不在這幾日,又叮囑了一些主意的地方,才放言昭華回去。

    言昭華來的時候是坐言修的馬車,回去的時候,言修喝了酒,又是坐在男賓席,就讓言瑞謙和言書彥上了車,言昭華和言昭寧還有謝氏共乘一輛,馬車裡的氣氛別提多凝滯了,言昭寧一雙漂亮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言昭華,先前上車的時候,她就已經對謝氏告了言昭寧一狀了。

    「如今我們家的大小姐是了不得了,你與我這些有什麼用,難不成現在我還管得了她?你今後招子也給我放亮些,別成天的把別人當做親姐妹,可別人卻在背後算計加害你,也就是我的傻閨女還相信她姐姐是個好的,哼,狐狸尾巴藏得可真夠深的。」

    謝氏指桑罵槐的說話,言昭寧鼻眼觀心,只當沒聽見般,掀開車簾子看夜市上的燈景繁華,人流攢動,謝氏見言昭華不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言昭寧卻是忍不住了,伸手就推了一把言昭華,原本是想提醒言昭華別太過分,可沒想到她的手不過是碰了言昭華一下,根本沒用多少力氣,言昭華居然就跟紙片兒似的往旁邊一撞,從頭上甩下一根玉簪,掉在馬車裡,只聽『啪』一聲,玉簪碎了。

    言昭寧嚇了一跳,趕忙往後挪了挪,言昭華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妹妹有話就好好說,為什麼要動手呢?頭上這玉簪是外祖母贈送的,如今摔壞了,讓我怎麼和外祖母交代?只能實話實說,是妹妹推我所致……」

    言昭華這話不假,柳氏生辰,孩子們都送了自己的賀禮,柳氏那兒自然也有回禮,就是女孩兒沒人一根白玉簪,男孩兒每人一套文房四寶,言昭華得了玉簪,也不含糊,直接就插到了頭上,順著言昭寧的動作,就把簪子給摔壞了。

    言昭寧年紀小,還不太懂如何回擊這樣的事情,惱羞成怒:「你胡說八道,明明就是你……是你……」

    不等她說完,言昭華就接著說道:「是我什麼?我好端端的坐在車上看街景,可你心裡氣我白天贏了你,偷襲般推了我,我沒在意撞在車壁上,這才將頭上的玉簪掉在地上摔壞了,難不成,這還變成我的不是了?三妹妹說的話好沒道理啊。」

    「你,你……」言昭寧急得滿臉通紅,手指著言昭華半天說不出話來,真是見鬼了,從前不善言辭的言昭華怎麼突然口齒就這樣鋒利了?

    可她哪裡知道,上一世言昭華之所以不善言辭,都是因為把她當做親生妹妹,被她說幾句就算了,不回嘴,不反抗,這才讓言昭寧覺得言昭華不善言辭,乖順聽話。當年言昭寧依仗的不過是言昭華對她的姐妹情分,可現在姐妹情分沒有了,言昭華就再也沒有處處忍讓她的理由了。而言昭寧更加不知道的是,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罷了。

    「好了,別鬧了。」謝氏哪裡看不出來,自己女兒根本不是言昭華那個小狐狸的對手,她四兩撥千斤,就讓女兒自亂陣腳,又成功的將話題給引開了,謝氏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有的是機會收拾言昭華,不必急於這一時,對言昭寧說道:

    「將你的玉簪給你姐姐,坐在一邊,別說話了。」

    謝氏頭疼的很,此時她需要安靜,不想再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纏,柳氏要替言昭華撐腰,取回謝薇嫁妝的事情已經夠讓她心煩了,可不想再招其他口舌,小心眼的想著,若是玉簪不賠給言昭華的話,說不定她一下車就會跟言修告一狀,言修對自己,本來今天就多了很多不滿,要下車再給言昭華一攪合,又得生出其他閒話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頓時歇了在口舌上逞威風的心思,讓言昭寧主動退讓。

    言昭寧怎麼也沒想到母親會這樣要求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反抗一下,可謝氏一記眼刀殺過來,言昭寧就不敢了,嘟著嘴白了言昭華一眼,然後才不情不願的從袖子裡拿出一隻狹長的繡花小匣子,裡面的玉簪是屬於她的回禮,沒好氣的丟給了言昭華,然後就靠到角落裡,不再開口和言昭華說話了。

    言昭華打開那小匣子看了看,一根一模一樣的簪子,她嘴角含笑,對言昭寧說了聲謝,言昭寧恨得牙癢癢,偏偏又無可奈何,將頭別過一邊,不再說話,言昭華也樂得清淨,將匣子收好,車裡就在此次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凝滯氣氛中。

    馬車搖搖晃晃的回到了長寧候府,言昭華率先被攙扶下車,等到謝氏和言昭寧都下了之後,給謝氏行禮:

    「時間不早了,請母親好生歇息。」

    謝氏如今看見她就煩,不耐的嗯了一聲,言昭華就轉身離開,往青雀居走去。言昭寧本想拖著謝氏說話,可謝氏今天哪裡有閒心和她說話,打發了幾句就讓言昭寧回去了。

    回到房間裡,王氏湊上來告訴謝氏,言修一回來就把兩位公子喊去了書房,說是要連夜查問兩人的功課,謝氏知道今晚她和言修是說不成話了,便讓王氏留下來,細細的說了一番今日在國公府裡發生的事情,還有她今後想要實行的計畫。

    言昭華回到青雀居,洗漱過後,就收到通傳,說言瑞謙在廳裡等她,回來的時候聽說他被言修喊去了書房,言昭華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來,換了衣裳就去相見了,言瑞謙看見她便迎了上來,說道:

    「姐姐,孫先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嗎?你有沒有法子救救他呀?」

    言昭華讓染香和青竹去門外守著,這才將言瑞謙喊入了內室說話,開門見山的對言瑞謙說道:

    「你還叫他先生,他做了那樣沒臉的事情,旁人避都來不及,你倒好,還想著去救他?」

    言瑞謙被言昭華的一句話當頭棒喝了,猶豫片刻後,才說道:「可到底是我的先生,教了我好幾年學問,若是不聞不問,豈非太過無情了?」

    言昭華嘆息,幸好孫崇已經被從言瑞謙的身邊弄走了,這要是跟上一世似的,讓他教言瑞謙到他成年,這孩子就真的再也沒得救了,決定今天非要好好的跟這小子把道理給掰扯掰扯才行:

    「無情?什麼叫無情?你當他是先生,他可能當你是學生?又或者說,你有沒有想過,他那樣的人有沒有資格做你的先生。他是教了你幾年學問,可是我問你,你跟他學了做人嗎?一個人立身於世,難道只要有學問,會寫時文就是個有德之人,就可以為人師表了?真正的有德之士,之所以被人尊敬,並不是因為他們文學有多高,所以才被尊敬,並不是!被人尊敬的第一條不是學問高低,而是人品,古往今來的那些令人尊敬的學者們,之所以被後世傳頌,首先是因為他們們的德行令人敬服,一個無德之人教人學問,那就是無臭無味的毒藥,是誤人子弟的惡行。」

    言瑞謙被言昭華說的愣在那裡,心裡卻還是不服氣,想了想後,嘴硬說道:「姐姐不幫就算了,如何還要與我說這些?孫先生是我的先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受牢獄之災,我若袖手,豈非禽獸一般?姐姐不幫,我便去找太太,太太總不是那麼無情之人。」

    言昭華冷笑一聲,在這個弟弟身上,似乎看到了上一世執迷不悟的自己,嘆息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孫崇以這種德行教你,這到底是恩,還是仇?他平時教了你些什麼,對你今後立身處世可有幫助,他是讓你做一個仁人君子,還是讓你成為了一個是非不分的狹隘小人?這些你想過沒有?他今日能做出那番沒臉的舉動,你是不是還覺得無可厚非?覺得和你沒有關係?那我告訴你,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他在咱們府上也沒少做,你日日和他相處,我相信這些事你多少肯定知道一點,可每一回他做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太太可有罰過他?你覺得太太為什麼不罰他?難道是因為他做的事情很對?」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7 AM

第030章:

    言昭華的話讓言瑞謙陷入沉思,孫先生好色,這是他早就知道了的,小時候雖然一知半解,很懵懂,但這兩年他多少也能明白男女之間那點事,正如大姐所言,在府裡的確發生過那麼幾回類似的事情,孫先生欺負了一些小丫鬟,那個時候,他和孫先生說那樣不好,可孫先生去告訴他,男人不風流不成活,那不過就是一些小瑕疵,不值得計較,大丈夫該把目光看向更遠的地方,漸漸的他也就接受了孫先生道德上的缺失,可如今聽他大姐的話,難道之前孫先生所說的不對?

    「男人風流些有什麼?世間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書院裡的先生亦不例外,怎的到了姐姐口中,這竟是不可原諒之事了,若真如此,那這世間頂天立地之男兒就沒有一個是好的了?」

    言瑞謙十一歲,正是道德觀成型之時,言昭華哪裡肯由著他發展,既然今日把話已經說開了,那麼她也不願再拘泥什麼形式,總要將道理和他說分明才行。

    「男人可以風流,但是不可以下流。世間男子三妻四妾這是常態,我不可否認,但是你也知道,這是三妻四妾,是明媒正娶,是有下聘文書的,你立身於世,無規矩不成方圓,你若是規矩到了,你娶妻納妾都夠不上道德層面的問題,可孫崇呢?他欺負了人家,可有負責?他壞了人家姑娘一輩子的清白,到最後,人家姑娘怎麼樣了?一輩子就被他給毀了!就因為他是你的先生,所以他做這些不負責任,喪心病狂的醜事就變得可以原諒了?那我問你,那些被他欺負了的姑娘,又當如何?她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憑什麼就給孫崇欺負了,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做人,有的自尋短見,有的遠嫁他鄉,再見不到父母親人。有的隱姓埋名,從此不敢出門……」

    言昭華字字珠璣,敲打在言瑞謙的心房上,看著這個從前與他並不親厚的姐姐,見了面最多只是看一眼,就連多餘的話都不願和他說的姐姐,今天不僅破天荒的說了這麼多話,還說出這番令人心服的話來,他也算是讀過書的,知道仁義道德是什麼意思,孫先生的行為,他也明白不是什麼好事,可人相處久了,就自然而然有點偏心,覺得身邊的人都是可以原諒的,哪怕他做了不好的事情,只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當頭棒喝的點醒他。

    「我不要求你能為那些被害的姑娘們設身處地換位思考,但你總要分辨是非吧!就拿今日孫崇在國公府做的那件事來說,你既然來讓我救他,那我就問問你,我能救嗎?你能救嗎?他奪人妻子,破壞旁人的幸福,他毀了一個家庭,毀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因為他,很可能就要被判極刑,而那個怒不可遏對孫崇下手的二管家也會被判傷人,這一切之所以會這樣,都是因為你稱之為『先生』的那個男人。他做了道德敗壞之事,害人害己,我再問你,這種人,還值得同情嗎?」

    將言瑞謙低頭不說話,廳內氣氛一度凝滯,就在言昭華以為言瑞謙還沒想明白的時候,他默默的搖了搖頭,表示他聽懂了言昭華的言論,言昭華深吸一口氣,想了想後,又接著說道:

    「這樣一分析,你也覺得這種人不該同情吧?好!那麼我們接下來說太太的事,連你都覺得孫崇不該同情,那麼我問你,為什麼這多年,太太卻對他十分縱容呢?有錯了也不罰他,讓他一直留在你身邊,教你學問?」

    言瑞謙抬頭看向言昭華,眸中似乎有所覺的樣子,卻是不敢說,言昭華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的告訴他道:

    「因為太太就是想讓你變得和孫崇一樣人品低劣。太太她……不是好人。」

    言瑞謙被這句話驚得目瞪口呆的。他從未想過,從前對太太最信服的大姐會對他這樣說,他從小就不受歡迎,父親不喜,姐姐不愛,也就只有太太偶爾會搭理他,所以,言瑞謙就算不覺得謝氏有多好,可也沒覺得她是個壞人。

    簡直不敢相信言昭華的話,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是啊,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太太會放任一個人品不好的先生在他身邊呢?書房裡,彥弟總是抱怨他的先生對他太過嚴厲,嚴師出高徒,只有師父嚴厲了,才有可能讓學生不懈怠,教出好的學生來。可他的孫先生呢?不打不罵不管,由著他性子來,他原以為是先生開明,可如今細思極恐。

    見言瑞謙的眼中似乎有了覺醒的意思,沉吟片刻後,對言昭華說道:

    「姐姐從前對太太那樣信服,為何突然間……這麼懷疑……我……」

    「我從前那樣信服太太,所以當我想通這些癥結之後,比你還要難以置信,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可事實擺在這裡,不容我不相信啊。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我們姐弟倆,如今在外面都是什麼名聲?我是傲慢無禮自私自利,你是孤僻冷漠,不近人情,這些名聲若不是有人故意傳出去,憑著我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習慣,怎麼可能有人這樣說我們?而我們有個壞名聲,你覺得最終受益的人會是誰?總不會是我們兩個吧?」

    言瑞謙低頭不語,肩膀微垂,面上表情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言昭華不怪他,畢竟他年紀小,一下子讓他接受這麼多陰暗的東西,他會多少有點不適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

    「今日的談話,我希望能給我們姐弟一個警示,你要記著,這個府裡面,只有我和你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太太不是我們的親生母親,她有兒有女有私心,為了她的孩子,勢必會把我們當做墊腳石,到時候我被草草嫁人,而你若不脫離孫先生,與他有了相同的行徑之後,你覺得長寧候府還會容得下你嗎?到時候我們兩個都不在府裡了,那這個家最終會成為誰的呢?聽姐姐一句話,要做個明辨是非的人,不能再給人牽著鼻子走了。」

    言瑞謙覺得心裡好亂,亂到自己怎麼走出青雀居的都不知道,想起孫先生的事情,他還想回頭,可看見青雀居門前掛著的兩隻燈籠時又收住了腳步,腦中回想大姐和他說的一切,有些話確實有道理的,只不過說的太突然,讓言瑞謙覺得自己沒法這麼快消化掉,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按照姐姐的說法,孫先生是肯定不能救了的。他心中仍有疑惑,難道這麼多年的師徒感情,就這樣憑著幾句話一筆抹殺嗎?他從小在侯府和國公府受到冷落,大家都因為他害死了生母而厭惡他,排斥他,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從未對他有過什麼特別的關懷,她說的話,真如她所言那般值得相信嗎?

    言昭華站在廊下,看著言瑞謙失魂落魄離去的背影,幽幽的嘆了口氣。她這個弟弟啊,看來心裡還是有疙瘩的。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有人對上一世十二歲的自己說這番話,她也會發自內心的質疑,甚至反應肯定要比謙弟強烈的多,一個人從小的信仰,並不那麼容易被顛覆,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在這件事上吃虧。

    可這些話她又不能憋著不說,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要說出來,能不能想明白,就看他自己了,可不管他能不能想明白這些事,言昭華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再次走上歪路,她相信,孫崇已除,只要今後再給言瑞謙找一個好先生,慢慢的將他引導回正途,應該也會好一點,就算今後她能力不夠,不能將他送上世子之位,但最起碼也不會再讓他落得和上一世那樣淒慘蕭條的下場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7 AM

第031章:

    柳氏說派人來,就真的派人來了。

    從她的壽宴回來之後的第五天,就有前後十位賬房先生被送來了長寧候府,由國公府大管事劉成親自送來,謝氏在廳裡見他,劉成主動要求見言昭華,說是聽從柳氏吩咐,要把這些賬房先生的來歷都告訴言昭華知道,畢竟柳氏派他們來是幫著大小姐管賬的,總要見過大小姐才行。

    謝氏沒有理由拒絕,就命人將言昭華從青雀居給傳了過來,言昭華到場之後,劉成才帶著一干賬房給言昭華行禮,然後將這幾位先生一個一個的介紹給言昭華認識,其中總賬房是姓張,名張福,五十多歲,是柳氏的陪房,做賬房已經有二三十年,經驗十分豐富,言昭華在心中又將柳氏給感謝了一回,張福人和氣,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太太,不知可否命管事將前侯夫人留下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在移交開始之前,先核對一番單子條目,若無問題,然後再核對實物進行簽收,您看這樣合適嗎?」

    劉成來時定然得到過柳氏的授意,對謝氏說話時有恃無恐,言昭華以為謝氏會出言阻撓,最起碼不會像此刻一般爽快:

    「姐姐的嫁妝單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張平你帶劉管事和他們去賬房核對。」

    張平目不斜視的回道:「是,小的這就去。」

    劉成他們跟著張平離開,廳裡就剩下謝氏和言昭華二人,沉默片刻後,謝氏對一旁伺候的王氏招了招手,王氏就從內屋裡抱出來一隻鏤空鑲金邊的沉香木的匣子出來,放到了謝氏和言昭華中間的黃花梨桌面上,謝氏的臉上掛出了她得心應手的慈愛笑容,就好像前段時間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只不過是一場夢,她還是那個疼愛女兒的好母親,而言昭華也是聽話的好孩子……

    謝氏將那雕工精美的沉香木匣子推到了言昭華面前,這匣子是沉香木,拿出來就覺得滿室生香,經久不散,而最妙的是,這匣子所有鏤空地方的沉香木碎片都被巧妙的取出,然後鑲嵌出了優美花樣,別具匠心。言昭華認識這箱子,的確是謝薇當年留下的東西,這匣子在她上一世出嫁的時候,也被謝氏拿出來送到她手上,若是她記得不錯,匣子裡有三千兩銀票,兩對鳳尾金簪,兩對銀製流蘇步搖,五六副寶石耳璫,還有一些已經不能用了的胭脂水粉。

    當年言昭華就懷疑了,國公府嫡長女謝薇的小私庫就只有區區三千兩銀子和幾根不怎麼名貴的簪子?雖然謝薇死的時候,言昭華不記事,可也聽後來的嬤嬤說過,她娘謝薇當年嫁進長寧候府時,十里紅妝,從國公府到長寧候府的道路上擺放的都是謝薇的嫁妝,朱雀街都放不下,那時候,京城中誰不知道定國公府嫡長女嫁了個人等於是搬了國公府半數的家產出來,那樣受寵的天之驕女,她的小私庫裡只有區區三千兩銀子和幾根簪子,言昭華再怎麼蠢笨也知道這不合理。

    只可惜當她意識到不合理的時候,已經晚了。謝氏早已坐大,言修帶兵出去之後,謝氏便完全掌控了長寧候府,言昭華與她斗,是螳臂當車,雞蛋碎石,被碾壓的再無翻身之日,而唯一的依傍謝家,那個時候也被龔家弄得門庭落魄,沒人可以給她幫助。

    言昭華不動聲色的看著謝氏,佯裝不知的問道:「這是什麼?」

    「是你母親當年留下來的小私庫和一些私人物品,我一直讓王媽媽妥善存放著,沒動過,想著等你大一些就交給你,雖然你現在的年紀並不是很大,但很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外祖母要替你打理母親的嫁妝,我也算交了個差事,這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好,讓你對我似乎產生了一點誤會,但華姐兒你別忘了,我不僅是你的嫡母,我還是你的姨母,我和你的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我替她打理嫁妝,替她照顧你和謙哥兒,不可否認,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別見怪。姨母把你母親的東西統統都交還給你,這樣你就不許再和姨母鬧彆扭,今後咱們還像從前一樣和和睦睦的好不好?」

    謝氏的話讓言昭華覺得周身一片惡寒,若她還是當年的言昭華,說不定真的會被謝氏這番情真意切的話給打動了,只可惜,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遍。

    順勢而發,言昭華低下頭,撫著那沉香木的一角,眼底似乎有些泛紅,謝氏瞧她這樣,似乎有點感動,心中暗笑,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罷了,不過說兩句好話就動搖了,謝氏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看著言昭華的目光就更加慈愛了。

    只聽言昭華站起身來,對謝氏福了福身子,低聲哽嚥著說道:

    「姨母的話我記下了。」上一世的仇她同樣也會記得清清楚楚。

    謝氏笑著將言昭華拉到面前,握著言昭華的手,笑容膩歪的看著她,伸手在言昭華的手上親暱的拍了拍,兩人都做足了表面功夫,言昭華便起身告退,讓染香進來將那匣子給搬到了青雀居中。

    匣子外有一隻精緻的小金鎖,鎖孔貼著封字樣的貼條,周圍有擦拭的痕跡,封條上的四角也有所損壞,不過確實能看的出來封條有些年份沒有被人打開過了。

    言昭華冷笑一聲,將封撕掉,一把指頭長的鑰匙從鎖的後面掉了出來,言昭華將鑰匙插入鎖孔,鎖就給打開了,上一世言昭華仔細研究過這個箱子,箱子是沉香木的,特別重,手指長度的純金鎖,真不知道謝氏怎麼做得出來,謝薇腦子有問題,在匣子裡放一點還沒有盒子貴重的東西做小私庫?

    盒子打開之後,露出內裡真容,染香和青竹湊過來看,言昭華將盒子推到她們面前,說了一句:

    「整理一下,擺在桌上,看看有什麼。」

    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青竹去放珠簾,染香去關門,確定門窗都關好了之後,兩人才過來,用虔誠的動作,將盒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都拿了出來。

    東西在桌面上一字排開,和言昭華印象中的並沒有什麼差別,染香青竹到底年紀小,還沒什麼見識,說道:

    「小姐,太太怎麼忽然對您這樣好了?夫人的東西居然就這樣給了你,天哪,這些簪子都是純金的,肯定值不少錢,還有這些寶石,可真漂亮,哎,還有銀票,通寶錢莊的銀票……足足有……有……三千兩呢。」

    言昭華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喝茶,聽染香和青竹跟報菜名兒似的將匣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一溜兒排在桌面上,還是那些東西,還是那些種類,言昭華不以為意的放下杯子,忽然停頓了下手裡的動作,對染香說道:

    「染香,把那些銀票拿來我看看。」

    「哎。」

    言昭華接過染香遞過來的銀票,將之一張一張的攤在手邊的茶几上,一共三張,每張一千兩的數額,言昭華拿起一張湊近了仔細看,有些年頭的銀票中央確實有有好幾個章印,清楚的寫著『通寶錢莊』幾個字。

    看這銀票的樣式還是通寶錢莊最古老的那一款,和現在的款式不一樣,所以說明這匣子裡的銀票不是謝氏後來放進去的,而是謝薇本來的,言昭華又將六張銀票連起來看了看,每張銀票的右下角都有一個編號,這是她後來才知道,銀號為了方便追溯,所以才會用特殊的符號標記出每一張,這幾張銀票的號是連的,而一般錢莊只有在超過十萬兩印製的大金額時才會出現這樣的連號銀票。

    很顯然,這銀票確實是這匣子裡的東西,確實是謝薇的東西,可是數額卻肯定不對,這麼大的匣子,用料這樣貴重,怎麼也不可能只放三千兩和一些沒什麼特色的首飾,唯一的解釋就是,當年謝氏嫁進府裡之後,就把匣子裡的東西清掃過一邊,好的全都拿了出來,然後裝模作樣把匣子裡的東西都轉移了,然後再把匣子用封條封起來,做出一副沒有動過的樣子,並且這樣一來,旁的人若是想看,除非是言修強行要看,否則看見封條好好的封著,也不會故意打開確認的。

    言昭華到這時才明白謝氏為什麼會在今天把匣子交還給她,因為這樣一來,匣子裡東西的去向,就沒有人會在追查了,因為她完全可以說,匣子已經原封不動的交給了言昭華,而柳氏派來的賬房先生也不可能會來言昭華這裡查匣子裡的東西。既將燙手山芋扔了出去,又接機說了一番穩固言昭華的話,謝氏這一招可謂是一箭雙鵰,算盤打的十分精明。

    可她卻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把匣子給言昭華送來,居然讓言昭華徹底想通了一件事情,並且將一個比較重要的把柄,送到了言昭華的手上。

    染香和青竹將匣子裡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一字排開在桌面上行,看著那些東西,言昭華沉吟片刻,然後才讓染香過來,她低聲對染香吩咐:

    「這銀票太破了,還沒用呢,就跟要散架了似的,別到時候被我不小心扯爛了,錢莊只怕就不認賬了吧。你明兒帶銀票去通寶錢莊換幾張新的回來。」

    染香看著言昭華手中那雖然有些古舊,卻完好無缺的銀票,不知道言昭華打的什麼主意,卻也明白言昭華這是故意這樣說,真有什麼吩咐,晚上睡下之後,她肯定會重新吩咐的,當即染香就反應過來,對言昭華說道:

    「是啊,銀票也不知放了多久,居然一碰就要壞的樣子,奴婢明日便去找錢莊換新的回來。」

    言昭華對染香點了點頭,青竹走過來說道:「小姐匣子裡一共有兩對鳳尾金簪,五六副寶石耳璫,還有……」

    整個房間內就傳出青竹報菜名似的報寶貝,不時還有主僕間的歡聲笑語傳出,似乎氣氛十分融洽。西窗外一個黑影閃過,往主院潛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8 AM

第032章:

    言瑞謙這兩天都被言修帶著出門,四處尋找德才兼備的先生,言昭華想見他都沒什麼機會。

    終於在忙活好幾天之後,尋到了一個滁州才子杜詠,在文淵閣下東林書院教時文,人品端正,學問高深,這回是言修自己替言瑞謙挑選的,此人頗有氣節,名聲也是極好的,本來他在東林書院中教授的很好,可是因為家中老母重病,日日要食人參吊氣,但書院的微薄薪資根本沒法供應這個,言修也是聽人偶然說起之後,才想起來請他回府給言瑞謙做先生的,言修是長寧候,他親自開口,杜詠沒有拒絕的權利,更別說,言修還特意許下重金,杜詠是個孝子,左右權衡也就答應了。

    知道言瑞謙有了新的先生,言昭華也替他高興,讓人做了幾盤小點心,就去學堂找言瑞謙說話,言瑞謙住的勤勉堂還算雅緻,聽聞言昭華過來了,言瑞謙親自迎了出來,穿著一身勁裝,似乎剛動過,頭上也有些汗珠,臉上掛著非常少見的微笑,這幾天言修和他到處奔走,讓言瑞謙感受到了難得的父愛,心情正是爽朗的時候。

    「姐姐親自來做什麼,派個丫鬟送來便是了。」

    言瑞謙笑著要去接過染香手裡的托盤,卻被言昭華拉住了手,說道:「聽說父親給你找了個靠譜的先生,快與我說說,是什麼人?」

    「是杜先生,文淵閣大學士的首席弟子,從前在東林書院任教的,這回被父親請回府裡專門教我。」言瑞謙言語中透露著普通十一歲孩子在得到父親重視後那種得意,言昭華聽了也是高興,文淵閣大學是的弟子,這出身可絕非孫崇之流可比,文淵閣素以德行學問著稱,能在文淵閣立足的才子,定然都是一心向學的,這樣純粹的人才能夠更好的引到學生。

    「是嗎?那可太好……」

    言昭華一開口,就見旁邊走來一個瘦腰豐臀的丫鬟,年紀在十五六的樣子,穿著綠衫,是二等丫鬟,容貌不算頂出色,勝在看著喜慶,嘴角總帶著一抹笑,此刻正給言瑞謙遞來一方溫熱的帕子,打斷了言昭華的話語。

    「公子,擦擦汗吧,仔細著涼了。」那丫鬟這般說道,一手端著托盤,一手遞過帕子,低眉順眼的給言昭華福了福身,算是盡禮。

    言昭華雖然沒有多心,但一旁的染香看了卻不太舒服,這丫頭也太隨意了,在大小姐和大公子面前居然有她說話的份,不過,看起來言瑞謙倒是很聽這丫頭的話,接過了那溫熱的帕子就開始擦拭手上和額頭的汗珠,擦完之後,狀似隨意的遞還給了那丫鬟,然後才跟言昭華繼續說話。

    染香看了看還拿在手裡的東西,便追出門外,攔住了那丫鬟,低聲說道:「這位姐姐,廳裡也沒旁人伺候,糕點還是交給你,麻煩拿去小廚房熱一熱,正好讓大公子吃一些。」

    那丫鬟看了一眼染香,又低頭看了看染香手裡的托盤,說了一句:

    「給大公子用的點心,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這個你自己送去小廚房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丫鬟就扭著腰肢離開了,染香看著她不可一世的離去背影,心裡犯嘀咕,院子裡伺候的人少,她總不能再把點心拿回廳裡,就去了勤勉堂的小廚房,廚房裡問了問燒火的小丫頭,才知道那個不可一世的丫鬟姐姐名叫鶯歌兒,已經在大公子身邊伺候三四個年頭了,大公子把她當姐姐,平時不管怎麼發脾氣,只要鶯歌兒一去,保管什麼脾氣都沒了,信服的很呢。

    染香暗自記下了這話,將點心交給小廚房之後,就回到了廳裡,言昭華看見她從門邊走進來,染香趕忙小跑過來稟報,告訴言昭華自己是把點心送去小廚房裡了,言昭華這才瞭解的點了點頭。

    染香抬頭就看見言瑞謙正在吃那鶯歌兒端過來的點心,樣式和顏色未必就比青雀居端來的要好,正腹誹之際,那鶯歌兒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她,倒讓染香吃了一驚。

    言昭華和言瑞謙的話還沒有說完,言瑞謙的丫鬟一會兒讓他擦手擦臉,一會兒又端了茶點過來伺候,言瑞謙雖然在吃東西的空當也會和言昭華說幾句話,可是一旁的丫鬟卻笑著提醒:「公子,吃東西的時候別說話,嗆著可不好。」

    言昭華這才將目光落在那丫鬟的身上,染香見言昭華看向她,趕忙彎下腰在言昭華的耳邊說了一番鶯歌兒的情況,言昭華聽說她伺候言瑞謙多年,並且從言瑞謙的表現來看,這個丫鬟的份量,在他心裡看來還是很重的。

    看到這裡,言昭華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怪不得她先前就覺得這丫鬟有些面善,如今聽了染香說名字才想起來,這個鶯歌兒,不就是上一世言瑞謙收房的第一個女人嗎?那時候言瑞謙才十四歲,她記得了,當時言瑞謙為了這個女人還在府裡大吵過一回,好像是因為這丫頭到了被放出府的年紀,言瑞謙不捨得她走,就乾脆讓她開臉伺候了,當時若不是謝氏替言瑞謙求情,說不定言修那個時候就把言瑞謙給打死了。

    幽幽嘆出了一口氣,言昭華突然覺得幹掉孫崇的喜悅沒有了,因為她發現,就算孫崇不在言瑞謙的身邊了,不能影響言瑞謙今後的走向,可是言昭華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言瑞謙身邊的人,有些不懷好意的惡性種子,在她還未有所察覺的時候,已經深深的埋在了言瑞謙的心上。

    這個鶯歌兒此刻已經這般得到言瑞謙的信任,想要動她,只怕沒那麼簡單啊。

    言瑞謙三兩下就吃完了點心,拍拍手,還想跟言昭華說話,可鶯歌兒又給他端了茶來,柔聲說道:

    「喝口茶,別噎著了。」

    言瑞謙雖然有些不耐,可終究還是接過了茶杯,滾燙的茶得一口一口吹著喝,言昭華想到了那些噁心人的事情,哪裡還有心思在這裡慢慢看他們作,猛地站起身來,對鶯歌兒說道:

    「你這丫鬟好不懂事,我來了這麼久,你不是端茶遞水,就是遞帕子,遞點心,是存心不想讓我和謙弟說上話嗎?有你這麼做丫鬟的嗎?還是說,你根本沒把我這個大小姐放在眼裡?」

    言昭華開門見山的表現出了自己對鶯歌兒的不滿,一來是真的不滿,二來也想借此試探試探言瑞謙對著丫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鶯歌兒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無辜的看了一眼言瑞謙,然後二話不說就給跪了下來,表情十分誠惶誠恐,一個勁的給言昭華道歉:

    「大小姐恕罪,奴婢是怕大公子著涼,才急忙給送的帕子,大公子先前練了一套拳,腹中空了,奴婢這才端了茶點過來伺候大公子盡享,絕對沒有冒犯大小姐的意思。」

    言昭華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姑娘身材豐滿,骨肉勻稱,一張大臉盤子,白白嫩嫩,五官頗為秀美,若是留下她,只怕將來後患無窮,鶯歌兒被言昭華眼中的殺氣給嚇到了,往後一縮,就轉身跪向言瑞謙,說道:

    「大公子也替奴婢說句話吧,奴婢人笨,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冒犯大小姐,可公子知道奴婢的,就是借奴婢幾個膽子,也不敢對大小姐不敬啊。」

    言瑞謙看著她,彎下腰去扶她,說道:「哎呀,多大點事,大姐又沒說要處罰你,你緊張什麼?」鶯歌兒被拉起來之後,言瑞謙才轉頭對言昭華說道:

    「姐姐你就別嚇她了,鶯歌兒膽子小,最經不起嚇了,別看她年紀大些,可是人太老實,腦子也不靈活,不知道那些阿諛奉承,察言觀色,她也是怕我著涼和餓著,沒有不敬姐姐的意思,你就別為難她了。」

    言瑞謙越是這麼說,言昭華就越是要為難,一雙點漆般透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垂頭哭泣的鶯歌兒,鶯歌兒心中一驚,只道從前怎麼沒有發覺大小姐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笑的時候這樣恐怖,彷彿能從人的嘴裡看見肚腸一般,光是眼神就能逼得人冷汗涔涔。

    「我可不是為難她。好些時候沒遇見過這般為主子著想的丫鬟了,先前不過是試探試探她,看看她有沒有不敬之心罷了。」

    言昭華瞪完之後,就恢復了純良的表情,對言瑞謙如是說道,鶯歌兒心中一鬆,言瑞謙也是賠笑出聲:「哦,原來真是嚇嚇她,姐姐你可……」

    言瑞謙的話還沒說完,只聽言昭華又開口說了一句讓言瑞謙和鶯歌兒傻眼的話,只聽言昭華說道:

    「前些日子,我青雀居裡趕走了不少人,這件事你們也知道,所以我院子裡別提多缺人手了,只不過我眼光挑剔,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今兒來你這裡沒想到遇到了寶貝,謙弟若肯割愛,姐姐另外給你送兩個與你一般大小的小童過來伺候,如何?」

    這下言瑞謙和鶯歌兒兩個人都有些傻眼了。尤其是鶯歌兒,一個勁兒的對言瑞謙搖頭,那股子不樂意的勁兒,更是讓言昭華下定了要把她從言瑞謙身邊弄走的決心!!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39 AM

第033章:

    鶯歌兒一聽言昭華的話,嚇得臉都白了,就連言瑞謙也愣住了,沒想到言昭華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鶯歌兒反應過來,趕忙就爬到了言瑞謙的腳下,哭著說道:

    「大公子,奴婢當牛做馬都可以,只是求求大公子不要把我送給大小姐。」

    言瑞謙被鶯歌兒哭的心煩,為難的說道:「姐姐別和我開玩笑了,鶯歌兒在這裡伺候好幾年了,我都用順手了,姐姐如何要她呢?要不另選人吧,我這院子裡,除了她,誰都隨便姐姐挑就是了。」

    「我不要旁人,就要她!染香,把她扶起來,跟著咱們去青雀居,一樣的二等,我另再給她加五十錢。」言昭華想快刀斬亂麻,不想再糾纏了,讓這鶯歌兒留在言瑞謙身邊,早晚會釀成大禍。

    誰知道染香去拉扯鶯歌兒的時候,卻被言瑞謙攔著,對言昭華說道:「姐,我不知你為何突然要鶯歌兒,我都把話說到這地步了,鶯歌兒伺候我起居挺好的,我不想換人,你院子裡缺人手,只管跟太太要去,我這院子裡其他人你要看了闔眼,帶走就是了,唯獨她,料理我起居習慣了,我也被她伺候習慣了,不想換人,你就別為難我了。」

    言瑞謙說完這話,不等言昭華反應過來,就又說了一句:「好了好了,父親還讓我見杜先生之前多背些書呢,就不陪姐姐說話了。」

    說完之後,拉著鶯歌兒就走出了客廳,言昭華想喊住他都來不及了。

    鶯歌兒跟在沒她高的言瑞謙身後,走過了院子,言瑞謙才停下腳步,對她說道:「行了,你回去做事吧。」

    說完言瑞謙就從園子裡轉道往書房走去,鶯歌兒卻不回頭,依舊追隨,走到書房門前,才給言瑞謙跪下,說道:「奴婢多謝公子的搭救之恩,大小姐她……」

    言瑞謙擺擺手,說道:「好了,別說了,姐姐脾氣素來任性,不過就是一時興起,說不定明日就不記得你了,我要讀書了,今天晚上讓廚房做點宵夜,我想吃金絲卷和豆沙包。」

    雖然言瑞謙心裡雖然也埋怨言昭華,可畢竟還知道分寸,不會讓別人說言昭華不是的,跟鶯歌兒交代過後,言瑞謙就進了書房,然後把門關上,隔絕一切開始讀書了,這幾天父親對他格外重視,他可不能在杜先生面前給父親丟臉才行,腦中想的更多的是讀書的事情,至於言昭華為什麼突然要鶯歌兒,言瑞謙並不願去多想什麼,反正言昭華從小到大做事情,全都憑著自己一沖之幸罷了,正如他寬慰鶯歌兒的話,說不定她明天就忘了這件事了。

    主院之中,謝氏聽了王氏說的這些,眼睛一眯,說道:

    「那丫頭要鶯歌兒去青雀居伺候?有這回事?」

    「可不是,也不知道大小姐打的什麼主意。」王氏如今對這位大小姐的心思,那時完全猜不透了,看著和從前沒什麼分別,可是做的事情卻完全不同,以至於讓她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去思考那位大小姐的意圖了。

    謝氏沉吟片刻,冷哼一聲,說道:「哼,別管她打什麼主意,言瑞謙咱們倒是可以利用起來了。讓他們姐弟去互相撕咬好了,我們只需要作壁上觀,等到他們撕咬夠了,我再出面一舉收服,這才是高明的方法,你說呢?」

    王氏趕忙附和:「是,太太說的是,大公子如今就是大小姐的軟肋,只要利用大公子,大小姐就算再怎麼聰明也沒用。」

    謝氏似乎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對王氏說道:「去,把鶯歌兒給我喊過來,我有話要吩咐她。」

    ***********

    言昭華讓人在院子的石桌上鋪好宣紙,她拿了一本字帖出來,正要臨帖,就聽染香過來稟報,說道:

    「小姐,鶯歌兒求見。」

    言昭華抬頭看了一眼染香,質疑道:「鶯歌兒?她來做什麼?」她沒找上門去逮她,她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說來給小姐送些新的花樣繃子,說要為那天的事情和大小姐請罪什麼的,具體奴婢就不知道了。」染香如是回答,青竹在一旁聽了,多了個心眼兒,說道: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個鶯歌兒我從前和她見過兩回,人傲著呢,仗著在大公子身邊伺候,對一些小丫頭可凶了,人品不好,小姐對她還是小心些為好。」

    言昭華點點頭,將筆放了下來,對青竹說的話很是贊同:「我也覺得她不簡單。」

    染香聽言昭華這樣說了,便點頭說道:「那……奴婢去讓她走吧,就說小姐休息了。」

    言昭華不置可否,染香等了一會兒,就轉身要走,可剛走兩步,就給言昭華喊了回來,說道:「讓她進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要見了才知道她想幹什麼。」

    染香和青竹對視了一眼,青竹便提出和染香一同出去看著鶯歌兒進院子。

    沒一會兒的功夫,鶯歌兒就給兩個看賊似的丫鬟帶進了花園,言昭華在那裡寫字,直到鶯歌兒跪下來給她磕頭請安了才抬起頭來,對鶯歌兒說道:

    「起來吧,你這金尊玉貴的寶貝,我可不敢受你的拜,回頭讓謙弟瞧見了,又該說我的不是了。」

    鶯歌兒本來都要起來了,聽了言昭華這話,就又爽快的跪下了,這模樣,似乎一副並不太樂意起來的樣子,言昭華眼眸一閃,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半晌後,才問道:

    「你今兒來找我是做什麼的?我可對花樣子沒興趣,只是覺得你有眼緣,想讓你到身邊伺候,時常能說得上話,你在謙弟身邊,也就是個二等丫鬟,只要你肯到我青雀居來,我升你做一等,份例和染香青竹一樣,逢年過節另有賞賜,你覺得如何啊?」

    言昭華完全就是一副打商量的語氣在和鶯歌兒說話,鶯歌兒心裡為之一動,要知道府裡的丫鬟,二等每月兩百錢,可一等就是五百錢,足足差了兩倍,鶯歌兒真的有些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哪一點竟被大小姐看中,也值得她花這樣大的價錢來挖,只可惜她不能答應,上頭還有爹媽,都在太太手裡捏著呢,做什麼事,跟什麼人,哪裡是她做的了主的?

    婉拒道:

    「大小姐好意,奴婢心領了,不過大公子那兒實在離不開奴婢伺候,奴婢也知道自己不識好歹,惹了大小姐不痛快,這不特意送了幾個新花樣來給大小姐瞧瞧,若是大小姐有看中的,奴婢就是連夜也給大小姐繡出來。」

    說著這話的功夫,鶯歌兒維持著跪地的姿勢,從袖口裡抽出一疊紙來,紙上畫的應該就是她所說的花樣了。將雙手舉過頭頂,將花樣托舉而上,言昭華還沒伸手,就聽見園子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言昭華正要去一看究竟,卻被鶯歌兒攔住了去路,猛地兩人就撞到了一起,鶯歌兒手裡的花樣單子就漫天拋了出去。

    染香和青竹趕忙過去扶住了言昭華,這才沒讓她在混亂中摔倒在地上,可花樣撒了一地,鶯歌兒軟骨病似的趴在地上,表情可憐,就在言昭華心道不好的時候,言瑞謙就從外面闖了進來,入目便是言昭華主僕三人怒瞪跌倒在地的鶯歌兒的畫面,更別說,鶯歌兒周身還散落著不少紙張,這畫面的含義,不是一目瞭然的嗎?

    言昭華主僕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將鶯歌兒從勤勉堂喊了過來教訓了。

    「你們在做什麼?」言瑞謙面無表情的往言昭華的方向走了過來,言昭華冷眼看著他,終於猜到鶯歌兒今日突然前來的目的,沒想到她再小心,居然還是中了她的計,可言瑞謙這樣受人矇蔽闖入她的院子,還一臉凶惡的對她興師問罪,言昭華就算脾氣再好也是受不了的,冷聲對言瑞謙說道:

    「我在幹什麼,你看不到嗎?」

    言昭華有意和言瑞謙吵一吵,有些時候,不吵出來,那些平日裡說不出來的話都會堵在心口,慢慢的發酵,然後形成懷疑,越變越大,言昭華寧願和他吵一架,如果能讓他因此將想說的話都說出來,沒準今後還會少些麻煩,畢竟她可以分析一次兩次給他聽,可在他今後的人生道路上,總要學會自己分辨是非,不能總被人牽著鼻子走而不自知。

    染香和青竹不知道言昭華怎麼想的,只是直覺要不好,她們都中了鶯歌兒的詭計,其實她就是算計好了大公子回來的時間才來青雀居假意求見的,為的就是讓大公子看見大小姐和她的爭執,從而起到挑撥離間的目的。

    兩個丫鬟不懂深思熟慮,只知道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染香上前一步,對言瑞謙說道:

    「公子別生氣,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她……」

    染香的話還沒說完,言瑞謙就伸手打了她一巴掌,似乎是用足了勁,將染香的臉都打的偏到了一邊,這一下驚呆了眾人,言昭華率先反應過來,將染香拉到身後,對言瑞謙怒道:

    「你跑來我這裡發什麼瘋?染香是我的人,你不知道嗎?」

    而言瑞謙年紀雖小,氣勢卻是不小的,對言昭華回吼了回去,說道:「我發瘋?我還要問你發什麼瘋?鶯歌兒哪裡得罪你了?你這大小姐脾氣發起來難道就不是發瘋了?染香是你的人,你自己心疼了?可你有沒有想過,鶯歌兒還是我的人呢?你憑什麼欺負她?」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2 AM

第034章:

    言昭華看著盛怒中的言瑞謙,頓時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後,沉聲說道:

    「是誰告訴你鶯歌兒在我這兒的?她和你說了什麼,居然讓你這樣對自己的姐姐發火,她說我欺負鶯歌兒嗎?說我要找鶯歌兒的麻煩嗎?言瑞謙,我請你長長腦子好不好,我就算想對付鶯歌兒,也不會用這種低劣的手段。」

    「是啊,你終於承認你想對付鶯歌兒了。我真搞不懂,她到底怎麼得罪你了?不就是給我送了兩口吃的,給我送了一塊帕子嗎?至於讓你這麼恨她?還是說鶯歌兒的行為,挑戰了你大小姐的權威?言昭華,你說我沒腦子,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別說我不把你當姐姐,你從小到大把我當成你的弟弟嗎?當別人孤立我的時候,你對我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受我連累,當我在外面受了欺負來找你的時候,你冷言冷語把我趕走,現在倒是想和我重拾姐弟情義了?可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倆之間的情義又在哪裡呢?就憑你給我送了幾回吃的,給我說了幾句好話嗎?我沒那麼好騙,你如今在搶母親的嫁妝,自然要拉攏我在同一邊,你只是利用我罷了,何必擺出一副姐弟情深的樣子呢?」

    言瑞謙激動的說著話,言昭華只覺得心跳的厲害,臉頰也有些紅,不可否認,如果她沒有重生回來,那麼她對言瑞謙就真的是像他說的那樣,從前她把言昭寧和言書彥認作是弟妹,可對於大家都不喜歡的言瑞謙卻沒那麼好,直到後來她經歷世事,一時頓悟後才知道,誰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言瑞謙看著言昭華似乎有些受傷的樣子,嘴唇也動了動,想上前去說句軟話,卻又提不起勇氣認慫,將鶯歌兒扶起來之後,言瑞謙才又開口說了一句:

    「你可以不親近我,可以和旁人一樣嘲笑孤立我,但鶯歌兒是我院子裡的人,請你以後別再打她的主意,若是她有個什麼意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言瑞謙拉著鶯歌兒就要離開,言昭華上前兩步喊住了他,說道:

    「我從前確實不該那樣對你,我保證今後不會了。可是你得明辨是非,不要被一些小人矇蔽了雙眼,受人利用還不自知。」

    言瑞謙沒有轉身,冷冷一笑,無情說道:「我被人利用?是啊,我就是被你利用了。你想從太太那裡拿回母親的東西,你儘管去拿好了,我不會從中作梗,所以,你大可不必拉攏我,東西可以全給你,我一分一毫都不要,絕不會和你爭就是了,從此以後,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兩不相欠,兩不相干!」

    說完就要走,卻被言昭華三兩步追了上去,攔在他們面前,說道:「言瑞謙,你別任性好不好?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誰告訴你,我對你好是為了拉攏你,誰告訴你,我怕你和我搶東西?今天給我把話說清楚。」

    言昭華很想好好跟言瑞謙說話,可這小子的話實在太氣人,很明顯就是受了人挑撥,誤會可以解釋清楚,可這背後挑撥之人實在太過陰險,言昭華一定要弄清楚,將她從言瑞謙身邊趕走才行。

    言瑞謙還在氣頭上,稚嫩的臉上滿是怒火,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怒氣本就不容易平復,對著言昭華攔著的手臂就是一推,凶惡說道:

    「你少跟我假惺惺了。讓開!」

    言昭華沒想到他會推自己,腳步不穩,直接向後跌了下去,就在她跌下的那一刻,眾人只聽一聲怒喝:

    「你們在幹什麼?言瑞謙你這個孽子!」

    抬頭看清來人的時候,不僅言瑞謙愣住了,就連言昭華都嚇了一跳,言修一身紫袍朝服,似乎剛下朝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裳的樣子,只見言修此刻神情暴戾,怒目瞪著言瑞謙,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謝氏追隨在他身後,臉上亦表現出關懷的神色,趕忙小跑過來,將言昭華扶起,說道:「謙哥兒這是做什麼呀,華姐兒是你姐姐,你怎麼能對她動手呢?」

    言瑞謙辯無可辯,本來看見言昭華被他推得往後倒,他還想去扶來著,可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青雀居的言修看了個正著,並且正巧就看見了他推到言昭華的畫面,言瑞謙腦中靈光一閃,似乎發現了什麼,可那個念頭一閃而過,讓他沒能抓住。

    謝氏將言昭華扶起來,說了那些話之後,言昭華正盯著謝氏,言修就走上前來,對著言瑞謙就重重打了一巴掌。

    隨著那一聲『啪』,整個青雀居的氣氛似乎都凝滯了,言瑞謙的臉被打偏在一邊,牙齒被打出了血,從嘴角流下來一點,言昭華也嚇了一跳,她是真沒想到言修對言瑞謙會下得了這樣的重手,眸中迸射出的冷意叫人心寒。

    謝氏趕忙又轉到言瑞謙身邊,扶著言瑞謙的胳膊,對言修說道:「侯爺這是做什麼?謙哥兒才多大的孩子,哪兒受得了您這一巴掌?縱然有錯,可也不該動手打他呀。」

    言修毫無悔恨之意,指著言瑞謙說道:「這個孽子目中無人,傲慢孤僻,原本念他有上進之心,還替他奔走,可如今看來,他就是個壞了根的胚子。」

    言瑞謙捂著臉,一雙秀氣的眸子裡脹滿了血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恨意,拉下謝氏扶著他胳膊的手,對言修吼道:

    「是,我是壞了根的胚子!我目中無人,傲慢孤僻,我給言侯爺丟臉了,我給言家摸黑了,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傷心欲絕的拋下這麼一句話之後,言瑞謙推開擋在他面前的人,就衝出了青雀居的院門。

    言昭華想追出去,可也知道如今言瑞謙此刻情緒激動,不會聽得進旁人的勸說,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最叛逆的時期,只能軟著來,硬來的話,是會更加激發他暴戾的,所以,言昭華想追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打算給言瑞謙一點時間冷靜冷靜,今日之事,若是他再大一些,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癥結,不會做出這種衝動的事情來。目光又轉向了謝氏,只見她正在言修身旁低聲安慰著他,神態溫婉,舉止優雅,怎麼看怎麼一副賢妻的模樣,卻讓言昭華發自內心的噁心。

    言修似乎還沒有消氣,看向了言昭華,問道:

    「有沒有哪裡受傷?」

    言昭華搖搖頭,說道:「沒有,不過是跌一下,謙弟才多大,能有多大的力氣啊。」

    可是你打他卻是用了全力的,言昭華似乎能對那一巴掌感同身受,她似乎正經歷著上一世那種,讓人一步步逼得被討厭,被厭惡的過程,謝氏當年就是用的這些離間手段把她和謙哥兒的名聲和關係毀掉的吧,真是下作,此時此刻,言昭華由衷的感謝老天爺讓她重新活過來一回,讓她有機會能夠把這些加注在他們身上的惡意全都扯碎。

    言修聽了言昭華的話,低頭看了一眼仍舊有些發麻的手心,他的手到現在還有感覺,可見剛才用了多大的力氣,怪不得那孩子嘴角都被打出血了……

    言昭華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著同樣有些發懵的鶯歌兒,只見她心虛的別過了眼神,然後低著頭對言昭華和謝氏他們行了個禮,就追著言瑞謙離開的腳步跑了去,言昭華知道,就算現在把鶯歌兒給扣下來也沒用,她來青雀居沒做什麼,只不過摔倒的時候被言瑞謙看到了,言瑞謙來了脾氣,對言昭華發火,主動動手推了言昭華,從頭到尾,並沒有鶯歌兒這個丫鬟什麼事,就算言昭華指認她,也沒有確實的證據能證明是她在背後挑撥離間,一切只有等言瑞謙冷靜下來,才能問出真實的情況來,所以鶯歌兒離開,言昭華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言修叮囑了言昭華幾句,讓她好好休息,態度比對言瑞謙的態度要好不知道多少,其實從上一世開始,言昭華就沒有想明白,言修對待謝薇還有她留下的兩個孩子到底是什麼感覺,要說他不聞不問吧,可最起碼上一世言修沒有帶兵駐守前,她和謙哥兒在府裡都活的好好的,言語上的不算,兩人過的都很平安,可要說他對他們有心的話,也不太像。

    言修離開,謝氏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一會兒言昭華。

    謝氏扶著言昭華入了內,兩人都沒有說話,謝氏讓人去給言昭華拿一點金瘡藥來,堅持要替她上藥,儘管言昭華的身上沒有任何損傷的痕跡。

    「哎喲,這個謙哥兒也太不知輕重了,居然對一個姑娘家動手,幸好是沒事,若是在身上留個什麼疤痕,那將來可怎麼辦喲。」謝氏將言昭華的手放在掌心,陰陽怪氣的說道。

    言昭華沒有抽回手,只是微微一笑:「謙哥兒年紀小,也是受了奸人矇蔽才這樣的。」

    謝氏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情泰然,仿若這件事跟她真的沒有任何關係似的。言昭華又出言問道:「對了,嫁妝單子福伯已經來回過我,太太那邊都準備好交接了嗎?」

    「那是自然,早就準備好了。」謝氏回答的十分坦然,言昭華卻一個字都不相信,謝嵐怎麼可能爽爽快快的把東西還給她?鬼也不信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3 AM

第035章:

    第二天一早,天才濛濛亮,言昭華就被染香給喊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看雕花窗外,染香在給她掛帳子,言昭華問道:「怎的這樣早?」

    染香一邊掛帳子,一邊急急忙忙的說道:「小姐快些起來,侯爺說帶您去西郊靈一道場散散心,門房已經在套馬車了,您可別耽擱了。」

    言昭華剛睡醒有點懵,還沒聽懂染香的意思,依舊慢悠悠的揉著眼睛說道:

    「什麼跟什麼呀!父親去靈一道場,帶我去散什麼心?」

    青竹打了熱水進來,說道:

    「小姐就別問了,快些起來,染香給您洗臉,奴婢去給您拿衣服去,別管侯爺為什麼帶你,總歸帶你就對了,不過侯爺吩咐了,不許咱們丫鬟跟隨,只有你和侯爺兩人,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言昭華給染香從被窩裡挖了出來,一番折騰之後,終於給捯飭乾淨了,連早飯都沒給言昭華時間吃,就被她們連拖帶拽的趕到了門外,氣象恢弘的馬車已經套了兩匹打著響鼻的駿馬,雖然已經是三月裡的天氣,可春寒料峭,尤其是清晨還帶著露氣,言昭華的肩上披著一件緙絲鑲金邊的絨毛披風,頭上挽著一個墮馬髻,精靈可愛的小臉上滿是沒睡醒的倦容。

    丫鬟伺候她爬上了馬車,言修已經早在馬車裡等著,靠在一旁看書呢,見言昭華上車,指了指窗邊的座位,座位上擺放著熱騰騰的桂花粥和兩碟子醬菜,言昭華看了看言修,正對上他的目光,言修放下手裡的書本,說道:

    「對付吃點吧,今兒去道觀,吃的清淡些。」

    說完這句話,言修就繼續把目光放到了手裡的書冊上,這個時候天才剛亮,馬車裡本來光線就不好,此刻也將將能看的清字而已,有必要這樣認真的看嗎?

    言昭華心中不斷腹誹,不過面上卻什麼也沒表露出來,伴隨著馬車噠噠的走動,她小口小口喝著桂花粥,不客氣,一碗全都下肚,然後把空碗收入了一旁的飯盒子裡,安安靜靜的坐在窗邊,默默的從紗簾中看著外面模糊的街景。

    言修抬眼看了看她,突然說了一句:「你長得真的和你母親非常像。」

    言昭華本來以手撐著下巴呢,聽言修開口這才直起了身子,放下手,對言修這句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好在言修只是說說,並不需要她做出什麼反應來,將手裡的書冊翻了一頁,然後放了下來,言修又對言昭華說道:

    「謙哥兒昨日推了你,我已經讓他好好反省了,你不要記恨他。」

    沒想到言修會和她說這番話,言昭華愣了片刻後才說道:「父親說的哪裡話,謙弟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記恨他呢?更何況,昨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謙弟,他年紀小,容易受人挑撥也是有的。」

    言修冷哼一聲:「年紀小?我在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隨老侯爺去過戰場,殺過人了,可他呢,為了一點小事就暴跳如雷,不是他的問題就出鬼了。」

    言昭華越發搞不懂言修的意思了,聽他這話,昨天出手打謙哥兒一個巴掌,還是為了他好的意思?還沒開口,言修又道:

    「不過你能這麼大度我還是很欣慰的,今兒出來好好玩兒,西郊的風景不錯,靈一道場建在半山腰上,很多天然奇觀,你太太說這段日子,你都悶在家中,特意求了我帶你出來玩兒,你也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知道嗎?」

    言昭華這才明白,為什麼言修今日突然會提出帶她出來玩兒了,原來是謝氏要求的,而謝氏這個人,素來都是無利不起早,她會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沉默著在腦中將事情前後捋了捋,言昭華在心中就有了初步的猜想。現在唯一能讓謝氏費心思的,就是嫁妝核對那件事了,可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是謝家的人,照理說不會出什麼問題,可若是他們中有人有異心的話……言昭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帶著濃濃的算計。

    言修偶爾瞥了她一眼,居然就嘆了口氣,目光轉回書本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和她還真是像。」

    這一回他沒有點名像誰,不過言昭華自己就能悟出來,定然是像謝薇了,想起自己先前的神情,言昭華不禁有些懷疑,難道謝薇從前也總是露出懷疑的目光?聽言修的語氣,似乎很矛盾的感覺,言昭華不禁在心中好奇,言修對謝薇到底是個什麼感情?若說他不愛謝薇,可謝嵐和他夫妻十年,也沒見他對謝嵐多信任,至今不將侯府的管制權利完全交給她,甚至連個『夫人』的名號都不去替她申請,可謝薇嫁給他之後,不僅掌管著整個侯府,言修將言家族裡的事情都能放心交給謝薇去做,要知道,言修是言家的族長,很多事情若是放手,那就等於是把自己的家族性命全都交到了謝薇的手中,若只是因為謝薇是國公府嫡長女的話,明顯這理由不成立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真的信任謝薇,放心讓她處理任何事情,但他對謝嵐就沒有這份信任了,權利也是一點一點慢慢放給謝嵐的,可言家族裡的事情卻從未讓謝嵐沾過手;可若是說他愛謝薇,就更加解釋不清楚了,謝薇死後一年,他就迎娶了謝嵐,然後在和謝嵐婚後十年中,前後納了三四個妾回府,女色上是一點都沒耽擱,若說他心裡記掛謝嵐,言昭華用腳趾頭想也是不敢相信的。

    正因為言修的這些自相矛盾的行為,讓言昭華真的搞不懂他真實的想法,所以沒法揣度,沒法迎合,只能這樣騎驢找馬,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從前,這樣跟言修坐在馬車裡,她一定會覺得很焦慮,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討言修歡心,可是現在,言昭華心如止水,言修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她還真沒打算放在心上,總之她重生一回,只要拿回了母親留下的嫁妝,不讓自己的人生被人整的七零八落,順便讓上輩子欺負過她的壞人全都得到該有的報應,這一生便足矣,言修高不高興,她是真不在乎了。

    言修不說話,言昭華也不說話,馬車出了城,走上了官道,言昭華就湊在窗口,隔著紗簾看外面的湖光山色,靈一道場位於西郊,離內城少說也有十里,怪不得言修要天不亮就出門了,這一路的沉默,言昭華倒是覺得沒什麼不好,倒是言修後來,時不時的問言昭華渴不渴,餓不餓之類的話。

    中途休息了一回,然後又趕了半個時辰的馬車,終於在巳時一刻抵達了靈一道場山下。

    言昭華戴著帷帽,跟在言修身後爬山,身後跟著七八個護衛,言修不讓言昭華帶丫鬟,就意味著這上山下山,全都要靠言昭華自己一個人走,累了連個扶她的人都沒有……

    不過幸好,言昭華自從醒來之後,就很注重養生,再加上,這一世她還沒有被謝氏害的身子虧損,病入膏肓,所以,雖然有點吃力,但她咬咬牙也就堅持下來了。

    一行人爬上了半山腰,山門前就有小童來接,言修似乎常來,小童認識他,甩著拂塵就領著他們進入了山門,卻不是去道長院子,而是去了膳房。

    今日道場中似乎沒有其他上山拜會的道友,言昭華和言修進了房才知道這裡是膳房,桌上已經放了八菜一湯和兩碗米飯,七八個護衛全都在門外把手,言修指了指凳子說道:

    「先吃飯,帷帽摘了,沒人看見。」

    言昭華不言不語,既不嬌氣,也不嫌棄,摘了帷帽之後,坐下就吃了起來,早上就喝了一點粥,顛了一路,還爬了山,肚子早就餓了,這時候要再客氣就是矯情了。

    言修見她吃了,也端起碗,陪她吃了起來。

    吃完了飯之後,言修找了個七八歲的小童來領言昭華在道場裡參觀,七八個護衛隨行保護,而他自己就去了靈一道長的院子。

    言昭華沒想到一個道場裡居然會有那麼多能看的景緻,言昭華手裡拿著小童給她解悶子的蜜餞,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就吃一顆,然後含著再去下一個景點,既沒耽擱吃,也沒耽擱玩兒,等到下午酉時,太陽都快下山的時候,言修才從靈一道長的院子裡出來,然後就喊了言昭華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陡,光線又不太好,言修就主動牽了言昭華的手,攙著她往下走,言昭華對言修問道:

    「爹,這麼晚了,咱們為什麼不在這裡住一晚?」好些景緻她還沒看到,就這麼走了實在可惜。

    言修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言昭華以為言修不打算回答她的時候,他卻說話了:「休沐只有一日,明兒得上朝。」

    這個回答,言昭華無話可說。

    跟著言修上了馬車,車軲轆轉動,言昭華意猶未盡的趴在車窗前看著那漸漸遠去,漸漸暗下來的茂盛森林,看著那越來越黑的地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懼來,白天不覺得,可夜裡那黑黑的林子似乎就像是一隻蟄伏的怪物般,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跳出來咬人似的。

    猛地坐直了身子,還趕忙把窗簾給拉了下來,車廂裡點了燈籠,言修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了?」

    言昭華搖頭答道:「沒什麼,外頭夜了……」

    言修聽著女兒這一句天真憨厚,十分像小孩子的話時,不禁忍不住勾唇笑了出來。

    馬車搖搖晃晃,言昭華似乎有點昏昏欲睡的樣子,言修見她這樣,就從軟榻上站起來,讓言昭華躺上去睡覺,把她的輕裘和自己的大氅都蓋在她身上,言昭華就那麼在馬車上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見了刀劍打鬥的聲音……

    刀劍……打鬥?

    遇到劫匪了?這是言昭華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再也沒有了睡意!

    怎麼好端端的跟出來遊玩,還能遇見劫匪?言昭華的心裡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努力回想前世,言修是否遇到過什麼劫難,可想了半天,也不記得有發生過什麼,到底是她從未關注,還是真的沒遇到什麼危險?但不管怎麼說,他們今晚肯定是遇到事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3 AM

第036章:

    言昭華聽著外頭的打鬥越來越激烈,掀開車窗一角,外面烏漆漆的,只能透過林子裡些微的月光看見一些人正在廝殺,可誰跟誰殺,哪裡看的清楚。

    前世今生,言昭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江湖仇殺之類的事,距離她實在太遙遠了,她感覺到似乎有人飛上了馬車頂,在上面踩來踩去,踩的言昭華心慌不已,忽然就看見一道黑影從馬車上摔了下去,言昭華透過車窗看見摔在地上那人身上有一塊翠綠的玉牌,一下子認出了那人正是言修,他趴在地上,像是爬不起來了。

    言昭華心亂如麻,突然車頂刺下來一把刀,差一點就刺穿言昭華的肩頭,只聽言修在外面喊:

    「昭華出來。」

    來不及多想,來不及不敢,言昭華聽見言修的聲音就立馬掀開了車簾,跳下了馬車,就在她跳下馬車之後,馬車的頂蓋就裂開了,如果她沒跑下來,這個時候也許已經死了。

    車外的情況還不至於太亂,七八個護衛都護著車,沒讓太多黑衣人靠近,言昭華抱著頭,兔子一般往言修跑去,言修腰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捂著的手指縫裡全是血滴下來,言昭華撲過去,正好摔在他身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言修嘴唇蒼白,扶著言昭華的手就站了起來,護衛們拚死保護,言修將手搭在言昭華的肩膀上就把她往林子裡帶,言昭華不敢拖後腿,拼了命的扶著言修跑路,後面的護衛越跟越少,可是追兵卻是越來越多,言修的體力似乎越來越不支了,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到了言昭華身上,她雖然身體健康,可十二歲的女孩兒能有多大的力氣,扶著言修越跑越慢了。

    身後的護衛已經死的一個都不剩,言昭華和言修也跑不動了,黑衣人將他們包圍,染著鮮血的刀在月光下發出森寒之氣。

    言修倒在了地上直喘氣,對那些人問道:「讓我死個明白,誰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包圍圈中走出了一個高瘦男子,他黑髮束於頭頂,沒有任何配飾,臉上蒙著黑布,看不清臉,言昭華在那慌亂中,只注意到了他的手,修長纖細,白皙的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手,他用的是劍,卻沒有出鞘,有太多手下替他殺人,根本不用他親自出手的樣子。

    只聽那人冷哼一聲,並不打算讓言修死個明白,手中長劍遞出,就要親自解決言修,可他劍前,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閃,擋在了言修身前。

    那人和言修都被言昭華的這個舉動給弄愣住了,言修看著女兒堅定的背影,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不可否認有一種兒女成才,老懷甚慰的感覺,至少他的孩子沒有在遇到慌亂是方寸大亂,沒有毫無骨氣的哭泣求饒,言修暈過去前,用盡全身力氣,說道:「跑不了……就自盡。」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言修就沒了反應,直接昏死過去,最後說的那句話似乎讓現場的氣氛有點尷尬,言昭華環顧一圈,不自覺的低頭緊了緊脖子,黑衣首領又是一聲冷笑,似乎在嘲笑言昭華天真的舉動,手中長劍卻是停止了遞出,轉而用劍尖挑起言昭華的下巴,因為劍尖太過鋒利,言昭華的柔嫩下顎處立刻就一道血印子溢出。

    言昭華下巴被劍戳著,沒辦法不起身,一動不動,連呼吸動作都不敢太大,不禁在心中自嘲,她爹也太瞧得起她了,她要是敢自盡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直接把自己往前面一送,就可以再回六道輪迴了,可言昭華怎麼都鼓不起勇氣。

    黑衣人瞧著她的表情突然沒由來的笑了出來,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不怕死?」

    言昭華目光上移,卻是不看那人的長相,只盯著地上的泥土,說道:「我怕死。」

    「那你還護著他?就因為他是你爹?」黑衣首領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在這時候居然想著跟一個小姑娘聊起了天兒,可也許是他身份太高,他不發話,身邊那些黑衣人都不敢出聲。

    言昭華老實的搖頭:「不是。是因為他死了,我也就完了。」

    不是被殺,就是被……不管哪種結果,她都死定了,就算這些人不碰她,把她放回去,可她這輩子的名節肯定是毀了的,若她名節給弄沒了,那麼這一世混下來,估計還沒有上一世好呢,還不如死了算了。

    黑衣首領似乎沒料到這丫頭會說的這樣老實,也對,這丫頭給人的印象就是現實,現實的她就算在生死危急關頭,都只會想這些現實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披頭散髮,哪裡有之前見時的優雅,臉上濺了點血,配上她一臉清純無辜的模樣,在月光下有一種奇特的反差,妖異逼人。

    言昭華短時間裡沒死成,就覺得自己可能還有和他談條件的機會,嚥了下口水後,說道:

    「你們一定是我爹的對手派來的吧。言家幾代功臣,我爹更是襲爵做了長寧候,從一品的官職,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皇上哪怕是象徵性的也會查一查吧,到時候,讓你們來殺人的人為了保護自己,肯定要找替罪羊不是,你就不怕,替他賣了命之後,他調轉頭,就來殺你們?這種事情,我不在官場走動的小女子都能想到,列為如何想不到?反正就是一句話,你們殺的不是升斗百姓,而是一個有實權的侯爺。我爹身邊有好多護衛,今日跟著出來的就有十多個,你們確定他們都死了嗎?若是沒有死,跑出去一個,你們怎麼辦?」

    言昭華真的很佩服自己,在這種關頭,還想著忽悠救命,可她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橫豎是一死,死前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畢竟她真的很捨不得這條重生回來的命。

    見那黑衣首領不動聲色,像是睡著了一般,周圍的黑衣人也是屹立不動,絲毫不為言昭華的話驚動,很顯然,他們對自己的殺人技巧很有自信。

    言昭華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不去想其他的,繼續說道:

    「我知道我肯定難逃一死,但我死前想告訴你們,再周密的計畫都有破綻,你們一個個雖然換了行頭,可是錦衣衛特有的手法卻是騙不了人的,我爹犯了事,就該由大理寺會同三司會審,斷沒有這樣私下動手的道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是人人都像你們這般私下動刑,那還要律法做什麼?沒有律法,皇上何以治國?你們……」

    言昭華還未說完,就見黑衣首領後面跟著的一個黑衣人彎下了腰,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林子裡一支響箭射出,咻的一聲飛到半空,炸出一朵絢爛的,像是鐮刀的煙花,黑衣首領立刻收了劍,揮手說了一句:「撤。」

    言昭華聽到這個字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心頭剛剛一鬆,看著周圍黑衣人有序的撤離,暗道自己一條小命和名節都算是保住了,可還沒高興起來,身子就給扯入了一個有些冰冷的懷抱,黑衣首領從背後圈住了言昭華,用陰狠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挺聰明,連我是錦衣衛都猜得出,但你若是說給其他人聽了,下回我就去你閨房……殺你。」

    言昭華只覺得自己剛出了水坑又掉入了冰潭水,好在那黑衣首領的禁錮沒有多久,說完話之後,就轉身離開了,言昭華覺得腿軟,跌坐到了地上。

    林子裡沒了聲響,變得安靜的可怕。

    言昭華稍稍恢復一點後,就爬到了言修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他還有氣,二話不說,照著他的臉就連打了十幾個巴掌,劈裡啪啦的,把自己的手都給打疼了,終於把言修給打醒了。

    言修問了先前的情況,言昭華省略了自己舌戰群雄的光榮事蹟,只說黑衣人看見天上的鐮刀煙花就走了。言修想了想後,似乎有所明白,喃喃自語道:「鐮刀……那是譚家……」

    讓言昭華把他扶到一棵樹幹旁靠坐著,言昭華還沒開口問他現在怎麼辦,林子那頭就又有了動靜,言昭華緊張的看向有動靜的地方,警戒的站了起來。

    言修靠著樹幹上說道:「不用怕,是救兵。」

    威武候譚城親自帶人找來,火把照亮了樹林,言昭華在那些前來搜尋的人身上看見了一柄搖旗,上面清楚的寫著『譚』字,旗子下方的標誌,就是一把鐮刀。

    言昭華實在不知道今天這無妄之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和言修出門,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不知道是誰,說他們是錦衣衛不過是言昭華的猜測罷了,因為她想著以言修的身份,普通人估計不敢殺他,這才冒險了一把,沒想到還真給她蒙對了,但這些人背後黑手是誰,她不瞭解言修的為官事蹟,所以就猜不出來了。

    威遠候譚城及時趕到,救了長寧候父女,親自將他們護送回長寧候府,此事在朝中不禁又是一陣熱議,要知道,長寧候和威遠候此時正為賑災款項一事推卸責任中,若是一方死了,那麼另一方就能豁免懷疑,可譚城氣量寬宏,不在乎個人得失,就下了陷入危局的長寧候,致使朝局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4 AM

第037章:

    言昭華坐在梳妝台前,看著自己下顎上的傷口,並不是很大,卻有些深,仰起頭來就看得到,大概指甲蓋兒大小,紅紅的,翻出了一點肉,還沒結痂。不過想著昨天的驚險,這點傷都算是她命大了。言昭華到現在還心有餘悸,要是她昨天一剛烈,沒準兒就戳死在那劍上了,昨日之事,是她前世今生遇到過的最最可怕的場景了,那一瞬間,所有的仇恨全都忘了,只想著怎麼活命。

    可說來也奇怪,昨天自己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怎麼就真的說懵了那些人呢?要是他們不聽她廢話,說不定她和言修已經被抬著屍體回府了,怎麼可能還等到威武候去搜救他們呢?

    染香和青竹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抹淚:「怎麼好端端的去散心,就遇上這種事兒了呢?小姐還是個姑娘,要是真出點什麼事,那可怎麼辦呀!」

    染香比較感性,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小姐和侯爺回來時那狼狽的樣子,染香就覺得兩腿發軟,止不住的打顫。青竹雖然理智,可也是感觸不已:

    「這一回,可正要多謝威武候了,若不是他救了小姐和侯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青竹的話讓言昭華的目光從揚起的下巴上調轉過來,點點頭道:「是啊,有機會真的要謝謝他。」

    若非譚城及時趕到,就憑她爹流了那麼多血,就算那些刺客不回來,她爹在林子裡估計也熬不過一夜,而言修死了,就算她沒死,最後被救回來,可名節肯定是毀了,那也和死了差不多,還不如死了呢。

    正說著話,院子裡傳來一道聲音:「大小姐,侯爺醒了,說要見您。」

    來傳話的是言修書房裡的護衛,甚少踏足後院,言昭華剛剛梳洗完畢,聽了他的話就出去了,對他問道:「我爹怎麼樣?」

    那人回道:「侯爺已經醒來,血早就止住了,如今大夫給包紮好了,可侯爺不放心小姐,說什麼也要見一見才放心。」

    言修的傷是外傷,只要血止住了,就沒什麼大礙,好好休養便是,言昭華沒耽擱,跟著那護衛就去了言修的院子,言修一般不住在主院,更多時候是睡在自己的書房裡,他的書房很大,比尋常一個院子都大,好幾間房連著,言昭華來過幾回,卻都沒有這一回這般名正言順。

    護衛將她帶到寢房外,通傳一聲後,就請她進去了,言修的寢房很簡單,只有一些生活必須的用品,其他裝飾並不多,連個床前的屏風都沒有,言昭華進去轉了個彎就看見了靠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言修,身邊有個大夫還在開方子,威武候譚城也在。

    言昭華見有外客,趕忙低下頭請安,就聽言修說道:「這是譚伯父,磕三個頭,多謝他的救命之恩。」

    言修的話,讓言昭華不敢怠慢,規規矩矩的在譚城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誠信是說道:「多謝譚伯父救命之恩。」這不僅是言修的命令,言昭華自己也很感激譚城的,所以這三個頭磕的心服口服。

    「快些起來,內侄女不必多禮。」

    譚城是個爽朗的武將,沒那麼多規矩,也就讓言昭華起來了。言昭華走到言修床前,對言修問道:「父親覺得怎麼樣?」

    言修牽動了下嘴角,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了,血止住了。你跟你譚伯父說說,昨天我昏迷之後的事情,可有什麼蛛絲馬跡,他們說了什麼,事無鉅細的全說出來。那些人從京城出入,你譚伯父掌管五城,若有些蛛絲馬跡,他肯定能查出些因果。」

    言昭華正要把昨天跟言修說的那些話重複一遍,就聽門外響起了謝氏的聲音,說道:

    「世子太過客氣,侯爺無大礙。」

    謝氏竟將一俊美公子直接引進了門,那公子身長玉立,眉目如畫,周身透著與旁人不同的俊雅,穿著一身蒼色織錦玄紋雲袖的直綴,無需配飾亦能見其芳華,臉色蒼白卻俊美無儔,一雙眼睛透著睿智。

    「父王與侯爺約了今早內閣相見,卻不料聽聞侯爺遇襲,心中甚憂,便著我過來探望。」

    恭王世子裴宣突然到來,讓言修和譚城都感到意外,譚城親自迎上前,與裴宣寒暄道:「世子前來探望言候嗎?」

    裴宣回禮,聲音柔雅,慢吞吞的說道:「一來探望,二來問一問情況,京師重地,朝廷一品大員京郊遇襲,此等大事,連皇上都極為震怒,特命我來問詢一二,若是有所頭緒,可直接交予內閣,由軍機處著手處理。」

    譚城回頭看了一眼由言昭華扶著坐在床邊的言修,謝氏瞧見言昭華,眸中一驚,她不過離開片刻,言昭華怎麼來了?卻是不動聲色,走到床邊,接替了言昭華的動作,扶著言修坐起。

    譚城走到言昭華面前,說道:「內侄女不必害怕,這位是恭王世子,他代替內閣來問候言候,將你昨晚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全都說出來,不要有遺漏,哪怕是你覺得奇怪的地方,也可以全都說出來。」

    言昭華看了看譚城,又看了一眼目光如電的裴宣,沒由來的言昭華心上就是一緊,就聽裴宣說道:「大小姐不必害怕,只需直言便是。」

    言昭華的腦中莫名想起了昨夜挾持她的那個黑衣首領的話,若是亂說,他會找到她的閨房,然後殺了她!言昭華深吸一口氣,將昨夜的事情,連貫的告訴了在場之人,說的和昨夜對言修說的差不多,直接忽略了自己的戲份,只說了看到的殺人場景,半句也沒有提什麼錦衣衛不錦衣衛的事情,因為她覺得,其實這些人也許心裡早就已經有了判斷,不過是想借她的口再確認一遍,這個時候,無論她說了什麼,都不會對事件起到關鍵作用的,畢竟誰也不會以一個嚇壞了的閨閣女孩兒之言去推演案情,問她,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言昭華說完之後,譚城和言修都陷入了沉思,倒是那裴宣饒有興趣的盯著言昭華,一點都沒有外男該有的矜持,言昭華暗地裡瞪了他一眼,裴宣黑眸便是一動,然後就乖乖的收回了目光。

    事情確實像言昭華說的那樣,問她不過是個形式,問完了之後,言修就讓言昭華回去歇著了。

    言昭華給眾人行禮告退,心裡把這些折騰人的全都腹誹了個遍,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和諧大方的走了出去。

    來的時候有人帶領,回去的時候就沒有這殊榮了,言昭華一個人走在回青雀居的花園裡,可走了兩步就被人喊住了,說道:

    「言小姐留步。」

    言昭華回頭一看,竟然是嘴角噙笑的裴宣,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言修的院子裡沒有多少伺候的人,這花園裡也不例外,裴宣遠遠的就看見這丫頭東張西望,心下更是覺得好玩兒,這丫頭的行為似乎永遠都和別人不一樣,旁的姑娘若是私下被男子喊住了,第一反應是臉紅和侷促,可她呢,冷靜的令人驚奇,非但不侷促,反而更擔心會不會被人看見。

    「世子……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言昭華可不會花痴的以為裴宣這樣的人會特意過來和她說話,肯定還是為了言修遇襲的事情,故有此問。

    裴宣勾唇一笑,天生帶著魅惑,言昭華肚中腹誹,也不知道恭王和恭王妃是怎麼生的,居然生出個這麼妖孽的兒子,讓男人女人看了都把持不住,若她的內在真的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沒準今後就得把這位私下尋她說話的世子看作是春閨夢中人了。

    不過裴宣可不知道言昭華此刻心裡在想什麼,勾唇說道:

    「也沒什麼特別想問的了。只是覺得大小姐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樣,處亂不驚,我聽小姐描述便知昨晚情況艱險,可姑娘不僅無懼,卻能鎮定自若等到援兵到來,就連譚候都不禁誇獎姑娘,說他搜到你們的時候,你正給言候止血,真乃女中豪傑,裴宣最佩服這樣的女子。」

    「……」

    裴宣的一番話說的言昭華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番似是而非的誇讚,聽在言昭華的耳中,不僅沒有身心愉悅,還頗有一股子羞恥的意思,這裴宣到底幾個意思?是誇她,還是變相的損她?但不管怎麼說,言昭華都覺得裴宣這人不太靠譜,在別人家裡的園子裡一點都不知道檢點。

    「多,多謝世子誇獎。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告退了。」言昭華不知道裴宣到底想幹什麼,不敢多停留,就想要走。

    可轉身之際,又聽裴宣說了一句:

    「小姐神情慌亂,似乎有所隱瞞。」

    言昭華猛地停下腳步,不敢回頭去看裴宣,正糾結之際,就聽耳旁忽然響起男聲:「我開玩笑的,小姐別放在心上。」

    言昭華只覺得耳朵根子上麻麻的,心裡卻是沒有來的發緊,捂著耳朵,身子僵立不動,裴宣說完之後,倒也沒有糾纏,而是繞到了言昭華的前面,對著她抱拳一揖,然後便裹著披風乘興而去了。

    言昭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頰火辣辣的,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憤怒,這裴宣也太……太囂張了!可聽他的話,難不成真的知道了些什麼?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5 AM

第038章:

    言昭華回到青雀居休息了會兒,核對嫁妝的福伯來求見,言昭華換了衣裳,梳洗一番後就去見他了,福伯看見言昭華進廳,趕忙上前去給她行禮問安。

    福伯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生的老實巴交的樣子,據說是柳氏的陪房,不過早年死了老婆,留下兩個兒子,他拼了一輩子的血本,將兩個兒子的奴籍給去掉,兩個兒子如今在外面都開了自己的鋪子,算是成才的,兒子開店舖賺了錢之後,就讓福伯也贖了身,不過福伯在謝家做了半輩子賬房,老了老了不願意跟著兒子後頭過日子,所以,就又做了不賣身的賬房短工,這一回言昭華要清算嫁妝,柳氏才將他從謝家的賬房給劃了出來。

    「大小姐,賬目已經核對清楚了,沒什麼問題,老張和老王已經從庫裡固有的物件兒開始盤點了,這些東西沒什麼問題,從明兒開始就要盤點店舖和查店舖的帳了,這一些事情可能要費很長時間,因為店舖經營這麼多年,賬目都是變通的,所以要花費些時日去核對,大小姐稍安勿躁。」

    言昭華點點頭,對福伯說道:

    「好,那你把那些店舖的資料給我摘要出來,我單看看好了。」

    福伯抬眼看了看言昭華,笑著說道:「小姐要這單子做什麼,反正咱們現在不是在幫小姐核對嘛,等核對清楚了,給小姐交個結果就是了,小姐何必勞神自己看呢?」

    言昭華沉吟片刻,不動聲色,又問道:「那固定物件兒盤點,也沒見你們交個結果給我,總要我簽字畫押的吧。」

    嘴角含笑,一臉天真無邪,仙女般的可人兒坐在那裡活像一尊可愛的瓷娃,問的話卻是一針見血的。言昭華看福伯表情一窒,便知道昨日言修突然要帶她去靈一道場散心不是偶然,言修也說了,是謝氏建議的,可謝氏為什麼要將她從府裡給支走?肯定是為了這個原因了,她不在府裡,有些交接上的事情就可以帶一點馬虎了。

    福伯賠笑,看著言昭華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稚娃般,哄騙般說道:

    「哎喲,我的小姐想的也太多了,那些東西無論是您還是大公子都能簽字,您昨兒不在府裡,小的們就去請大公子簽了,反正沒什麼問題,東西和單子都齊全著呢,不會有錯的,您就放心吧,再說,不是還有老夫人盯著嘛,最終這些帳您要不放心,我們再全都交給老夫人去看一遍,總不會出什麼亂子的。」

    言昭華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說道:「你把東西拿去給大公子簽了?沒人來問過我一聲?」

    福伯瞧言昭華的語氣不對,心道小丫頭還挺精明,不過再怎麼精明,那也只有十二歲,隨便糊弄嚇唬幾句也就得了。

    「侯夫人的嫁妝是大小姐和大公子兩個人的,昨兒大小姐不在府中,小的們就拿去給大公子簽了,反正最後結果一樣,老夫人每日也在催,我這兒跟大小姐稟告過了,還得回國公府稟告老夫人去,這一天天兒的,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福伯說著話,看言昭華並不做聲,便想就這樣糊弄過去,接著說道:「大小姐要是沒什麼吩咐,小人就先回去了,整理整理冊子,去國公府覆命去了。」

    說完就轉身要走,卻只聽言昭華面帶笑容說了一句:

    「你回去之後,也別過來了,我會直接跟外祖母重新要一個人過來。」

    言昭華的聲音很清脆,在偌大的廳內顯得有些空靈,一如她此刻嘴角掛著的那抹笑一般,叫人沒有來的就心中膽寒起來。

    福伯僵硬著轉過身,與言昭華對了一眼,自然是不敢再往前走動的,又回到言昭華面前,賠笑道:「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是小人哪裡做的不對?若說籤字的事情,大小姐執意要重新簽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等小人回去回稟了老夫人,老夫人說成,小人二話不說就給大小姐送來。」

    言昭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雲淡風輕的說道:

    「老夫人是讓你來協助我核對單子,是助我一臂之力,不是讓你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不是讓你來替我做主,我娘的嫁妝的確是我和大公子的,可大公子年少,一心要讀書,他從來沒有經手過這些,你讓他看,不是存心了為難他嗎?還是說,你們根本就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瞞著我,所以才趁著我不在家的時候背後操作?」

    聲音雖然很輕,但氣勢特別足,福伯在心中暗驚,面上倒是不露,原以為這丫頭好糊弄,沒想到還是個硬茬兒,不過他也不是豆腐做的,被這黃毛丫頭嚇兩句就哆嗦了?福伯依舊一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模樣,沒說話,嘴巴就咧到了耳朵根子,給他老實的皮相上增添了幾分油滑。

    「大小姐這番話也著實傷了小人的心,小人是奉了老夫人之命來給小姐幫忙的,小姐不僅不領情,還懷疑我們背後做手腳,這話就是鬧到老夫人跟前兒,理也在小人這邊,大小姐就別無理取鬧了,到時候老夫人知道了,傷了你們的祖孫和氣就不好了。」

    言昭華臉色驟變,一拍桌子,說道:「傷不傷和氣的還輪不到你來說,你給我什麼人情?糊弄我也叫人情?你們日以繼夜核對的東西,真的都在庫裡?我現在就讓人當場核對去,若是有一條錯了,我便要你原價賠償,你可敢嗎?」

    隨著言昭華的一聲怒喝,外頭染香就帶著四個粗使婆子進來,一下子就擒住了

    福伯一臉震驚,雙臂已經被鎖上,難以動彈,面上卻強自鎮定,說道:

    「大小姐這是何意?」

    言昭華冷哼一聲:「正是我先前說的意思。我讓你盤點好了過來跟我覆命,你卻一聲不吭的找了旁人,如今你說庫裡的固定物件兒已經盤點好了,併入了冊,讓大公子核對簽了字,好啊,那我們就去看看庫裡是不是有這麼多東西,若是單子上有的,你沒查出來,或者以次充好的話,我便要你原價賠償給我,這難道不對?要不要我讓人請順天府的人來,問問他們是不是這個道理。」

    福伯聽言昭華的話,知道這丫頭不是和他開玩笑的,只要他再敢堅持自己的說法,這丫頭真的敢喊了順天府過來,當即慫了,說道:

    「大小姐,小人知道錯了,小人這就去重新給您拿份單子過來,讓你過目,讓您簽字,這總行了吧。」

    福伯悔不當初,早知道就先打聽打聽這小姐是什麼脾性,再去答應做這事兒的,如今看來,大小姐是個火爆脾氣,做事不瞻前顧後,不計後果,手段雷厲風行,看她連綁人的婆子都準備好了,可見她就等著他來自投羅網,福伯瞬間沒了脾氣,心裡也擔憂起來,不為其他的,因為他實在沒底,自己是什麼時候漏了餡兒,讓這大小姐看出了端倪,從此守株待兔,等他入甕,更不清楚,這位小姐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是純粹因為沒找她核對簽字而發火,還是因為她知道了其他什麼事情……

    「字等等簽,總得核對了東西之後,才能簽啊。難道你真的以為,外祖母將我母親那麼大數額的嫁妝全都交給你們幾個來做決斷?也不想想,你何德何能?」言昭華讓青竹替她把衣袖捲起來,寬袖變成了窄袖,整個人精神利索多了,指著福伯說道:

    「把人給我抓牢了,跟著我去庫房,我今兒倒要看看,這單子上的東西和庫房裡的是不是一樣。」

    福伯這才知道,言昭華是認真的了,庫房裡的東西哪裡禁得起再次核對,甚至裡面有什麼,連福伯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言昭華這一去,他的罪名就再也洗不清了,一邊掙扎,一邊說道:

    「小姐,大小姐,小人知道錯了。這就回去命人重新盤點,重新做單據,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小人一條生路吧。」他這樣的罪名,屬於轉移偷盜主人家財物,這是要被罰全家刺字流放的,這個罪名無論如何他都是擔不起的,不過就是受人指使,以為這大小姐是個好糊弄的,最起碼年紀小,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只要分寸拿捏清楚了,把這位穩住,到時候只要不鬧到老夫人跟前兒,他們都是安全的。可誰想到,這小姐不按常理出牌,不動聲色的就給安排了這些個事情出來,殺的他一個措手不及。

    「放你一條生路?那誰來放我?外祖母信任你們,讓你們來幫我,可是你們呢?背著她老人家光拿錢,不干事兒,臨了還來欺負我們姐弟年輕不懂事兒,想一筆帶過糊弄了去,我母親留下的東西,就是給你們這樣糟踐的?你們糟踐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放我一條生路?」

    言昭華一個手勢,幾個婆子就擒著福伯往外頭走去,福伯不住掙扎,竟然想跑,幾個婆子有把子力氣,可也架不住一個掙扎的男人,眼看著福伯脫離了箝制,就要往外跑去,可剛跑到園子轉角處,就被一腳給踢了回來。

    言瑞謙帶著六個人高馬大的護衛出現在了言昭華園子拱門外頭。幾個婆子一擁而上,把福伯給擒住了送到了園子外頭,交給言瑞謙身後的幾個護衛,當場就用繩子給捆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7 AM

第039章:

    言瑞謙走入園子,來到言昭華跟前兒,對言昭華問道:「這人擒住了,咱們現在做什麼?」

    言昭華看著言瑞謙,毫不含糊說了一句:「還能怎麼辦?押去庫房,當場對峙啊!」

    雖然沒想到這個對峙的機會來的這樣快,但是言昭華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其實那天言瑞謙白日裡推了言昭華之後,夜裡他就偷偷的來言昭華的院子裡和她道歉了,他回去之後就意識到問題所在,他根本就是受人挑唆了,當日他出門去還沒多會兒,府裡就派了人把他給叫回來,叫回來之後,回到他的勤勉堂,就聽說鶯歌兒被言昭華給喊了過來,那傳話有意無意的提到言昭華對鶯歌兒的不滿,故意激起他的憤慨之心,而他趕到青雀居的時候,鶯歌兒正好倒在地上,周身一片狼藉,言瑞謙的心裡本就對言昭華存了不滿,這是小時候積累而成的怨氣,也不知怎的,那個時候就爆發了,對言昭華說了很多混賬話,並且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推了言昭華就是事實,他回去冷靜下來就想明白了事情,悔恨居然被那些小人利用了一把,差點中了人家的奸計。

    當天晚上就趁著夜色來找言昭華道歉,姐弟倆在房裡聊了半宿,言昭華對他也好好的分析了前因後果,並且將她的計畫和盤托出,言瑞謙這才知道,這個姐姐在背後做了多少鬥爭,這鬥爭不僅僅是為她一個人做的,還包括他,正如姐姐說的那樣,他們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脈的姐弟,太太有私心,對他們怎麼可能比對她親生的孩子還要好呢,言瑞謙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前有多愚蠢。

    言昭華早就知道這個張福不老實,就等著他來找她的時候將他一舉成擒,姐弟倆都說好了,裡應外合將這件事情辦好,但都沒有想到,這機會會來的這麼快,在他們剛剛計畫好的第二天,言昭華就給言修帶出了門,而張福就趁著這個機會,找到了言瑞謙,讓他簽了核對的字樣,言瑞謙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早就和言昭華商量好了,一切都等張福去找了言昭華之後再定,他畫押不過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罷了。

    言昭華派人將掙扎的披頭散髮的福伯捆綁起來,堵住嘴,押到了庫房外,管家張平聞訊趕來,對言昭華說道:

    「哎喲,我的大小姐,這地兒哪兒是您該來的地方,別髒了您的腳。」

    言昭華冷冷瞥了他一眼,說道:「無礙。」

    繞過張平就往裡走,張平吃了個冷噴頭,又看見言昭華身後的言瑞謙,還有他們身後幾個護衛擒著的福伯,心裡早就知道不妙了,過去想趁亂把人弄下來,說道:

    「這人不是國公府的賬房先生嗎?怎的,他哪裡惹了大小姐生氣,您和我說,我教訓他就是了,哪兒敢煩勞小姐公子呀!」

    言瑞謙一把推開了張平,他人小,但力氣不小,張平被他猛地一推,就往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他已經好些年沒在侯府裡被人這樣不尊重對待了,太太的寵幸讓他忘了自己原來的低賤身份,覺得自己骨子都清高起來了,被言瑞謙這麼一推,還就來氣了,說道:

    「嘿,這是要幹什麼?造反了?來人吶,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的,把人給我救下來,這位是國公府的先生,哪裡怠慢了,都不要腦袋了嗎?」

    張平的話讓周圍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覷,只聽言昭華厲聲說道:

    「張總管好大的威風,使錯地方了吧?」

    隨著言昭華的一聲怒吼,原本冷清的庫房拱門外又跑進來二十多個手持手臂粗細長棍的護衛進來,國公府管家劉成笑嘻嘻的走了進來,言瑞謙暗叫了一聲好,不枉他剛才派人快馬加鞭去國公府請人,來的真是及時。

    張平驚慌的看著四周圍的人,色厲內荏道:

    「劉,劉總管,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帶著這麼多人進我長寧候府,是,是想幹什麼?想對侯爺不利嗎?」

    劉成做了一輩子定國公府的管家,是正經的跟著前任管家學出了師後做的總管,跟張平這種靠裙帶關係爬上來的管家可不一樣,哪裡會被他這一句話給嚇住,說道:

    「我是奉了表小姐的命令帶人來供她差遣的,什麼利不利的,張總管說了可不算,要不,請你們侯爺親自出來治我的罪?」

    劉成這句話說的就明顯是欺負張平了,語氣之中,鄙夷的意思非常明顯,一副根本就不把張平放在眼裡的架勢。

    張平的狗腿子見情況不妙,早就跑出去給謝氏通風報信去了,劉成和張平交鋒了幾句之後,謝氏也趕了過來,怒道:

    「你們在幹什麼?這麼多人圍在這裡,是要造反了嗎?」

    劉成敢和張平頂,那是因為他沒把張平放在眼裡,可謝氏不管怎麼說,都是主子,他就不能像剛才對張平一樣囂張了,看了一樣言昭華之後,就退到了一邊,讓言昭華對上謝氏。

    「太太說的什麼話?造反這個詞也是可以隨便說的嗎?太太想找死,那就自己一個人去死,別連累了長寧候府這麼多人給你陪葬。」

    言昭華既然已經決定和謝氏撕破臉皮了,所以當然顧不上說的話是好聽還是不好聽了,這樣不尊重的話,立刻就把謝氏說的暴跳如雷,指著言昭華說道:

    「反了反了,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一日一日的跟中了邪似的不得消停,我看是不是要找個風水先生回來給你驅驅邪才好。」

    言昭華勾唇冷笑,說道:「太太真是越說越離譜了,謙哥兒,你讀書多,告訴太太,在府中妄論巫蠱之事,到底是個什麼罪名?」

    謙哥兒也是半點不怯場,這幾天他的情緒一直處於高度憤慨的狀態,一來想到自己做的混賬事,二來恨自己被人騙了那麼長時間都不自知,這回差點就被人利用,傷了姐弟情分,言昭華一句話之後,他就立刻接話說道:

    「蕭國法令第二百三十條有雲,本朝若有妄論巫蠱者,輕者處二十大板,重者刺字流放。看來太太是真的想把咱們一家子都給連累死了。」

    謝氏氣得往後退了一步,幸好後面有個丫鬟接著她,王氏一邊替她順氣,一邊對言昭華和言瑞謙說道:「公子小姐今日是撒的哪門子氣,太太照顧侯爺一夜未眠,你們非但不感激,還在這裡口無遮攔冤枉太太,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謝氏順了氣,就推開了扶著她的婢女,接著說道: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直說好了,若是實在看我不順眼,大可與我明說,用不著和我拐彎抹角的玩兒這種花樣。別說我是你們的嫡母,就是除去這層關係,我也是你們的姨母,你們當真就不念我這長輩的情面嗎?」

    言瑞謙上前就想回擊過去,被言昭華攔住了,只聽言昭華說道:

    「太太何必這樣生氣,我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今日也不是為了想要氣太太,而是府中確有大事發生,福伯受了外祖母之命,來替我盤算單子,可是他陽奉陰違,對這些東西起了貪心,被我和謙哥兒識破了,這才抓他到這裡來對峙,張總管像是心裡有鬼,一來就要放了這罪人,這叫我們如何答應,與他起了爭執,太太不用急著生我們姐弟的氣,接下來我說的話,比我們姐弟做的可要過分千倍,萬倍,到時候,太太有的生氣呢。」

    言昭華一口就說出了今日之事關於福伯,謝氏心中一緊,與王氏對看了一眼,王氏又往他當家的張平那兒看了一眼,謝氏深吸一口氣,說道:

    「這不是老夫人派來給你清算賬目的先生嗎?怎的,你如今居然連你外祖母的人都懷疑嗎?」

    謝氏是精明的,一下子就把矛盾引到了柳氏身上,反正福伯是國公府柳氏派來的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福伯雖然是她收買的,可此時誰也不知道啊,所以她根本不必急著攙和其中。

    「我不是懷疑外祖母的人,而是他確實做了不對的事情,昨日我與父親外出,到半夜才回來,直到今早我才知道,這人居然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就把帳給美其名曰『對好了』,可我一沒瞧見單子,二沒看見東西,這才盤問他,沒想到他不經問,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說是有人給了他銀子,讓他做了假單子給謙哥兒簽字畫押,欺負我們姐弟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就想這樣糊弄過去,若是我不來核查一番,那豈非等同於將我母親的嫁妝盡數送給了這些奸佞小人嗎?」

    謝氏聽見言昭華說『奸佞小人』的時候,臉色有點不自然,硬是嚥下一口氣,對言昭華說道:

    「居,居然有,有這種事情……倒是……我錯怪你們了。」謝氏眸子動了動,聲音都不自覺溫柔了幾檔,又道:「即便如此,你也應該先派人告訴我一聲,如何能在這裡動用私刑呢?你是個姑娘家,這樣的惡名傳出去,將來你還要不要嫁人了?乖,這件事交給姨母處理,保證把事情給你審問的水落石出,到時候姨母給你一個交代,好不好?現在,你們姐弟倆就先回去,別再讓人家看笑話了。」

    說完又對劉成說道:「還有你們,也都回去吧,老夫人縱然再怎麼疼愛華姐兒,也不該這樣由著她一個孩子做主,你們且都回去,老夫人那兒自有我去解釋。」

    走到言昭華身邊,就要去拉言昭華的手,卻沒想到,言昭華往後大大的退了一步,避開了謝氏伸出的手,劉成也對謝氏所言毫無反應,畢竟他來之前,可是受了老夫人的命令,只管幫著表小姐做事就成,至於四小姐謝嵐的話,完全可以不聽,有了老夫人這指示,劉成對謝氏自然是不買賬的。

    言昭華猛地一轉身,就對劉成帶來的那些壯漢們說道:

    「給我把庫門打開,我要親自核對這單子上的東西。」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7 AM

第040章:

    隨著言昭華這一聲令下,劉成身後的人就衝向了庫房大門,放謝薇嫁妝的庫房在東苑邊,和侯府主庫房不是一路,劉成身後的漢子們,氣勢洶洶的跑向庫房大門,把守著庫門前的兩個老頭兒嚇得直往兩旁跑去。

    謝氏這下可真急了,對張平說道:「反了反了,你,你就這麼幹看著啊?攔著,給我攔著!」

    張平也是沒遇到過這種強盜般的行徑,一時懵了,等人家開了砸了,他才反應過來,趕緊喊人,可喊來了人,又被言昭華一聲喝住:「誰敢攔著,直接發賣!」

    別看言昭華才十二歲,可語氣厲害著呢,一下子就抓住了府裡眾人的命脈,做下人的最怕就是被主人家發賣出去,好不容易尋了個安身立明的地方,若是再出去飄搖,可不知會是個什麼光景了,更何況,很多人想起了前不久才在這位大小姐身上發生過一下子打殘五個奴婢的手筆,可見是個說的出,做得到的主兒,張平此刻顧不上什麼主僕不主僕的了,聽言昭華說了那句話,下人們就縮了手腳,趕忙就加了一句:

    「還反了天了,這府裡是太太說了算,她個孩子能做的了主嗎?別一個個的犯糊塗,給我攔著!」張平在府裡作威作福不是一兩天了,總管做的正如魚得水,哪裡肯被言昭華給壓下氣焰,他還指望著今後多享受幾年呢,自然顧不上這些,直接和言昭華對著喊了。

    下人們被兩邊夾得不知所措,劉成的人跟張平的人終於幹了起來,場面亂作一團,染香和青竹護在言昭華的身邊,不讓言昭華被人誤傷,謝氏也被王氏護著退到了門邊上,也是嚇得不行,可見謝氏也沒想過要把事情鬧得這樣大,正不可開交之際,一隊官兵就這樣闖了進來,為首之人叫林保,穿著五品的官差衣服,帶著二十來個佩刀官兵就衝了進來,謝氏這下是真的懵了,剛才張平把府裡所有的護衛都給喊到了庫房這裡,院子裡也沒個阻攔通傳之人,官兵居然就這樣進來了。

    「淑夫人見諒,有人去順天府告了,說府中要鬧出人命,特意命我等來瞧一瞧,怎麼的,是有人鬧事還是其他什麼?」

    謝氏看著林保,一雙眸子立刻就瞪向了言昭華,只見言昭華被染香和青竹護在牆邊上,正對上謝氏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來,謝氏便知這順天府的官兵突然來肯定也和這丫頭脫不開干係,若是來的旁人也就算了,來的居然是林保,這個人是柳氏弟媳家的子侄,當初還是柳氏給他推舉的這個職位,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直接拿到她跟前兒來了。

    「那些人闖入侯府,你們順天府是干什麼吃的,還不速速將那些撬我家庫房大門的賊子給抓起來。」

    謝氏恨在心中,卻也不會就這麼放棄,對林保這樣說道,心裡估算著這回的事情有多少勝算,這庫裡有沒有那麼多東西,旁人不知道,謝氏還會不知道嗎?雖說大多數不能變賣的還在裡面,可總數目肯定是不對的,單就銀票那一欄,就足夠讓她吃一壺的。

    林保聽了謝氏的話,往裡頭瞥了一眼,就看見言家的大小姐沉著一張傾城絕俗的臉走了過來,那淡定自若的氣質,絲毫不為周圍的混亂所擾,走到他們面前,說道:

    「這庫裡裝的是我娘的嫁妝,我要清點,可是太太和總管不讓,這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庫房裡有多少東西難道見不得人?我都不怕漏了財,太太因何不許?是怕別人不知道庫房裡的東西有假嗎?」

    謝氏恨聲說道:「有什麼假?你胡說什麼?」

    「既然不假,那我們姐弟為什麼不能看?林大人,這事兒您怎麼看?我和弟弟要查我們母親留給我們的嫁妝,太太她有權利阻止嗎?您見多識廣,外頭的府裡是怎麼安排的?太太來言家做了我父親的繼室,難不成連我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也給繼過去了不成?」

    言昭華看著林保,語氣卻是針對謝氏,咄咄逼人的問道,只聽林保立刻回話:「小姐說的哪裡話,天下也沒這個道理,繼室夫人哪裡能連前夫人的嫁妝財產一起繼承的,這可不符合常理,下官在外面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夫人留下的東西,自然都是歸小姐和公子所有的,這還有什麼爭議不成?」

    「既然沒有爭議,那我的人不管是開庫門,還是撬庫門是不是都隨我的意?我就是下令砸了裡面的東西,有些人也無話可說,只能看著,是不是這個理兒?」

    言昭華說的如嘮家常般心平氣和,可謝氏卻是氣得不住仰倒,林保還來插了一刀:

    「是,大小姐說的對,是這個理兒。既然是大小姐和大公子東西,那自然是由二位做主了,別說是砸門,就是砸裡頭的東西也沒人能說什麼,大小姐儘管叫人砸,下官就在這裡,看看有誰敢來鬧事!一個個全都按照惦記主人家財物的罪名,抓去坐監牢!」

    有了官差的這句話,謝氏和張平的人就都懵了,要說剛才還有激進的人想在謝氏面前表現立功,現在一聽說要坐牢,就又把頭縮回去了,一時間,這東苑裡就聽見哢哢的撬門聲。

    言瑞謙讓人把給踩得奄奄一息的福伯扶了起來,然後從言昭華的手裡接過了那份固定物件兒的嫁妝單子,門被砸開之後,就帶著人親自進去核對了。

    言昭華和謝氏都等在庫房外,期間謝氏推說自己頭暈,想離開,言昭華卻叫人給謝氏搬了一張椅子,又打了一把遮陽的大傘,讓她坐在那兒等。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言瑞謙就低頭拿著第一張單子出來,對言昭華說道:

    「姐,粗略對了幾頁,有不少對不上啊,比如說嫁妝單子上寫的八竅青鳳金鼎,可裡面對應放著的卻是青銅小鼎;還有這紫玉竹燈,是任大師的手作,無價之寶,可這裡面對應的就當真變成了一個竹子做的燈;還有那花開富貴白金盤,居然成了銀的,製作特別粗糙……另外還有其他珠寶首飾類的就不提了,要麼是換了東西,要麼就直接沒有了,而最離奇的還不是這些,嫁妝單子裡寫著有一箱一千兩面額一張,總共三十萬兩的銀票,可裡面哪裡還有銀票箱子的蹤跡。」

    言瑞謙的話,讓在場眾人嘩然,三十萬兩的銀票箱子啊,這……這當年國公府嫁女兒,可真沒少給長寧候面子,這嫁妝,就是公主也不過如此吧,可現在居然沒有了,眾人心知肚明將目光掃向了故作鎮定的謝氏,只見謝氏深吸一口氣,似乎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由王氏扶著站起來,也走了過來,說道:

    「這些東西入了庫,我就沒打開瞧過,這裡頭竟然有這樣大的出入嗎?可東西也不會自己長腳跑了,定是這些看守的監守自盜,將裡頭的東西都給搬了,要真是這樣,看我不扒了他們的皮!」

    謝氏這一聲出來,可嚇壞了先前守在庫房門外的兩個老頭兒,這兩個老頭兒加起來已經有一百五十多歲,來這裡給人守庫房大門還沒兩年功夫,庫房的們都好些年沒打開了,他們每日就在外頭看著,哪裡敢擔這個責任,立即跪下來哭喊求饒,直喊冤枉。

    張平一腳一個,將他們踹倒在一邊,小人般叫囂:

    「這樣緊張,必定就是你們兩個死老東西,偷了主人家的東西,居然還敢狡辯?拉你們去見官,讓你們坐一輩子監牢你們就知道錯了!」

    林保看不過去,上前說道:「我就是官,張總管要拉誰見官?這兩個老頭兒別說偷東西了,我倒要問問他們,這庫房的鑰匙他們有嗎?」

    倆老頭一看就是看看門,什麼都不負責,別說鑰匙了,可能連庫裡面放的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果真聽林保這麼一問,張平就噎了不敢說話了,不為別的,這庫房的鑰匙他那裡一套,還有一套就在……太太那裡。欺負兩個沒權沒勢的老頭兒,張平在行,可如今再說下去,就等於是引火燒身了,頓時閉了嘴。

    言昭華可不想讓他如意,趁勢說道:

    「是啊,我也想問問,平日裡這庫房的鑰匙是放在哪裡的?張總管是總管,府裡所有門房府庫的鑰匙你那兒都有一套,府裡對牌也是你們夫妻掌管一套,這東苑庫房鑰匙,你倒是說說,在什麼地方放著呀?平日裡都是由誰管著的?這些你都好好跟林大人說說,讓他替我分辨分辨。」

    張平一臉為難,夾著尾巴躲到了謝氏身後,謝氏瞪了他一眼,暗道了聲廢物,不動聲色站出來說道:

    「鑰匙在我那兒保管著,可這庫房裡的東西,我可沒動過一分一毫,裡頭原本什麼樣兒就是什麼樣兒的,我當初嫁進來的時候,興許東西就已經被換了,這也是說不定的,大小姐這些問題咄咄逼人,不就是明擺著要讓人懷疑我,讓人指戳我偷拿了你母親的嫁妝嗎?可我謝嵐就算是窮瘋了,也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謝氏的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還真把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給唬住了,想著是不是真的錯怪這位太太呢?

    就見言昭華上前一步,將腰間的荷包解了下來,從荷包裡掏出一張銀票,攤開給給眾人看,朗聲說道:

    「這銀票是我母親私庫裡的,共有三張,每張都是一千兩面額的銀票,這銀票是連號的,通寶錢莊印製,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通寶錢莊的銀票,得超過十萬兩的數額才能連號特別印製,我母親當年的嫁妝銀票,自然都是由通寶錢莊印製而成,每一章一票上都有票號,只要拿著我母親的印鑑去通寶錢莊一問就能知道,這筆錢一共多少數額,每一張都去了哪裡,是依舊存的我母親的名號,還是已經轉存了其他人的,這只要請通寶錢莊的掌櫃的來問一問,然後麻煩他回去好好的查一查,根據這票號,哪裡還會追查不出當年這筆銀票去了什麼地方?如今又用在了什麼地方?畢竟是三十萬兩的數額,不是三百兩,三千兩,三萬兩,這麼多錢,總是要有個說法出來不是?」

    言昭華的這番話說出來,在場之人又一次驚呆,謝氏面如死灰盯著言昭華手中的銀票看,這銀票她當然有印象,不正是她那日給言昭華的謝薇那沉香木的匣子裡放的嗎?匣子裡原本有三萬兩,謝氏當年一個貪心,就把銀票和一些好東西都貪了,留下三張銀票和幾個她不看不上眼的東西,又放了些胭脂水粉進去,原本是不想讓私庫匣子被查出問題來,把它當燙手山芋般丟開了,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裡面的銀票居然會給了言昭華這樣的啟發。

    面如死灰,如果真的去找通寶錢莊的掌櫃,那麼她……可就真的完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49 AM

第041章:

    劉成對言昭華的話也很贊同,說道:「大小姐所言極是,每一張銀票上的確都有不一樣的票號,只要錢莊追查,就沒有查不到的,更別說前侯夫人這麼一大筆印製出來,每一張都是連在一起的號碼,這個要查起來應該更容易一些的。」

    劉成的話讓謝氏更加絕望了,趕忙走上前去,對言昭華說道:

    「家裡的事情,如何要鬧到外面去,本身也沒有多大的事情,這麼一來,人盡皆知有意思嗎?」

    劉成和言昭華對視一眼,言昭華勾唇回答:「那太太的意思就是把讓這三十萬兩的銀票隨風而去,讓我們不要再追查的意思了?這麼大手筆,太太覺得這樣合適嗎?」

    「你,你這丫頭說話怎的這樣刁鑽?我何時說不要追查了?只不過是讓你們不要鬧得人盡皆知,讓世人以為我長寧候府出了多大的亂子呢。」謝氏對言昭華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畢竟此時此刻,她更希望這丫頭可以息事寧人的,又道:

    「更何況,侯爺如今臥病在床,咱們不能替他分擔,可也不能再給他添亂了,若是因為此時導致侯爺病情惡化,這個罪名,你擔待的起嗎?」

    劉成心裡暗道這謝氏巧舌如簧,居然敢直接用侯爺來威脅大小姐,心下不服,說道:「太太說的這是什麼話,本該屬於大小姐的銀子丟了,太太不讓大小姐追查也就罷了,還說若是追查了會影響侯爺病情,照夫人這麼說,若大小姐追查就是對侯爺不孝,若是不追查那就要白白損失那三十萬兩銀子,這個道理我們可聽不太明白了。」

    謝氏正在氣頭上,覺得劉成有些挑事,真是不怕事大,這個時候說這些話,根本就是激化矛盾,一點都沒有替她著想的意思,一時失態,對劉成罵道:「劉成,你是謝家的管家,我怎麼說也是謝家的小姐,你敢這樣與我說話?」

    劉成冷哼一聲,心道終於有人惱羞成怒了,面不改色對謝氏拱了拱手,說道:「小人知道您是謝家的小姐,沒不承認啊,只是就事論事,替表小姐說句公道話罷了。太太若是覺得我哪裡說錯了,可以回謝家讓老夫人,或者世子夫人懲治小人,小人認罪便是,不過現在嘛,還是要替表小姐把道理給分辨清楚的,她和公子年紀小,老夫人特意交代了,不能讓有心人給糊弄了去。」

    劉成的表現雖然比較恭敬,可字裡行間的嘲諷是論誰都聽得出來的,謝氏無話可說,王氏替她發聲:「劉成,你這般與咱們太太說話,就不怕姨奶奶將你打發出謝府嗎?」

    王氏話中的姨奶奶,說的自然是謝氏的生母龔姨娘了,看來龔姨娘在謝家還是有點地位的,要不然王氏不會用這話來威脅劉成,只可惜,劉成不受她威脅,說道:

    「太太說我也就算了,你是個什麼東西,就是姨奶奶要打發我,也得老夫人同意不是?姨奶奶到底不是管家的,你這話嚇嚇旁人也就是了,就別在我面前丟人現眼了,我說不得太太她,可我說你還是夠格的。」

    王氏也被劉成的話給氣了個倒仰,言昭華上前說道:

    「行了,你們誰要打發誰我可管不著,劉總管,你和通寶錢莊的掌櫃認識嗎?若是認識,還煩請劉總管替我跑一趟,將他請到府上來,就說我有事請教。」然後轉身看著目光閃躲的謝氏,言昭華又道:「太太也別說我不孝,母親的嫁妝數額如此龐大,居然人間蒸發了,這件事肯定是內鬼內賊干的,我把她抓出來,也是替府裡立功的事情,免得這樣的妖魔鬼怪蠶食府裡更多的錢財,若真要論孝順不孝順,我這行為可是頂頂孝順的,不是嗎?」

    言昭華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有意氣氣謝氏,故意又加了一句:「太太若是覺得追查這件事情太過麻煩,那也不必您動手,反正是我母親留下的嫁妝,我和謙哥兒查也是一樣的,不過我就是想和太太說一聲,這件事連我都覺得您做的有些不對,先姑且不說您看管不利,東西什麼時候丟的您都不知道,那些看守的老漢說這府庫已經多年沒有打開,足見問題了,按照嫁妝單子上的東西來看,有很多都是需要每半年拿出來養護一番的,可不僅沒人來養護,就連每年一度府中的府庫盤點,居然都沒有盤點到這個庫,還是說每年盤點了,只不過沒發現問題,至於是盤點的人故意偷懶,還是有人……故意包庇,這個您實在應該好好的查一查才行。東西不會無緣無故自己長腳跑了,總要有個說法的,太太不必擔心,等到我和謙哥兒追查下去,等抓到那個偷東西的內鬼,定將她擒到太太面前,到時候由著太太處置,要殺要剮就是太太一句話的事,這樣的話,太太覺得如何?」

    謝氏用一雙淬了毒的眼睛瞧著言昭華明亮又清純的小臉,只覺得這個外表純良的小丫頭,內心其實歹毒無比,她早就在心裡有了決斷,知道是她在背後搞了鬼,可偏偏不和她撕破臉皮,要用這種嘲諷的方法來埋汰她,諷刺她,謝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還能說什麼?言昭華要追查的決心堅硬如鐵,不論她說什麼,她都不會放棄,要是只有她和言瑞謙兩個小孩子,謝氏自然不怕,可是今日劉成居然也來了,那就說明,這件事情老夫人柳氏那兒其實早就知道了,言昭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柳氏通過了氣,所以劉成才會這樣及時的帶人闖入長寧候府,誰若告訴她這一切只是巧合,謝氏那是一百個,一千個不相信。他們背地裡沉珂一氣,這是想要徹底將她搞垮定罪了,謝氏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可偏偏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言昭華瞧著她牙癢癢的樣子,在心中冷笑,絲毫不含糊的轉身對身後之人吩咐道:

    「好了好了,今兒這裡就散了吧。謙哥兒你帶幾個人在這庫房外頭守著,在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之前,這裡不許離人;劉總管,麻煩你去把通寶錢莊的掌櫃請來府上,我派人在花廳中等候,有事拜託他,務必將這筆銀票的去向給弄明白才行。」

    謙哥兒拍著胸脯說道:「姐,你就放心吧,在事情查清楚之前,這裡保證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言瑞謙說這話的時候,眼光還特意瞟了一下謝氏,暗指他話裡那句『蒼蠅』說的就是她的意思了。謝氏此刻心亂如麻,哪裡還能管到這個細節。

    劉成上前對言昭華說:「表小姐放心,通寶錢莊的掌櫃和小人有些交情,這點小事應當不會推辭才是。請小姐派人去廳中等候,我這便請他入府來。」

    一切安排好了之後,言昭華就對林保說道:「有勞林大人在廳中稍候,等到通寶錢莊的掌櫃到來之後,看他是怎麼說的,反正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總不能置之不理,蠹蟲亦能駐梁,何況是這樣大的蠹蟲了,一出手就是這麼大手筆,若是再給她蠹個幾年,整個長寧候府還不都得被吃進她的肚子裡去。」

    林保在心中對言家這位大小姐的舉止稱讚,這樣不卑不亢,有能力,有手段,有氣度的小姐,才當世家千金之稱,世人皆說女子當柔弱,當溫婉,可是這個世道吃人,柔弱和溫婉並不能保證一個女人平安一生,事實上,世家出身的小姐,今後要面對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要面對的事情多得多,若一開始就渾渾噩噩,糊糊塗涂,將來一大家子交到她手中,勢必要出亂子。

    回道:「大小姐說的極是,放心吧,這麼大的事情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管到底,這期間大小姐有什麼差遣儘管與我說便是,我受國公夫人的大恩,才有的今日,大小姐的事便是我的事,等些時日又算得了什麼。」

    林保配合著染香和青竹,將圍在院子周圍的下人們驅散,然後言昭華就和青竹去了長寧候府前院的會客花廳,劉成已經出門去,事情正按照她的計畫一步步的慢慢進行著,對於謝氏,言昭華上一世和她打了一輩子的交到,哪裡還會不知道謝氏的為人,她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貪心,從她給言昭華的那個沉香木的匣子來看,就可見一斑了,再怎麼樣,謝薇也不可能用那麼貴重的沉香木盒子,只裝那麼一點點銀兩做私庫,由此可見,謝氏連謝薇私庫裡的銀兩都貪,更別說謝薇嫁妝單子上的那一大筆銀票了,她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只要將來等兩年,把言昭華嫁出去,東西以次充好從長寧候府抬出,這樣就算言昭華發現了不對要和她算賬,已經米已成炊,找不著任何證據了。

    謝氏的如意算盤被言昭華的重生給打斷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對她順從了十年的小女孩兒,一朝長大,居然開始反叛她,懷疑她說的每一句話,瞬間就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度給消磨殆盡,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搞出了這麼多事情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1 AM

第042章:

    言昭華當日發現銀票之後,當天就讓青竹喬裝去了國公府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柳氏,柳氏原也沒有懷疑謝氏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打謝薇嫁妝的主意,可聽了言昭華的線索,當即就派人私下去通寶錢莊問過,證實謝薇那筆銀子已經轉到了謝嵐的賬上,只不過謝嵐只是轉了,並且手續齊全,有謝薇的印章和兌票,當年替謝嵐轉帳的賬房如今已經不知去向,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讓通寶錢莊兌錢出來,所以錢莊裡並沒有注意到這個,這回聽柳氏說了,才特意命人去查的。

    謝氏膽子還沒大到在自己沒有站穩腳跟之時就把銀子全都取出來花銷,不過從謝薇的賬上換到她的賬上,也算是本事了。

    想起上一世謝薇留下的這筆錢給謝嵐方便了多少事情,讓她在今後的人生中,渡過了多少難關,並且謝氏還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應當的,謝薇的錢到了她的賬上,就是她的,一點都不會心裡愧疚,不僅不愧疚,還使勁兒的折騰謝薇留下的兩個孩子,讓他們一輩子過的潦倒困苦,這種人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她對謝薇到底有多大的恨,還是從前在謝家的時候,是不是窮怕了,所以才這樣極端偏激。

    其實一切都已經水落石出了,現在言昭華當著眾人的面說要追查,不過就是為了求一個名正言順罷了,讓錢莊的掌櫃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謝嵐的事情說出來,這就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兒,再不容謝氏狡辯,更加不容她想其他主意脫身了。

    言昭華和青竹到了花廳裡,言昭華入了竹簾後頭坐好,林保也隨之入內,在竹簾外站了一會兒後,就跟言昭華告知,說想去後院拜見一下言修,哪怕實在房門外給磕個頭也是全了禮數,染香正好進門,言昭華就讓染香陪著林保去了言修的書房,謝氏派張平過來應對,自己卻說身子不適,回了院子休息了,其實是想趁著這個時候趕緊出府,回國公府去找姨奶奶救命去。

    等了一會兒後,林保回來了,居然把本該在床上休息的言修也給請了出來,言昭華見狀,趕忙從竹簾後走出,言修對她擺擺手,也拒絕了張平的攙扶,對言昭華說道:「別說了,我都知道了,林大人已經將事情全都告訴我了。」

    言昭華看了一眼林保,立刻就明白了,他去拜見是假,請言修是真,這一定也是外祖母柳氏的意思,知道如果要處置謝氏,非言修在場不能做到。張平見侯爺都給請了過來,著急在心裡,只盼著太太能早些派人回國公府求姨奶奶救命了。

    府外,謝氏坐在馬車上,再也顧不上什麼儀態,掀開車簾子,就對馬伕叫道:「給我快點,再快一點!別管路上的人了,我要趕緊回國公府去,你給我再快點。」

    王氏在車裡搖搖晃晃的都快吐了,拉著謝氏坐回車裡,說道:

    「太太用不著這樣著急,就憑他們幾個,還能動的了太太不成?太太只需要一口咬死不知道,誰也拿您沒有辦法的。」

    謝氏伸手就給了王氏一個重重的巴掌,把王氏給打蒙了,捂著臉不明所以看著謝氏,只聽謝氏恨聲說道:

    「我身邊怎麼儘是你們這種蠢材?謝薇的財產若牽扯不到錢莊,我會怕嗎?可一旦牽了錢莊,只要前後一核對,我就百口莫辯了,此時不趕緊回去找救兵,還在府裡等著被發落不成?真是蠢死了!」

    王氏這才明白謝氏這樣找急忙慌的返回國公府是為了什麼,真是一亂,腦子就糊塗了。謝氏焦急萬分,再次掀開車簾對車伕怒道:「你給我再快點,抽,死命的抽它!」

    長安街上,路上行人紛紛避讓一輛像是發了瘋的馬車,馬車在集市上疾馳而過,引起一片罵聲。

    而另一邊,言昭華扶著言修坐在主位之上,讓青竹給拿了軟墊和厚氈子過來,軟墊給言修墊在腰上,氈子蓋在他腿上,言修看了一眼言昭華,坐著的時候,正好可以看見言昭華下巴上的傷口,知道是遇險的時候落下的,心裡一陣悔恨,昨天這孩子就是因為跟著他出門,才會遭受了那樣的危險,真不敢想像,若是他死了,這孩子今後的路該怎麼走。

    看見言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下巴上,言昭華下意識的用手摀住了,然後低下頭,把言修伺候好了之後,才規規矩矩的回到了竹簾之後,言修到場之後,林保就不敢坐下了,站在言修身旁,說了一句:

    「侯爺好福氣,大小姐知書達理,聰慧過人,又是這般好福氣。」

    言修將雙手攏入袖中,對林保的話不置可否,臉色雖然蒼白,但唇角依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林保便知道,自己這句馬屁算是拍對了,言家大小姐在言候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最起碼,先前他和言修說事情的時候,言候第一句話問的便是這位大小姐有沒有事,若非真心關愛是不可能做到的。

    劉成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通寶錢莊的掌櫃的李全給請了過來,當然也是事先就和李全打過招呼的,因為在今日之前,柳氏就已經召喚李全去定國公府裡回過話了,今兒來不過是走個過場,將一切全都公諸於眾,坐實謝氏的罪名罷了。

    李全和劉成一來看見言修也在,全都沒太多驚奇,趕忙上前對言修行禮問安:

    「參見侯爺。」

    言修擺擺手,讓他們起來說話。

    兩人起來之後,劉成也省略了不少寒暄之言,直接讓李全開口將之前調查的事情全都當著言修的面兒說出來。

    李全是個胖掌櫃,老實巴交的樣子,不過也難掩其商人油滑的本質,對言修說了自己前幾日就派人調查的事情,言修全程黑臉聽完。

    「事情就是這樣,也是我們錢莊兼顧不周,因著沒有多餘的銀錢出賬,就沒往那地方想,如今替太太辦事的那個賬房先生早就已經離開了京城,也是尋不著人對峙了,不過當年太太來錢莊的時候,是用自己的印章,頂替的前侯夫人的印章,所以也算是個證據,這筆銀票侯爺放心,這麼多年來雖易了名兒,卻仍舊好端端的在庫裡放著,只要正了名兒,仍舊可以通兌。」

    言修閉眼思慮片刻,一晚的疲累,加上失血過多,讓他此刻的精神有些不好,扶著額頭想了一會兒後,才開口說道:

    「去把太太叫過來,這件事情她不在場怎麼說的清楚?」

    眾人的目光看向了張平,張平期期艾艾的,言修就對守在門外的人比了個手勢,門外的護衛就往謝氏所在的主院走去,可一會兒回來後,卻告訴言修說:

    「侯爺,太太先前找急忙慌的就套了馬車,說是要回國公府去,此刻已經走了。」

    言修睜開雙眼,目光中射出冷光來,正要發話去追,卻又聽門房過來回話:「啟稟侯爺,國公夫人派了一隊人,將太太押送回來了,連國公府的大門兒都沒讓太太進去。」

    言修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沉聲說道:「讓她進來!」

    言昭華在心裡對柳氏讚美了一萬次,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柳氏算準了謝氏要跑回去找龔姨娘求救,居然在門口就安排了人攔截,並且不由分說的將謝氏給押了回來。

    只見謝氏披頭散髮,儀態全無,給兩個婆子反剪著手臂押了進來,這兩個婆子,言昭華認識,正是柳氏院中伺候的,謝氏被她們擒著,似乎一路掙紮了不少,衣衫不整,髮髻紊亂,像個市井潑婦一般叫罵:

    「你們這群狗東西,也不看看我是誰,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們給我等著,等我翻身過來,定要將你們全都打斷了腿發賣出去,讓你們一輩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給我放開,放開——」

    兩個婆子將謝氏和王氏都壓著跪了下來,謝氏這才看見言修也在,眼中所有的期望,在看見言修冰冷的雙眸時瞬間給澆熄了,整個人仿若跌入了冰谷之中。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只問你一句,你可認罪?」

    言修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足以讓謝氏絕望,低著頭沉默片刻後,才深吸一口氣,抬頭說道:

    「銀票是我拿的,可我一分一毫都沒有動過,我只是將這些銀票的底根改了我的名字,我不是要用這筆錢,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安全感,侯爺知道的,我是庶女出身,從小過的日子就不如姐姐,我既然接替了姐姐的位置,那麼我拿一點她的東西怎麼了?更何況我又沒有用!侯爺要是覺得我做的不對,那我……我還給她好了,我,我只是覺得,我替她照顧你,替她照顧孩子,總不能什麼都不拿吧,姐姐素來大方,她不會跟我計較這些的,侯爺不是一直都誇姐姐大度嗎?若她在世,肯定也不會和我計較這一點小錯的,對不對?」

    謝氏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乾脆說了一番似是而非的瘋話出來,配上她狼狽不堪的樣子,活脫脫一個被逼瘋了的潑婦。

    言修瞧著她這副模樣,到底還是覺得於心不忍,擺手說道:

    「罷了罷了。這事兒我也有責任。」

    聽言修這般說話,謝氏心中一喜,驚喜的抬頭看著言修,言昭華在竹簾後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站起了身,就怕言修一個心軟,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這是謝氏的死穴,若是這一回不一擊即中,將來後患無窮,想要再對付她,就沒這麼簡單了。

    謝氏竊喜不已,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感動的,以為自己這麼多年和言修夫妻情分多少有點用,言修對她並不是她感覺出來的那般無情,正要爬過去對研修道謝,卻聽言修又說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話。

    「我當年就不該同意娶你!罷了,現在知道也不晚,謝嵐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你便不在是我言家太太,你所做之事,與我們言家沒有半點關係,你的罪行,我不想判,便直接交給順天府去調查取證判決,我不會幹涉任何。律法總能將你這些年犯的錯全都揪出來的。」

    謝氏痴痴的看著言修,良久之後,才哆嗦著雙唇問道:「言修,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用完了我,就想這樣一腳踹開嗎?」

    言修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竹簾後的言昭華,然後對謝氏說道:

    「從今往後,你便再不是我言修之妻,我不是踹你,而是……休你!」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2 AM

第043章:

    謝氏徹底崩潰了,雙目瞪得很大,帶著恨意說道:

    「你要休我?我們十年夫妻,我替你生了一兒一女,如今不過犯了一點小錯,你就要休我?我都已經答應把東西全都還給他們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言修似乎有些撐不住,劉成見狀趕忙過去攙扶,言修坐下之後,緩了緩氣息,才對謝氏回道:

    「你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你覺得你貪圖你姐姐的嫁妝這是小事嗎?你當初嫁進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要代替你姐姐把家管好,把孩子管好,可你做到了嗎?你貪婪成性,連你姐姐留下的那些珠釵都不放過,你以為我與她成親兩年,連她貼身保管的東西都不認得嗎?華姐兒說了,你前幾天給了她謝薇的東西,裡面只有三千兩銀子和幾盒不能用的胭脂水粉,你怎麼能這麼低賤,連那些東西都要貪了?如今你還問我為什麼要休你?這麼多年來,我以為你盡心盡責,為這個家付出,一些偷雞摸狗的小事我便不與你計較,可沒想到,縱小奸而養大奸,你還不知道悔改嗎?」

    謝氏容色狠戾:「我悔改什麼?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你瞧不起我,你們都瞧不起我,就因為我是姨娘養的,我不是嫡女,從小到大,府裡人眼中就只有謝薇,所有好東西都給她,所有好事都是她的,我為什麼會貪?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說出來你可能都不會相信,她用的那些好東西,我嫁進來之前,有些連見都沒有見過,我能不貪嗎?我就做錯了這一件事,就被你說的一文不值,我這些年為你打理家事,這麼大的功勞你就看不到嗎?」

    言修的情緒也有些激動,指著謝氏想說什麼,可是腰腹間的傷口似乎牽動了,讓他不能很順利的開口,謝氏見言修不說話,乾脆掙紮著站了起來,一轉眼就看向了竹簾後的言昭華,指著罵道:

    「就是因為你這臭丫頭,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比起人家那種日夜折磨你的繼母,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吃穿不愁,用度不愁,日日對你和顏悅色,好言相待,可沒想到我這般對你,你卻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我會有今日,都是因為你!」

    謝氏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言昭華讓青竹給她掀開了竹簾,從容走出,絲毫不懼怕謝氏的瘋癲,昂頭對謝氏說道:

    「我敬你是我的姨母,已經對你百般忍耐,你覺得自己對我很好,那我問你,你對我好在什麼地方?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要被一個繼母折磨的生不如死,而你沒要了我的命就算你仁慈是嗎?」

    言昭華看了一眼劉成,劉成便知道她想做什麼了,從袖中拿出一疊東西來,呈送給了言昭華,言昭華接過之後,將東西攤開,露出裡面的幾張寫滿字的紙,還有兩小塊裁成帕子大小的破布,這東西拿出來之後,謝氏不明所以,言昭華又將之放到了言修手旁的茶几之上,謝氏冷哼:

    「又在故弄玄虛,我今日倒要看看你這個不孝女還有什麼好狡辯的,你不敬我這個繼母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情,更別提我還是你名義上的姨母,可你近來做的事情,對我可有半點尊重?你這個不孝女,真該讓你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林保是個外人,自從言修開始審理這樁家事,他就在一旁默默的看著,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可聽到謝氏這樣說,心裡的氣憤就再也忍不住了,站出來說道:

    「合著你這標準是對人不對己,大小姐對你這個屢屢害她的繼母不夠尊重,就該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而你明明做了那麼多壞事,卻要人家無條件的原諒你?天底下我還沒聽說過有這等好呢。」

    謝氏怨毒的眼睛又瞪向了林保,正要說話,只聽言昭華又道:「太太不必生氣,林大人快人快語,不過說了些實話罷了,太太不必急著否認,等我把這件事說出來,看太太還能不能說得出我不孝順的話來。」

    言昭華說完之後,不等謝氏反駁,走到言修身旁,言修正拿著她先前放在茶几上的東西看,面色越來越凝重,沉聲問道:

    「這是哪裡的布料,你從何而來?」

    言昭華看了一眼謝氏,答道:「像這樣的布料,那那裡還多的是。從何而來……這個,父親就該問問太太了。」

    謝氏蹙眉反駁:「什麼東西,我從未見過,你想憋著壞主意害我不成?」

    「哼。」言昭華冷哼一聲,說道:「用得著我憋著壞主意害你嗎?太太不害我,我就該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了。太太說不知道這是什麼,那我就告訴你,這布料是我從我的被縟和床褥上剪下來的,這麼一說,太太是不是能有點印象?」

    謝氏猛地驚醒,不敢置信的看著言昭華,林保和一干眾人不明所以,對言昭華問道:

    「這布料有什麼問題?」

    「這布料大小姐拖老夫人找人調查,找的是宮裡的崔太醫,得出的結論真實可信,崔太醫查出來這布料裡有毒,除了一些帶花香的熏香味道之外,還有很稀薄的馬錢子的氣味,這馬錢子是毒藥,若放在水和飯裡,控制不住劑量,很可能當場斃命,但若是和熏香一起,熏入布料之中,那接觸之人,短時間內不會致命,卻也能造成驚厥,頭痛,食慾不振,胸悶氣短,手腳冰寒,涼氣鬱結,長久下去,將會使人作息紊亂,直至徹底損傷心肝脾肺,對女子而言,也許不僅僅是損傷心肝脾肺的問題,一輩子無子無福都有可能。」

    這些話是劉成代替言昭華說出來的,眾人大驚,林保更是說不出話來了,這樣狠毒的手段,到底會是誰能下得了手呢?

    言昭華將一塊布料拿著送到了謝氏面前,說道:

    「太太,您當日讓紅渠替我熏的被縟連您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言修聽到這裡,再也抑制不住悔恨,臉色蒼白,傷口疼痛,可怎麼也抵不過知道這些惡事後的心寒。

    謝氏嚥了下口水,她是真的忘了還有這一茬兒,原以為將紅渠給解決掉,這件事就算是翻篇兒了,從此以後不會有人知道才對,可她哪裡想到,言昭華這臭丫頭居然把這件事藏得這樣深,等到這個關鍵時候,才拿出來說,謝氏暗自咬牙,她也不傻,剛才之所以說那些無賴的話,不過就是想再最後爭取一點機會,如果說只是偷偷轉移謝薇嫁妝的事情,她有自信能說的言修最起碼不會休她,可若在加上一條給嫡長女下毒的罪名,那她這輩子是絕對沒有指望再待在言修身邊了的。

    事到如今,她只有打死不認,謝氏搖頭:

    「什麼紅渠,什麼被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言昭華似乎早就料到謝氏會這樣說,緊跟著就接過話頭:「你說你不知道?那張平和王氏知道嗎?這馬錢子不是禁藥,可因為有毒性,每家藥鋪裡進貨都有明帳,誰買了回來,也有記錄,張平他二叔就在你昇平藥館裡做配藥先生,只要查查昇平藥館的帳,就知道張平他二叔有沒有私下拿過藥,有沒有配了香料拿給張平,或者,直接審問張平也成,是不是張總管?」

    張平慌得滿頭大汗,飄忽的眼神出賣了他,言昭華見他這樣,乾脆走到他面前,對著張平說道:

    「張總管,以你對太太的瞭解,你猜她會不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你身上呢?紅渠當初為了她豁出性命,做了對我下毒的事情,可是她呢?在紅渠下完了之後,短時間內不需要她了,就因為紅渠的一點小錯,就直接派人把紅渠給打死了,你覺得她會不會最後指認讓紅渠下毒害我的人,其實是你們夫婦?」

    言昭華的話雖然在外人聽來有些似是而非的,可是在張平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意思的,因為謝氏的脾性他再清楚不過了,典型的過河拆橋,過牆撤梯,凡事若不傷及她,那她也會對你比較容忍,可一旦有事情觸犯了她,她會毫不留情的將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哪怕是讓別人替她去死,這種事情她也不是做了一兩回了,張平此刻心裡是真的害怕,害怕謝氏推卸責任,讓他成為眾矢之的,謝氏下毒的罪名若是成立,她還有活命的機會,可若是他和婆娘替她擔下罪責,謝氏肯定連一句好話都不會替他們說,而他們是下人,謀害主人家,那是要受極刑的。

    左思右想,張平似乎就有些捋清了腦中的思緒,看了一眼謝氏,表情似乎出賣了他,讓謝氏知道他已經動搖了,是受到言昭華的挑撥,準備站出來指認她了,謝氏心中一緊,二話不說就站了出來,指著張平說道:

    「一切都是他們夫婦做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紅渠是他們找來的人,這個發自是他婆娘王氏想出來的,我並不贊同,可他們不斷慫恿,不是,一切都是他們做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張平絕望的跪了下來,終於忍不住對謝氏說道:「太太何其狠毒,這是要了我和婆娘的命嗎?這麼大的事情,如何是我們兩個下人能夠決定的,大小姐和我們無冤無仇,我們有什麼理由要害她呢?還不是太太覺得大小姐越出落越漂亮,擔心她今後搶了三小姐的風頭,這才想出了這樣惡毒的法子,想把大小姐的身子徹底搞垮,讓她今後身上帶著缺陷,就再也不能和三小姐爭了。太太如今怎的就能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們夫婦二人身上呢?」

    張平是謝氏的心腹,他的話眾人哪有不信的,事實到底如何,大家心裡都已經透亮透亮了,謝氏癱坐在地上,言修再撐不下去,讓劉成扶著站起來,對謝氏說道:

    「此毒婦,還留她作甚,林大人請便吧。將她帶入順天府,立案徹查,我長寧候府就算最後丟人現眼,我也絕不插手此事,帶她下去吧。」

    林保立刻喊了人進來,將渾渾噩噩的謝氏給架了起來,正要出去,就見外面走進來兩個頗為體面的嬤嬤,那是國公府龔姨娘身邊最得寵的兩個嬤嬤,進來之後,就說道:

    「看誰敢拿人!我們姨奶奶剛被封了誥命,此刻要見四小姐,命我們來請四小姐回府一敘,有什麼事,請列為到國公府去找我們姨奶奶說話便是。」

    言昭華一愣,龔姨娘被封了誥命?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2 AM

第044章:

    言昭華想起來,龔姨娘確實曾經被封過一個六品的誥命,一直到好多年以後,她的弟弟龔盛傍上了貴妃,一路青雲直上,做到了大內總管,那之後龔家才像是雨後春筍般發跡起來,而此時的龔氏,應該只是一個六品的誥命,被封的原因好像是因為其小兒子謝坤在宮裡陪小皇子讀書,小皇子功課有了明顯進益,而謝坤也受到了太傅的極力褒獎,原本皇上是要直接賞賜謝坤的,找國公入宮商量之後,國公便以謝坤一個孩子不能承寵為由推辭了,皇上想施恩國公府,就乾脆將這封賞賜給了其母,而又因為國公夫人已經是加一品的誥命,封無可封,這才將此殊榮給了龔氏,這其中,少不了國公對龔姨娘和小兒子的偏愛才能順利促成此事。

    畢竟謝坤小兒如今算是在宮裡展露了些頭角,若是今後有大用,其母妾侍的身份總是障礙,這樣封一個不大不小的誥命,既給了國公面子,又能讓謝坤今後多些體面。

    言昭華想到這裡不禁心道,今兒還真是熱鬧,各路人馬全都到齊了,謝氏有龔姨娘作保,只要把人帶離了長寧候府,今後再要人,就只能言修親自往國公府去了。

    言修有心將謝氏關押起來,可實在有些體力不支,沒力氣再堅持下去了,聽了那兩個嬤嬤的話,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謝氏,無力的擺擺手,對言昭華說道:

    「讓她去吧,等我傷好些了,我會親自去國公府交代清楚的。」

    言昭華沒有說話,兩個嬤嬤聽見了就趕緊走了過來,一把扶過了謝氏,對言修福身行禮之後,就匆匆離開了長寧候府。不禁暗自嘆息,如今龔姨娘插手進來,想要置謝氏死地,怕沒那麼簡單了,不過,謝氏身上兩重大罪加注,她這長寧候夫人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的。

    上一世言昭華被謝氏欺辱至那般田地,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自己蠢,失了大多數先機,嫁妝遺失,身子虧損,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要輸,而這一世她回來,仗著對謝氏的瞭解,總算是扳回了一成,只要將謝氏先趕出言家,那麼今後的事情就都好辦了,不管怎麼說,言昭華知道自己的計畫已經成功了一部分。

    至於謝氏回到國公府後,言修去會談出什麼結果來,謝氏是死是活,這個言昭華就不在意了。就算謝氏活著,那也是一隻被剪去了翅膀的鳥,被拔掉了牙齒的蛇,不足畏懼了。

    **************

    「真是可惡!居然就這樣把她放回去了,太便宜她了。」

    言瑞謙收到言昭華的指令,從庫房院子裡回來了,原本以為可以聽到謝氏伏法的消息,可沒想到聽到的卻是謝氏被什麼國公府的姨娘救回去的消息,只覺得心裡不爽。

    言昭華看了他一眼,讓染香給端了一杯熱乎乎的加了蜜的羊奶過來,送到言瑞謙面前,說道:

    「父親病著,府裡沒人能處置她,她被關在府裡和被帶走沒什麼區別,反正她身上這些罪已經在順天府立了案,記錄下來,已經沒有翻盤的餘地了,而父親也已經吐口說要休她,彆氣了,仔細氣壞了身子。」

    言瑞謙喝了一口甜甜的羊奶,呼出一口氣,有些挫敗的說道:

    「我就是覺得有點不甘心,她害的我們這樣慘,讓我們姐弟從小便不親近,長大之後難得親近了,她還要從中作梗,再加上她心黑手黑,不僅貪了母親的嫁妝,還想下毒害死你,這種人若是這回還能逃脫,可真是老天爺沒長眼睛了。」

    言昭華看著言瑞謙憤憤不平的樣子,嘆了口氣,問道:「對了,那個鶯歌兒你打算怎麼處置?不是我容不下她,只是我覺得她若是繼續留在你身邊,將來一定會再出大亂子的,她今日敢騙你一次,明日就敢騙你第二次,第三次,早點解決了好。」

    言瑞謙低下頭,提起鶯歌兒,心裡更不是滋味兒,從前他覺得自己被人排斥,回到勤勉堂,也就只有鶯歌兒給他端茶倒水,洗臉洗腳,那種溫情在言瑞謙心裡是屬於美好的回憶,可現在,那回憶上面已經被蒙了一層揭不開的紗,他知道,正如姐姐所言,鶯歌兒是再不能留在他身邊了。

    言昭華以為他還是不捨,又說道:

    「我也不是非要她的命,只是想讓她從你身邊離開,從前是我做的不好,沒有盡到一個做姐姐的責任,使你對鶯歌兒產生一種依賴的錯覺,我就把她送走,送去莊子裡,也不要她幹什麼活兒,哪怕當個小姐養著也無所謂,你覺得這樣行嗎?」

    言瑞謙抬頭看著言昭華,心裡不感動是假的,就單從姐姐這幾句話言瑞謙就能感覺到她比從前的改變,從前姐姐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刁蠻,冷漠,高傲的代言詞,遇見誰都像是高人一等,清高的不願與人說話,可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言瑞謙似乎能感覺到,姐姐與人不能很好相處,可能只是因為她羞怯,或者說沒有習慣,畢竟她和自己一樣,雖然沒有被大家在表面上嫌棄,可是卻也沒有人真心願意和她相交,他總是抱怨姐姐冷落自己,可他何曾反過來想過,自己是不是也冷落了姐姐,從主觀上不相信自己的姐姐,這才造成了他們姐弟這麼多年的疏離,隔閡。

    言昭華以為言瑞謙不答應,正要嘆氣,就聽言瑞謙開口說道:

    「不需要當小姐供養著,她就算照顧過我,可她也騙過我,我沒有追究她的責任已經是對她的仁慈了,如何還要巴結著養她?只需送到莊子裡去就行了,連她娘老子一起送去,別太近的,省得將來麻煩。」

    言瑞謙的話說中了言昭華的心,欣慰的點點頭,說道:「你能想通就對了,用人就是這樣的,一次背叛,百次不用,人最難突破的就是第一次,她突破了第一次出賣你的心,那麼今後要出賣你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的多了,不能給這樣的人第二次機會,明白嗎?」

    這些道理都是言昭華總結了一輩子得出來的,現在告訴言瑞謙,就是為了想讓他今後少走一點彎路。

    言瑞謙點頭表示自己受教,忽然站了起來,躊躇片刻後,才撲通一聲,對言昭華跪了下去,嚇了言昭華一跳,趕忙站起來攙扶,言瑞謙卻是不起,扶著言昭華的手說道:

    「姐姐,上回是弟弟混賬,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對姐姐動手,聖人書都讀的爛在肚子裡了,還請姐姐不要跟我計較,從今往後,我們姐弟齊心協力,再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言昭華聽得眼眶都紅了起來,想起兩人上一世的淒苦,到後來,兩人都有要幫助對方的心,可兩人都沒有能力,只能眼看著對方一日日的受生活折磨,日日消沉下去。沒有什麼比看見親人受苦,自己無能為力更叫人難堪的了,言昭華將言瑞謙扶了起來,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撣了撣膝蓋上的泥土,言昭華連連點頭:

    「好,我們姐弟倆今後都要好好的。你不許調皮,一定要好好讀書,我們都是喪婦之子,外面多的是人等著看我們的笑話,他們想讓我們墮落,想看我們癱軟像爛泥般扶不上牆,他們想看,我們偏不讓他們看,不為別的,只為能對得起自己,姐姐不求你大富大貴,有所作為,但起碼要做個仁人君子,不能被人看扁,對不對?」

    「是,我知道了,今後一定努力讀書,姐姐說得對,我們不為任何人,只為對得起自己。」

    言瑞謙的話讓言昭華欣慰的笑了,姐弟倆相視一笑,化解了前世今生積累下來的怨憤。

    謝氏被龔姨娘弄回國公府的第二天,言修書房院子外,言昭寧和言書彥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跪在院子外的青石板上,守門的侍衛進去通傳了好幾回,言修都避而不見。

    言昭寧在外面喊他亦是無用,只好哭著去青雀居找言昭華,言昭華正在插花,聽說言昭寧過來了,就讓婆子去告訴她,她要說的事情,自己幫不上忙,反正無非就是想讓她去跟言修替謝氏求情,這種事情,言昭華想也不可能去做啊,既然做不了,那麼見面也就免了。

    誰知道那婆子剛去傳了話,就被言昭寧打了一個巴掌,然後言昭寧就怒氣衝衝的闖進了院子,一路提著裙襬,火速走到了言昭華所在的廳中,見言昭華明明人在,卻不見她,心裡又是一陣燒得慌,可言昭寧知道,自己有事相求,不得不軟下身段,走到冷臉以對的言昭華身前,不甘不願的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禮,之後就開口說道:

    「姐姐,從前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了,我母親如今遭了難,我知道她是做了對不起你和二哥哥的事情,可是,求你體諒體諒我和彥弟,若是沒了母親的庇護,我們倆今後該如何自處?求姐姐替我們去見一見父親,讓他改變心意,原諒母親的過失,只要他不休了母親,母親回來之後,定然會對大姐姐和二哥哥多加酬謝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3 AM

第045章:

    言昭華停下手裡的事情,看著插了一半的花,轉頭看了一眼言昭寧,這丫頭如今這可憐樣,還真和上一世那耀武揚威的模樣不太相同,從前她曾經笑過言昭華,如螻蟻一般活著,因為言昭華的一切都拿捏在謝氏的手中,就算被謝氏害的那樣淒慘,言昭華都沒有反抗的力氣。

    如今情況有所逆轉,這位長寧候府的三小姐,曾經那個靚絕燕京的長寧候府三小姐,換了一個環境之後,竟也能放下身段來求人,言昭華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只不過看著她這樣,就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厚道的,畢竟她在得勢的時候,還沒有派人來打言昭寧,更沒有派人奪了她救命的藥,只為多看幾眼言昭華趴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模樣……

    「我,就算答應替你去說,父親也不會聽我的,你回去吧,還是自己去找父親,你和彥弟不過才跪了半日,父親自然不會心軟,你們且試著跪到他同意見你們為止,那個時候再說話,就容易多了。」

    言昭華覺得自己真是挺善良的,在這滿腦子的深仇大恨裡,她居然還給了言昭寧一個良心建議。

    不是奚落,而是真心覺得這個方法可行。言昭寧和言書彥不過才跪了半日,就是苦肉計,這時間也太短了些,她要是言修也不會感動心疼啊。所以言昭華很良心的建議言昭寧他們去多跪一會兒,真的比在這裡低聲下氣,不甘不願的求她有用的多。

    可言昭華的好意,聽在言昭寧的耳中,就似乎變了個意思,言昭寧覺得言昭華是故意奚落她,諷刺她,一定是見到她落難,言昭華心裡就爽了,她來求她,已經是放下了身段,要知道若是前幾日有人和她說,今天她會這樣低聲下氣的來求言昭華幫忙,言昭寧一定打死那個人,可沒想到,今天她真的來了,原以為言昭華最起碼要尊重她一點,畢竟雖然謝氏犯錯,言修要休妻,可她和彥弟是言家的小姐和公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言昭華居然說出這樣的風涼話來,實在太可惡了。

    「姐姐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都這樣求姐姐幫忙了,姐姐你還是不肯答應嗎?難道真的要妹妹給你跪下嗎?」言昭寧紅了眼眶,似乎覺得屈辱極了,神態變得小心翼翼,可她那雙美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恨意,言昭華倒是沒有漏看。

    言昭華自問該說的話她都已經說了,便不想再和言昭寧糾纏,直接開口說道:

    「我不要你跪,要跪去書院外跪著,那兒比較有用……」

    她話音剛落,就將言昭寧一下子就跪倒在她面前,言昭華趕忙讓染香來扶,可言昭寧就是不起來,帶著哭腔說道:

    「姐姐,求求你了,你去替太太說句話吧,父親如今眼裡只有你,你說的話,他縱然不喜歡聽,會埋怨你幾句,可是只要你堅持說你原諒了太太,父親這回這樣生氣,關鍵就是因為太太對你不好,傷害了你,只要你這個事主不介意了,原諒太太了,父親一定不會說什麼的。我保證,保證只要太太回來,我讓她今後再不敢和姐姐作對,求求你了,姐姐。」

    言昭寧的話一句比一句堅定,言昭華都快要被她給氣笑了,說到底,她不是要她去給謝氏求情,而是要她去給謝氏隱瞞,她和謝氏還真是親生母女,遇到事情,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總覺得自己失敗都是因為別人不給機會,或者別人太計較,就好像現在,言昭寧就是覺得,謝氏會有如今的下場,完全是因為言昭華的不原諒,就因為言昭華太過計較了,才讓言修針對謝氏。

    不得不說,她們的這種想法真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言昭華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反正不管她說什麼,只要她不答應言昭寧去對言修說原諒謝氏,言昭寧都會覺得她做的不對,可問題是,言昭華憑什麼去呢?

    她們是需要一個全身心為她們付出的傀儡,讓幹什麼就干什麼,可上一世,她前期沒有和謝氏撕破臉的時候,不就是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嗎?可最後得到了怎樣的後果?讓她們更加不遺餘力的欺負罷了,所以說,這種人眼中只有自己,哪裡不順,都是別人的錯。

    「我……再和你說一句,你跪在這裡求我沒有任何用,因為我是不可能答應去和父親說,我原諒了你母親的,我又不是傻子,你母親那樣對我,她想要了我的命,我還替她求情,還要我原諒她?」言昭華在心中稍微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話說的那樣重,畢竟言昭寧此時此刻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上一世她對自己的那些惡行,這輩子還沒有做出來,她改不改把話說的那樣絕,只是片刻的猶豫,言昭華就想通了,即便她現在說的再好聽,哪怕出言安慰,就憑言昭寧今日主動給她下跪這件事,她和言昭寧之間的關係就已經徹底崩了,不管她答不答應,言昭寧今後都會視她為敵,既然如此,她還真沒必要對她太客氣了。

    頓了頓後,補充了一句:「別跪著丟人現眼了,天還沒黑呢,做夢……還早了點兒。」

    言昭華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次回到了桌前,拿起兩朵並蒂花,手起剪刀落,將旁邊一朵小一點的哢嚓就給剪掉了,留下了一枝獨秀,插入那花盆中,由綠葉趁著,越發嬌豔。

    言昭寧覺得自己從未受到過這樣大的屈辱,她從出生開始,一直就覺得自己才是長寧候府裡最受寵愛的孩子,因為主母是她的親生母親,上面雖有長姐,可母親對長姐表面捧,暗地踩,這些言昭寧都看在眼裡,更加讓她覺得自己和言昭華比有著天生的優勢,卻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倚靠會一夕間倒台,她是高高在上,受人嬌寵的小姐,可現在,她居然匍匐在這個從小便不如自己的言昭華面前,想要借此贏得言昭華的信任,讓她甘願做馬前卒,替自己做事,可言昭寧卻被當面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臉上火辣辣的,言昭華的這幾句話,不僅拒絕了她,還傷了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慢慢的從言昭華面前爬起來,言昭寧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緊緊捏起的拳頭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實感受,只見她一言不發的走出了言昭華的院子,那形單影隻的模樣,讓不明原因的人看了都為之心疼。

    染香和青竹從外面走入,先前言昭寧來了,和大小姐有話說,兩個丫頭就主動到門外伺候了,對言昭寧的話也聽了個大概,不禁為言昭華憤慨:

    「小姐,您說三小姐是怎麼想的,居然想讓您去給太太求情,您不去,瞧她的樣子,似乎還記恨上您了呢,哪裡能這樣不講道理呢。」

    染香的話有些逾距,卻也是實實在在的,連青竹都不禁點頭:「是啊,三小姐的想法也太偏激了些,明明是她們自己的錯,可最後,卻都怪到大小姐頭上,好沒道理。」

    言昭華倒是很平靜,沒有去想多餘的事情,兩個丫鬟抱怨的時候,她手裡加快了動作,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盤插花就弄好了,對她們說道:

    「世間沒道理的事情多了,哪能件件都按照道理走。來看看,這花插得如何?可以擺的上檯面嗎?」

    染香比較善於此道,像模像樣點評了一番,簡言之就是還有進步空間,但還行吧。

    言昭華不理會她這文縐縐的評價,將花盆捧起來送到她手中,說道:「替我拿去給父親,都是些清新的花草,放在房間裡既美觀又解穢,我還加了點薄荷草在裡面。」

    染香領命去了之後,言昭華就伸了一個懶腰,走到羅漢床前就撲了上去,青竹搬了一張八角雕花鏤空的矮杌子坐在羅漢床邊上,拉過言昭華的手臂,給她輕輕的按著,言昭華將在房間裡就在腦後梳了個很簡單的發髻,未施粉黛,就算被她這樣在枕頭上蹭著折騰,也沒什麼大礙。

    她將臉轉向了內床,想著言昭寧先前的模樣,心裡別提多厭煩了,她上一世最討厭和最害怕的人就是謝氏,因為謝氏是嫡母,手裡掌握著她的一生,她必須聽她的話,必須按照她的意思去生活,就算她要自己去死,自己也該欣然接受,一旦有所反抗,那就是另一番無情對待。

    這一世,她搶得先機,利用前世的經歷,將謝氏拉出了水面,讓她的惡行曝光出來,可接下來又該怎麼走呢?言昭華不禁在心裡默默的思慮著前路,可沒多會兒,瞌睡就來了,昏昏沉沉間,她似乎回到了上一世最狼狽的那一刻。

    她知道了謝氏的真面目,憑著一腔之勇上門討說法,那時候言修不在京城,她嫁出去之後,長寧候府就完全是謝氏的天下,她當時真的好笨,居然沒想過繞彎子或者搬救兵,單槍匹馬找上了門,不被人狠狠教訓才有鬼呢。也正因為她對謝氏有感情,所以才會加倍覺得受到了傷害。

    這種感情,有點說不分明,從小她沒有母親,謝氏是她的姨母,也算是言昭華在腦中第一個認定為母親角色的人,她太需要母愛了,所以對謝氏平日裡的一些小瑕疵很是包容,她依賴謝氏,比言瑞謙依賴鶯歌兒的感情還要強烈很多,她曾經想過,如果她不是那麼喜歡和相信謝氏的話,興許心裡還不會那樣憤恨,以至於不等到從長計議就莽撞找上了門,可能她當時是想讓謝氏給她一個交代和說法吧,只可惜,謝氏沒有給,反而更加深刻和無情的傷害了她。

    言昭華覺得很奇怪,上一世她到死都那麼恨謝氏,可是這一世呢,明知道謝氏要倒台了,心裡卻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左思右想之後才想通癥結所在,上一世她是切身體會過謝氏對她表面上的愛,她從骨子裡相信謝氏,所以才會覺得受到了傷害,可這一世,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才十二歲,對謝氏的感情沒有上一世那樣強烈,所以,即便被謝氏傷害,或者看到謝氏那種不好在嘴臉,她除了噁心,並沒有懊悔可惜之意,當然也沒有太多大仇得報的歡喜,一切都似乎很平靜。

    可言昭華知道,今後的路,就算沒有謝氏阻撓,也一樣會荊棘密佈,但這一世,她不再懼怕。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4 AM

第046章:

    言修要修養一段時間,皇上派了太醫院的院士來給言修調理身子,對言修京郊遇刺這件事情特別震怒,下令各部嚴查不殆。

    謝氏被龔姨娘的人帶回了國公府,柳氏第二天就派人來請言昭華過府。

    言昭華連通傳都不用,直接就往擎蒼院去了。柳氏正從佛堂裡出來,穿著一身萬字迴紋的醬色長衣,雍容華貴,手裡還掛著佛珠,看見言昭華就伸手牽著她進了屋裡。

    當日在長寧候府發生的事情,柳氏已經聽劉成說過了,今日喊言昭華過來,是有別的意思。

    「謝嵐被帶回國公府之後,龔姨娘拚命向國公求情,國公原本也是氣惱不已,說謝家沒這種丟人現眼的孩子,要家法打死,龔姨娘以死相護,到底是伺候了國公爺半輩子的老人兒,沒法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所以,國公說想親自見一見你,問問你的意思。」

    言昭華沒想到柳氏喊她過來,居然是因為國公想見她。定國公謝國章言昭華上一世也沒見過幾回,而且都是那種謝家慶典的時候,後來謝家沒落,國公一病不起,言昭華只在院子外給他磕了幾個頭就被打發回去了,居然這回因為謝氏的事情,國公要求見她。

    愣了愣後,言昭華才吶吶的說道:

    「國公爺見我……是為什麼呀?」

    柳氏嘆了口氣,說道:「別害怕,他不能怎麼著,龔姨娘哭的再厲害,謝氏做了這麼喪良心的事情,總不會一筆勾銷的。國公見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你只需記住這一點就夠了,更何況,還有我在呢。」

    言昭華看著柳氏淡定的模樣,心裡還是有些打鼓,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

    「不過是見一見外祖,又不是見什麼豺狼虎豹,他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要吃飯喝水的俗人啊。」

    柳氏安慰的話讓言昭華抿唇笑了笑,對柳氏點點頭,正色說道:「我記下了,不過……反正我是不會讓步的,三妹妹昨兒來求我,說讓我跟父親說原諒太太,我都給拒絕了,這件事情,不是我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太太她確實做錯了,她讓人下毒害我,這是要我的命,如果我去替她求情,下回真被她害死了,我的冤魂找誰說理去?」

    柳氏沒想到言昭華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訝異問道:「寧丫頭還去找你說了這些?真是越發沒規矩了。你說的很對,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無論誰讓你妥協,你都不必理會。」

    有了柳氏這句話,言昭華的心裡終於安定了一些,等候柳氏換過了衣裳之後,便隨她往書房走去。

    謝國章因為謝嵐和言修的事情,已經兩日沒有去上朝了,他日日派人去看言修的傷勢,似乎等不及要和他說話,可太醫卻說言修的身子要好好調養,再受不得任何情緒牽動了,所以不建議言修這段時間會客,謝國章也不好把病中的女婿從床上拖下來不是,可又急著說話,就把言昭華這個當事人給喊了過來。

    書房外的侍衛遠遠看見了柳氏,就轉身進了書房通報,等到柳氏和言昭華到了之後,就直接開門讓她們進去了。

    定國公的書房佈置的十分富貴,不是長寧候府可比的,這書房,言昭華前世今生都是第一回來,這下才有些明白,前世裡偶爾能聽說國公嫌棄長寧候府不夠氣派的話,與國公府的富麗堂皇相比,長寧候府實在是不夠看啊。

    謝國章正在寫字,身後有婢女打扇,兩旁有婢女端水遞茶,站在他身旁替他研磨的是一個嬌俏的雙十佳人,青春正茂,身段妖嬈,先前聽說了柳氏要來,見柳氏的衣角剛剛出現,她就早早的就恭敬跪迎柳氏,等柳氏走到書案前,才柔聲說道:

    「夫人好。」

    沒有自稱奴婢,必定是謝國章的妾侍,柳氏抬手讓她起來,又揮手讓她退下,那妾侍還不忘到言昭華面前福了福身子,然後規規矩矩的領著先前圍繞在謝國章身邊伺候的婢女離開了書房。

    謝國章拿著筆,抬眼看了看柳氏,然後把目光落到了言昭華的身上,言昭華趕緊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嬌嬌氣氣的問候:

    「外孫女昭華給外祖父請安,願外祖身體康健,福澤萬年。」

    言昭華恭敬的拜下,將頭抵在交疊的手背之上,謝國章不開口,她身子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謝國章看著這個嬌滴滴的外孫女,原本倒是想喊她過來嚇一嚇的,雖說這回的事情與她無關,是謝嵐自己作死,但到底被鬧出來,傷了兩家的體面,再加上龔氏帶著謝嵐在他面前哭訴過,並將這丫頭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告知他知曉了,又有柳氏撐腰,柳氏的為人,謝國章還會不知?強勢慣了的,就以為言昭華也是個強勢厲害的。

    可這丫頭一來,倒是沒有絲毫驕矜,禮數也很周全,最關鍵是生的一副柔弱的樣貌,聲音嬌嬌氣氣的,倒是跟龔氏和謝嵐形容的有些不太一樣。

    「倒是個嘴甜的。起來吧。」

    謝國章妻妾多,孩子也多,孩子又生了很多孩子,整個謝家的孫子輩兒,少說也有二三十個,除了嫡出的那幾個,其他的庶子庶孫們,他連名字都未必記得,所以能指望他對孩子,孫子們有什麼好臉了,因此他現在對言昭華這麼和顏悅色,已經算是比較少見的了。

    言昭華直起了身子,優雅端莊的站了起來,謝國章放下筆,轉手看了看,手指上沾了兩個小墨點,可伺候的丫鬟都不在,他就沒說話,言昭華見狀,將一旁丫鬟們留下的熱巾拿起來,雙手遞給了謝國章,謝國章訝然的看了她一眼,接過熱巾擦了擦手之後,就坐了下來,雙手交叉說道:

    「是個懂事的丫頭。可怎麼做的事情就那樣不懂事,咄咄逼人呢?」

    這就開始了。

    言昭華心道,暗自深吸一口氣,從容答道:「昭華不知外祖所言何意。」

    謝國章笑了笑,不理會她身後站立的柳氏臉色鐵青,兀自說道:

    「你不知道何意?怎麼會呢?這兩天謝言兩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全都因你而起,你怎會不知道呢?你的繼母,也就是你的姨母,如今被你害的被關在房裡,一步都不能出來,外界的議論更是滔天襲來,你這孩子,可是把我們謝言兩家推上了風口浪尖,這是要被人指著脊樑骨笑話的,你可知道?」

    謝國章的話讓柳氏心中不服,生怕言昭華說錯話,正要替她開口反駁,就聽言昭華主動說道:

    「外祖所言之事,昭華不敢撒謊,這兩日謝言兩家的確發生了一件大事,但這件事並非因為昭華而起,偷盜者之所以可惡,並不是因為百姓報官,而是因為偷盜者本身犯了惡行,若是每個百姓都對偷盜者視而不見,那麼律法便是空談,只有人人振臂,人人監督,依法辦事,偷盜者才會日益減少。姨母所作所為,想來外祖也都知曉,難道外祖真的以為只要我隱忍不發,由著姨母謀財害命,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嗎?」

    謝國章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把玩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沉沉的盯著眼前這膽敢與他說律法的小丫頭,他當然不能說謝嵐做的對了,笑了笑,說道:

    「什麼謀財害命,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叫謀財害命嗎?你姨母所為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可也沒有你說的那樣嚴重,畢竟她最後也沒討著好,東西她貪來貪去,也都是謝家出去的東西,這……」

    謝國章的話還沒說完,就聽柳氏厲聲說道:

    「公爺這話說錯了!謝嵐貪的不是謝家的東西,而是言家的,那是薇姐兒的嫁妝,從府裡出去了,就和謝家沒有任何關係了。華姐兒討回自己母親的嫁妝天經地義!謝嵐貪財是事實。」

    謝國章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頭,乾咳了一聲,竟也不敢對柳氏苛責,只好換了個話題,說:

    「好,就算她貪財是事實,可這害命總沒有吧,華姐兒不還是好端端的在這裡嗎?你姨母也是被她手下那兩個狠心下人給連累了。這樣的事情,你大可回來告訴我,我自有懲罰她的法子,可你把這事兒告訴了你爹,你爹心疼你,肯定是容不下你姨母了,這個休妻一事,事關重大,也不僅僅是你爹一個人的事情,其中牽扯太多,說長遠一些,可能還會影響朝中的政治局面,這些事情,可能你一個小姑娘家不懂,但外祖也不是騙你,你爹一休妻,人家外面就會說謝言兩家不和,那些正在觀望的壞人們可能就會趁虛而入,這件事所帶來的深遠影響,可不是後宅的事情能夠說分明的,你懂嗎?」

    言昭華大致是明白謝國章這話的意思了,他倒並不是完全聽了龔姨娘和謝嵐的哭訴才決定插手這事兒的,而是有更深遠的政治考慮,在他看來,因為後宅之事鬧到檯面上,不好看,會給政客們留下謝言兩家不和的印象,直接有可能會左右一些人的判斷,這也就是當年為什麼謝薇死了之後,謝國章還要再讓言修娶一個謝家的女人做繼室的原因。

    在謝國章看來,後宅的事都是小事,言昭華若是今日鬧出來的不是這種要逼得言修休妻的事情,這位老人家才不會上趕著來調停呢,在他看來,若是能把言昭華說通了,把她這個始作俑者擺平,接下來他就能和言修更好的談話了,這是一個政客的決定,他善於考慮,怎麼用最少的力氣,儘可能的處理更多的事。

    言昭華到底還是猶豫了,柳氏看了一眼她,上前說道:

    「這些影響你直接跟女婿去說好了,昭華不過十二歲,她懂什麼政治?今日前來,不過是受了委屈,想讓你這個外祖給她做主的,至於休妻不休妻這件事,她一個孩子說了能算嗎?」

    謝國章眼看著柳氏,先前明顯已經看到那小丫頭動搖了,他只要再多說幾句,小丫頭沒準就同意了,可偏偏這個時候柳氏插嘴,讓他功虧一簣,不禁嘖了一聲,柳氏才不管他高興不高興,搭著言昭華的肩就說道:

    「行了,今兒就到這裡吧,給你外祖再磕兩個頭,我便送你回去侍疾吧。」

    說完,不等謝國章反對,柳氏就拍了拍言昭華的後背,言昭華立刻跪下給謝國章磕頭,然後在謝國章頗為鬱悶的表情中,祖孫倆走出了金碧輝煌的書房。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5 AM

第047章:

    言修也就在家休息了五日,第六日就帶病趕去了國公府,言昭華亦隨行而去。

    不過到了國公府以後,言修自己去了擎蒼院,謝國章與柳氏,還有謝氏和龔姨娘都去了,全是長輩在場,言昭華就沒份出席了,被桂嬤嬤領著去了世子夫人顧氏的院子裡。

    顧氏正在小廚房裡張羅糕點,聽聞言昭華來了,特意先端出了一碟子切成丸子大小的白糖糕出來,拉著言昭華的手說道:「平時請都請不來的客人,今兒居然都來了。快嘗嘗舅母的手藝,不是我自誇,這白糖糕是我的強項,雖說簡單了一些,入口卻是極好的。」

    言昭華還沒來得及問顧氏,除了她,還有誰來了,手裡就被顧氏熱情的塞了一塊糕點,顧氏瞧著她的目光帶著安慰,她也是這兩日才知道,言家近來發生的事情,言昭華接過糕點,對顧氏笑著道謝:

    「多謝舅母。」

    聲音小小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容貌又生的楚楚可憐,顧氏本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一直覺得言昭華從小沒了母親在身邊很是可憐,如今又知道謝嵐這些年對她做的事情,那是發自內心氣憤的,當初還以為言修再娶個謝家的女兒,最起碼不會虧待言昭華姐弟,可沒想到謝嵐包藏禍心,居然打著這種惡毒的主意,好在這孩子聰明,識破了她的詭計,這要是毫無所覺的給謝嵐算計下來,到最後,兩個孩子還不得被那惡婦啃得骨頭都不剩啊。

    顧氏對謝嵐本就沒什麼好感,雖說兩人表面上並無交惡之事,但顧氏素來瞧不上龔姨娘那幫妾侍,連帶對謝嵐這個庶妹也不喜歡,當年她就覺得謝嵐小家子氣,難堪重任,果然這才幾年,就做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情,貪圖長姐嫁妝,意圖毒害繼女,這兩樣罪名,足夠讓她在京中難以立足。

    不由自主的伸手在言昭華的臉上摸了一下,順便把她沾在嘴角的糕點屑給擦掉了,言昭華抿了抿嘴,似乎有點難為情,顧氏見她這樣,更是疼在了心裡,一把就摟過了言昭華,說道:

    「我可憐的孩子,怎麼就這般命苦。」

    言昭華愣住了,手裡的白糖糕也掉在地上,被顧氏摟在懷中的感覺很奇怪,但卻多少有點暖,一會兒被放開,顧氏的眼眶竟然真的有些泛紅,見言昭華正看著自己,顧氏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用帕子掖了掖眼角,而後又拿了一塊白糖糕送到言昭華的手中,牽著她的手站起來,說道:

    「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瞧我連個孩子都不如。今後你多往舅母這裡來,想吃什麼,想用什麼,都可以和舅母說,柔姐兒和元姐兒都在家裡,你隨時來都可以的。」

    言昭華跟著顧氏腳步走,耳中聽著顧氏說的話,只覺得心裡暖暖的。

    顧氏將她帶到了一處花團錦簇的園子外,垂花門前,對言昭華說道:「這是香籮苑,柔姐兒和元姐兒最喜歡在裡面玩耍了,今日樊哥兒他們也在,你別害羞,園子裡多的是弟弟妹妹,都是小孩子,又沾著親,沒那麼多規矩的。」

    言昭華從垂花門外往裡探頭看了看,果真聽見裡面有玩鬧的聲音,看了看顧氏,只見顧氏並沒有領她進去的意思,溫柔的指了指垂花門,意思讓言昭華自己進去。

    「裡面都是孩子,我去了你們都不自在,吃的喝的我全都備好了,你儘管進去玩兒,有什麼事問柔姐兒就成了。」

    顧氏都這樣說了,言昭華再不進去就顯得有些矯情了,提著裙襬,踩上了香籮苑的台階,素手扶在門邊,回頭看了一眼顧氏,一株海棠落在頭上,便是一副美人如畫的景色,顧氏不禁在心裡想著,這樣一朵漂亮的花兒,將來還不知落到哪戶有福的人家呀,對她揮揮手,讓她趕忙進去。

    言昭華雖然心裡還在擔心言修和謝氏的事情,不過她也明白,如今謝言兩家的大家長都傾力在商談這件事,她一個小孩子也沒法做主,正如謝國章說的,謝言兩家的婚事若是輕易告吹,其影響是深遠的,她這一世的最終目的,也就是討回自己的東西和抱住謝家的榮華,至於謝氏是死是活,她也不會太計較就是了,只要今後別再礙著她就成了,而謝氏的身上,有那兩座大山一般的罪名壓著,就算不死,言修也斷不會再接受她回言家的,言修這一回似乎是動了真怒,若是他有寬恕謝氏的心,在前幾天,言昭寧和言書彥跪在外面求他的時候,就該下台階了,可他不僅為絲不動,對言昭寧姐弟的求饒置之不理,可見其整治謝氏的決心。

    園子裡的奇花異草讓言昭華流連忘返,一路觀賞過去,循著聲音就去了。

    謝家的姐弟在亭子裡玩耍,亭子後頭有小湖,有花圃,宛如仙境一般,謝馨柔最先看見言昭華,眼前一亮,就從亭子上跑下來,抓著言昭華的手就問道:

    「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讓人通傳一聲,我好去接你。」

    經過上回的相處,謝馨柔和言昭華就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言昭華回道:「舅母帶我來的,她把我送到門外就走了。」

    拉著言昭華上了亭子,亭子裡還有謝樊,謝馨元,兩姐弟,另外還有兩三個言昭華叫不出名字的孩子,有兩個男孩兒長得特別相像,應該書庶子庶女,謝馨柔主動給她介紹:

    「藍衣服的是謝暉,青的是謝武,他倆是雙生子,這個小的是謝馨悅,謝暉和謝衡是玉娘的孩子,馨悅是錦丫頭的孩子,都是弟弟妹妹,你們快見過大表姐,這可是咱們家正宗的大姐,連我都要喊她姐姐呢。」

    謝馨柔在謝家是長女,不過她確實比言昭華要小兩個月。

    幾個孩子都很乖巧的站起來給言昭華行禮,謝樊最是活潑,絲毫不避諱,拉著言昭華的手就坐到一旁去了,說道:「大表姐你來了正好,我姐姐正耍賴呢,明明她輸了,臉上該貼條了,可她偏偏岔開了話題,就好像我們都是傻的,都不記得了似的。哼,我們精明著呢。」

    謝樊藉著和言昭華說話,故意刺著謝馨柔,言昭華瞥了一眼桌面上的字謎,看來這些孩子剛才就在玩兒猜字謎的遊戲了,懲罰就是貼紙條,謝暉和馨悅的身上都被貼了好幾張,聽謝樊說了話之後,兩人站起來就去追趕謝馨柔,滿亭子的歡聲笑語。

    言昭華坐在那裡,看著他們追趕玩耍,只覺得身心無比放鬆。忽然感覺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言昭華回頭,就看見謝馨元正躊躇的看著自己,不禁轉過身問道:

    「元姐兒,怎麼了?」

    謝馨元抿了抿唇,輕聲對言昭華問道:

    「那個,大表姐,我跟你打聽一下三表姐,這些天都沒見她來找我,我問娘親,娘親說是姑母出了點事,我想問問,姑母怎麼了,三表姐那兒沒事吧?」

    言昭華倒是忘了,謝馨柔和言昭寧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的很,言昭寧往常過兩天就會來找謝馨元玩耍,可這一回已經連著七八天沒來了,怪不得謝馨元想她了。

    看著這個嬌憨天真的小姑娘,言昭華想起她上一世被言昭寧害的那麼慘的樣子,心裡著實同情,卻又不能明著和她說『言昭寧將來會毀你的容,搶你的夫婿』這種話,只好嘆了口氣,說道:

    「太太是出了事,現在國公和夫人,還有我父親都在府裡處理這件事呢,結果我也不知道,所以沒法回答你,至於寧姐兒,等到我家太太這件事情解決了之後,她……應該會來找你玩兒的,你別心焦。」

    謝馨元瞪著和言昭華不相上下的大眼睛,只是言昭華的大眼睛裡多了些楚楚可人的味道,而謝馨元更多的是天真,眼珠子眨巴兩下之後,才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

    「唉,我從前一直覺得大表姐是個很凶的人,都沒敢怎麼和你說話,沒想到大表姐這樣溫柔,倒是我錯了。在這裡給大表姐賠罪了。」

    言昭華沒想到謝馨元會突然和自己道歉,愣了愣,只聽謝馨元又繼續說道:「也不知道三表姐最近是怎麼了,總覺得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我得罪了她,她還在生我的氣。」

    言昭華心中唏噓,言昭寧當年害謝馨元的時候,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謝馨元的心中是這樣美好的形象,一如當年她沒想到謝氏會是那樣惡毒……不由得感同身受,對謝馨元說道:

    「她想你的時候肯定會過來找你的,她若是沒來,你也就別放心上了,我今兒回去之後,替你帶個話兒,讓她得空了就過來看你,可好?」

    謝馨元想了想,也覺得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點頭說道:「嗯,麻煩大表姐了,她若是不想出門,那過兩日我便去府上找她玩兒。」

    對於這個天真的小姑娘,言昭華是真心疼,不太願意她和言昭寧那樣的性子走的太近,可她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基礎,絕不是她說一兩句話就能抹殺的,這種事情只能靠謝馨元自己悟出來,最多等到她們倆要議親的時候,她稍微對謝馨元提個醒兒就是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5 AM

第048章:

    言昭華在香籮苑中玩兒了半天,終於等到了有人來喊她,到了擎蒼院中,就看見柳氏和言修坐在廳裡,龔姨娘紅著眼睛,一邊擦眼淚,一邊走了出去,和言昭華正好對面碰上,龔姨娘看了言昭華一眼,便往旁邊讓了讓,她能在後院中這麼多年沒被柳氏幹掉,做事小心,不留把柄也算是一個優點,在謝國章的那麼多姨娘當中,她也算比較得寵的,可是表面上卻沒有給人抓住任何不恭敬的把柄,對誰都很謙讓的樣子。

    言昭華看了她一眼,在她讓出的路上與她擦肩而過,目不斜視的就走入了廳內。

    柳氏和言修的臉色都不是太好,言修臉色越發蒼白,似乎又牽動了傷口,坐在下首陷入沉思,看他這個表情,言昭華似乎有預感,謝氏這件事定然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順利,走到柳氏身邊,被柳氏拉著坐下,說道:

    「你家太太那件事,可能沒法交給順天府去做了,兩家顏面是小,但背後還夾雜著太多道不清,說不明的關係網,休妻也只能暫緩,不過我和你父親都主張讓你家太太到豫州的莊子裡去休養,反正她近來身子不是很好,正好可以去那裡養病,外界聽起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好影響,最多是問兩句,應付過去也就成了,你看這樣的處置,還滿意嗎?」

    言昭華鬆了一口氣,她多怕柳氏和她說謝氏不僅休不了,還要繼續回長寧候府做太太,那她這段日子就等於是白忙活了,不僅沒處置到謝氏,還給自己埋下了一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劈到她的雷,如今聽來,幸好不是那樣,只要謝氏不回言家,隨便她去哪個莊子裡靜養,言昭華都沒有意見。

    「但憑外祖父,外祖母和爹爹做主。」言昭華由衷的謝天謝地謝柳氏,她能這樣順利的將謝氏這個硬釘子拔掉,柳氏的幫助是最關鍵的,很多事情,如果柳氏不相信,那麼言昭華根本就做不成。

    柳氏見言昭華並沒有對這個結果哭鬧,心中甚慰,更加覺得這孩子識大體,越發心疼,摸著她順滑的烏髮,一隻手在她的後背輕拍,表示安慰。

    言昭華覺得鼻頭有些發酸,柳氏和顧氏的懷抱都讓她覺得很溫暖,這種溫暖似乎很陌生,卻又讓她感覺非常舒適。

    言修扶著椅子站起來,對言昭華說道:

    「事情處理完了,她過兩天就會出發去豫州,你回去大度些,別理會她的叫囂便是了,聽到什麼,只當沒聽到。」

    言昭華見言修起身了,她也從柳氏的懷中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貪戀這種溫暖,卻知道此時不合時宜,對言修回道:「是,我知道了。」

    謝氏要被送去豫州的莊子裡,這兩日在府中定然不會消停,言修也是提早和言昭華打了招呼,免得到時候猛地聽見一些污言穢語而吃驚。

    柳氏見言修對言昭華是真的疼愛,連這些小細節都能在意到,心中對他的不滿才稍稍的緩解一番,言修要走,言昭華和柳氏告別,柳氏挽留:

    「這兩日要不就住在這裡吧,等她去了豫州,你再回去也不遲。」

    言修不說話,對柳氏的挽留不置可否,完全一副等言昭華自己做決定的樣子,言昭華想了想之後,對柳氏說道:「還是不了,太太要走,我總要相送的。還要回去給她準備一些常用的藥材,豫州那邊不比京城,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言昭華知道柳氏不滿謝氏不被休棄這件事,用她自己的方式對柳氏安慰,柳氏哪裡會聽不出來,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點了點言昭華的鼻頭,說道:「回去吧。過兩日我再接你過來小住。」

    桂嬤嬤親自送言昭華到大門口,言修先上了馬車,言昭華跟桂嬤嬤道謝之後,也爬上了車,夕陽之下,一輛馬車往西而行。

    ******************

    鎮國公府後院,範文超正拿一根竹籤子逗籠子裡的鸚鵡哥,盼著它能出個聲兒,給了樂子,可這紅嘴綠鶯歌愣是高傲的很,不僅一聲不乏,還似乎對範文超很看不上眼的樣子,連他給的東西都不屑一顧的樣子。

    範文超在這鳥兒身上憋了些氣,回頭看見某人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閒適模樣,心裡就來氣,走過去故意撞了他腿一下,裴宣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範文超瞧著他這模樣,心中不住的惋惜犯嘀咕,這容貌,要是生做女子,他一定想盡一切辦法給弄進自己的後院兒藏起來,可偏就這顛倒眾生的樣子,生錯了性別,成了男兒身,美則美矣,可味道就不對了,更別說,還投了這麼一個凶殘的靈魂在這軀殼裡,簡直暴殄天物啊。

    點漆般的瞳眸瞥向了範文超,範文超立刻就滿臉堆起了笑容,賠笑道:「喲,不好意思,撞著了。」

    裴宣不和他計較,美目顧盼,橫了一眼,沙啞著聲音問道:「什麼時辰了?」

    這妖孽的模樣,要是被京城裡的閨閣千金,大家閨秀們瞧見,一個個的還不知道要怎麼瘋狂呢,他要有這人的容貌,非要娶一百零八個小妾在房裡,可這人倒好,十七歲的高齡,身邊連個伺候的都沒有,真是白瞎了這麼好的皮相。不過範文超立刻想到了這人喜怒無常,古怪高冷的脾氣,心中又是一陣嘆息,將來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的小姐要倒霉啊。

    「還早呢。沒到出門的時候,您老再睡會兒也不遲。」

    範文超將手裡的鳥食罐兒放下,拍了拍手裡的殘餘屑,實在的說道。

    裴宣懶洋洋的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用指背碰了碰茶杯,確定還溫熱著,這才將青花瓷的三才杯端了起來,揭開碗兒蓋,撇開茶葉喝了一口。

    這茶一喝就知道是泡了有一會兒,入口苦澀,要是講究一點的,肯定當場就吐了,可裴宣倒是不介意,咕嘟咕嘟的一杯茶就下肚了,範文超看著說道:「唉,要是給王妃看到你在我這兒喝涼茶,還不得揭了我的皮啊。」

    裴宣不理會他信口雌黃,喝完了水,又躺下了,彷彿這天下再沒有能讓他坐起來的人和事,懶的模樣叫人髮指。

    「你真想好了要替二皇子再殺一次言修?現在風聲多緊,皇上那兒派兵看著呢,你就不怕背後漏了餡兒?」

    範文超這樣對裴宣問道。上回裴宣截殺言修,範文超也是跟著的,知道裴宣那晚其實是故意放言修一條生路的,要不然怎麼會在那兒和一個小丫頭嘮半天嗑兒,就為了拖延時間,等譚城找去?所以,範文超知道,裴宣其實是不想殺言修的,只不過架不住二皇子和言修有仇,而裴宣這段時間被皇上吩咐做的事,就是聽從二皇子的一切吩咐……只不過,可能連二皇子都不知道,一直替他做事的人,竟然就是裴宣。

    範文超是大理寺少卿,和裴宣又是一起長大的瓷兒,裴宣所做之事,少不了要驚動錦衣衛和大理寺,範文超也算是他的掩護吧,所以知道裴宣不少事情。

    裴宣聽了範文超的話,呼出一口氣,聳肩說道:

    「露餡兒也沒辦法,老二上趕著要動手呢,我不動手,自然也有旁人動手,這樣一看,還不如我動手呢。」

    範文超只覺得裴宣的話聽起來似是而非,好像是對的,又好像是錯的,說道:「那皇上派的兵就不管了?」

    二皇子和言修不對付,要殺他,是因為言修在朝是主戰派的首腦,二皇子的外祖是主和派的首腦,兩人在政見上大有分歧,而最近南疆不太平,朝中為此事也在熱議,聽說言修在朝上就直接嘲諷過二皇子的外祖是縮頭烏龜,二皇子身後只有他外祖一脈扶持,哪裡肯讓外祖家的勢力受損,這才想出這種損招來對付言修,而這些損招的實施者,居然就落到了,受皇命隱藏身份,潛伏在二皇子身邊的裴宣身上。

    勾唇一笑,傾國傾城:「又不是我和那些兵對上,怕什麼。該怕的言修,誰讓他倒霉呢。」

    裴宣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裡倒是想起了言修家的那個大丫頭,模樣生的挺好,就是心眼兒太多,不可愛,嘴巴倒也挺能說的,運氣也不錯。

    範文超知道裴宣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們晚上要去東郊密林剿匪,當然也不是單純的剿匪……

    看著裴宣的樣子就知道他定是想起了那天晚上舌戰群雄,稱他們一口一個好漢的小姑娘,那是言修的女兒,範文超還記得,眼前這位壞公子的劍,還把人家細皮嫩肉的下巴給戳壞了呢。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好好的小美人兒,最重要的臉上,就被他做了那麼個難看的記號。

    「言修要真倒霉了,你猜她閨女會不會恨你一輩子?」範文超故意這麼說活了一句。

    裴宣眼眸一動,轉而看向範文超,思慮一番後,說道:「她恨我又如何?我也沒指望她會喜歡我呀!」

    範文超被裴宣這句話給噎到了,真不知這人怎麼好意思想人家閨女的,也不想想他接下來要對人家父親做什麼,連範文超都覺得言家無緣無故的惹上這麼個閻王,實在太倒霉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1:56 AM

第049章:

    言修身上的傷養了近一個月,終於好了很多。養傷期間,曾被皇上請入宮中兩回商量事情,言修在兵部任職,算是成功的由文轉武的典型,蕭國和南疆之間的爭鬥數十年不止,近來換了新君,更是對蕭國邊境屢屢冒犯,言修就曾請命出征南疆,是主戰派的首腦人物。他這一養傷,有些公文就送到長寧候府來,有些則是官員上門拜訪。

    謝氏已經被車馬暗夜裡送去了豫州,世人皆道長寧候夫人得了怪病,突然就不能適應京城水土,需要去豫州長期修養,歸期未定,這個消息在京城貴女圈中也算是掀起了些波瀾,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謝氏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得了需要去豫州長期修養的怪病,長寧候府定然發生了的,只不過,長寧候府上下被言修管的鐵桶一般,敢出去說一個字閒話的,現在墳頭的草都長出來,謝氏走後,言修立刻就將外頭替言修管理田莊店舖的堰伯給請回了府裡,堰伯頗有見識和手段,做了一輩子掌櫃,管家於他而言並不吃力,上來就將侯府上下整治一通,人人心服,不敢造次。

    言修這兩日總覺得出入都有人盯著,就好像剛才上朝回來,從馬車裡走下來的那一刻,明顯就有一種被盯梢的感覺,可等他轉過頭去看的時候,又一個人都沒有。

    回到府裡,他習慣性的往書房去,整潔的桌面上一塵不染,右下角放著一壺似乎剛沏好的茶,配上四五塊茶點,茶具也很講究,是那種比較明快的景泰藍,書院裡伺候的小廝見言修驚訝,說道:

    「是大小姐親自送來的,這書房裡也是她盯著人打掃的,因為書院裡伺候的都是新人,侯爺也沒明確的說有什麼主意的,下人們都不敢動手,大小姐就主持收拾了。」

    言修倒了一杯茶,聞著是甜甜的棗味,配上濃郁的茶葉,入口香甜微微帶苦,回甘很是不錯,又吃了兩塊糕點,覺得這個孩子真是長大了,招來了心腹吳剛,言修對他吩咐道:

    「這幾天去兵部要些人回來,我預感著有什麼不對,上回東郊山上的苗民寨一夜之間就被夷為平地,可寨裡的苗匪卻多數出逃,派人去跟譚候說一聲,讓他也加強五城的軍備,別讓這些人混入京城鬧出什麼亂子來。」

    吳剛是言修的副將,生的五大三粗,性子直率,唯命是從,十分忠心,得了言修的指令就要下去,卻聽言修又將他喊了回來,說道:

    「再留一隊騎兵,送府裡的公子小姐們去國公府暫住幾日。就說我讓昭華去跟國公夫人學管中饋,家裡沒有大人照料,便讓孩子們都去了,煩老夫人替著照料一二。」

    吳剛這才領命下去辦事了。

    言昭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來書房找言修問,言修沒和她說其他的,只說讓她好好的跟柳氏學,這長寧候府在她出嫁前都要靠著她來打理云云,言昭華雖然覺得父親的反應有點奇怪,可言修不說為什麼,她再怎麼問也沒用。

    第二天,收拾了行裝細軟,就帶著弟弟妹妹們往國公府去。

    謝氏轉移的銀錢已經全都重新劃到了謝薇的賬目之上,存在通寶錢莊,沒有大礙,而謝薇其他的嫁妝,也由柳氏重新派人來清點完,謝氏的私產在去豫州之前,全都被言修給扣了下來,倒是沒有充公,因為賬目不清,不能全都算作是謝薇的東西,所以言修就在通寶錢莊那裡另外弄了一處保管的,和言昭華商量一番後,決定謝氏這筆私賬,就算是將來寧姐兒和書彥的。

    言昭華對這個沒什麼疑義,因為她只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對於強佔別人的也沒什麼興趣。

    四個孩子,分別坐了兩輛馬車,由一小隊護衛送去了國公府。

    當天晚上,就出事了。

    三更的時候,言修書房外的門被人拍響:「侯爺侯爺,不好了,著火了。」

    言修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穿了鞋就去開門,來報信的正是新管家堰伯,而長寧候府周圍都是火光,堰伯臉上手上都有黑灰,言修問:

    「怎麼回事?」

    「帶著火油的箭射了燈油庫還有布料房,火勢就蔓延開了,只派了一小隊人去查火箭來源,小的已經派人組隊救火去了,剩下的幾十人沒敢動,都守在院子裡呢。」

    堰伯當年也是當過兵的,所以對這種緊要情況處理的還算好,言修回房拿了佩劍就衝出去,正好對上一幫蒙了面的盜匪,從門房直接闖了進來,倒沒有大肆砍殺,而是在火光四起的長寧候府裡搜尋,府兵們要分散出去救火,只有一小隊人留著抵禦,長寧候府中亂成一團。

    就連言修自己都親自上陣了,抽出佩劍,就砍了兩個黑衣人,揭開面上的布條,就看見這些人臉上畫著些五顏六色的顏料,很是詭異。

    來不及多想,言修便投入了戰圈之中。

    長寧候府下方在廝殺亂鬥,在一處飛簷之上,居然泰然自若坐著一個同樣蒙著面的黑衣男子,只見他在火光四起,僕婢不住奔走逃命的長寧候府院子裡不住回望,身旁突然也走來一人,與他一同坐下,在他旁邊問道:

    「說不擔心人家,你這是過來幹什麼?」

    某黑衣人回頭一看,就見另一個與他相同裝束的,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挪揄,裴宣暗自啐了他一口,站起身來,正要瀟灑離開,就見範文超也跟著站起了身,摘下蒙面的黑巾,對裴宣說道:

    「你就放心吧,言修還算有點自覺,白天就把府裡的公子小姐都送去了定國公府,你就別瞎操心了。」

    聽了範文超這話,裴宣依舊不多言語,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腰帶,然後招呼也不和範文超打一聲,就腳尖點地,瀟灑如風的投身入了黑暗,再不理會院子裡長寧候府的激戰。

    範文超一時不察,居然又讓他給跑了,原本是想跟過來笑笑他的,哪裡能就這樣放棄了,立刻追了過去。

    言修在院子裡酣戰,根本沒有看見屋脊之上飄過的兩道黑影。

    **********

    言昭華早早的走在國公府後院的迴廊上,急匆匆的往擎蒼院去了。一大早就有人來給她報信,說是昨夜長寧候府驟起大火,連城防都驚動了,整個長寧候府毀了大半。

    擎蒼院裡,柳氏也聽人奏報了,正要派人去喊言昭華,就見她自己來了,一進門,言昭華就抓住了柳氏的手問道:

    「外祖母,我父親怎麼樣,您知道嗎?」

    柳氏見她一臉焦急,安慰道:「放心吧,沒事,你父親毫髮未傷,據說闖入侯府的歹人並不多,長寧候府本就有府兵,他們又放火驚動了五城,五城的兵馬趕到之後,就配合你父親將人給一舉成擒了。」

    聽到言修沒事,言昭華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了。真害怕言修躲過了那日夜晚的刺殺,躲不過昨夜的刺殺,真不知道言修到底得罪了誰,居然三番兩次的想要置他於死地,如今還放火燒了長寧候府,這得多大的仇怨,也不想想京畿重地,火燒侯府他們能不能全身而退。

    「到底是什麼人,怎的如此凶殘,那日夜晚遇到的刺客也是,我父親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三番兩次的刺殺都是針對他的呢?」

    柳氏見言昭華焦急,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說道:

    「昨夜那些人據說是東郊苗民寨的,那些苗民都是好多好多年前南疆俘虜回來的,他們自主成立了苗民寨,原本是由寨主統領的,老寨主配合朝廷做了不少事,朝廷便對那塊鬆懈了,給了他們相對的自由,可奈何老寨主死了,苗民寨就不太平了,官兵一個月前剛派人圍剿過,誰料不少苗民趁亂逃脫了,也不知怎麼的,這些苗民聽說是那晚剿滅山寨的是長寧候,這不,足足籌備了大半個月,就為了昨日放火燒了長寧候府,還闖入府裡,要殺你的父親。」

    柳氏是深宅婦人,乍一聽說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心裡也是沒底,言昭華聽她說了這番緣由,才點頭表示明白,腦中想起那晚用劍威脅她的黑衣人,想著昨夜之事,既然是苗民所為,那麼和他到底有沒有關係呢?

    不多時,言瑞謙、言昭寧和言書彥也趕了過來,是言昭華派人去通知他們的,聽說言修遇襲,長寧候府毀了,都驚呆嚇壞了,言昭寧哭哭啼啼的撲入了柳氏的懷中,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柳氏安慰了她幾句,就放開了,言昭寧瞥了一眼言昭華,到底沒敢再說什麼,兀自坐到一旁抽泣去了。

    言修直到傍晚才從宮裡回來,到國公府敘述情況,謝國章義憤填膺的罵了好一會兒那些找死的苗民,言修稟告完之後,便將幾個孩子也叫到場,顧氏親自帶來,言修主動帶著四個孩子,給柳氏和謝國章跪下,言昭華等見言修跪了,自然也就跟著跪了下來,柳氏上前攙扶,言修不肯起來,對柳氏說道:

    「昨夜之事,不僅僅是我長寧候府一家之事,苗民寨之所以近來有反意,不過是因為苗疆叛亂,屢屢派兵滋擾我境內,這幫苗民想要在京中滋事,只怕是響應苗疆動亂之舉,聖上已經得悉此事,長寧候府沒了可以再建,但苗疆之亂,絕不可再拖延,我已請命,擇日便率兵出戰。」

    言修的話音剛落,廳中就傳出驚訝的聲音,柳氏說道:「什麼,你要帶兵去?」

    「是,此患不除,國無寧日。」在南疆問題上,言修是主戰派的首腦,謝國章亦然,聽言修這般說,便一拍桌子,說道:「好,男兒當有此志向,聖上可應允了?」

    主戰派都是武將,主和派全是文臣,這段時間,文臣武將對南疆問題上有很大的分歧,主和派是太師為首,太師乃皇上恩師,又是泰山,皇上有心戰,卻顧慮太師,主戰派曾多次提出出戰,都被聖上壓下,如今謝國章就問言修聖上是什麼意思,若是聖上不允,臣子就算有報國之心也沒用啊。

    言修點頭:「聖上已然應允,此番長寧候府被燒,苗民闖入我府殺人,此乃京畿重地奇恥大辱,聖上哪裡肯咽的下這口氣,縱然太師這回也無話可說,總不能連人家打到家門口還置之不理要求和吧。聖上已經同意讓我領西山軍營兵五萬,擇日開拔。然還有一事,想請岳父岳母幫忙。」

    說完這些話,言修似乎也有些激動,真是沒想到一場大火,居然將主戰派們想了好長時間的問題一下子全都解決了,言修自然是有些興奮的,只不過還沒忘記一些小事,這才想當面訴說一番。

    謝國章也是高興,揮手說道:「但說無妨。你此去,我替你料理好京城一切事宜。」

    言修先行謝過,又跪著轉向了一臉擔憂的柳氏,說道:「岳父岳母仁恩,然長寧候府已化作灰燼,內務府雖已承建,但從設計到動工,總需要些漫長時日,孩子們不能流落在外,便拜託岳父岳母代為照料,四個孩子在府上的所有開銷,都由長寧候府一應承擔,還請岳父岳母應承此事,方能斷我憂慮。」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2:04 AM

第050章:

    言修的話說完之後,言昭華就抬頭看著他,面上倒是沒有多少驚訝,言瑞謙本來就不多話,跪在最邊上,只是抬頭看著言昭華和言修,言昭寧和言書彥卻是相當震驚,言昭寧跪在離言修最近的地方,一把摟住了言修的胳膊,說道:

    「爹爹要去打仗?那我們怎麼辦?爹爹能不能不去,寧兒捨不得爹爹。」

    言修看了她一眼,然後抽出手臂,看了看言昭華,言昭華就拉過了言昭寧的手,說道:「寧姐兒別怕,爹爹自有道理。」

    其實言昭寧此時不安是應該的,畢竟謝氏才被送去豫州,並且很有可能今後再回不來了,轉眼言修也要離開京城,這對被父母寵愛長大的言昭寧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所以才會在這關頭,露出要哭表情,並且真的哭了出來,嚶嚶的,帶著抽噎,她一哭,言書彥也跟著哭了,言書彥和言昭寧是一樣的心態,嘴裡也一個勁的要言修別去。

    言修輕喝一聲:「好了,別哭了。華姐兒你帶弟弟妹妹出去,我和外祖,外祖母還有話說。」

    言昭華稍稍猶豫過後,就站起來將哭的梨花帶雨的言昭寧給拉了起來,這丫頭一個勁的想脫離她,往言修那裡去,言昭華只好稍稍用力,將她拖了出去,言瑞謙則拉著言書彥,姐弟四人便出去了,不過沒有走遠,就在院子裡等候結果。

    言昭華看著繁花似錦的院子,對於言修這個決定並沒有多少驚訝,因為上一世言修最後就是去打仗的,並且她知道結果,言修這人做官有官運,打仗有打仗運,言昭華一點都不擔心他會吃敗仗,因為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長寧候府有言修在,將來必定會平步青雲的,言修在她看來,除了有點好色和在後宅事上面有點糊塗之外,其他都還成,若是上一世他能早點發覺謝氏的壞心,那麼她和謙哥兒都不會長歪,後來也不會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了。

    不過這一世的言修,似乎有那麼一點改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和他接觸多了些,感覺他並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回想上一世,他和自己疏離,其實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抗拒,她上一世以為言修只喜歡言昭寧,因為每回看見他們,言修都對言昭寧和顏悅色的,言昭寧也對言修十分愛嬌,可到了她這裡,就多了幾分疏離,她自己也有些賭氣,有意疏遠言修的。從小謝氏就告訴她,言修有多可怕,並且時不時的將言修對她的評語,添油加醋的『轉告』給她聽,以至於讓她下意識就覺得言修並不喜歡她這個女兒,其實是她自己不靠近罷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言修從廳裡走了出來,看見四個孩子還在院子裡等他,言昭寧再也忍不住,就飛奔去了言修面前,抱住言修的腰,哭鬧起來:「爹爹,不要去,爹爹,不要去!寧姐兒捨不得你,你不在京城,會有壞人欺負寧姐兒的,爹爹——」

    哭的十分淒慘,一個言昭寧也就罷了,再加一個言書彥,抱著言修的大腿,言修被兩個孩子吵得實在有些煩,卻也沒有推開他們,只是不耐的撫了撫他們頭頂,說道:

    「乖,別鬧了。看看哥哥姐姐,他們怎麼沒鬧?都多大了,要懂事點。在外祖家裡住著,和侯府一樣,不要嬌氣,跟姐妹們好好相處,別動不動就發你那小姐脾氣,聽到沒有?」

    言昭華聽著言修叮囑言昭寧話,心頭似乎有點熱熱的,言修對待子女,也許真的並不是她印象中那麼無情,而且,看得出來,他對言昭寧還是很容忍,很疼愛的。

    言昭寧抽抽噎噎的,言修看不過去,伸手給她抹了一把眼淚珠子,又把抱著他腳哭的言書彥給拉了起來,嚴厲道:「男兒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給我閉嘴!」

    對兒子的態度和對女兒的態度完全是不一樣的,言昭華直到今天才真切的明白,上一世她和言瑞謙為什麼會落得那麼淒慘的下場。

    在言修看來,女兒可以驕縱,哪怕脾氣大一些,嬌氣一些,都是可以原諒的,你主動靠近,他也會與你靠近,你若是疏遠,他就不知道如何靠近了,可對待兒子就不一樣了,他對兒子似乎有期望,所以要求會高一點,言書彥上一世雖說沒有顯露過太高的天分,可在謝氏的羽翼之下,也沒有犯過大錯,可言瑞謙就不同了,他在訂親之後,新媳婦還沒進門,就把房裡丫鬟的肚子給搞大了,這件事在言修看來是道德敗壞的,玩兒女人可以,但必須要正正經經的娶了妻子之後,按規矩來納妾,絕不能私下苟合,並且時機也非常尷尬,這回直接影響旁人對長寧候府的印象和評價,這是言修絕不能容忍的,所以,言瑞謙當年就被他毫不猶豫的趕出了府,如今想來,一切似乎都和謝氏脫不開干係。

    言昭華想通這些之後,不禁為自己和謙弟擦了一把冷汗,好在這一世早早的將謝氏弄走,要是再容忍她一段時間,就好比現在,言修要離開京城,那麼長寧候府立馬就會落入謝氏手中,到時候她和謙弟還是沒好日子過。

    言修把言昭寧牽著走到言昭華面前,言昭華俏生生的站著,不說話,不哭鬧,就那麼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這種脆弱中的堅強讓言修心疼,嘴巴一張一合,一時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伸手在言昭華的頭頂摸了一下,沉默片刻後才說道:

    「你是長姐,多照顧些弟弟妹妹,有什麼不懂的或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問你外祖母。」

    言昭華的眸子一下子紅了起來,卻又拚命眨眼睛,不讓眼淚出來,言修嘆了口氣,就鬆開了言昭寧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垂花門。

    四個孩子並排站立,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言昭華轉過身來,伸手去牽言昭寧的手,卻被她重重的甩開,對言昭華大聲叫道:

    「你為什麼不攔住爹爹,你,你太壞了!」

    言昭寧這句話喊出來的同時,柳氏和顧氏正好從門內走出,聽個正著,兩人對視一眼,柳氏面上明顯閃過不悅。

    顧氏見狀,便上前去,想給兩個姑娘打打圓場,沒想到言昭寧說完這話轉身就跑,差點撞到迎面趕上的顧氏身上,柳氏立刻在台階上喊了一聲:

    「毛毛躁躁,像什麼樣子,還不去洗臉,把烏七八糟的東西統統給我洗乾淨去。」

    言昭華沒見過柳氏對言昭寧發這麼大的火,看了看顧氏下意識護在腹前的手,便猜到了柳氏發火的原因,並沒有說破,言昭寧剛剛經歷了和父親分別的事情,又被柳氏這麼不給面子的吼了兩聲,頓時兩頰臊紅,豆大的淚珠子就又落了下來。倒還不敢在國公府裡鬧小姐脾氣,左右看了看,只覺得今日的面子丟的實在太大了,捂著臉就哭著跑了出了垂花門,言書彥似乎也覺得有些格格不入,還好沒糊塗,過來給顧氏和柳氏行了告退的禮,這才追著言昭寧出去了。

    言昭華上前對顧氏和柳氏說道:

    「寧姐兒不捨父親,這才失態,外祖母和舅母不要惱她。」

    顧氏笑著擺手:「什麼惱不惱的,都還是孩子呢。」這話說了出去,顧氏就牽著言昭華往廳裡走去,言昭華回頭對言瑞謙喊了聲:「謙哥兒一起來,外祖母這裡的糕點可好吃了,你從前一定沒吃過。」

    言瑞謙愣了愣,看到石階上站著的柳氏,還是沒敢上前,柳氏瞧他那小可憐的樣子,也是心軟了,她的確不怎麼喜歡謙哥兒這個孩子,因為她的薇姐兒就是生他才沒命,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物是人非,她也知道不能再糾結這些事情,孩子畢竟是無辜的,華姐兒先前定是故意說,謙哥兒沒吃過她院子裡的點心,想來也是好笑,她擎蒼院有個從江南來的點心師傅坐鎮,來過府裡的孩子都喜歡那口兒,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家的孩子來了,都能嘗上一口,可偏偏她的嫡親外孫和外孫女吃的最少,外孫女這段日子來的勤,往常也甚少遇見,這外孫子更別提了,她就沒有想過讓他來吃。

    對言瑞謙招招手,說道:

    「進來吧,我讓人多準備些口味,看你喜歡什麼。」

    言瑞謙驚訝的抬頭,眼眶裡立刻就凝聚了感動的淚水,言昭華心中一喜,見他還愣著,跟顧氏打了個招呼,就走過去牽著他的手往廳裡走去。

    柳氏讓他倆坐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問言瑞謙想吃點什麼,言瑞謙緊張的說話都有些磕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柳氏打趣:「上回你給外祖送了份合他心意的字帖,我還以為你這孩子開竅了呢,怎的還是這般磕磕巴巴的,不像個樣子。」

    言瑞謙臉紅的低下了頭,言昭華打圓場道:

    「外祖母就別打趣他了,平日裡就不愛說話,我和他坐在一起半天,他都未必能和我說點什麼,上回我生病了,他自己不好意思來,就偷偷的躲在假山後頭看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這個姐姐多凶呢,連弟弟都怕我。」

    這段話活潑有趣,柳氏和顧氏想到言昭華說的那個場景,不由得都笑了出來,她們笑了,言瑞謙就沒那麼緊張了,居然破天荒的跟言昭華在柳氏的院子裡坐了小半日。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2:27 AM

第051章:

    言修四月初就領了皇命,往南疆趕去,南疆位處極南,有滇南大軍鎮守,這回皇上撥了五萬兵馬給言修,先打個頭陣,而後大軍再至。

    言昭華帶著帷帽,站在城樓之上,謝國章親自帶著幾個孩子到城樓相送,昨晚已經為言修踐行,言昭寧又是哭鬧不休,早上還鬧脾氣,居然沒來相送,言昭華帶著言瑞謙和言書彥一起,目送著言修和長蛇般的糧草隊伍離開,城樓上多是言修的同僚,也知道他們是言修的兒女,不時有目光投來。

    「大姐,你說父親會平安歸來嗎?」言瑞謙這般對言昭華問道。

    言書彥不等言昭華開口,就對言瑞謙回道:「我聽說苗人可凶了,他們還會用毒,打仗的時候,還帶好些蛇蟲鼠蟻上陣呢,都是有毒的。」

    言瑞謙看了一眼說話不動腦子的言書彥,小聲喝止:「胡說八道什麼?」儘管他也聽說過苗人的陰毒,可總不願聽別人說出口,就好像證實了他心中的擔憂一般。

    言書彥不服言瑞謙,嘴巴就噘了起來,一副要耍少爺脾氣的樣子,言昭華未免他在外失禮,趕忙截過了他們的話頭,說道:

    「好了,都別說了。父親一定會平安歸來的,苗人雖然陰毒,可是我大蕭勇士也非豆腐做的,定能將苗賊殺退,凱旋而歸。」

    不是言昭華自信,而是她確實知道結果,反正她印象中,苗疆動亂,最後就是言修和其他兩個兵部的將領一同協作平定的,平定之後,苗疆便作為蕭國的屬國,每年納貢,苗帝改稱苗王,雖然這一世言修出征早了幾年,但言昭華相信,結果不會變。

    「說的不錯!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頗有些見識。」

    一道剛勁之聲自言昭華姐弟身後傳來,回頭望去,竟是一中年美男子,兩撇油亮的八字鬍須平添其風雅,穿著尋常直綴,用料十分華貴精良,周圍人似乎都認識他,對他的神情極為恭敬,而讓言昭華認定他身份不凡的是他腰間那一塊翠綠的蟠龍玉玨,蟠龍玉非裴氏子孫不可佩戴,言昭華暗自估量了一番他的年齡之後,便屈膝跪下,對這中年美男子拜道:

    「民女言昭華參見恭王爺。長寧候言修是民女的父親。」

    言瑞謙和言書彥這才知道,這中年男子竟然是今上嫡親的血脈兄弟恭王爺,生的這般俊美,怪道能生出裴宣那樣的妖孽了,言昭華動作言語都十分恭敬,可心裡卻偷偷腹誹起來。

    裴正卿看著這小姑娘,雖帶著帷帽,但舉手投足皆是大家之氣,回想先前她說的那番豪言,也不讓他們姐弟起身,不由勾唇,破天荒的彎下腰對言昭華問道:

    「你從前見過本王?」

    言昭華搖頭,抬起蔥白段子似的詳細手指指了指裴正卿腰間的蟠龍玉玨,裴正卿低頭一看,這才明白過來,爽朗一笑,他笑了,周圍的人也都笑了,言昭華覺得有些囧,對這王爺的好感一下子就降低了很多,哪有當眾笑一個小姑娘的,自己笑也就算了,居然還帶著人一起笑,怪不得他生的兒子也討厭。

    裴正卿當然不知道言昭華此刻正腹誹什麼,要知道了,還不把他的兩道美須給氣歪了,倒是對言昭華這個小姑娘留下了挺好的印象,暗道言修好福氣,生了個這般聰慧機靈的女兒。

    「都起來吧。」

    裴正卿說完這話,便從言昭華他們身邊經過,帶著浩浩湯湯的隊伍離開了城樓,言瑞謙扶著言昭華站起身,主動給她撣了撣裙襬,問道:「姐,你怎麼知道他是恭王爺?」

    言昭華看了看四周,低聲說了句:「回去再說吧。」

    言瑞謙乖順的點點頭,便不再多問,可言書彥卻又來了一句:「爹爹是不是以前帶大姐見過恭王爺?怎的沒帶我們去?」

    言昭華看了他一眼,不想在外面和他發生嘴角,便沒理他,言書彥的嘴又噘了起來,心裡就認定是言修偏心,只帶了大姐一個人去,沒帶他們姐弟幾個,想著一會兒回去以後,定要將這事兒告訴三姐姐知道才行。

    ************

    言修走了之後,言昭華姐弟四個就正式在定國公府裡住下了,顧氏給他們分了兩個院子,言昭華和言昭寧住的叫聽雨軒,言瑞謙和言書彥住的叫玉笙樓,兩個景緻十分不錯的院落,顧氏親自帶著言昭華她們看院子,親切的說道:

    「你們看看,哪裡還有不合適的地方,直接與我說,我讓人給你們去辦。」

    言昭寧過了兩天下來,似乎想明白了處境,不再像前兩天是的任性了,對顧氏說道:「沒什麼不合適的,舅母費心替我們準備了這樣好的地方,我們若是還不滿意就是不知好歹了,是吧,姐姐?」

    言昭寧一邊說話,一邊走過去挽住了顧氏的胳膊,像往常那樣愛嬌的說道,她容貌生的豔麗,一雙眼睛明媚璀璨,帶著笑意的時候,讓人一見就有好感。

    顧氏看了看言昭寧摟著自己的胳膊,不著痕跡走快了一步,讓胳膊自然的脫離言昭寧的搭挽,說道:「走走走,別在院子裡站著,我帶你們去看看內室。」

    言昭華立刻跟上,言昭寧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顧氏先前迫不及待擺脫她的模樣,心裡覺得奇怪又委屈,自從母親被送去豫州之後,謝言兩家對她的態度就變了許多,言昭寧暗自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聽雨軒的院子很大,有一處假山池塘的景緻,非常別緻,但所帶來的影響就是居住房間比其他院落要稍微小那麼一點點,總共也就只有四五間房的樣子,樓下是丫鬟婆子們住的地方,言昭華和言昭寧的房間在二樓,面對面的兩間,中間是兩間房公用的茶室,茶具杯具一應俱全。

    顧氏給言昭華分了東面的那間,言昭寧則是西面的那間,都是朝南的房間,採光一樣好,兩間房雖說比她們在長寧候府居住的房間要小一些,卻也佈置的十分溫馨自然,言昭華是很喜歡的,尤其是推開窗就能看見池塘景色,可言昭寧進了房之後,就有些不滿了,只覺得這房間別說比她在長寧候府住的要小太多,就連她們在擎蒼院裡,老夫人給安排的房間都比這個大的多,漂亮的多呢。

    顧氏似乎看出了言昭寧的小小不滿,上前問道:

    「怎麼,寧姐兒不喜歡這裡?」

    言昭寧低頭咬唇想了想,父親打仗去了,一年半載肯定回不來,要讓她在這樣小的房間裡和言昭寧對面而居著實是太難熬了些,眸光一動,心思轉的飛快,若是她提出來要住在擎蒼院的話,不知道舅母能不能同意。

    顧氏見言昭寧思慮半天不說話,便知道她對自己的安排不滿意,也不知在動什麼腦筋,回頭看了一眼饒有興致,四處好奇觀看的言昭華,對什麼都有興趣,臉上滿意的神采是騙不了人的,而反觀言昭寧,顧氏真是不願和眼前這個嬌氣的小丫頭多計較了。

    等了一會兒,言昭寧都不說話,顧氏便不再等她,轉身要去東邊的屋子找言昭華說話,就見言昭寧鼓起勇氣,喊住了顧氏,說道:

    「舅母,這地方我是很喜歡的,只不過,我素來認床,這些天好不容易在外祖母院中住習慣了,再搬過來,只怕晚上又該睡不著了。要不,這裡就讓給姐姐住,我,還是住在外祖母院子裡,每天也能陪伴外祖母唸經禮佛。」

    顧氏在心中冷笑,這丫頭不就是嫌棄這裡狹小簡陋嘛,還說出這樣冠冕堂皇的道理來,面上卻是不顯,笑容滿面說道:

    「要是你願意住在老夫人院子裡,那我便替你與老夫人說去,想來老夫人也很樂意有年輕孩子在身邊陪伴呢。」

    言昭寧沒想到顧氏這麼容易就答應了,當即高興的展開笑顏,她容貌迭麗,這一笑竟真有些傾城的國色,只可惜心性還是不成熟,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談吐和氣質,以色事君,焉能長久?還是要有足以匹配其華麗容貌的內涵,這樣才能讓身上的顏色保持的更久更靚麗。

    就好像東屋裡的那個小丫頭,生的容貌不輸寧姐兒,為人處世更是大方得體,處變不驚,在顧氏心裡,這兩個小丫頭的等級,一下子就給分的清清楚楚了。

    言昭寧倒是暫時還沒考慮到這些,只在腹中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這聽雨軒到底是客苑,房間窄小平凡,入目皆是些綠植花草,連幾樣像樣的擺設都沒有,這舅母對她們也不是真心的,怪會用一些鮮亮的顏色來騙她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姑娘,還真以為她言昭寧沒見過好東西嗎?也就能騙騙言昭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還把這裡當做寶貝窟似的。

    嫌棄聽雨軒的裝飾簡陋是一條,言昭寧堅持住在擎蒼院自然也不單單是因為那裡華麗貴氣,她心裡還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呢,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從小外祖母對她一直很喜歡,可這段日子,言昭華冒頭太快,以至於讓外祖母對她都沒有從前那樣好了,她就想著若是自己能終日留在柳氏身邊的話,柳氏對她的態度肯定能回到從前。

    她們雖說是定國公府的表小姐,可表的終究是表的,不像謝馨柔,謝馨元她們是正經小姐,她靠著柳氏居住,心裡總踏實些,最起碼不會吃虧呀!

    ——————————————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有些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咯!!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2:41 AM

第052章:

  言昭華在裡屋聽到言昭寧和顧氏的話,走了出來,顧氏便與她說:

    「寧姐兒真是懂事,說要留在老夫人院子裡陪伴老夫人,若是這樣的話,那這個聽雨軒就你一個人住了,雖然遠了些,但你也別怕,我多給你分兩個婆子來看門。」

    言昭華看著顧氏,又看了看言昭寧,走到她跟前,說道:

    「寧姐兒,別鬧了,你還是跟我住在這裡吧,外祖母人年紀大了,正是要清淨的時候,咱們這一住也不是三兩天的事,就別給外祖母添麻煩了。」

    言昭華的話倒是讓顧氏意外,她原以為言昭華是不喜歡言昭寧的,聽言昭寧不願住應該是覺得正好,可沒想到她還願意開口提點,嘴上雖然說是為了不打擾老夫人,可其實真的是幫言昭寧的,別的不說,單單和長輩住在一起要受的規矩,就能讓這小丫頭沒多久就後悔。

    不過這些顧氏都沒有和言昭寧說,畢竟她也不能攔著人家小丫頭上進啊,自己要親近長輩,誰也攔不住她。

    倒是言昭華的舉動讓顧氏覺得這孩子心思單純,可言昭寧聽了就不那麼想了,她覺得言昭華也是想到,如果讓她住在外祖母的院子裡,將來她和外祖母親近了,會損及她的利益,這才假意出言相勸,可她言昭寧也是傻的呀,讓她留下就留下了?

    故作天真的說道:

    「我每日陪伴外祖母,侍奉在她身側,哪裡就擾人清淨了?姐姐莫不是不願我和外祖母多親近吧?」

    言昭華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心道沒了謝氏庇護和提點,她真是目光短淺,扶不上牆的,可若是不提醒她,將來等她在柳氏身邊犯了錯,到時候還得折騰,雖說謝家是她們的外祖家,但若是鬧出大亂子來,也很棘手就是了。

    顧氏見言昭華被言昭寧的話噎著了,不想讓這孩子為難,便主動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姐妹倆也別爭了,依我看,寧姐兒既然有孝心,那就讓她在擎蒼院住著,主院大的很,伺候的人也多,不差她一雙碗筷,老夫人喜歡孩子,定不會覺得打擾的。」

    不等言昭華開口,言昭寧就連連點頭,贊同顧氏的話:

    「嗯嗯,舅母說的對,我是去盡孝的,外祖母才不會覺得我麻煩呢。這個院子,就讓給姐姐一個人住好了,我看院子裡的景緻很是不錯,姐姐從前在家裡幽靜慣了,定能喜歡這裡的。」

    言昭寧得意的說道,心想:院子裡景緻不錯有什麼用,言昭華晚上還能睡在院子裡嗎?這麼想著,言昭寧面上居然就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顧氏看在眼中,又是一聲嘆息。

    這個院子真的是她仔細挑選了給兩個小姑娘住的,景緻自不必說了,放眼整個國公府都是數得上的景緻,房間雖小,可裡面一切用具齊全周到,全都是她覺得用著非常趁手的東西,一水兒嶄新的佈置進來,就是想讓兩個孩子住的舒服些,可沒想到這個小的卻這般挑剔,那表情像是有些嘲笑她的品味,當真是把她的一片好心,捧了放在地上踩,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啊。

    言昭華聽顧氏這麼表態,便知道言昭寧的輕浮挑剔引起了顧氏的不滿,可那丫頭本人卻毫無自覺,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多聰明似的,無奈嘆了口氣,她要是再多說就是犯賤了,跟她雖說是姐妹,可還沒有那麼深的姐妹情誼,她要自己找麻煩,就由著她去好了。

    顧氏見言昭華不再開口,就知道這丫頭心裡定是明白了她,伸手在言昭華的胳膊上拍了拍,說道:

    「這聽雨軒今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麼想要的,或是什麼不周到的,就跟我說,我會讓管家盡快給你辦的,不過你這是新院子,管事那裡還不太熟悉,要是有怠慢的你也擔待些,回頭我說他們。」

    言昭華看的出來,這院子顧氏費了心的,應該是不會有她說的這種情況發生,不過就這麼一說罷了,點頭應下,可聽在言昭寧耳中,就有些高興了,這表小姐住的新院子,哪裡有主院的待遇,今後言昭華這裡說不定還要缺水短食呢,那個畫面,只要想起來,言昭寧就忍不住的揚起了嘴角。

    顧氏轉身看見言昭寧在笑,便說道:

    「走吧,華姐兒這裡就這樣安頓了,我再帶你去主院,跟老夫人說一聲去。」正要下樓,顧氏又回過頭來對言昭華說道:「你兩個丫鬟正在配合著收拾你的行李,待會兒我讓人給你送來。」

    言昭華點點頭,就要去送顧氏,言昭寧也跟著顧氏下樓,下樓期間,言昭寧又去摟顧氏的胳膊,卻被顧氏碰巧抬手理雲鬢給錯開了,言昭寧心裡又是不爽,只覺得顧氏今天總是在避開她。

    言昭華知道顧氏的事情,她前幾天來勸架的時候,下意識的就用手護著腹部,再加上她今日對言昭寧觸碰的排斥,言昭華已經可以肯定,顧氏定然腹中懷了孩子,老夫人肯定也知道,不過許是因為月份淺,就沒說出來,她們不說,言昭華自然也不會問了。

    顧氏的丫鬟擋在了言昭寧和顧氏之間,護送著顧氏下樓去,言昭華將顧氏送到院子外,顧氏才讓她回去,染香和青竹也正好趕了過來,看見顧氏,兩人齊齊給顧氏行禮,然後就站到言昭華身後,主僕三人目送顧氏離開,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才轉身進了院子。

    顧氏既然說了,這聽雨軒給言昭華一個人住,那麼也就是說,就算以後言昭寧在擎蒼院住不下去,也不會再搬到聽雨軒來了,所以這個小院子今後就是言昭華一個人的,她可以隨意分配。

    染香和青竹住在樓下東首第一間,採光也很不錯,粗使婆子和小廚房的婆子丫鬟們則住在西邊,靠近後院小廚房和柴房。

    兩個丫鬟將言昭華的貼身行李送到樓上她的房間裡,因為長寧候府整個燒了,所以言昭華用的一切都得要重新買才行,言修離開之前,讓堰伯給定國公府送來了三萬兩白銀,這是私下送來給柳氏的,柳氏用這三萬兩,讓賬房另外開了個小庫,便是長寧候府的公子小姐們開支用的,所以,他們今後要用什麼都可以直接從國公府的賬上走,每人每個月有五十兩的份例拿,院子裡伺候的人,也是按照國公府的薪資發放。

    單這一點就讓染香和青竹兩個丫頭喜不自勝了,因為長寧候府的一等丫鬟每月才五百文,可國公府的一等丫鬟足足有八百文之多,所以自從確定今後隨著小姐住在國公府裡之後,兩個丫鬟每日裡走路都似乎帶著風。

    而與長寧候府不同,國公府的公子小姐們全都要進學堂,國公府有家學,長寧候府也有,不過,長寧候府的家學只接受男孩兒,將言昭寧在擎蒼院安排好了之後,顧氏就又派人來告訴了言昭華這個消息,言昭華沒想到,她來了國公府,居然還有機會上學堂,心情有點複雜,上一世她的童年都是繡花,到了八歲啟蒙,可也是找的女先生單獨教授,言家的孩子不多,言修是長房,其他房都被分出去過了,有適齡的子侄也可以被送到侯府的家學裡上學堂,不過,女孩子卻是沒這個機會的。

    一想到自己的實際年齡,還要跟一幫小孩子上學堂,言昭華的心情就變得比較微妙起來。

    住在聽雨軒的第一夜,言昭華感覺很不錯,太陽還沒下山,國公府裡的掌燈人就來各個院子將院門前的燈籠點亮,預示著從這個時候開始,府裡各院就可以開始點燈了,一切都很有規矩。

    顧氏給言昭華的聽雨軒安排了兩個砍柴挑水的粗使婆子,兩個看門婆子,兩個廚娘,還有四個打掃的雜役丫頭,再加上染香和青竹這兩個貼身丫鬟,這樣的分配,是和謝馨柔她們這些嫡女一樣的,每個院子裡都是這麼幾個人,肯定是夠用的了。

    言昭華洗漱過後,就推開了西窗向外看去,這院子怪道叫做聽雨軒,言昭華趴在窗檯上,只覺得周圍十分安靜,四月裡的天氣有些潮濕,還帶著絲絲涼意,院子裡的池塘裡倒映著月亮,像個銀盤扣在水中,假山石的造型古樸有趣,不管哪一處都是能讓人靜下心來觀賞的美景。

    探頭往旁邊看了看,聽雨軒左邊似乎還有個院落,一樓是看不到的,她的房間在樓上,這才瞧見些隔壁的院落,那院子沒有點燈,像是沒人居住,吸引言昭華目光的原因是因為,那偌大的院子裡,沒有任何奇花異草,或是花園佈景,入眼望去全是竄過牆頭的青竹,夜風一來,竹葉颯颯作響,不覺得吵,反而能讓人把心靜下來。

    言昭華穿著一身單衣,黑髮盡數披肩,洗漱過後的她白皙的仿若從雪堆裡跑出來的樣子,她將頭擱在胳膊上,靜靜的感受這平和的一切。

    染香給言昭華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紅棗湯,看見言昭華穿著單衣趴在窗口,不禁出聲說道:

    「小姐,站在窗口也不知道披件衣裳,著涼了可怎麼辦呀!」

    言昭華回身,就看見染香好好的站在那兒等她,手裡端著紅棗湯,心情就像是飛起來一樣,這樣平靜而美好的生活,真的是她上一世求而不得的。

    回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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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女主這就獨立起來了,自己做主的感覺,太爽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2:48 AM

第053章:

    在國公府的生活這便算是安頓下來,第三日,學堂裡就安排好了位置,謝馨柔一大早就來了聽雨軒,今日是言昭華第一天上學堂,謝馨柔來帶她。

    言昭華穿著一身新做的琵琶襟上衣,素雅的刺繡妝花裙,再梳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精神,謝馨柔打扮的也不繁複,兩人為彼此的品味相視一笑,然後就手牽手一起去了位於西南邊的學堂。

    學堂裡雖說接受女孩子,可到底和男孩兒是分開學的,男女學堂位處隔壁,男子讀的是論語大學中庸之類,女孩子讀女戒,女則,女德之類的,算術、記賬也學,而其他的時候,還要學一些琴棋書畫,烹茶煮茶等技藝充實自己,提升內涵。

    女學堂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映月齋,之所以叫齋,是因為教授她們的女學先生是位頗有才學的道姑,曾在皇家內院給公主們講過學,後來她不願受宮廷拘束,才自宮中出來,入了國公府的學堂。

    女學堂裡大概有二十來個女孩兒,除了謝馨柔,謝馨元,還有上回遇見的那個小不點兒謝馨悅,其他的女孩兒,言昭華是一個都不認識。謝馨柔一個個的給她介紹,大抵是幾個庶出的小姐,還有府裡二房,三房的小姐,大家一開始都好奇來的是誰,得知是謝家的表小姐,長寧候府的嫡長女之後,也都對言昭華客客氣氣的。

    言昭華坐到靠走廊一排第三個的蒲團之上,面前放著一張紅木卷腿矮桌,桌上還有課本和文房四寶,謝馨柔坐在中間一排第二個,回頭對言昭華笑了笑,言昭華回之,左右顧盼了一番,也沒見言昭寧過來。

    一位穿著湛清道袍的中年道姑一手舉著教條,一手捧著書冊走進來,女孩子們全都站起來對她問好,先生擺手讓大家坐下,抬頭看了一眼新來的言昭華,見她目光堅定,神情大方,滿意的點點頭,就坐下開始了晦澀難懂的教學。

    言昭寧是課上了一半時才過來的,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紅鎏金百蝶紋的襦裙,臉上微微抹了些胭脂,髮髻也是一絲不苟的,像一隻驕傲的金絲雀般,高昂著頭顱,走進了習室,並沒有感到陌生,她從小就在國公府裡出入,所以對府裡上下的姑娘大多都認識,周圍滿是驚豔的目光,讓她又小小的得意了一把,不枉她早起捯飭,就算要遲到了,也堅持讓丫鬟把她頭上的牡丹髻給挽漂亮了才行。

    她的坐席被分在謝馨柔身後,端莊的跪坐下來,謝馨元對她友好的擺擺手,言昭寧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牽動了一番嘴角,算是打過了招呼。

    一個上午,先生就在講女子的三從四德,聽著怪沒勁的,好不容易熬過了一節課,可以到園子裡去看看花草池魚。

    謝馨柔抓了一把魚食遞給言昭華,然後兩人就到那邊的亭子裡去,和姑娘們一起餵魚去了,池塘裡養的全都是肥肥壯壯的錦鯉,一把魚食撒下去,一條條的全都湧過來吃,爭相竟食的場景不管多少回都能讓姑娘們笑起來。

    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了出來:「哎呀,我的裙子!」

    言昭華覺得那聲音熟悉,從亭子裡往後面看去,就見言昭寧正低頭抹著裙子上的什麼東西,旁邊還有一個跌倒在地上的謝馨悅。

    言昭華和謝馨柔走過去問怎麼回事,謝馨元就說道:「悅兒把茶水潑在寧姐兒的裙子上了,寧姐兒這裙子是新的。」

    謝馨悅人小脾氣卻不小,說道:「不就是一條裙子嘛,回頭我賠給她好了,用得著把我推倒嗎?難不成在你眼裡,我還不如一條裙子值錢?」

    說的話雖然有些沖,可不可否認也是有些道理的,言昭寧近來本就覺得不順,原想著第一天驚豔亮相,讓大家知道,她還是從前那個豔壓群芳的長寧候府三小姐,這身衣裳是她特意讓人在城裡的香衣坊定製的,花了大價錢呢,沒想到第一天穿就給人潑了這發黃的茶漬,如何能叫她不生氣?更別說,潑她茶水的人,還這般囂張的說話,更是讓言昭寧氣不打一處來,等著謝馨悅說道:

    「你知道這裙子多少錢嗎?你一個奴婢生的,賠得起嗎?」

    謝馨悅是謝淵的通房丫頭生的孩子,這是府中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也沒有人像言昭寧這樣大言不慚的指戳出來,謝馨悅也是沒見過這樣刁蠻的姐姐,眼眶都紅了,卻是咬著牙不哭。

    謝馨柔看了一眼臉色沉下的言昭華,言昭華便上前對言昭寧說道:

    「這裙子多少錢我不知道,可你這句話有多重,你知道嗎?你好好想想,這身裙子當真比姐妹間的和睦還重要嗎?」

    言昭華的話字字珠璣,讓言昭寧啞口無言,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這麼多人在看,她既然硬了,就沒有再軟的道理,謝馨元上前打圓場道:

    「好了好了,一人退一步吧。大表姐,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寧姐兒,是悅兒走路不小心,把茶水潑在了寧姐兒的裙子上,換做是誰也都會著急的。算了吧。悅兒你也懂事些,大表姐和三表姐都是客人,你應該讓著些的。」

    謝馨悅看了一眼謝馨柔,撇了撇嘴,便轉過去不再說話,言昭寧也順勢下了台,她要回去換衣服,經過言昭華身旁時,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說道:

    「大小姐好大的威風,卻只會與我耍。」

    謝馨柔想插嘴,被言昭華攔住,言昭寧見沒有挑起言昭華的怒火,一咬牙,埋頭就走了出去。

    一場鬧劇收場,謝馨柔搖了搖頭,說道:「人真的是要經歷事情才能瞭解品行,從前竟沒瞧出來,她是這麼個脾氣。」

    話音剛落,言昭華還沒說話,就見謝馨悅也跟著跑了出去,謝馨柔趕忙讓謝馨元攔住她去,可那孩子人小,跑的卻很快,謝馨元追到門口也沒把她追回來,謝馨柔嘆了口氣,說道:

    「唉,又要有事了。」

    不等言昭華問為什麼,先生就回來了,接下來先生講的東西,言昭華都沒怎麼聽進去,腦中想著謝馨柔說的又要出事是什麼意思。

    果然,下午放課的時候,謝馨悅才折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青年女子,打扮的不很華麗,但身材豐滿,別有一番韻致,不同於那些嬌滴滴的婦人,那女子一進來就喊了一聲:

    「今兒誰說我家小姐是奴婢生的,站出來給我瞧瞧,讓我瞧瞧你是個什麼東西生的。」

    學堂裡先生已經走了,那女子似乎就是故意這個時候過來,謝馨悅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就指出已經換了衣裳的言昭寧說道:

    「就是她,她說的。」

    言昭寧正在收拾桌面,沒想到忽然面前黑了,抬頭一看,就見謝馨悅的短胖手指,指著言昭寧,說道:「姨娘,就是她!」

    言昭寧這才知道來的是謝馨悅回去請的救兵,叫她姨娘,言昭寧忍不住冷笑出聲,還沒站起來,就被那女子推著繼續坐下了,然後就見那女子一腳才在言昭寧面前的矮桌上,說道:

    「我當是誰說我家小姐呢,原來是你,你說我家小姐是奴婢生的,可那又怎麼樣?奴婢生的也是小姐,和你一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怎的,不是奴婢生的還能多出一隻眼睛來?」

    謝馨柔上前制止:「姜姨娘,這是言家三小姐,你不可無禮,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那被謝馨柔稱作是姜姨娘的青年女子,倒是沒和謝馨柔頂撞,而是將腳放下,居高臨下看著被他嚇壞了的言昭寧,猛地蹲下身子,跟言昭寧面對面,說道:

    「小姐可看清了,我家小姐就是我這個奴婢生的,出身是娘老子給的,不是讓你平白糟踐的。」

    言昭寧哪裡敢在這樣的凶婆娘面前回嘴,僵著肩膀,不住發抖,姜姨娘見她這樣,才站起身來,牽著謝馨悅的手,給謝馨柔行了禮,這才如來時一般,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學堂,圍觀的女孩兒們似乎有些習以為常。

    謝馨柔趁著謝馨元上前安慰言昭寧的時候,對言昭華解釋道:

    「這是姜姨娘,我父親的通房,為人比較爽直,最見不得有人欺負悅姐兒,定是先前悅姐兒在這裡受了委屈,回去跟姜姨娘告狀了,姜姨娘這才找來的。」

    謝馨元扶著言昭寧站起來,言昭寧只覺得到現在腿肚子還在發抖,聲音也不是很響亮,色厲內荏道:

    「姐姐,你們府上的姨娘竟這般猖狂,舅母和外祖母也不管的嗎?她剛才差點就要打我了,我,我……」

    言昭寧一句『嚇死了』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覺得周圍都是對她的指點目光,臉頰臊紅,咬唇說道:「今日之事,對我來說就是奇恥大辱,姐姐你們莫不是欺負我爹娘不在身邊,便尋這種鄉野村婦來找我的晦氣,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樣善罷甘休,我要去告訴外祖母和舅母,定要她們給我一個說法出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言昭寧就捂著臉,掙脫了謝馨元的攙扶,往外哭跑而去,學堂內眾人面面相覷,謝馨柔無奈的嘆了口氣,小聲嘀咕了一句:

    「要是告狀有用,姜姨娘早給收拾八百回了。還等你去告狀?」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2:49 AM

第054章:

    事情果然如謝馨柔說的那樣。

    話說言昭寧一路哭著跑回了擎蒼院,想傚法謝馨悅回去告狀,她哭著回去的時候,顧氏也在,正伺候柳氏禮佛,看見言昭寧哭的不像樣子,自然要問了,然後言昭寧就把這事兒給說了,可說了之後,柳氏和顧氏倒沒有像她想像中那樣氣憤,而是改由桂嬤嬤給她送了花糕和茶點過來安慰她。

    原來那姜姨娘並不是普通的姨娘,嚴格說來,她還算是顧氏和謝淵的救命恩人呢,顧氏和謝淵年輕的時候,出外遊玩,遇到了匪人,眼看命懸一線,正是這姜姨娘不要命的助他們逃走,給賊匪戳了兩三刀都不肯鬆手,讓顧氏和謝淵多了些時候逃命。等回去一看,本以為這姜姨娘肯定死了,沒想到只是重傷,最後還給救了回來,原本只是謝淵的通房丫頭,因為這事兒,顧氏特別開恩,讓謝淵把她給扶坐了姨娘,也是謝淵的第一個姨娘,為人雖然快人快語,雷厲風行,但對顧氏很是敬重,為了讓顧氏放心,主動要求一連喝了五年的避子湯,等到顧氏生了三個孩子以後,並且孩子都長成了,才給去了湯,隔年就生下了謝馨悅這麼個孩子,平日裡寵的跟眼珠子似的,府裡誰要說她的不好,姜姨娘也不生氣,可只要有人說了謝馨悅,那她可不管對方是什麼人,總要去講理較真兒的。

    言昭寧哭訴的時候,也有人來回稟過書院裡發生的事情,知道因為言昭寧說了過分的話,姜姨娘才去找她的麻煩,更是沒法給言昭寧出頭了。

    讓桂嬤嬤安慰了幾句,柳氏就讓言昭寧回房歇息去了。

    言昭寧走後,柳氏不禁對顧氏搖頭,說道:「這孩子啊,終究是歪了。一點都沒有世家女該有的大氣。」

    顧氏扶著柳氏繼續去禮佛,聽柳氏這麼說,顧氏也頗有感慨,說道:「倒是華姐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從前有四姑奶奶在,將那孩子的靈氣都給遮掩了,如今看來,倒是個沉穩有度的,頗有當年大姐姐的風範。」

    柳氏聽顧氏提起謝薇,又是一嘆,在顧氏的手上拍了拍,心裡對這話是認同的,嘴角帶著笑,又在蒲團上跪了下來,手裡的佛珠轉動,阿彌陀佛的唸起來。

    言昭華趴在窗檯上看風景,嘴裡含了一塊糖飴,耳中聽著染香說話,最近她似乎喜歡上了這樣的姿勢,一回來就想趴在窗檯上往外看,正好如今的天氣已經不涼,雖說還帶著潮氣,可開著窗戶,讓風吹進來的感覺實在太好,她的頭枕在胳膊上,目光正好看見隔壁院子的翠綠竹林,看著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的同時,竹葉也飛舞出各種形狀來。

    「這不,三小姐就那麼給桂嬤嬤送回了房,沒想到那姜姨娘居然是個硬茬兒。」染香剛從言昭寧那兒過來,聽伺候言昭寧的小丫鬟說的,立刻就回來告訴言昭華知道了。

    言昭華對這事兒沒什麼興趣,若是在長寧候府裡出的事,她的確應該出面,可這是在定國公府,言昭寧連情況都還沒有摸準,就跑去告狀,也是魯莽的,柳氏和顧氏沒讓她吃虧已經是愛護有加了。

    她對言昭寧的事情沒多大興趣,天幕漸漸暗下來,點燈的隊伍由遠至近,在一個世家裡,點燈之事尤其重要,一般都是由總管親自帶著隊來,在門前點亮兩盞燈籠後,就預示著院子裡可以點燈了。

    染香和青竹將燭台找了出來,拿了火摺子,一隻一隻的將燭台點起來,先是言昭華的房間,然後便是樓上樓下,乃至院子裡的燈籠,全都給點了起來,每天也就是這點燈時候最為忙碌,不過這都和言昭華沒什麼關係,她習慣性的看向了竹林,可者今日這一看,似乎覺得那竹林有些不同了。

    前幾天,夜幕降臨時,那院子還是黑漆漆的,不曾有燈亮起,可是今日,劉成帶著隊,居然將那院子門前的兩盞燈籠給點亮了,言昭華將身子往前探了探,果真沒一會兒的功夫,那院子裡也都亮起了燈,言昭華這才知道,那院子裡應該是住人了。

    沒多會兒,染香也上樓來和她說:「小姐,咱們隔壁的院子似乎今兒有人住進來了,白天就聽見搬東西的響動,現在燈都亮起來了,也不知住的是誰。」

    言昭華將她手裡的燭台接過來,放到窗檯上,然後關起窗戶,說道:

    「別管是誰,咱們住在國公府裡,就是客人,不該咱們管的事情,咱們就別管了。」

    話雖這麼說,言昭華心裡其實還是有點好奇的,因為她住的這聽雨軒是客苑,隔壁那間竹苑定然也是,這就說明國公府裡來客人了,不過好奇歸好奇,言昭華還沒有八卦成那樣,晚上看了一會兒棋譜,腦子裡就昏昏沉沉的了,感嘆自己果然不是當大家閨秀的料,除了繡花還行之外,琴棋書畫之流都只是皮毛,而這些皮毛還是她上一世那麼多年積累下來的,在如今的學堂裡,充其量不過就是個中等偏下的檔次,拔尖是不可能了,但最起碼也不墊底,這樣就行了。

    睡前命人給言昭寧送去了一碗梨子水,雖然明知道她不會喝,但言昭華還是讓人給她送去了,免得今後被她說她受了傷害,這個姐姐對她不聞不問,這樣送點東西,就算是禮到了,不過禮輕禮重這種事情,就見仁見智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言昭華早早的起床,竟敢在謝馨柔來喊她之前就去了謝馨柔的院子裡等她,兩人又是一同去了書院,在路上,謝馨柔也把昨日言昭華去擎蒼院告狀的事情後續告訴了言昭華,言昭華只當是第一次聽見,謝馨柔評價道:

    「往年也有外來的小姐欺負了悅姐兒,姜姨娘才不管是誰,總要站出來替悅姐兒出頭的,這回寧姐兒算是撞到人身上去了,姜姨娘對我爹娘有恩,自己也識趣懂事,所以這麼多年來,雖然偶爾犯個錯,但爹娘也沒罰過她,所以久而久之的,我們也都知道,惹誰都不能惹悅姐兒,你和寧姐兒初來乍到,不過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因為你不常來謝家,可寧姐兒竟然也不知道,還真是沒把我們放在心上呢。」

    言昭寧來謝家就是為了認識更多,更顯貴的人,哪裡還會研究謝家的姨娘和庶女呀,要她早知道的話,定然不會這樣做了,只能說她點兒背,怪不得旁人了。

    去了學堂裡坐好,言昭華受了謝馨柔的指導,知道先生教書的時候,只要你不發出聲音,那麼隨便你做什麼,她都不會管你,所以,言昭寧就收下了謝馨柔送給她的話本,讓她在課上無聊的時候看看,不得不說,又是半日的蹉跎,好在有這話本子在,的確解了不少悶子。

    可中午吃過飯後,再回到學堂裡,就看見每人桌面上都多了一把琴,謝馨柔解釋:「下午上聲樂,總算不用打瞌睡了。」

    言昭華這才想起來,不管是女學堂還是男學堂,這聲樂課都是必上的,低頭看了看桌面上工整擺放的琴,言昭華暗自嘆了口氣,琴棋書畫裡,她就數琴彈得最爛,下午的聲樂課估計要接受大家的目光洗禮了。

    心裡雖然有點沒底,可要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言昭華懷著忐忑的心情,終於等到了先生的到來。

    來的是教她們女德的先生,可是她身後卻還跟著另外一個人,一身白衣,墨發雪顏,風采高雅,一張帶著些些病態的俊臉一出現,整個學堂裡似乎都有些沸騰了,若不是礙於大家都是閨閣千金,世家小姐,保留著起碼的矜持,沒準這些姑娘都要尖叫出聲了。

    女學堂裡從前不是沒來過男先生,可是卻從來沒有來過這麼俊逸非凡的男先生。

    就連言昭華也沒有想到,為什麼跟著進來的會是他——恭王世子裴宣。不禁暗自腹誹:他還真是哪兒都不避諱。

    謝馨柔看見是裴宣,不禁直言問道:「表舅舅,怎麼會是你來?教我們聲樂的汪先生呢?」

    只聽那女先生說道:「汪先生身體不適,這幾日的聲樂課就請裴先生代課,裴先生是你們的長輩,又是先生,學無老少,學無男女,都好好學,知道嗎?」

    這老師的話音一落,學堂裡的女學生們不禁又展開了一輪小小的討論,言昭華左右顧盼了兩眼,發覺姑娘們臉上興奮的神色可不是假的,又抬眼看了看裴宣,沒想到只一眼,兩人就給對上,裴宣的眼神疏離中帶點意味不明的冷意,看的言昭華身子猛地一震,趕忙調轉了目光,不敢再看他一眼。

    這些姑娘中,謝馨柔和裴宣算是最熟的了,居然站起來,走到裴宣面前問道:

    「表舅,我娘是怎麼請動你來給我們這幫小丫頭教聲樂的?你不是來這裡養病的嗎?」

    裴宣勾唇,伸手在謝馨柔的額頭上敲了一記,然後便乾脆的坐到講台之上,可謝馨柔的兩個問題把學堂裡的氣氛給炒熱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喊裴宣『表舅』,這場景太過滑稽,讓言昭華忍俊不住,一屋子的『表侄女』,這裴宣也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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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一屋子的表侄女!!

    衝著我們男主這麼尷尬,投點營養液唄~~~~~順便預告下,對手戲要開始啦!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2:53 AM

第055章:

    裴宣的聲音也和他的人一樣,聽起來特別溫柔,像是一泓溫水,浸潤著所有人的耳朵,行走如一顆青松,撩動著姑娘們的心,無論走到哪裡,姑娘們的目光都跟到哪裡。

    「之前汪先生在教『春江曲』,據說還沒教完,誰給我彈來聽聽,我好知道接下來教什麼。」

    他手裡就拿著一本曲譜,左右看了兩眼,姑娘們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都舉起了手,表示自己願意彈奏,裴宣環顧一圈,居然把目光落在了言昭華身上,修長的手一指,出乎意料的說道:

    「就你吧。」

    言昭華笑容僵了僵,收起了看戲的心,謝馨柔見狀趕忙說道:「表舅,華姐兒……」

    還沒說完,就被裴宣打斷,用手裡的曲譜在謝馨柔的頭頂輕輕的敲了敲,輕聲說道:「叫先生。」

    謝馨柔揉著頭,忽然覺得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忌了,因為汪先生不敢說她,更不敢打她,可裴宣敢。

    「哦,先生。」為了不被打,謝馨柔還是很識趣的,指著言昭華說道:「先生有所不知,那是我大表姐,才來學堂沒幾天,至今還沒上過聲樂課,哪裡知道汪先生教了些什麼呀。」

    裴宣這才將目光落在言昭華身上看了兩圈,然後便瞭然的點頭,用曲譜對謝馨柔比了比:「那就你來吧。」

    謝馨柔嚇得趕忙摀住了頭頂,可裴宣這一下又沒下來,不禁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一眼言昭華,坐直了身子,就將之前汪先生教了一半的『春江曲』彈奏出來,指尖琴音流淌,安靜了整個習室,言昭華不禁感嘆,這樣的才氣,才不輸世家女之稱啊。

    裴宣沒有再為難,坐回了講台前,一手拿著曲譜,一手便將接下來的曲調淺淺的彈了出來,不是那種行雲流水的聲音,而是一個一個音節彈的,他的手形狀十分好看,修長又有韌勁的樣子,像竹子般,肌膚雪白,修剪整齊的指甲透著健康的瑩潤光澤,這樣金尊玉貴的手指觸動琴弦,的確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將下面的曲譜音調都彈了一遍之後,裴宣也不含糊,拿開了曲譜,就將先前的曲調行雲流水般彈奏出來,如此天賦當真叫人驚訝,曲子由他彈出,似乎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風雅,和老夫子汪先生教的有些不同。

    裴宣彈奏完整後,就將每一個音節要注意的地方剖析出來,然後才讓大家動手,一時間習室中琴聲四起,裴宣就閒庭信步般在習室中周遊。

    言昭華的水平也就夠看個曲譜,不至於看不懂曲譜音階,可看得懂是看得懂,真正彈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幸好她旁邊坐的是敏姐兒,敏姐兒的琴藝不俗,她只需跟著敏姐兒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學。

    正偷看的起勁,頭頂上便如泰山壓頂般,把陽光都擋住了,只見裴宣不知何時竟站到她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言昭華被他看的停了手,以為他是不許學生間互相學習,就收回了在敏姐兒手上的目光,自己埋頭看起了曲譜,可裴宣卻還是不離開,就在言昭華被他看的要崩潰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剛才那個音,該是在這裡。」

    「……」

    言昭華忽然覺得有些無語,這麼多人在彈,他怎麼能聽出來她彈錯了?有些汗顏的笑了笑,按照他指點的方位彈了一下,他卻是還不走,言昭華猜他是想讓她接著彈下去,忽然心裡生出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心情,硬著頭皮又彈了幾個音,要是尋常先生聽了她這樣晦澀的音調,只怕早就斷定她沒天分,轉身走了,可裴宣卻始終站著,讓言昭華如坐針氈,總感覺這人是故意針對自己。

    幸好有兩個表侄女出聲請教,裴宣才從言昭華的位置上離開,言昭華至此才松了口氣,想她一個偽少女,還要在這裡學習這些今後根本沒啥用的東西,想想也是蠻可悲的,尤其是,還遇到了裴宣這樣斤斤計較的先生,彈錯一個音,就死命的盯著不放,看來今後的聲樂課難熬了。

    一個時辰像是一天那麼長,好不容易等到放課,姑娘們還意猶未盡的圍在裴宣周圍,手裡拿個曲譜,問這問那的,謝馨柔走到正在收拾東西的言昭華旁邊,兩人對視聳了聳肩,收拾好東西,就走出了習室,不再停留。

    謝馨柔追著言昭華問道:「你這是去哪兒?」

    「去看看寧姐兒,昨兒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委屈,今兒居然不來學堂。我去瞧瞧她,正好給外祖母請安去。」

    言昭華說完之後,謝馨柔就跟著回道:「祖母去了鎮國公府,一時半會兒會不要來,國公府的長孫女今日及笄,請了祖母去做全福人,她家五小姐跟元姐兒特別要好,就給元姐兒也下了帖子,一起跟著去了,估摸著回來得晚上了。」

    兩人便相攜往擎蒼院走去,柳氏果然不在,言昭華她們就直接去了言昭寧那兒,言昭寧的丫鬟喜兒將她們請進去,就看見言昭寧躺在軟榻上,似乎精神不濟的樣子,謝馨柔問道:

    「這是怎麼了?」

    喜兒回道:「我家小姐從昨夜開始身子就不爽利了,早上老夫人讓桂嬤嬤請了大夫來瞧,說是肝火旺,氣不調。」

    言昭寧從軟榻上坐起,對謝馨柔和言昭華伸出了手,嬌滴滴的說道:「姐姐們來看我了,我還以為這宅子裡就沒人記得我死活了呢。」

    謝馨柔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這是說的什麼話,哪裡就沒人記得你?元姐兒今日去了鎮國公府,要是她知道你病了,定然會跑過來看你的。更別說我們了,一放課就來了,小沒良心的,還不知足。」

    言昭寧抿唇笑了笑,算是寬慰了,又問道:「鎮國公府的五小姐,可是范五小姐?上回我還與她一同賞過花,怎的她請元姐兒,就不請我呢?虧我還把她當朋友呢。」

    謝馨柔轉身給言昭寧遞了杯水,說道:

    「鎮國公府和定國公府素有往來,今日是他家大姑娘及笄,五姑娘也不知道你在府中,這才延誤了,你就別想太多,好好的養病,等你病好了,再和元姐兒一起去不就成了。」

    說完之後,也不再繼續和言昭寧說話了,轉頭看了看始終沉默的言昭華,謝馨柔問道:「大表姐還有話和寧姐兒說嗎?」

    言昭華看了看言昭寧,言昭寧藉著喝水的動作,狠狠瞪了一眼言昭華,言昭華也不以為意,對謝馨柔說道:「沒什麼了,不過是來瞧瞧她,沒有大礙就好。」

    言昭寧冷哼著含糊嘀咕了一聲:「沒大礙,讓你失望了吧。」

    謝馨柔有些尷尬,言昭華只當做沒聽見般,轉身就要離開,謝馨柔起身也要跟著走,卻被言昭寧拉著手撒嬌道:「柔姐姐,你留下陪陪我吧,我都悶了一天了,大夫又不讓出門吹風,都快無聊死了。」

    謝馨柔看言昭華都走到門邊了,回頭對言昭寧敷衍了一句:

    「我讓丫鬟進來給你做把戲玩兒,今日先生留了好些課業,算術上我還有點不懂,你身子趕緊好起來,這樣姐妹們一起上學堂才熱鬧嘛。」

    說完就將自己的手從言昭寧的手中抽出了,言昭寧見她走的急,又是生氣的直蹬床板,把身上的薄被子都給踢下了榻,丫鬟們見了也不敢上前惹她,言昭寧就更氣了。

    正在這時,有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求見言昭寧,說是龔姨娘給言昭寧送了些好吃好玩兒的東西來,言昭寧正在氣頭上,一聽是龔姨娘送來的東西,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還不客氣的對那婦人說道:

    「這裡是主院,你讓她以後別總是派人來,我不缺吃喝,讓她留著自己吃吧。」

    那婦人是龔姨娘身邊的人,原以為來給這位小姐送東西,就是不得賞,也該聽幾句客氣話,卻沒想到這位小姐傲的很,居然對龔姨娘這般排斥,似乎很嫌棄龔姨娘的姨娘身份。

    事實上,言昭寧就是嫌棄龔姨娘的姨娘身份,在她看來,自己的母親一生最吃虧的就是身為庶女,只能嫁給她爹做繼室,生了她和書彥兩個嫡子出來,卻偏偏上頭還壓著兩個嫡出的哥哥姐姐,外祖母本就對母親不滿,如今若是她再和龔姨娘走的近,外祖母還不徹底的撒手不管她呀!那樣的話,不就便宜了言昭華?她才沒那麼傻呢!

    更何況言昭寧是真的討厭龔姨娘自詡她外祖母的樣子,殊不知,就因為她是妾侍,才讓言昭寧和她母親謝氏有了低人一等的出身,前幾回龔姨娘派人送東西來,言昭寧也就隨便收下了,可今日正趕上她心情不好,龔姨娘的人又撞到她的脾氣上了,這才說了些過分的話出來。

    那婦人似乎有些不服氣,對言昭寧賠笑道:

    「小姐怎麼能這麼說話,龔姨娘怎麼說也是小姐的親外祖母,她……」

    誰知道這句話又觸動了言昭寧的軟肋,將軟榻旁的一隻茶杯,拿起來就甩在地上,碎了個透,對那婦人喊叫道:

    「你這奴婢胡說八道什麼?一個妾侍如何做我的外祖母?我的外祖母只有一個,就住在主院,與那些旁門左道沒有任何關係!今後若是再被我聽見你們說這樣的話,小心我饒不了你們!」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00 AM

第056章:

    替龔姨娘傳話的婦人名叫紅參,算是龔姨娘身邊比較得力的,回來將言昭寧的話盡數轉告給了龔姨娘知道,龔姨娘聽後,並沒有表示太多,紅參不禁又說道:

    「姨娘不生氣嗎?寧姑娘對您太不尊重了,奴婢聽了都覺得心裡有氣呢。」

    龔姨娘今年四十出頭,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保養得宜,看著竟和三十多歲的女人差不多,眉眼傾城,風騷入骨,言昭寧的豔麗便是承襲於她的。

    「有什麼好生氣的。總有一天,她會知道,這個家裡,她能倚靠的是誰。」

    紅參想了想,覺得龔姨娘說的有些道理,又道:「現如今,寧姑娘的心都在那位身上,眼巴巴的要討好親近她,可奴婢瞧著,那位對她可不如從前了,早晚有一天,寧姑娘會後悔回來找姨娘的。」

    龔姨娘將手裡的花干放下,拍了拍手,就有小丫鬟遞過來帕子,她擦了擦手之後,勾唇說道:

    「那位的嫡親外孫女過來了,眼裡自然沒有她了,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初讓嵐娘孤立那丫頭,就是想讓寧姐兒踩著她過來,沒想到那丫頭還是個人精兒,隱藏了這麼多年的心計,就等著一次爆發了。讓嵐娘吃了這樣大的虧,連我都給騙過去了,寧姐兒沒有我在身邊指點,可不是那丫頭的對手。」

    紅參當然知道龔姨娘說的是言昭華,當年就是龔姨娘讓謝氏用懷柔政策對她,將她捏在掌心裡飛不高,跳不遠,沒有才學,沒有名氣,等到了適婚的年紀,再隨便找一戶人家把她給嫁了,這樣毀掉一個嫡女,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最是兵不血刃的做法,可沒想到,那孩子天資聰穎,居然早早就識破了一切,憋著一個大招,等待時機,瞬間爆發出來,讓謝氏被炸得體無完膚。

    「這些天,可有嵐娘的消息,我總覺得有些心慌,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送過去了?」

    龔姨娘擦完了手,坐在一邊喝參茶,她每日一碗紅棗參茶,養血補氣,再加上她特製的香花膏,養顏美容最是上品不過。

    紅參點頭回道:「已經送過去了,估摸著過幾日就能到了,豫州那地界兒物資匱乏,四姑娘也真是可憐,如今也就只有姨娘能想著四姑娘了。」

    龔姨娘對著參茶沉默一會兒後,才從容喝了一口,說道:

    「成王敗寇,她就輸在太貪心這上面了。」

    這句話說出來,頗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裡面了。的確,龔姨娘原本替謝氏抓了一手好牌,頂替國公府嫡長女,做了長寧候的繼室,又將其幼子幼女牢牢抓捏在手,若不是她急於求成,貪了謝薇的銀兩嫁妝,這把火也燒不出這麼旺來,她自己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面上從容,可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謝氏落得如今這敗北豫州的下場,龔姨娘還是有點擔心的,急急的就派人暗自送去了物資給謝氏應急,腦子裡也在盤算著,今後若有契機,還是要把她弄回來比較好。

    可是讓龔姨娘沒有想到的是,她的法子還沒有想出來,契機還沒有等到,豫州那邊就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謝氏重病!

    這個消息是當初派去送謝氏的那個管事帶回來的,說謝氏到了豫州田莊沒幾天,就開始上吐下瀉,水土不服,管事快馬加鞭回來傳遞消息的時候,據說謝氏已經癱軟在床好幾日了。

    因為長寧候府被燒燬,長寧候離京出徵了,管事就把這個消息送到了定國公府來,言昭華和言昭寧被柳氏叫了過去,言昭寧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暈了過去,言昭華更是覺得有些意外,很難相信謝氏是個這樣脆弱的人,等那管事離開之後,顧氏倒是說了一句心裡話:

    「這才離開京城幾日,莫不是故意裝了給那管事看,就為了讓他回來報信,引起長寧候的同情?」

    柳氏沒有說話,只默默的坐著想了一回,然後才說道:

    「不管怎麼樣,府裡再派些人去看看吧,帶幾個大夫和藥材過去,今日就出發。」

    顧氏得了命令,就下去準備了,言昭華坐在那兒凝神想著,柳氏就過來問道:「想什麼呢?別怕,既然已經把她送過去了,那就斷不會讓她再掀起風浪來。」

    言昭華聽了這話,繼續沉默,腦中似乎想起什麼,卻是一閃而過,她倒不是擔心謝氏再掀風浪什麼的,只是覺得事情有那麼一點點蹊蹺。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鬧,桂嬤嬤沒攔住言昭寧,被她從腋下給鑽了進來,言昭寧昏過去被送回房休息,醒過來後拔腿就來了廳裡,可桂嬤嬤不讓她進來,她就只好硬闖,大力掀開了珠簾,言昭寧就撲到了柳氏的懷裡,跪下說道:

    「外祖母,寧兒求求您,讓母親回來吧,我聽丫鬟說,豫州那個地方缺衣少食,貧瘠不堪,母親哪裡受得了那份苦,就算她犯了錯,可如今也受到懲罰了,大姐有沒有死,還好端端的活著呢,這樣憑什麼讓我母親在外受這份罪呀!難道外祖母真的要看著母親餘生都在外受苦嗎?寧兒捨不得,寧兒要娘親,外祖母,寧兒求您了,讓母親回來吧。」

    柳氏抽出自己的手,對言昭寧說道:

    「像什麼樣子,趕緊起來。你母親的事,和你沒關係,你就別管了。」

    說著就要把言昭寧給拉起來,誰知道言昭寧卻不肯起來,像是下定了決心要來一回撒潑耍賴似的,抱著柳氏的手就不撒開,涕淚縱橫說道:

    「外祖母,就當是寧兒求您了,寧兒從小沒有求過您什麼事,今兒是第一回,只要您答應寧兒,寧兒今後什麼都聽您的,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吧,寧兒不能沒有娘親。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柳氏面色一厲,似乎被言昭寧纏的不厭其煩,猛地站了起來,對言昭寧說道:

    「你這孩子是瘋了不成?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此事休要再提。」

    說完就要離開,可言昭寧也不知今天吃錯了什麼藥,還是她真的有自信,只要自己一哭一鬧,柳氏就會心疼她,繼而答應她的要求。見柳氏這樣決絕,言昭寧不僅沒有怕,反而倔強的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對著自己的喉嚨,刁蠻無賴的喊道:

    「外祖母要是不答應,我就死在您面前。」

    柳氏回頭看了她一眼,見言昭寧臉上那副『不信你不答應』的神情,倒是沒有立刻回絕她,而是看了一眼桂嬤嬤,桂嬤嬤上前勸道:

    「哎喲,我的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快把簪子放下,那頭兒尖著呢,仔細戳破了皮。」

    言昭寧惡相畢露:「你是什麼東西,給我滾開!我和外祖母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兒!外祖母您可看好了,寧兒不是開玩笑的,若是您不同意把母親給我接回來,寧兒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柳氏似乎終於忍到了極限,冷聲對言昭寧說了一句:

    「我從前只當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對你疼愛有加,可沒想到,竟將你寵的這般刁蠻任性,你以為你的母親是因為什麼事才被送去豫州的?她犯的罪,豈是你這孩子三言兩語就能抹殺的?謝言兩家何時出了你這麼個不懂事的?今日你若是覺得想找死,那就死吧,看看這院子裡有沒有攔著你!」

    言昭寧聽柳氏說完這話,整個人的都是懵的,手不知不覺就鬆了下來,她當然不是真的要自殺,更加沒有那勇氣戳下去,她不過是嚇嚇人的,可是為什麼嚇不住柳氏呢?她一直以為,自己就算不是柳氏的嫡親外孫女,可到底也是在她身邊看著長大的,自己以死相逼,她不至於見死不救的,卻沒想到自己用這個行為,印證了一下自己有多傻。

    見她手裡的簪子掉在了地上,桂嬤嬤上前就抱住了言昭寧,生怕她再想不開,柳氏見狀,再次冷哼,說道:

    「哼,跟著你那母親好的沒有學到,竟學了這種低賤的做派,只有市井女子才會做出那種下品的威脅之事,給我去院子裡跪著,跪到認識錯誤為止!」

    言昭華驚訝的看著柳氏,腦中的靈光再次閃現,這一回她是抓住了的,腦中的那個猜想,讓言昭華吃驚不小,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桂嬤嬤得了柳氏的命令,也不敢含糊,將言昭寧扶了起來之後,就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言昭寧從先前的震驚恢復過來,看著柳氏的眸子裡都帶著濃濃恨意了,被桂嬤嬤拉出了門外,桂嬤嬤喊來了兩個丫鬟,然後讓她們將言昭寧拉著去了院子裡,對言昭寧說道:

    「寧姑娘先忍著,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待會兒就會消氣的。」轉身對那兩個丫鬟吩咐:「來呀,給寧姑娘拿兩套軟墊子來,別叫那些石頭傷了小姐的腿。」

    對桂嬤嬤的私下關照,言昭寧一點都不感激,還狠狠瞪了她一眼,桂嬤嬤瞧了,不禁心中嘆息。

    言昭華跟著柳氏走出廳裡,站在廊下,看著言昭寧被壓著跪了下來,院子裡起風了,言昭華抬頭看了看天,只覺得天際似乎有烏雲壓過來,待會兒應該就要下雨了。

    在後面看著柳氏那不苟言笑的臉,言昭華斂眸沉思。

    只怕這一場雨過後,謝氏該是活不長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08 AM

第057章:

    沒多會兒,雨就真的下下來了。

    言昭寧伸手擋在頭頂,狼狽不堪,膝蓋下面的軟墊,本來是保護她的,可是現在軟墊上全是水,讓她整個膝蓋都浸在水裡,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冰寒徹骨,想站起來,可她身後兩個打傘的丫鬟沒收到柳氏的命令,怎麼都不肯讓她起來,言昭寧氣得罵她們,她們都毫無反應。

    紅參攙扶著龔姨娘站在擎蒼院的垂花門前,紅參就要讓身後的婢子去給言昭寧撐傘,卻被龔姨娘攔住了,說道:「用不著過去!讓她吃夠了苦,她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才會發自內心的恨那個人。」

    龔姨娘說完之後,紅參身後的丫鬟就不敢上前了,守門的婆子跑進來替龔姨娘傳話,沒多會兒,龔姨娘就被請了進去,經過言昭寧身邊的時候,故意停了一下,慈愛的看著她,無聲的嘆了口氣,言昭寧原本還沒打算哭的,可是一看見龔姨娘她就忍不住了,只聽龔姨娘彎下腰,對言昭寧說道:

    「你且再忍忍,我進去求夫人。」

    說完這句話,龔姨娘就帶著人走上了台階,看著龔姨娘的背影,言昭寧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讓她本能的感到了難堪,卻又無可奈何。

    從前她自信的認為,自己就算不是柳氏的親外孫女,但至少也是有感情的,自己有資格在柳氏面前耍點小姐脾氣,而事實上,柳氏從前也一直都是這般縱容她的,可是,沒想到那種感覺,居然一直都是柳氏給她的錯覺,今天她不過是小小的試探一下,居然就把柳氏的真心給試探出來了,她以死相逼,若柳氏有半分心疼她的話,也不會是剛才那種反應。

    反而是這個她從來都不看好的姨娘,居然還冒雨前來救她,這姨娘是妾侍,沒有那麼大的權利,想要讓柳氏赦免自己,還得低聲下氣的進去求柳氏才行,可自己從前對她的態度那麼差,她如今居然還肯來替自己求情,一時間,言昭寧的心中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羞愧的感覺。

    龔姨娘進了屋子以後,見了柳氏,並沒有和柳氏說跪在外面言昭寧的事情,而是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喝了口茶,才對柳氏低聲開口問謝氏的事情。

    「怎的好端端的就病了?夫人可派人去看了?」

    龔姨娘的聲音很好聽,據說她年輕時就是憑著一副好嗓子,讓國公注意到了她,在外面養了幾年之後,就給收入了府,從外室抬成了姨娘,年輕時憑的就是這溫婉動人的氣韻,如今憑的便是歲月沉澱的安靜,龔姨娘似乎有一種能讓人靜下心來說話的能力。

    言昭華站在柳氏身後,默默的觀察著這個上一世,一直藏身於謝氏身後的軍師,後來她們龔家發跡,皇上還特意給她封了個黎國夫人的稱號,凌駕於謝家及眾人之上。

    「嵐姐兒在京城住習慣了,突然到了豫州,水土不服肯定有的,我已經派人帶了大夫和藥趕去了豫州,龔姨娘不必擔心了。」

    柳氏對龔氏倒是出乎言昭華預料的客氣,不過想想也是的,龔氏不管怎麼樣,都給謝家生了三個孩子,其中有兩個兒子,一個如今成了皇子伴讀,前途光明,就連生母龔氏都母憑子貴,被封了個六品誥命,柳氏縱然心裡不爽,可也不能像對普通姨娘那般對待龔氏了。

    龔氏聽了柳氏的話,狀似放心了般,站起來對柳氏拜謝,規矩做派十足,讓人絲毫抓不到把柄,發覺了言昭華在看自己,龔氏也不遮掩的看向了她,兩人眼神交鋒,言昭華未露懼意,堅定又冷靜的目光讓龔氏都不禁挑眉。

    收回了目光之後,龔氏又留下來跟柳氏說了一會子家常,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院子裡還跪著她的親外孫女,光是這份忍耐,就足見這人的厲害。

    不過言昭華也立刻想到了龔氏這麼做的原因,不過就是想收服言昭寧,讓她看看在危難關頭,對她伸手相助的是誰。等了大概大半個時辰,龔氏才幽幽的開口說起了言昭寧,柳氏將先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龔氏,龔氏自然跟著說了兩句言昭寧的不是,話鋒一轉,就對柳氏提出要將言昭寧帶回去教訓的話,柳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好吧,今日我就算賣給你個人情,寧姐兒你帶回去,是該有人好好的教教她該怎麼做人做事了。」

    龔氏跪謝柳氏,便走出了門,親自到院子裡將渾身濕透的言昭寧給扶了起來,攙扶著離開了擎蒼院。

    言昭華站在窗口,對柳氏不解的問道:「外祖母何必讓龔姨娘把寧姐兒帶回去呢?寧姐兒此時正恨著,若不加以引導,很容易誤入歧途的。」

    言昭華的話說的相當委婉,不過柳氏怎會聽不懂,笑著說道:

    「她若誤入歧途也是她咎由自取,有些人的天性是沒法改變的,你以為收服了她,可卻不知,品行早已天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寧姐兒和你不同,她功利心太重,每回來府中,最為討好的就是我,因為她知道,定國公府我說了算,所以她就只跟我親近,卻從不去管其他人,跟柔姐兒她們出去,借的是定國公府的名,可是卻是結交的她自己的朋友,你何時見她介紹自己的朋友給柔姐兒她們認識?所以說,有些人的性格已經注定,誰沾了……都會有後悔的時候。」

    柳氏的話說的言昭華恍然大悟,原來柳氏早就看清了言昭寧的本性,知道她唯利是圖,沒有了謝氏,她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天生涼薄之人,絕不會因為暫時的一點小恩小惠就在今後的日子裡,對那人死心塌地,傾囊付出。她每走一步都會下意識的挑選對自己有利的,只有自己才是值得同情和保護的,而其他人……

    柳氏見言昭華的神情,便知道她已經明白背後的含義,心中寬慰,只覺得這個外孫女有薇姐兒的靈性,又比薇姐兒多了幾分隱忍,薇姐兒毀就毀在太過自信,太過張揚,若是她心能放寬些,不要將全副心神都放在言修身上,也許她的生命就不會那樣短暫。

    言昭華盯著柳氏看了好一會兒,覺得柳氏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思慮之後,對柳氏問道:

    「姨母……是不是活不長了?」言昭華的聲音在偌大的廳內響起,空靈又清脆,一下子把柳氏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柳氏被言昭華的這個問題驚訝了,將目光轉向了言昭華,就看到一雙睿智的黑眸,並不打算隱瞞,沉吟片刻後,便點頭回道:

    「是,半個月吧。」

    言昭華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柳氏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謝氏,讓謝氏去豫州田莊不過是權宜之計,不過是為了保留謝言兩家的顏面,等到謝氏到了豫州之後,柳氏就派人暗地裡動手,而大家都知道謝氏的為人,覺得她就算是報回來水土不服,也肯定是自己折騰,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真的重病。

    路上的大夫和藥,就算是今天出發,趕到豫州也要大半個月,那個時候,按照柳氏所言,謝氏很可能就已經『病死了』,那個時候,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言昭華雖然也想讓謝氏死,可是沒想到會用這樣的方式,柳氏為什麼要對謝氏下這麼重的手呢?

    柳氏見言昭華的臉上露出不解,卻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討論下去,言昭華便沒有再問,又陪柳氏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柳氏才讓桂嬤嬤撐傘送她回聽雨軒去。

    下了一夜的雨,院子裡的花朵落了一地,鋪就出一條條頗有色彩的小徑,謝馨柔和言昭華一同去學堂,昨日因為謝氏的事情傳回來,所以言昭華和言昭寧兩個人都沒去,謝馨柔雖然也聽人說了些昨日的情況,可到底不怎麼瞭解,就纏著言昭華又把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遍,謝馨柔知道言昭寧被龔氏領回去,有感而發:

    「唉,也不知龔姨娘會跟寧姐兒說什麼,你別看龔姨娘溫溫柔柔的,其實她可厲害了,祖父一生那麼多女人,可留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也就只有祖母和這個龔姨娘了,如今她又被皇上封了誥命,更是沒人動的了她的地位。」

    謝馨柔這般感慨道,言昭華點點頭,說道:「嗯,我也覺得龔姨娘不簡單呢。」

    兩人就這件事說了一路,到了學堂,就有專門的婢女守在廊上,伺候小姐們換鞋,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大家進了習室,言昭華一看桌上放著琴,就感覺自己生理性頭疼,謝馨柔感覺到她的不對,回頭跟她解釋,說道:

    「哦,你們昨日沒來,表舅也沒來,聲樂課就挪到今天來了,估摸著上午下午都是了。」

    見言昭華一副苦笑的模樣,謝馨柔不禁覺得好笑,安慰道:「你怕什麼呀!表舅又不吃人,彈錯了音節,最多給敲一下,他又不能一整天的嘔盯著你不是,其餘時候,還不是你想幹什麼就干什麼嘛。」

    言昭華聽了謝馨柔的話,心裡才覺得好受一些,她說的不錯啊,就算她彈得不好,可裴宣也不可能一整天都盯著她,總能找到解悶子的機會嘛。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13 AM

第058章:

    『表舅』今日的情緒似乎不太高的樣子,進來之後,就讓大家自己看曲譜,然後他就坐在前面看自己的手裡的書,姑娘們對『表舅』不起來教她們彈琴有些失望,卻也不敢說什麼,安安靜靜的看著曲譜,兀自試著發音。

    言昭華看了兩頁曲譜,實在提不起興趣來,就把曲譜放下,然後從矮桌旁的書堆裡找出了上回還沒看完的『東遊列傳』話本子,正埋頭看的入神的時候,就覺得周圍的氣氛似乎變了,那種雜七雜八的琴聲都停了下來,言昭華這才抬起頭,就看見斜對面的謝馨柔正猛對她眨眼睛。

    言昭華不明所以,坐直了身體,謝馨柔的眼睛跟抽筋一樣,一直瞥向言昭華的身後,言昭華順著她的目光往後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一切。

    裴宣正冷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居高臨下,在言昭華背後睨視著她……和她手裡那本『東遊列傳』。

    下意識的,言昭華就想把書收起來,卻不料剛回過頭一動,一隻似乎帶著殺氣的手就擦過了她的面頰,直接按住了她手裡的書本上,言昭華有些呆滯了,謝馨柔則捂著臉,從指縫裡露出苦楚的神情。

    言昭華捏住書本一角,脆弱的表示著自己不願把書交給裴宣的願望,但很可惜,這個願望被裴宣一個用力就摧毀了。

    書本到了他手上,也不說話,沒什麼表情,把書拿在手裡前後翻看了兩下,清冷柔雅的聲音這才問道:

    「這是……什麼?」

    言昭華摸了摸鼻子,心裡把裴宣罵了個狗血噴頭,是什麼你自己不會看嗎?從坐席上站起來,她的身量如今只到裴宣的肩膀,看起來嬌嬌小小,柔柔弱弱,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很容易偽裝成小白兔的樣子,尤其是現在站起來雙手交握,有點無措的模樣。

    「我讓看的曲譜都會了?我讓背的音律都會背了?」裴宣的語氣聽起來沒什麼語調,可不知為何,言昭華就是覺得他在故意針對。

    「還……不太會。」周圍的姑娘都在看,她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只希望這表舅大人大量,別再揪著這事兒不放了。言昭華只覺得自己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明明剛才他還坐在前面了無趣味的看書,可誰知道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自己身後呢?

    「不太會……還敢看閒書?」裴宣很明顯沒有聽見言昭華內心的呼喊,繼續和她糾纏這個問題。

    言昭華深吸一口氣,忍耐回答:「這不是沒看見先生過來嘛。要看見先生過來了,打死我也不會看閒書啊。」

    一句話讓習室裡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得到了些微緩解,裴宣也似乎被她這句話給逗笑了,言昭華見他不再冷著臉,心裡不知為何,居然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果然有的時候,人還是臉皮要厚一點才行。

    裴宣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將手裡的書一卷,在手心裡拍了拍,居然就不再說什麼,這樣輕易的放過她了。言昭華坐下之後,暗自和謝馨柔交換了一個鬆氣的表情。

    雖然知道裴宣肯定不會對她怎麼樣,可言昭華還是沒由來的緊張了一下,回想起那本東遊列傳,心裡感覺到有些可惜,她正看到緊要關頭,書就這麼被沒收了,也不知道市面上還能不能買到。

    有了這回被沒收閒書的教訓,言昭華是不敢再看其他的了,一天渾渾噩噩的熬了下來,終於等到了時辰,可以放課回去了。

    收拾了東西,正要和謝馨柔一起走,卻聽裴宣喊住了她:

    「那個看閒書的,書不想要了?」

    習室裡的姑娘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兩個,也是加快了手裡的動作,對言昭華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然後就麻利的走了,謝馨柔見人都走了,這才上前對裴宣說道:

    「表舅,幹嘛呢,表姐也不是故意的,您幹嘛非揪著這點不放啊。如姐兒剛才還在後面擦胭脂來著,也沒見您找她麻煩呀!」

    裴宣一眼掃過謝馨柔,謝馨柔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似乎被一股低氣壓壓得喘不過氣來,轉頭看了看言昭華,謝馨柔選擇沒有義氣一回,對言昭華說道:

    「表姐,要是表舅打你,你就哭……我在外面等你。」

    低氣壓的表舅,謝馨柔可不敢惹,她娘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一定不能讓這位世子大人生氣受委屈,那可是恭王府的寶貝,恭王爺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這回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她娘就那麼隨口一說,說教聲樂的汪先生病了,府裡少一個教聲樂的先生,他居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並且還像模像樣做了。在他看在,自己屈尊降貴的來教一幫小丫頭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事情了,可居然有人在他的課上看閒書,這不就等於是不尊重他嘛……

    更何況,今日表舅進來習室時候的心情,明顯是不好的,也怪表姐點兒背,撞到了表舅手上,裴宣要動手,就是謝馨柔也不敢阻攔啊,所以,乾脆就不攙和了,把一切都交給表姐的命運造化好了,反正應該不會真的動手才對,只要不動手,被說兩句,也就挺過去了。

    謝馨柔離開習室之後,偌大的習室內,就只剩下言昭華和裴宣兩個人,裴宣坐著,言昭華站著,氣氛別提多尷尬。

    沉默了一會兒後,裴宣終於捨得開口了,站起身來,彎腰湊近了言昭華說道:

    「在我的課上看閒書,總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言昭華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不懂他什麼意思,小聲囁嚅問道:「什,什麼代價?」言昭華似乎有一種天生的第六感,對於危險的人或事能自己分辨,在她的辨識之中,裴宣雖然表面看起來牲畜無害,可眸子裡散發出來的冷意卻叫人無法忽視。

    裴宣見她退後,亦步亦趨的跟了一步,就在言昭華的心裡堤防就要崩潰,準備轉身逃跑的時候,他才開口,接著說道:

    「回去把曲譜抄十遍,把每個音都從琴上找出來,三天以後我再來,若是彈不出所有音調,我就只能去回了世子夫人,不再教你們了,如何?」

    裴宣這話一出,言昭華先是鬆了一口氣,因為她以為裴宣要對她做什麼的,但裴宣卻只是說了個很正常的要求,一時將憋在心口的氣給鬆了出去,可立馬一想,又覺得不對了,裴宣這是給她挖了一個坑兒啊,什麼叫她要彈不出來,他就不教她們了?這要是被世子夫人和府裡其他姑娘知道了緣由,還不得一個個的把她給埋怨死啊!

    「這……我,我一個人犯的錯,怎麼要牽連這麼多人?」言昭華覺得實在為難,就這樣說道。

    誰知道裴宣不以為意,反而一聳肩,站直了身體,說道:「你也可以認為,是你一個人拯救了這麼多人的機會,但前提是,你得彈出來啊。」

    言昭華只覺得頭皮發麻,裴宣這人要麼不笑,笑起來比不笑還恐怖,而且提出的問題和要求都很刁鑽,就是那種,明明讓她做不到,可偏偏又不能拒絕,這種心裡的憋悶,言昭華自重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呢。

    裴宣看著她滿臉苦惱的樣子,心裡就覺得好爽快,不得不說,這丫頭的皮相生的真的很不錯,最起碼外形是他喜歡的類型,若是性格再單純一些的話,就更好了,最起碼,對他的防備心不會這麼重吧。

    勾唇說道:「就這麼說定了。三天之後,我來檢查成果。」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宣就負手揚長而去,獨留言昭華一人在習室裡,猛地驚醒,反應過來,追到門口對裴宣喊道:

    「那我要是彈出來了,你得把書也還給我。」

    可是這句話也不知道裴宣聽見還是沒聽見,反正是沒給言昭華任何承諾,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垂花門外。

    謝馨柔在門外看著裴宣離去之後,才敢返回,就看見言昭華正坐在木頭台階上穿鞋,湊過去問道:

    「怎麼樣怎麼樣?沒挨揍吧?」

    言昭華對謝馨柔沒義氣,把她拋下的行為十分不齒,穿好了鞋就兀自站了起來,謝馨柔自己心虛,只好錐在後頭賠笑,說道:「哎呀,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這不看起來,也沒怎麼著嘛,我就說,表舅有分寸,他不會對你動手的,頂多給罵兩句……」

    言昭華停下腳步,無奈的看著謝馨柔,滿臉寫著『求你別說了』這句話,謝馨柔趕忙閉上嘴,言昭華才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之後,謝馨柔依舊緊追不捨,時不時的問兩句,一直纏到言昭華的聽雨軒,言昭華實在受不了她的聒噪,就把裴宣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謝馨柔,謝馨柔為之震驚。

    「他居然這麼說?天哪,我就說他今天進來的時候看起來心情不好,可能心裡對咱們這些丫頭都已經不耐煩了吧,只是礙於答應了我娘,不好直接回絕,這才想起用這樣的方法來拒絕,讓你三天學會彈一首曲子,這不是存心為難嘛,你要是彈不出來,他肯定說到做到,而且到時候還有正當理由,哎呀呀,外表看不出來,沒想到他是這樣的表舅!」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16 AM

第059章:

    「現在怎麼辦?他既然已經說了,那就肯定非做不可了,你……能行嗎?」

    不是謝馨柔小瞧言昭華,就她這琴藝水平,別說三天了,如果沒人教的話,三十天都未必能學得會一首曲子,嘆了口氣,謝馨柔說道:

    「要不然……我教你吧。雖然我也是半吊子,但最起碼兩個人一起要快一點吧。」

    相比於謝馨柔的著急,言昭華倒是比較淡定,上了二樓之後,就去換衣裳去了,謝馨柔的話在屏風外想起,言昭華不置可否,換好了衣裳,清清爽爽的出來之後,才和謝馨柔坐在中間的茶室裡說話。

    「你覺得怎麼樣?兩個人一起的話,成功率會高一點。」

    言昭華喝了口茶,果斷的搖了搖頭,謝馨柔見狀,問道:「不要嗎?可若不要,你三天怎麼能學會啊?」

    言昭華揚眉一笑,說道:「他讓我彈我就彈?他說三天就三天嗎?開什麼玩笑。」

    謝馨柔聽她這番話似乎有點自己的想法,不禁湊過來問道:「你的意思是不做?可是,表舅都已經說了呀,你若是不做,他來不來教我,我倒是沒什麼意見,可是其他人肯定會記恨你的,這是把你架在了火上,讓你進退兩難啊。」

    言昭華覺得謝馨柔話中的『進退兩難』四個字用的極好,裴宣不就是想讓她進退兩難嗎?不過嘛……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誰也沒說一定要聽他的話不是,言昭華畢竟是個偽少女,才不會那麼老實的受人擺佈。

    當即說道:「沒那麼嚴重。別自己嚇自己了。」

    謝馨柔不解,言昭華喝了杯茶之後,就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去,邊走便說道:「走吧,跟我去搬救兵。」

    **********

    裴宣回到他居住的竹苑,剛坐下準備寫摺子,這些天二皇子那邊出了點事情,有些麻煩,聖上已經開始著手清理二皇子黨,要他將潛伏在二皇子身邊這些日子以來蒐集到手的證據盡數呈上,昨天收到密報,說是有些證據出了一點問題,經過他一夜的調動之後,總算是成功送到了御前,可以稍微歇一口氣,寫個總結摺子順帶給皇上捎過去。

    可坐下之後,還沒動筆,就聽他的貼身侍衛陳瑜來通傳,說是國公府世子夫人顧氏親自給他送點心來了。

    裴宣沒有不見之理,便讓顧氏進來了,在花廳相見,顧氏把剛出爐的點心給裴宣端上來,兩人寒暄了幾句之後,顧氏才說起了今日來的目的。

    「我聽柔姐兒說,今兒華姐兒在你的課上犯了些小錯,你要罰她,我是特意來給她說情的,小丫頭片子,從前在長寧候府沒上過學堂,不知道規矩,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她一般見識了。」

    顧氏的話讓裴宣正在掰點心的動作頓了頓,不過只是一瞬間就恢復了,對顧氏問道:

    「是那丫頭找你來說情的?倒是個機靈的。」

    顧氏哪裡會聽不出來裴宣這是在說言昭華心眼兒多,斂目笑了笑,說道:

    「也不是她機靈,只是我聽她也是說的真切,那孩子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她從小親生母親就沒了,一直是繼母帶大的,雖說繼母也是她的姨母,可到底隔了一層,對她也沒有那麼上心,直到八歲才給啟蒙,說到琴藝嘛,我是知道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才學了幾天琴呀,哪裡就能三天學一首了,你這不是為難她嘛。一個小丫頭做錯了事,說兩句就得了,何必較真兒呢。」

    顧氏和裴宣說話,既透著親近,也帶著恭敬,說的話更是實實在在,沒有半點虛假和奉承,倒像是尋常表姐弟之間的對話,這便是裴宣為什麼在那麼多親戚中,偏偏就和這個表姐還算親近,正因為顧氏對他多了兩分真心。

    裴宣倒是沒想到顧氏會直接和他打同情牌,那丫頭的身世,他多少也是聽說了些的,只不過親耳聽見身邊的人提起,還真有那麼點不習慣,心神一凜,差點著了那丫頭的道。

    說到底,顧氏不過就是她搬來的救兵罷了,她似乎總能想法子達到自己的目的,並且新動力超強,從學堂回去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她居然就說動了顧氏來替她跑一趟,還真是個能說會道的。

    「況且你也知道,她是國公府的嫡長外孫女,父親是長寧候,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了。」

    顧氏十分篤定,自己只要這麼說了,裴宣就算是為了她的面子,也會成全了她,可沒想到裴宣卻忽然來了一句:

    「其實吧,如果那丫頭不去找表姐你的話,說不定三天以後我就忘了,可她偏偏自作聰明,找你來壓制我,若是我就這樣算了的話,下回再見到那丫頭,豈非要被她笑話了?她這是反將我,我可不能答應。」不等顧氏說話,裴宣又接著快速來了一句:「表姐回去跟那丫頭說,就說我不同意和解,三天之後,她若不能完成,我定會履行我的諾言。時候不早了,表姐請回吧。」

    這就下了逐客令了。

    顧氏徹底傻眼。

    直到被侍衛請出了竹苑她才發覺,自己居然在自己家裡面被人趕走了……而這個趕她走的人,還是她無論如何都惹不起的,哎呀,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

    正跟著謝馨柔在房間裡喝茶吃點心,就聽外面的人傳話,說顧氏回來了,兩個小丫頭相視一笑,放下了點心就去找顧氏了。

    言昭華原以為只要找顧氏出馬,裴宣不管怎麼樣都會賣顧氏的面子,可是沒想到的是,顧氏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叫人大跌眼鏡,謝馨柔都不禁驚訝的叫道:

    「什麼?表舅居然連娘您的面子都不給?他和表姐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言昭華也想知道,那個裴宣到底和自己有多愁,幹嘛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揪著她不放呢?真是死人了。

    只見顧氏沒辦成事情,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對言昭華說道:「唉,今兒這事兒其實也怪我,我知道宣哥兒的脾氣,素來就是吃軟不如硬,可能我說的太著急了些,讓他覺得不痛快了。那孩子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家裡沒個管得住他的,說風就是雨的,誰也不敢惹他,就連恭王爺對他都是千依百順的,生怕惹惱了這位小爺。咱們今兒確實急了些,其實幹脆華姐兒老老實實的跟我上門給他道個歉,沒準兒事情還就辦成了,可如今……唉,我也沒轍了。」

    謝馨柔和言昭華對視一眼,謝馨柔問道:「娘,您說沒轍是什麼意思?就是讓華姐兒回去練琴?然後三天三夜不睡覺,然後還彈不出一首完整的?」

    顧氏想了想,才對言昭華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宣哥兒對人沒有壞心,他就是那驢子脾氣,你且回去練著,能練多少練多少,宣哥兒其實要看的,可能就是你的誠心,只要誠心誠意的,就算最後達不到他的預期,想來也不會真的怎麼樣的。」

    顧氏話雖這麼說,可心裡也沒什麼底,畢竟裴宣的心思,從來就沒有人能真正猜中過,他這些年之所以和自己多走動些,也不過是因為她這個表姐對他沒那麼多虛與委蛇,若說親近,可能還真談不上。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幫言昭華的,就是讓她誠心誠意的回去做裴宣說的事情,沒準那位小爺一高興,這事兒就忘諸腦後了也說不定啊。

    言昭華聽到這裡,也知道顧氏是真的無計可施了,不再勉強和推辭,謝過顧氏替她特地跑了一趟,顧氏覺得沒幫上忙,反而把事情弄糟糕了,有些對不起言昭華,就親自送她到了院門口,叮囑她不要再想其他方法挑戰裴宣的耐性了。

    顧氏都這麼說了,言昭華還能說什麼呢,領命之後,就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聽雨軒中。

    不情不願的讓染香把琴給翻了出來,這把琴是住進聽雨軒之後,國公府管事統一給她和言昭寧採購回來的,因為言昭華不愛彈琴,所以一般都是收著,沒想到今天還真用上了。

    最近天氣有些悶,言昭華不想待在房間裡,就讓人把琴給她搬到了院子東邊,假山後頭的涼亭裡去,涼亭坐落在院子的角落裡,右側和背面都是牆,左側是假山,圍牆頂上還有一笑截竹葉透牆而來,倒是別有一番雅意。

    言昭華選定了地方,就帶著曲譜去到了涼亭,然後屏退所有人,自己在涼亭裡坐下,翻開曲譜,開始了她晦澀的找音階段。

    這首曲子叫『觀蓮』,白天的時候,聽裴宣從頭到尾彈過一回,似乎帶著些禪意,音調雖不多,但彈奏起來十分為難,因為音調少了,就很難在琴弦上找到準確的音,憑著感覺找了兩三個,自我感覺似乎還不錯的樣子,最起碼音調找的挺準,心裡一陣竊喜,這不正說明了,只要她想做,沒準兒也能成為一代琴技大家呢,可這沾沾自喜的心情還沒維持多久,就從牆那頭傳來了一道聲音,像一盆冷水般,將言昭華從頭潑到了腳。

    「這裡該是尺字調,四上,四合,交替。」

    琴聲戛然而止,言昭華驚恐的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27 AM

第060章:

    空蕩蕩的牆,還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竹葉,讓言昭華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剛才明明是有聲音的……

    站起身來,言昭華走到亭子一邊,踮著腳往那牆壁上的雕花洞裡看了看,那邊院子竹林後頭的亭子裡似乎也坐著人,不過天色已經有些黑了,看不太真切,言昭華低頭看了看亭子的欄杆,比了比欄杆到牆頭的高度,亭子本來就高出地面不少,踩在亭子的欄杆上肯定就能夠著牆頭。

    言昭華是那種很有行動力的,掀了裙襬,就踩著欄杆,爬上了牆頭,撥開面前的竹子枝葉,看到了那邊庭院的涼亭,裡面確實坐著個人,一身白衣,晦氣的要命,不是裴宣是誰。

    似乎感覺到牆頭的目光,裴宣抬眼看過來,兩人眼神短暫的接觸,言昭華就想跑,卻聽他又道:

    「敢出牆,還怕羞啊?」

    「……」你才出牆呢!你們全家都出牆!

    言昭華在心裡翻白眼,本來心裡就憋著氣呢,此刻聽他這麼說話,更是惱火,不客氣道:「我不過看看是誰罷了,表舅舅何必出言譏諷呢?」

    裴宣放下了手裡的書,抬頭看向了趴在牆頭,一點都不扭捏害羞的姑娘,挑眉說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你都爬上牆了,還怕我說幾句不成?」

    言昭華只覺得這人惡劣,氣量小不說,嘴巴還毒,已經在他手上吃了個悶虧,再不能在言語上虧待自己了,當即回嘴:

    「我好好的在自己院子裡練琴,卻聽見有人說話教我,我若不知道是誰,如何聽信?」

    裴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過那片竹林,來到牆下,仰頭看著那絲毫無懼的小丫頭,說道:「那你現在看到了,還要我教嗎?」

    目光在她下巴的傷口上流連片刻,可還沒看清楚,言昭華就縮了回去,慢慢悠悠的從欄杆上跳了下來,然後拍拍手和身上的衣裙,隔著牆對裴宣說道:

    「怎敢勞煩大駕,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去房裡練吧,免得打擾了某些人的清淨,到時候再給我加一條罪名,我可受不起了。」

    裴宣仰頭看著那空無一人的牆頭,耳中聽著她毫不掩飾厭煩的聲音,腦中想像著她此刻的表情,裴宣終於是忍不住勾唇笑了出來。

    而言昭華也是說到做到,讓人把亭子裡的琴給搬回了房間,關上了門窗,坐到琴台前一點一點的撥弄起來。不過也沒怎麼上心,吃了晚飯之後,到院子裡去溜了一圈彎兒,回來洗漱,就滾到暖哄哄的被窩裡看閒書去了,這似乎已經變成了言昭華的一項興趣愛好,上一世她活的太累,沒空接觸這些書本,而這一世,終於有了幾天安生日子,就想把從前沒有看到的全都看一遍。

    看了大概小半個時辰,染香就進來給她熄蠟燭來了,言昭華倒是不貪,到了時間也就把書放下,乖乖的睡著了。

    青竹給她放下了帳子,染香替她剪掉了燭心,門窗關閉之後,兩個丫鬟便回到了樓下,因為言昭華夜裡不需要人伺候,所以,便沒要她們夜夜值守。

    夜深人靜,睡意正酣,一隻修長蒼勁的手伸入了言昭華的鵝黃暖帳之中,將暖帳掀開一角,裴宣坐到了床邊,藉著月光,仔細打量著睡夢中的少女,眼長眉細,翹鼻挺立,櫻桃小口,瓜子臉盤,沒想到睡著了比醒著還要可愛許多。

    裴宣彎下腰,將頭湊到言昭華的下巴那兒,目光落在下巴上的傷口上,這傷口都多長時間了,居然還沒癒合,看這樣子是要隨她一生了,突然有些後悔,那天夜裡沒有悠著點劍氣,居然在這張完美無瑕的臉上留下了這麼一道傷口,美玉無暇,如今成了有瑕,這丫頭也不知會不會恨他。

    坐直了身子,將睡夢中的言昭華又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從她纖細的手腕向上看去,一本醒世姻緣傳的話本映入了他的眼,伸手過去將書拿起來翻看了兩頁,不禁有些氣結,這丫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喜歡看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突然覺得有些氣,伸手想彈一彈那丫頭的腦門兒,幸好及時忍住了。

    將書本放回了言昭華的手腕前,目光又落在她的傷口上。

    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就因為在牆頭看了一眼她的下顎,居然夜裡就忍不住來探閨房來了,而且探的對象還是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想到這裡,裴宣又一次覺得自己有問題。站起身來就想走,可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從掀開一角的帳子裡看去,她睡得似乎特別香甜,特別安逸,想起顧氏和他說的那些話,的確,這個小丫頭是過的不太容易,從小身邊都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在,無怪她漸漸多疑,身邊害她的人多了,無怪她越來越防備,被欺負的次數多了,無怪她越來越堅強……

    他素來不喜歡心計重的人,不管男女老少,總要真誠一些才有可能和他打交道,卻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因為一個原本不怎麼喜歡的小丫頭這麼上心,而且還不顧形象的要與她為難,這樣單純又討厭的做法,連裴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正是這不可思議的事情,裴宣今天就是做了,而且做的義無反顧,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然後,成功的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氣量小,沒風度,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姑娘斤斤計較的印象……

    走過去,將言昭華的帳子夾好,站在她的床頭,透過薄紗,又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間閨房,神不知,鬼不覺。

    ***************

    言昭華一夜好眠,一覺睡到大天亮。

    醒來的時候,入眼便是她昨夜看了一半的話本,似乎偏離了些她昨晚放置的位置,不過,可能是晚上睡著之後,不小心碰到了吧。沒在意這些細節,言昭華躺在床上,把書拿在手裡隨意翻了兩頁,等染香她們把今日要穿的衣裳都拿過來了之後,言昭華才從床上起來,洗漱,吃早飯,然後去找謝馨柔上課,腦袋裡還在糾結今天該怎麼面對裴宣,怎麼熬過去,誰知道,剛一到謝馨柔的院子,她就給了言昭華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你猜怎麼著?我就說你看著就該是個福大命大的。表舅他今天一早就走了,說是恭王府有點事,急急忙忙的就辭了我爹娘,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言昭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

    這個消息對於言昭華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了,捂著嘴,免得讓自己高興的叫出聲來,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雀躍的光芒,拉著謝馨柔的手不住搖晃。

    突然又不放心道:「他不會突然再回來吧?我怎麼覺得好事兒來的太突然了呢?」

    原本言昭華還在腦子裡想著,昨天傍晚她也算是又得罪了裴宣一回,今日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出什麼壞主意來為難她,可沒想到一夜過去,雨過天晴了!

    謝馨柔搖頭說道:「不會不會,今天一早我聽得分明,他是回去處理事情了,估摸著要忙好一陣子呢,哪裡還有空來管咱們這些小丫頭的事情了。」

    言昭華也覺得裴宣不會去而復返,畢竟他是做大事的,哪裡會一直耽於後宅呀!

    知道裴宣不在了,言昭華的心情都好了不是一點,牽著謝馨柔的手,走路都變得輕快了,這就是所謂的無債一身輕的意思吧。至於以後裴宣會不會再想起來,言昭華一點都不擔心,裴宣是什麼人,這回也就是她運氣不好,才碰到他的手中,將來兩人之間又沒有什麼交集,裴宣也不可能每回都來給定國公府的小丫頭們上課的,到時候,裴宣就是想討賬,也沒有機會呀。

    嘿嘿,只要一想到這裡,言昭華就覺得好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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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表舅羞恥play!!啊啊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28 AM

第061章:

    清明過後,雨一直就沒停過。

    言昭華算算日子,如果柳氏告訴她的沒有錯的話,那麼豫州那邊也應該要傳來消息了。

    言昭寧被龔姨娘帶回去之後,就一直宣稱養病中,再也沒有來柳氏這裡問過謝氏的情況,更加沒無理取鬧讓柳氏放謝氏回來,終於在她安分了小半個月之後,豫州的消息傳了回來——謝氏,病故。

    這個消息在定國公府裡激起了千層浪,言昭華帶著三個弟弟妹妹跪在擎蒼院的廳中,臉上全都掛著淚,謝氏死了,就是他們的嫡母死了,言昭寧和言書彥抱頭痛哭,言昭華和言瑞謙比較含蓄,偶爾低頭抹淚。

    龔姨娘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病倒了,聽說好幾天都沒進米食,連國公都驚動了,這些天都在她的院子裡陪她。

    「好端端的人出去養病,沒想到竟還是晚了。早就說京城的水土太硬,不適合她居住,就想讓她搬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養養,可沒想到……」

    柳氏在廳裡對聞訊趕來望喪的族人們這般說道,來的並不是族裡的長老,因為謝氏只是庶出,又是繼室,出了事有人來問一下就行了,長老們倒是沒有出動,頂多屍身運回來,出殯那日再來府弔唁即可。

    旁邊的一些親族嬸子對柳氏安慰了幾句,長寧候府言家那兒倒是來了不少問候的族老,畢竟謝氏是言修的妻子,雖是繼室,但也是族長之妻,因為長寧候府的府邸前段時間被賊寇燒了,如今正在重建,言家的小姐公子們全都借住在定國公府,所以他們來慰問自然也就只能到國公府來了。

    得到消息的當天,國公府門楣就換了顏色,開始裝點藍綢白布,從京裡派出去迎謝氏的人也是當天沒吃飯就是十幾匹快馬帶著一口金絲楠木的棺材,從官道一路報著名號過去了,雖說謝嵐是出嫁女,但長寧候府被燒,長寧候征戰在外,幾個孩子都十分年幼,撐不起這樣的大事來,國公府作為謝氏的娘家,有資格幫著幾個孩子承辦謝氏的身後諸事。

    而在這件事情上,柳氏作為一個嫡母,已經做的相當到位了,從前大家只覺得長寧候夫人和嫡母柳氏關係不錯,可如今看來,豈止是不錯的,柳氏毫無藏私之心,要替謝氏風光大葬,派人帶著金絲楠木的棺木去迎,京城裡又馬不停蹄的派人跟著言家的族老們一同去言家陵墓中造墓地,因為她是繼室,與言修合葬一個墓室的該是原配夫人,繼室只能葬在墓室旁邊,因此沒有多餘的準備,要重新建造才行,這也需費點時日。

    柳氏的屍身是十多天后回來的,因為路途遙遠,屍身已經放入金絲楠木的棺木之中,以冰車運送回來。然後就擺上了靈堂,擱置在冰床之上,言昭華等四個孩子全都穿著厚厚的棉襖,披麻戴孝,跪在棺木頭前,給來往弔唁的賓客行禮。

    謝氏的死,似乎讓言昭寧變了個人似的,從前的那些任性似乎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一般,有人的時候就哭,沒人的時候就安靜的跪著,好幾次都靠在言昭華的身上,一副依賴長姐的模樣,言昭華這些日子要承擔的也比其他弟弟妹妹要多,謝氏是她的嫡母,去世了,在本質上和她親生母親去世是一樣的,守靈三月,守孝三年。

    威武候夫人耿氏上門弔唁,抓著言昭華的手不住的安慰:「可憐的孩子,真是苦了你們了。我的好妹妹走的這樣突然,留下你們幾個孩子,也是狠心啊。」

    威武候譚城於言昭華和言修有救命之恩,言修傷好了之後,還曾特意帶她去威武候府邸道謝,曾見過一回耿氏,是個端莊守禮的,她和謝氏雖沒有什麼交情,但謝氏這樣年輕就病死,不明情況之人必定是痛惜的。

    言昭華對她安慰了幾句,也跟著抹了幾回眼淚,然後就有丫鬟來請耿氏去前堂歇息。

    平寧侯夫人,仁恩伯夫人是謝氏的好友,知道謝氏被送往豫州這件事透著不尋常,但謝言兩家絲毫不露,外人也不得而知,只這回聽說謝氏客死異鄉,兩人專門過來望喪,上香磕頭之後,幾個孩子回禮,兩位夫人看了言昭寧一眼,然後平寧侯夫人趙氏對言昭寧招了招手,意思就是想和言昭寧單獨說話了,言昭寧看了看言昭華,小聲問道:

    「長姐,我能去說幾句話嗎?」

    趙氏她們看著言昭華,等她說話,言昭華伸手給言昭寧理了理襟前的白花,說道:「去吧,這裡有我在,不必擔心。」

    姐妹情深的戲碼演完,言昭寧從地上站起來,似乎有點站不穩,趙氏趕忙心疼的上前來扶著言昭寧,和仁恩伯夫人一起將言昭寧扶著去了內間說話,言書彥也趁勢坐到地上,揉著膝蓋,似乎有些受不了了,有些嬌氣的對言昭華問道:

    「大姐,我們還要跪多久啊?」

    言昭華正在燒紙,言瑞謙回道:「三個月吧。」

    言書彥的臉上立刻就露出了為難,養的很結實的身子站起來,經過言昭華和言瑞謙身邊,說道:「我去解手。」

    然後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棺木旁,言昭華看了那估計短時間內不會回來的背影,沒說什麼,言瑞謙看著自家姐姐,見周圍現在沒有旁人,湊過去小聲問了一句:

    「姐,咱們今後怎麼辦?」

    言昭華抬頭看了看四周,轉過頭去,對言瑞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在只有兩人看的見的草堆下面用灰燼粗略寫了『如常』兩個字,然後就迅速抹掉,言瑞謙似懂非懂,卻也明白,此刻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但大姐的提示,他多少也能明白些,意思就是,無需他們做什麼,只要如常的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了,不用刻意去做其他的事情。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言昭寧眼睛紅紅的從裡間出來,兩位夫人也是紅著眼睛走出,跨出門檻的時候,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言昭華,言昭華只當不知道,恭恭敬敬的給她們行了恭送禮,兩位夫人出去後,自有丫鬟來帶她們去前廳歇息。

    言昭寧跪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看後面,小聲問道:「書彥呢?」絲毫不提剛才和兩位夫人在裡面說話的事情。

    她不說,言昭華自然也不會問,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去解手了,剛去。」然後就站了起來,拿起油壺,去給謝氏棺木四角的長明燈加燈油了。

    說是這棺木四角的長明燈是給死者照亮回家的路的,一共要點燃七天,日夜不間斷,只是謝氏在豫州就已經死去,在路上耽擱最少半個月以上,也不知這長明燈點亮她還能不能看見,心中冷笑,手裡的動作卻是讓人看不出絲毫怠慢。謝氏是她上一世做夢都想除掉的仇敵,她讓言昭華嘗到了背叛的滋味,奪走了她的一切,讓她一生都活在陰影之中,葬送了一生的幸福,她曾經在腦中想了很多種方法,要怎麼讓謝氏自食惡果,想過無數種讓她死的方法,可是沒想到她最終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

    和尚念的經,打的木魚,能否在謝氏輪迴的路上,讓她悔悟?到底還是便宜她了,雖然死在異鄉,可身後卻無半分惡言,相比她上一世對自己做的事情,生前就對她肆意摸黑,讓她在後宅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身體和精神的雙折磨之下,沒幾年就孤零零的死去了,身邊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身後事可想而知了,定然是惡名昭彰的。

    加完長明燈的油,言昭華又跪到棺木正前方,拿起一根清香續點,然後鼻眼觀心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之上,跪直了身體,等候過往賓客進來弔唁。

    這三個月裡,言昭華等四個孩子得放下所有的課業,日日在謝氏靈堂前守著,出殯前,守棺木,出殯後,守牌位,總之,孝子孝女就要守足三個月方成體統,方成孝道。

    謝氏被埋葬在言家的陵地,主墓穴的右後側,謝薇當年去世,便是葬在主墓之中,主墓有兩口棺木,謝薇去世時,墓穴便已建成,謝嵐只能葬在她的身後。

    三個月裡,言昭華除了吃飯如廁之外,寸步不離靈堂,其他三個孩子,言昭寧自然是留的最多的,沒有了以前的嬌氣,言昭華以為她多少會把謝氏去世的火氣撒到她的身上,可是言昭寧除了第一天的時候小小的哭鬧了一番,第二天開始,就像是一夜長大了似的,再沒有過任何過火的舉動,言昭華知道,言昭寧之所以會這樣,必定和龔姨娘的教導有關,也確實是這樣的,謝氏死了,既成事實,言昭寧就是把國公府鬧翻了天,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乾脆不要鬧,可能還會讓別人對她多產生一點同情,就好像這些日子,國公就時常留宿龔姨娘院子裡,而對言家幾個姐弟的關照,明顯比從前多了很多,所以說,龔姨娘還是非常懂人心裡的,知道怎麼做能博得人們最大的同情,有的時候,哭鬧確實是最笨的方法。

    而言修在戰場上不能回來主持謝氏的葬禮,只能以書信代為傳達思妻之痛,並上書朝廷,替已故謝氏追封誥命夫人之銜,一個月之後,朝廷批准,追封謝氏三品淑夫人,謝氏的墓碑之上才得以有了行字。外人看來,謝言兩家對謝氏之死極其看中,厚葬厚封,就算偶爾外面有幾句不和的傳言,也在這樣大張旗鼓的葬禮問世之後,漸漸的轉了風向,這個時候,誰還會去在乎謝氏之前是不是因為犯錯而被驅離京城,豫州修養這樣的藉口也得到了一個比較完美的解釋,但也就僅此解釋而已罷了。認真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縱然謝氏的身後事辦的如何風光,可到底她生前也沒享受到,就連誥命夫人的名號都是死後追封的,不像當年長寧候夫人謝薇去世時,就連皇上都親自發了訃文慰問,生前便是一品夫人的封號,死後更是追封了國夫人,甚至沒有讓言修上表親封,兩相對比就能知道,謝氏的所謂排場,不過是虛有其表的,地位可見一斑了,但這並不妨礙謝言兩家的名聲和地位,想來這謝氏多少也有點可悲的。

    三個月下來,姐弟幾個,除了言書彥之外,三個孩子都瘦的不成人形,言昭華更是可以用皮包骨來形容,大大的眼眶凹陷下去,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而言昭寧則失去了往日的光豔風采,就好像言昭華不適合穿豔麗的顏色,言昭寧也不適合穿這一身縞素,沒有了往昔的明豔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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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謝氏生的悲哀,死的光榮!不過誰讓她自己貪財害命。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30 AM

第062章:

    謝氏的喪事算是辦圓滿了,三個月後,靈堂守孝期過,一些五服的親戚可以來府上脫孝,謝家代言家辦了一場謝客席。

    威武候夫人耿氏拉著言昭華坐在身邊,心疼的說道:

    「哎呀,瞧瞧這小臉兒,都瘦成什麼樣兒了,都說繼母不如生母親,我都羨慕謝家妹妹有你這麼個好女兒呢。」

    在花廳裡,耿氏拉著言昭華的手這般說道,旁邊的夫人們也都將言昭華這些日子的孝心看在眼中,雖說世人對喪婦之女頗有偏見,可就衝著她這份孝心,大家也都能看出人品來了。

    「要我說啊,言家的兩位姑娘都是好的,可見謝妹妹教導有方,唉,早知道她這般有手段,我們從前竟沒學學,如今倒是可惜了。」

    說話的是禮部侍郎的妻子,她相公的官職雖然不高,但是這位夫人卻是出身伯府的,成親之後,就是三品的誥命夫人,所以,她在這樣的場合說這話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也沒人敢說她什麼。

    耿氏笑了笑,目光始終落在言昭華的身上,言昭寧從旁邊走過來,大大方方的跟各位夫人行禮,舉止端莊,神情憔悴,她原本是和言昭華坐在一起的,後來被仁恩伯夫人和平寧侯夫人喊過去說了一會子話,這才過來跟著言昭華。

    她坐在言昭華身後,小聲的叫了一聲『姐姐』,然後就低著頭做了下來,侍郎夫人看著言昭華和言昭寧,不禁說道:

    「從前就聽說謝家出美人,瞧這兩位小姐出落得,竟是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的漂亮。」

    侍郎夫人的話讓在場的夫人們全都讚許的點頭,耿氏抓過言昭華的手,笑容妍妍的說道:「是啊,誰說不是呢!這般粉雕玉琢的可人兒,更難得的是還有這番孝心,我每回過來,都看見她們跪在靈堂前,絲毫不敢怠慢,我看了呀,心都要疼死了。」

    耿氏對言昭華的態度似乎有些熱情過頭,言昭華自己也覺得了,大眼睛忽閃了下,便垂下眼瞼,狀作難為情般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耿氏想幹什麼,只希望不是看上了她,她記得威武候家似乎就有一個比她大一歲的公子,這耿氏不會把腦筋動到這上頭來了吧。

    而事實上,耿氏還真是存了這個心的,自從上回言昭華隨長寧候言修上門道謝時被她看了一眼,耿氏就覺得這個小丫頭既漂亮又懂事,難得出身也好,父親是長寧候,如今征戰在外,若是贏了,那長寧候府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即便長寧候府輸了,那謝家到底也在這孩子身後呢,當年謝家的嫡長女謝薇在定國公府是怎樣受寵,這是稍微有點資歷的人都記憶猶新的,國公夫人對長女,簡直是比照著公主的樣式去愛護的,雖說謝薇故去,可留下了一雙兒女,國公夫人走到哪裡都對這嫡長外孫女讚不絕口,由此可見這孩子在老夫人心中地位不凡,這樣的身份,再加上自身的品行,在在條件都很不錯,她會這樣想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而在耿氏看來,最妙的是,長寧候還未出征歸來,這孩子寄養在定國公府,看著像是寄人籬下的樣子,她此時便對她起意,就算被人看出來了,也不會覺得她是在攀高枝,若是這樣身份的丫頭能嫁給她的兒子,那就等於背後多了謝言兩家的支持,這份買賣,耿氏覺得是只賺不虧的。

    言昭華不動聲色,只當什麼都不懂,反正耿氏現在最多也只是想想,她新喪嫡母,還有三年孝期要守,她就是對她起意,也得等到三年孝期滿了才能提出來,那個時候言昭華總不會像現在這樣沒底了。

    言昭寧只坐了一會兒,就又被幾個小姐喊過去作陪說話,那些都是和言昭寧有點交情的,有些是一起做過詩,有的是一起賞過花,還有一些是一起踏過青,言昭寧儼然拿出了侯府千金的氣魄,居然跟柳氏單獨要了一塊地方招待她的這些朋友。

    中午的席面,言昭華等都是不能上的,守孝期間,不能宴席舞樂,食肉飲酒,這是孝期的規矩,所以等到大夥兒入座之後,言昭華便守禮提出告退,準備回聽雨軒休息。

    染香青竹她們都被安排去宴席上伺候了,聽雨軒中居然一個人都沒有,言昭華正要上樓,就聽見染香喊了她一聲,言昭華轉身就看見染香手裡拎著一隻食盒走過來,對言昭華說道:

    「小姐,奴婢正找你呢,原以為你在前邊兒。」

    言昭華知道她是給自己送飯的,像是一路小跑著過來,額頭上都沁著汗珠了,言昭華接過了食盒,拿帕子給染香擦了擦汗,說道:「我自己拎上去,你前邊兒有事就先去忙吧。」

    染香她們既然如今隨她一同在定國公府裡借住,那麼國公府有事,她們自然要去幫忙的,言昭華反正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伺候,拎著個食盒就走上了二樓,將食盒放在臨窗的軟榻矮桌上,打開窗戶,盤腿坐上了軟榻,將食盒打開,取出裡面三個翠綠的素菜,萵筍炒百合,清炒芹菜和一道涼拌黃瓜,加上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言昭華夾了一口萵筍吃,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放下筷子,走到內室去,在床上的被縟下面摸了半天,才把那本『醒世姻緣傳』給拿了出來,然後一邊走一邊將書翻到了昨天晚上看了折起來的地方。

    這本話本寫的太好看了,一共有三冊,因為謝氏的身後事,讓言昭華拖到現在都沒看完,這不,稍微嫌下來了,就迫不及待拿出來接著看了,昨晚只看了幾頁紙,實在太累就睡下了,現在正好沒人,她也可以偷一會兒閒。

    拿著心愛的話本子,言昭華又爬上了軟榻,盤腿而坐,將話本子放在飯碗旁邊,用左右壓著,然後右手心不在焉的夾著菜吃,有時候看的入神了,就乾脆把筷子叼在嘴裡,把書拿起來翻頁,然後繼續看。

    飯越吃越涼,最後乾脆就不吃了,正要放下筷子,就聽見身後突然響起了個聲音:

    「就這麼好看,連飯都不吃了?」

    言昭華猛地一驚,下意識就把話本子合上,藏到裙襬下面,她正在孝期,按照道理說,一切娛樂活動都是不能有的,要是被人看見她看話本子,她這些天費得苦工就真的白費了,可忽然一想又覺得不對了,她房間……有人?

    猛地回頭一看,就看見一個俊雅公子斜斜的倚靠在上樓的欄杆上,雙手抱胸,也不知在她背後看了多久,居然是裴宣!

    他穿著一身墨竹長衫,秀頎如松,容貌自不必說,整個京城想找出一個比他好看的男人只怕都不容易,可他的這些行為,讓言昭華真的很難對他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美男子產生好感,這不,前面的梁子還沒消,他居然又堂而皇之的出現了,並且這一回還是很囂張的出現在她的閨房之中。

    裴宣的目光早就將她上下掃了個遍,之前遠遠的看她在靈堂中的模樣,只是覺得她瘦了些,可沒想到近看之下,居然瘦成這副樣子,那雙眼睛大的可憐兮兮,就像是一隻沒有吃飽的兔子,光有皮毛,沒有肉了。

    「盯著我看幹嘛?我臉上長痦子了?」

    裴宣一點都沒打算和她客氣,從樓梯那邊徑直走了進來,大馬金刀的坐在言昭華對面的軟榻上,打量著言昭華,打量著桌上幾乎沒怎麼動的飯菜。

    言昭華也是沒想到這人會這樣無禮,深吸一口氣後,說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裴宣一攤手,指了指樓梯,說道:「我走進來的啊。」他說的理所當然,好像他現在做的事情,就和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可言昭華不淡定了,沉聲說道:「這是我的閨房,你不知道嗎?」

    裴宣彎下腰,湊近桌上的菜盤子仔細看了看,然後就著這個角度,往言昭華下巴上的傷口瞥了一樣,然後才坐直了身子,無賴的點頭回答:

    「我知道。外面沒人守著,我就進來了,要是有人守著,我就不進來了。」

    言昭華氣結,他這分明就是用那日在課堂上她看閒書被抓包時的那句話來對她的,正要下榻,卻被他喊住,說道:「哎等等。」

    言昭華停下動作回頭看他,就見他的手居然伸到了自己面前,趕忙往後退了退,怒道:「你幹什麼?別以為我院子裡沒人,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我可以喊人的。」只不過是下策,喊了人對言昭華來說,沒有半點好處,所以她說的時候有點心虛,底氣就不太足了。

    裴宣似乎也看出這一點,單手撐著下巴,那雙深邃又好看的雙眸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她,那樣子就像在說『喊啊,有本事你就喊啊』。

    就在言昭華要奪門而出的時候,裴宣才開口說道:「嘴角沾著米粒,誰稀得碰你似的。」

    言昭華這次才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可哪裡摸到了裴宣說的什麼米粒,意識到自己又被騙了,言昭華氣得跳下了榻,對裴宣喊道:「裴宣,你是不是有病?」

    誰料裴宣也是個滾刀肉,當即無賴回道:「我有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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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嘿嘿,全京城都知道我有病啊,你想咋地?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32 AM

第063章:

    恭王世子裴宣,一出生就是個病秧子。

    這的確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言昭華突然感覺自己居然無言以對了,胸口憋著好多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深吸一口氣之後,才打算對裴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道:

    「表舅舅,你讀書比我多,肯定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這樣闖入我的閨房,是相當無禮的一件事,我……」

    裴宣撐著下巴,一派天真的打斷了言昭華的諄諄教誨,只聽他說道:

    「我帶你去吃肉吧。」

    裴宣似乎天生就有讓人暴跳如雷和啞口無言的本事,果然他的一句話過後,言昭華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對待他了,原以為這句話是頂點,沒想到他接下來還有更勁爆的。

    「反正死的也不是你親娘,為她熬瘦了,不值得啊。」

    言昭華只覺得如果再繼續和這人說下去的話,她一定會被氣得當場吐血了。直接走到了門口,對他說道:

    「表舅舅,是你走,還是我走?」話雖這麼說,可言昭華可不願意把閨房讓出來給這麼一個瘋子待著。

    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那瘋子過來,言昭華又抬頭看了他一眼,臉頓時又爆紅,她剛才看的話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了他的手上,正饒有興趣的翻看呢。

    言昭華趕忙又跑了過去,想要把書搶過來,可裴宣一個閃身,差點讓言昭華撲倒在她身上,裴宣覺得自己真的很厚道,畢竟他沒有真的讓那丫頭撲到自己身上,不是嗎?

    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合起了書,示威般在手裡揚了揚,言昭華伸手來搶,他又飛快的換了個手,像是為了印證自己先前的話般,又說道:

    「我就說嘛,閒書都看起來了,也不是真的傷心,乾脆就跟我去吃肉吧,你這才熬幾個月,就瘦成這副骨架子,要再熬個三年,還不得瘦沒了呀!我可是真心實意想帶你去吃肉的,天寶樓的雙皮鴨,一半脆的,一半醬的,那滋味兒絕了。」

    言昭華可沒心思和他談吃的,心心唸唸就是自己的書,搶不到,只好伸手要,眉頭微蹙,大眼睛裡似乎有些濕潤,看著更加楚楚可憐,讓人不禁想更用力的欺負她。

    「你把書還給我。」都已經拿了她一本書了,居然還想拿第二回,門兒都沒有,言昭華在心裡這般想道。

    裴宣笑著將書從左手換到右手,言昭華原以為他是個病秧子,可沒想到,他看起來病怏怏的,可動作卻挺麻利,她搶了幾回都沒搶到,正氣得不行,裴宣居然就站了起來,拿著她的那本書,捲起來塞到衣袖裡,然後當著言昭華的面,揚長而去了。

    言昭華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一直追到了樓下,倒是沒敢和他拉拉扯扯的,裴宣走到了聽雨軒的拱門外,言昭華還想追出去,沒想到遠處走來兩個小丫鬟,嚇得言昭華趕忙縮進了門內,躲了一會兒,然後探頭看了看裴宣離開的方向,早已沒有人影在了。

    言昭華氣得直跺腳,感覺這個裴宣真是討厭死了!從前只聽外面傳他高冷聰慧,可言昭華是真不明白,說好的高冷呢?難道作弄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就是高冷了?聰慧也沒看出來,最起碼言昭華覺得一個聰慧的男子,才不會做這種幼稚的舉動,他還真把自己當先生,沒收她的書上癮了還。

    可惜了她的醒世姻緣傳,那本是第二冊,還沒看完,這下第三冊也沒法接著看下去了……

    *************

    範文超自己一個人在竹苑裡頭下棋,到現在還沒搞明白,怎麼先前還好端端的兩個人下著棋,突然就變成他一個人了。

    見裴宣從外面回來,範文超停了棋,端起茶杯一邊喝,一邊等著他走過來。裴宣手裡似乎拿著一本什麼冊子,看的還挺認真,讓範文超不禁猜想,問道:

    「是什麼新證據嗎?」

    最近參二皇子的本子太多,各房都在收集證據,似乎都想借此機會,把太師和二皇子黨給踩實了,而在範文超的眼中,能讓裴宣這麼認真看的,一定是比較關鍵的東西了。

    裴宣抬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渾身上下又透著股子冰寒和疏離,讓範文超這個老朋友都不禁覺得冷。

    以為他是不想讓人打擾,範文超便不再多言,讓裴宣認真的看了下去,自己則很規矩的在一旁下棋,反正有什麼新證據,裴宣看完之後,一定會和他說的。

    但範文超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裴宣和他說話,不過茶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起身往內室走去。

    範文超就趁著這個時候,把他扣在面前的書冊拿了起來,原以為會看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讓範文超沒想到的是,他看了兩行文字,只覺得這描寫的意境和詞句,不像是什麼驚天證據的樣子啊,將書冊反過來看了看封面,赫然大字寫著『醒世姻緣傳』五個字。

    範文超如遭雷劈般坐在那裡,呆呆的看著手裡的書,而事實上他的內心此刻也是波濤洶湧的,他心目中那個冷酷高傲的裴宣,怎麼了?

    怎麼還看起這種兒女情長的話本來了?

    這畫風轉的太快,讓範文超有點接受不了啊,將話本子顛過來倒過去的看了一遍,終於在書冊第一頁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個『華』字,字體說不上好看,但還算工整,是簪花體,只是筆力不夠。

    裴宣從內室出來,正用帕子擦手,坐下後,看見面前的書到了範文超手中,便自然而然的伸手去要,範文超哪裡敢不給,恭敬的送上,然後還不忘打趣:

    「咱們世子爺什麼時候,喜歡上了看這話本子?」

    裴宣抬眼看了看他,終究是沒高興回答,似乎只有在對著那張臉的時候,他的話才不由自主的變多,至於對著其他……比如這個正一臉期待的範文超時,裴宣有一種本能的疏離和冷漠,腦中想起那丫頭剛才被自己氣得瞪眼睛的模樣,裴宣就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範文超再次感覺自己被雷劈了!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那書頁上的華字,突然就悟出來道:

    「言昭華的?」

    那簪花體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寫的,而這個府裡,名字裡帶『華』字的,也就只有暫住定國公府的長寧候府嫡長女言昭華了。

    範文超捂著嘴,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想在裴宣看不出喜怒的臉上瞧出點什麼來,可裴宣呢?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何況只是被人猜了個名字,自然什麼反應都不會給範文超的了。

    幸好範文超聰明,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對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表現,他也可以從其他表現來分析,可以想見,他猜的應該是沒錯的,東西就是言昭華的,要不然裴宣早就拿書甩他的臉了,這傢伙可從來都不喜歡把自己和旁人放在一起被談論。

    掩藏不住內心的滔天好奇,看著裴宣一頁一頁認真看下去的神情,範文超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丫頭知道你兩次要殺他爹嗎?」

    裴宣這下終於肯張開他尊貴的口,對範文超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兩次,他爹不都沒死嗎?」

    這就算是回答了,可範文超只覺得更加糊塗了,所以說,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真看上人小姑娘了?

    ——————————————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大家知道世子是個什麼意思嗎?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0 AM

第064章:

    裴宣抬眼看了看範文超,見他一臉有所悟,也不解釋,兀自翻書。

    範文超最受不了他這半天不說一句話的性格,見他翻書的樣子,不禁又問道:「哎,言修在南疆怎麼樣?這仗贏得了嗎?」

    裴宣翻了一頁過後,才拿起一杯水,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回道:「西山大營五萬精兵,前鋒營一萬,邊境李峰手下還有八萬,對付一個南疆綽綽有餘,贏是肯定能贏,就看贏的漂亮不漂亮了。」

    範文超想了想後,說道:

    「照你這麼說,這場仗誰打都是贏,那怎麼就輪到言修頭上了?不會是聖上私下授意的吧?」

    「聖上本就對言修印象不錯,他能文能武,是個人才,而這些年太師在朝中勢力過大,敢於和太師一黨對抗的朝臣也就只有言修這一派,其他的都是牆頭草,見勢而發,南疆的戰事若是早兩年出征,哪裡還有南疆這兩年的蹦跶,可偏偏太師黨主和,硬是將戰局拉鋸至此,正好言修湊上來,太師和言修對壘不下,言修此時又遭遇橫災,那苗民寨是南疆俘虜營,誰都知道,他們敢在京城鬧事,並且火燒朝廷一品官員的府邸,足見之囂張,南疆不平,何以平天下,這場火災,無疑助長了皇上對南疆的氣惱,便親自點了被害者言修出戰,而言修家園被燒,自己也差點遭了刺殺,放眼整個朝廷,還會有誰比他更合適出戰的嗎?」

    經過裴宣的這一番解釋,範文超如醍醐灌頂,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不禁又起疑,說道:

    「苗民寨是你帶人去繳的,你是故意留下線索,讓那些苗民誤以為帶頭剿寨的長寧候言修,所以那些逆賊才會去燒言修家洩憤,你表面上是在執行二皇子的命令,可背地裡卻是大大的幫了言修一把,雖然長寧候府被燒了,可皇家已經在督建新宅,雖然長寧候兩番遇刺,可是除了些皮外傷,都沒有致命傷口,兩回都是你故意放他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範文超指了指裴宣手裡的話本子,話裡『這個』自然指的就是言昭華了,但這個問題問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很荒謬,果然裴宣對他勾了一個冷笑,居然連回答的興趣都沒有,不過想想也是,裴宣怎麼可能為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做出這麼大的局,這麼大的手筆來呢?他之所以有此疑問,不過是因為他今兒的表現太奇怪了,一聲不響的就走了,然後回來拿了一本人家小姑娘的話本子,津津有味的看著……實在不像他尋常的作風。

    「那這次回來,言修和譚城的那件事,差不多就能了了吧?譚城上肯出面去救言修回來,可以說就是兩人冰釋結盟的意思吧,丞相和定國公府也無需再為這件事糾纏了吧。」

    範文超想到,言修和譚城還有一樁官司要打,不過言修帶兵前算是跟譚城和解了,也就是說,在這件事上,雖然兩人身後的人有著不同的意思,但當事兩人並沒有產生隔閡,這樣等同於是把兩股勢力,凝聚成了一股,這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朝臣們諫言任何一方過失之前也得再三考慮了。

    想通了這一點,不需要裴宣回答,範文超自己就能悟出來了,接著說道:

    「不過這種牽連很廣的事情,就算過程鬧得再凶,牽扯的人來頭再大,最後也就是抓個無關緊要的殺雞儆猴罷了……」

    裴宣雖然依舊沒有說話,不過端茶杯的時候,看了一眼猜中癥結的範文超,算是給了他回覆,範文超無奈的笑著搖頭,目光又落在裴宣手裡的話本子上,看的居然比公文還認真,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理他。

    ***********

    言昭華的話本被裴宣拿走之後,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居然還有人來對她安慰,讓她不要太傷心,注意身體什麼的,以為她是為謝氏傷感,言昭華能說什麼,只好多謝對方好意。

    耿氏晚上走的時候,一直抓著言昭華的手不放開,和她說了好些關懷備至的話,言昭華只當不懂她什麼意思,她說什麼就聽什麼,等到送走了客人,言昭寧湊到言昭華身邊說道:

    「大姐,那個威武侯夫人怎麼對你那麼熱情呢?」

    言昭華看了一眼她摟住自己胳膊的手,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大概是覺得我可憐吧。」

    就算耿氏真有什麼心思,言昭華也不會告訴言昭寧啊,又不是沒事找事,言昭寧見逃不出言昭華的話,也就不再多問,回去的途中,龔姨娘身邊的丫鬟翠喜來找言昭寧,說是龔姨娘那兒有幾位夫人等著要見見寧姑娘,言昭華轉頭對言昭華詢問,言昭華哪裡會阻止她去,言昭寧給她行禮後,就隨著翠喜往龔姨娘的住處去了。

    龔姨娘是六品誥命夫人,再加上她善交際,雖然是姨娘,但這麼多年來,也見過不少場面,有的不太重要的私下場合,國公也曾帶她出席過兩回,龔姨娘有一手制香膏的本事,據說對養顏美容極好,一些夫人對她的這個手藝還挺推崇的,久而久之,有些人也就漸漸淡忘了她是個妾侍的事情,與之交往起來。

    言昭寧如今已經沒有了剛入府時的任性,待人接物表現的謙卑自然,正加上謝氏這麼一死,外界看來她的變化就不突兀了,只當她是忽然沒了母親,便長大了換了一副心性。再加上龔姨娘在背後給她做軍師和推手,這段日子以來,言昭寧倒是賺足了不少同情的目光。

    言昭華回到聽雨軒中,染香告訴她說顧氏給她送了些糕點過來,言昭華想起自己中午的時候,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又想起裴宣那張可惡的臉,強壓著憤怒,打開食盒拿了一塊桃花糕,這是顧氏的拿手糕點,吃起來甜而不膩,很是爽口,言昭華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來顧氏晚些時候,說是身子有些不適,就回去休息了,也不知現在好點了沒。

    讓染香把糕點拿下來,然後讓染香和她一起還食盒去給顧氏,順便看看她。

    顧氏的身子已經有五個多月了,開始顯懷,言昭華知道她這一胎懷的該是個小子,不過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這個小子並不是很健康,具體什麼情況,言昭華上一世也沒怎麼關注,只知道這孩子生下來之後,就甚少出現在人前,可以說幾乎就沒有出現過,久而久之,人們就傳說這孩子生下來便不太好,像是天損,也就是腦子不太靈光,得一直關在院子裡照料。而顧氏當年似乎也是因為生這個孩子而損了身子,從那之後,身子骨一直就不太好。

    言昭華很喜歡顧氏這個舅母,所以自然不希望她出事,可她也不清楚,上一世在謝家,在顧氏母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多盯著點,而起還不能讓顧氏發覺什麼不對,畢竟她也不能直接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到了星霜院後,守門的婆子將言昭華領了進去,在她剛到門口的時候,就已經有人進來給顧氏通傳了,自然不會阻攔,言昭華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顧氏所在的東次間,顧氏靠在軟榻之上,腰上墊著個大迎枕,榻下還有其他人坐著,是三個美貌的小婦人,是謝淵的妾侍,姜氏、李氏和韋氏。

    其中姜氏和李氏差不多年紀,只有韋氏的年紀頗小,看穿著,該是謝淵新納入府不久的新人,顧氏晚間說不舒服,身為妾侍,理應過來請安侍疾,這便是規矩了。

    姜氏和李氏見過言昭華好多回,還算熟稔,李氏是謝淵最寵愛的妾侍,江南女子的溫婉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說起話來跟黃鶯出谷似的美妙,姜氏則是謝馨悅的母親,為人爽直,言昭華自從那回見識過之後,便不敢與她有什麼不對付,幸好,姜姨娘除了有人說了謝馨悅不好的時候才會爆發,平日裡還是很恭謹的,就是話不多。

    「怎的你也來了?不過是有些些的頭暈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呀,一個個的就是太緊張了。」

    顧氏這般對言昭華說道,不過很明顯,言昭華能來看她,她還是很高興的,對言昭華伸出手,讓她坐到床沿上。

    「吃了舅母的東西,哪裡能不來道謝呢。舅母可好些了?」

    顧氏拍了拍言昭華的手,回道:「好些了,本來就沒什麼事兒,就是這兩天為了準備今日的席多跑了些地方,賬目也看多了,這才覺得有些頭疼,大夫也來瞧過了,說就是累著了,身子有些虛罷了。」又指了指姜氏和李氏她們,說道:「你們也都回去吧,我這裡沒什麼需要照料的,世子回來之後,該去誰那兒自會去的,不必擔心了。都回去吧。」

    姜氏點頭,指著顧氏碗裡的藥,說道:「是,那夫人也別忘了喝藥,我們就先回去了。」

    幾個姨娘走了之後,顧氏才像是鬆了口氣,言昭華見她這樣,不禁問道:「這是怎麼了?」

    顧氏看著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說了一句:「算了,這些事兒你小孩兒家家的不懂,將那藥端來我喝吧。姜姨娘有特製的保胎藥,當年她懷著悅姐兒的時候,給滑了一跤,當時都以為悅姐兒保不住了,都出血了,沒想到就是喝了這種保胎藥,居然一日日的就養好了呢。」

    ——————————————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大家知道世子是個什麼意思嗎?

    作者有話要說:對了,忘記說了,穩重謝馨悅的母親我給她改成了姜氏,之前寫的是耿氏,但是和威武候夫人一個姓,今後不好區別,我就把耿姨娘,改成了姜姨娘,前面的地方,我也會找個時間改掉的,望大家知悉。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1 AM

第065章:

    言昭華看著碗裡的藥被顧氏喝下肚子,抽出帕子給顧氏掖了掖嘴角,然後說道:

    「沒看出來,姜姨娘還有這本事呢。」

    顧氏把空碗遞給一旁伺候的媽媽,接過了言昭華的帕子,掖了掖嘴唇,說道:「可不是。姜姨娘家本就是醫館出身,後來因為醫館惹了官司,她爹娘才給她賣到國公府裡來做了丫鬟,後來就跟了你舅舅,別看她對悅姐兒寵的很,其實不過是怕悅姐兒吃虧,對我更是恭恭敬敬,從未有過二心。」

    言昭華對姜氏的來歷多少知道些,想著就算是有人要害顧氏,也不會是姜氏,因為姜氏沒有害顧氏的理由,謝馨悅已經長成年,並且是女孩兒,將來婚事全都拿捏在顧氏手中,如果姜氏聽話,顧氏也非那種無情之人,將來不會虧待謝馨悅,可若是把顧氏害了,換了個厲害的主母過來,對她和謝馨悅都不會有任何好處的。

    顧氏喝了藥之後,想漱口洗臉,便讓丫鬟帶言昭華去院子裡轉轉,言昭華不急著回去,想著還沒跟顧氏說上什麼正經的話,就跟丫鬟去院子裡,等顧氏洗漱完了之後再進來。

    顧氏喜好花草,院子裡種了很多奇花異草,言昭華一朵一朵的賞玩過去,被顧氏寢室窗外的兩排綠葉紅果的盆栽吸引了目光,走過去饒有興趣的看了幾眼,跟在她身後的丫鬟便上前解釋道:「這是相思豆,夫人覺得好看,就命人多放了幾盆在這兒,說這種花最是愁人肝腸,得好好嬌養才成。」

    言昭華不懂花,但也是見過相思豆的,這種相思豆似乎和中原的品種有些不一樣,遂對小丫鬟問道:「我從前瞧見的相思豆都是純紅的,怎的這豆子頂端還帶著黑色的蓋帽?倒是別緻。」

    小丫鬟似乎也兼著看護花草的職責,解釋起來也頭頭是道,言昭華問了之後,她便回答:

    「哦,表小姐好眼力,這是西域來的品種,跟中原地區的有所不同,就像那茶花,能培育出各種顏色混合的顏色出來,這相思豆也是啊,多了幾分別的顏色,看起來就很新鮮了呢。所以當時夫人在李姨娘的院子裡瞧見了,當即就跟李姨娘要了好幾盆回來呢。」

    言昭華對這些沒研究,不過顧氏喜歡相思豆,可見她是個情感豐富的,一個後宅的女人,其實最可悲的無非就是情感豐富了,因為這樣的女人大多沒法接受丈夫身邊有三妻四妾,謝淵的妾侍雖然不多,但也不少,顧氏雖然表面上看著開朗溫順,但真實內心估計也是不開心的吧。

    小丫鬟見言昭華盯著這些相思豆看了好久,以為她喜歡,就將手裡潔白的帕子展開,然後採摘了十幾顆紅豆子放進帕子裡,對言昭華說道:

    「這東西曬乾了之後,再和茉莉花一起做荷包,寓意和香味都是極好的,表小姐收著吧。」

    言昭華沒想到小丫頭居然會想的這樣多,沒來得及阻止,她就已經摘好了,塞到了言昭華的手中,言昭華低頭看了一眼,便沒有推辭,將帕子裹好了,送入了袖袋之中。

    顧氏漱口洗臉完了之後,就派人將言昭華又請了進去,言昭華再次入內後,趁著和顧氏說話的時候,將顧氏房內的擺設都看了個遍,並未發覺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叮囑顧氏自己當心之後,就行禮告退了。

    回到聽雨軒中,就看見言昭寧在院子裡等她,看見她進來,便迎了上前,對言昭華說道:

    「姐姐去看舅母了?她可好些了?先前我在外祖母那裡侍奉她禮佛,沒能跟姐姐一塊過去,真是不該。」

    這樣的話,要是言昭寧從前,肯定不會說的這樣委婉,其實她這句話的意思,也有點責怪言昭華自己一個人去看了顧氏,沒有喊她一起的意思,不過,她換了一種委婉的說法,聽起來就沒有從前那麼刺耳了。

    言昭華笑了笑,說道:「舅母沒事,正要休息呢,我們都去的話,未免太過打擾了,你要有心,明日再去便是。」

    「好。」言昭寧溫順的開口說道,這些日子以來,言昭寧對言昭華都十分恭順,沒有了從前的任性,時不時的還會來找言昭華說說話,說的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細碎小事,言昭華見招拆招,她說什麼都能應付兩句。

    言昭寧跟著言昭華進了二樓的房間,染香和青竹早已替言昭華拿來了居家的衣裳,言昭華將外衣掛在屏風上,想起來袖袋裡有東西,就和染香說了一聲,然後拿著居家的衣裳走入了屏風內,染香將言昭華袖袋裡的東西拿出來,言昭寧倒是好奇,對屏風後的言昭華問道:「大姐,你袖袋裡藏的什麼東西呀!」

    言昭華將衣服換好,一邊繫腰帶一邊走出來,說道:「舅母院子裡的相思豆,摘花的小丫鬟見我喜歡,就摘了幾顆送我,說是曬乾了跟茉莉花一起灌到香囊裡,意味很不錯的樣子。」

    言昭寧將染香手裡的帕子接過來,打開帕子看了看,果然看見一小把相思豆,對言昭華說道:

    「舅母院子裡的小丫鬟都知道討好大姐,我去她們就從來沒給我摘過這些花呀草的。」

    言昭華聽她這麼說,純美一笑,說道:「你要喜歡的話,都給你好了。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也值當你吃醋。」

    言昭寧一聽眼前一亮,也不知是故意做給言昭華看,還是真的很喜歡這些紅通通的小果子,對言昭華賣乖說道:「還是大姐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回頭我做兩個香囊出來,大姐一個,我一個。」

    對於她的話,言昭華沒放在心上,點點頭,說道:「成啊,那我就等著你的香囊了。」

    兩人又在房裡說了一會兒家常,言昭寧就要離開了,言昭華知道,龔姨娘最近在訓練言昭寧跳舞,說是跳舞能提升女孩兒的氣質,言昭寧倒還算聽話,這幾日走起路來似乎都輕快了不少。

    第二天,言昭華又去看望顧氏,見她仍舊躺在軟榻上,姜姨娘正伺候她喝藥,言昭華過去的時候,顧氏的藥才剛喝完,姜姨娘給言昭華行了禮,就端著空藥碗退了下去。

    正好趕上韋氏來請安,這是個約莫雙十年華的女孩兒,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清麗可人,對顧氏行禮的時候,言昭華都能看見她手緊緊攥著,似乎很緊張。

    顧氏也就讓她尋常請了安,說了幾句話,韋氏就告退了。言昭華抬頭看了一眼顧氏,只見顧氏盯著那韋氏離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深沉,那目光,言昭華能懂,看顧氏的神情,看來這個韋氏應該就是她舅舅謝淵的新寵了。

    「韋姨娘看著是個好的,我瞧她可怕舅母了呢。」

    言昭華的話讓顧氏冷笑一聲,說道:「她怕我?她此刻正是得意的時候,你舅舅寵她寵的跟什麼似的,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當真是個寶貝了。」

    顧氏話裡的酸讓言昭華聽得有些不好受,安慰道:「姨娘本就是用來賞玩的,就是新入手個鼻煙壺,舅舅不也得把玩幾日嗎?舅母還當真跟個物件兒置氣,都不管我的小外甥了,哎呀呀,真是替我的小外甥心疼呢。」

    言昭華這番話說的輕描淡寫,惟妙惟肖,居然還真要將腦袋湊到顧氏的肚子上去,顧氏忍著笑,伸手指在言昭華的額頭上戳了一下,柔柔的啐了一下言昭華,先前瞧見韋氏的氣兒終於是順了不少,顧氏抓著言昭華的手說道:

    「你如今年紀還小,我本不該和你說這些,但是舅母還是要告訴你,這世上的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舅舅對我也算是好的了,可你也瞧見了,他房裡也沒肯少人,我這肚子裡還揣著一個,他那兒就又進了新人。女人真是苦啊。」

    顧氏似乎被觸動情殤,廳內的氣氛都有些尷尬了,顧氏發覺,又道:「嗨,瞧我,怎麼跟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說這些,你別往心裡去。」

    言昭華笑了笑,說道:

    「舅母說的話這麼有道理,我都記下了。今後一定不相信任何男人就是了。做個老姑娘,一輩子留在外祖母和舅母身邊侍奉你們。」

    顧氏被言昭華的這些話又給說的哭笑不得,連連擺手:「得了得了,我是怕了你了,這些話可千萬別給老夫人聽見,要不然的話,老夫人還不得怪罪我把你帶壞了呀!」

    這麼和言昭華說笑一番,顧氏的心情像是好些了,就讓丫鬟扶她下地走了兩步,但依舊還是有些頭暈,便不逞強,退回了軟榻,繼續躺著了。

    言昭華實在覺得顧氏這身子反應奇怪,可問了些醫囑,又沒發覺那兒不對勁,更何況,給顧氏診脈的都是宮裡的太醫,不存在診錯脈的,可顧氏這老是頭暈的毛病不見好總是奇怪的,尤其是言昭華還知道,她肚子裡這個孩子將來就是生出來,也不是個好的。

    顧氏頭暈想睡一會兒,言昭華便不再打擾了,若有所思走出房門,往旁邊走廊上的相思豆看了一眼,對顧氏更是同情,相思相思,她這是一腔柔腸無處訴,滿腹深情無人知,一個後宅女子動了感情,那她就等於已經輸了一大半。顧氏若是沒那麼在乎謝淵的話,興許心裡就不會那麼苦,看著自己深愛的丈夫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往身邊攬,那滋味兒肯定不好受,言昭華雖然沒體驗過那種難受,但確實也受過不少後宅女人多了的苦,不過,顧氏和她上一世的經歷相比,已經算是好很多了,最起碼謝淵對她還很愛重,妾侍不敢造次。

    言昭華想直接從這裡去擎蒼院,不需要從垂花門外走,只需經過這迴廊轉個彎就能到擎蒼院了,迴廊上的澆花丫鬟換了個人,見言昭華經過,放下水壺給言昭華行禮。

    言昭華抬手讓她起來,隨口問了一句:「嫣兒怎麼不在?」

    那丫鬟回道:「回表小姐,嫣兒的手蘚犯了,奴婢來替她兩日。」

    言昭華本就是隨口一問的事,得到了答案之後,便沒怎麼放在心上,經過迴廊,轉角便去了擎蒼院中。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2 AM

第066章:

    言昭華在擎蒼院給柳氏請了安,並說了一番話後才告退,柳氏命人準備了幾盒子點心,擎蒼院的廚娘是來自江南的點心師父,很有特色,柳氏賞給府裡孩子們最受歡迎的就是這些別緻的小點心了。

    言瑞謙和言書彥她已經派人送去了他們的院子裡,言昭寧今兒沒有到擎蒼院來,柳氏就讓言昭華帶過去給她。

    言昭寧現在住的是龔姨娘旁邊的院子,言昭華進去的時候,院子裡似乎剛發生過什麼事,言昭寧不在的樣子,有個小丫鬟臉頰通紅通紅的,應該是剛剛被打,紅著眼睛,紅著臉,哭哭啼啼的,染香截住她問道:

    「這是怎麼了?」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撇了撇嘴,似乎又想哭,但看見面無表情站在一旁的言昭華之後,又不敢了,言昭華沒理她,徑直就往裡走了兩步,小丫鬟屈膝對言昭華的背影問安,見染香還在問,就小聲說道:「奴婢做錯了事,被嬤嬤打了兩下。」

    「你個小丫頭能做錯多大的事,嬤嬤下手也太狠了些。」這丫頭雖然不是出自長寧候府,但在府裡也沒什麼幫派,和染香她們這些外來的丫鬟倒是能和平相處,聽了染香的話,更加覺得委屈了,說道:

    「本來也沒做錯什麼事,表姑娘讓我曬豆子,可誰知道姨娘來看表小姐,看見表小姐讓我曬的豆子都來氣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給打了好幾個耳刮子,染香姐姐,你說我冤不冤啊。」

    染香聽了也是覺得奇怪,好好的曬豆子怎麼就犯錯挨打了?心疼這小孩兒,從袖子裡拿了幾塊糖飴塞到她手裡,小丫鬟才破涕為笑,對染香謝了又謝才離開。

    言昭華站在垂花門後看一株盛放的海棠花,染香過來將先前的話跟言昭華說了,言昭華也是納悶,曬什麼豆子才會莫名其妙的被打?正好這個時候言昭寧從隔壁院子過來,見言昭華立在門口,便迎上前來,說道:

    「大姐什麼時候來的,我在姨娘院子裡玩兒呢。」

    言昭華笑了笑,讓染香把柳氏送的一盒點心遞給了她身後的丫鬟,說道:

    「外祖母那兒又做新花樣了,讓我給你送一盒過來。先前你院子裡怎麼了,小丫頭都哭了,一個勁兒說自己犯了錯。」

    言昭寧一聽,眸光動了動,不過立刻就恢復過來,說道:「哦,那丫頭呀!唉,也是冤枉的,我讓她將從姐姐那兒帶回來的相思豆曬一曬,可她死腦筋,就那麼放在地上曬,姨娘身邊的嬤嬤就說了她幾句,說是這豆子得用繩子穿起來曬才行,這樣一兩日就能曬乾了。」

    「哦,原來如此。」言昭華聽後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可心下的疑惑卻是更甚,龔姨娘好端端的來管言昭寧曬豆子的事幹什麼呢?

    言昭寧親熱的勾著言昭華的胳臂,想要請言昭華進去,言昭華說道:

    「就不進去了,舅母還要讓我找一下柔姐兒。」

    言昭寧嘟嘴說道:「大姐心裡對柔姐兒比對我好。我們雖不是一母同胞,可也是同父異母,姐姐可不能偏心呀!」

    對於言昭寧的撒嬌之言,言昭華應付安慰說道:「我可沒偏心,柔姐兒那兒我也沒巴巴的給她送點心呀。」

    言昭寧這才笑了起來,說道:

    「哎呀,我就是說說,開玩笑的,大姐何必當真。快些去吧,等我這兩日把香囊做好了就給姐姐送過去。」

    言昭華說了聲多謝,就沒有停留,帶著染香離開了言昭寧的院子。

    第二天下午,沒想到言昭寧就把做好的香囊給言昭華送了過來,言昭華很驚訝她的速度,說道:「這麼快就做好了?豆子曬乾了嗎?」

    「幹了幹了,我昨兒怕不干,就放到灶台上烘了一晚,香囊外的花樣早就選好了的。」

    言昭寧將那鵝黃綢布邊上裹藍綢,左下角一朵綠葉的蘭草,蘭草旁繡著一個『華』字,倒真像是用了心的,言昭華謝過之後,就讓染香收下了。

    送過香囊之後,言昭寧就走了。染香對這香囊倒是愛不釋手,直問言昭華準備配哪套衣服戴。

    言昭華的目光落在染香手裡的香囊上,想了想後,才說道:「哪套衣裳都不戴,找個匣子收起來就得了。」

    不是她多疑,只是上一世吃了太多的虧,對言昭寧送的東西有著本能的警覺性,更何況,真的有些奇怪,她像是趕時間似的,昨日還在讓人曬豆子,今日居然就已經把香囊做好送過來了,言昭華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但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染香沒有多嘴,言昭華怎麼吩咐她就怎麼去做了,找了個從前用來裝胭脂的小盒子把香囊收了起來。可還沒放到櫃子裡,言昭華又對她說道:

    「等等,拿過來我再看看。」

    染香把東西又拿了出來,言昭華把香囊放到桌上,盯著看了一會兒後,見這香囊是全封閉的,於是對染香道:「拿個剪子來。」

    言昭華接過剪子就要剪下去,染香趕忙攔住,說道:「小姐,就這麼剪了?」

    話還沒說完,言昭華就已經把香囊的頭給剪掉了,露出了裡面的棉絮,然後言昭華一手拿著香囊的外殼,一邊用剪刀將香囊裡的東西都挑了出來,的確只有三樣東西,棉絮,茉莉花干和七八粒相思豆,並沒有言昭華想像中的那些奇怪的東西。

    目光落在那幾粒相思豆身上,言昭華用剪子撥了撥,發現這些豆子其實並沒有曬乾,用剪子一戳,紅皮破了,露出裡面的肉,還有一些紅色的漿水,言昭寧迫不及待的送個沒什麼問題的香囊給她幹什麼?將外殼和棉絮拿起來聞了聞,確實沒有什麼異樣的氣味。

    糾結了半天,言昭華便讓染香把被她剪壞的東西就這麼放入盒子裡,染香照做,先是外殼和棉絮,然後把茉莉花干也抓進了盒子,最後才把手來到了相思豆上方,卻被言昭華忽然叫停:

    「等等。」

    言昭華的目光狐疑的盯著那幾顆豆子看,言昭寧為什麼不把它曬乾了再放進香囊給她呢?這樣沒有曬乾的豆子過幾日不就要受潮變質嗎?腦中忽然想起走廊上的那個養花奴婢嫣兒,她昨日就是用手摘了好些豆子包給她,可今日,她的手就犯了手蘚……一般招募丫鬟的時候,不可能招一個有這樣病症的丫鬟進來。

    言昭華不讓染香觸碰,自己用剪刀,將那豆子一顆一顆的夾入了自己的帕子裡,裹起來。走下樓去,染香不知道言昭華要幹什麼,只能緊緊跟隨著,言昭華埋頭在地上找了一圈,終於在一塊石頭縫邊停住了,染香湊過去看,對言昭華問道:

    「小姐,你是在看……螞蟻嗎?」

    言昭華沉默片刻,然後才轉頭對染香說道:「去拿些糖粉過來。」

    染香有點無語,自家小姐都十二歲了,怎麼還在玩兒那些七八歲的孩童都不玩兒了的事情呢,用糖粉玩兒螞蟻,也虧得小姐能想出來。

    青竹也看見言昭華蹲在角落裡,便端了一張小板凳出來讓言昭華坐下,染香的糖粉很快就拿了出來,言昭華接過糖粉,然後將手裡的帕子攤在地上,想了想之後,把頭上的一根玉簪拔了下來,用簪頭將那赤紅果子碾碎,在那通紅的液體上加了些糖粉,然後用簪尖挑起來一些,放到了石頭縫前的螞蟻洞穴旁,然後就坐在那裡靜靜的觀察起來。

    竹苑的二樓,裴宣雙手撐著窗檯,看著隔壁院落裡發生的事情,那丫頭又在弄什麼么蛾子?

    言昭華半天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染香和青竹喊她,她也沒反應,只聚精會神的盯著地面。

    過了大概小半柱香的時候,螞蟻群終於發現了那塊糖,幾個成群圍了上來,用觸角碰了碰,然後就漸漸有更多的螞蟻過來,言昭華看著這些小東西爬到了摻著果肉的糖漬裡,可沒多會兒的功夫,那糖漬裡的螞蟻就再也動不了了,與此同時,旁邊那些只要是沾了糖液的螞蟻,全都走不動,死在了洞穴前。

    言昭華這才震驚的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了帕子上剩餘的相思豆上,這哪裡是相思豆,根本就是催命豆啊!螞蟻碰了那汁液立刻就死了,前日嫣兒用手摘,隔日就發了手蘚,這估計還是因為她只是用手碰了碰,若是有人不慎入口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啊。

    可,可相思豆又怎麼會含劇毒呢?看著那豆子頂端的黑色,言昭華久久都不能自語。

    想了想之後,終究是不能坐視不理,將那毒物裹好了之後,就往顧氏那裡去了。

    言昭華趕到顧氏那裡的時候,顧氏並不在臥房裡,問了丫鬟才知道,宮裡的太醫今日來請脈,顧氏就到花廳裡去了,言昭華走到迴廊上,盯著那兩排結滿相思豆的綠植看,因為顧氏喜歡這個,所以她命人擺放了一張椅子和一張茶几,想來閒暇時便會在這裡坐坐。

    言昭華不確定這東西不沾染的話會不會有問題,可想起那些螞蟻的死況,言昭華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跳的厲害,到底是誰想要害顧氏,並且還是用這樣陰毒的手法,言昭華還不能斷定,顧氏這些天不舒服是不是因為這個,但她的窗外有這麼個毒物放著,必定也是有鬼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4 AM

第067章:

    言昭華等顧氏等了好半晌,她都沒回來,左思右想後,決定還是先去擎蒼院,將這件事情告訴外祖母知道。

    柳氏屏退左右,聽了言昭華的話之後,也是大吃一驚,低頭看著言昭華手中帕子裡的東西,問道:「果真嗎?這不是相思豆嗎?如何會是劇毒之物?」

    言昭華說道:「我也覺得納悶,只是試驗看看的,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結果。這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在舅母身邊放著了,」

    柳氏點頭,說道:「若果真如此,這幕後之人的心腸也太歹毒了。」

    言昭華想了想之後,又對柳氏說道:「這件事我覺得和龔姨娘脫不開干係的。昨日我去找寧姐兒,聽她院子裡的小丫頭說,龔姨娘看見那小丫頭曬的相思豆,當即就讓紅參姑姑打了那丫頭幾個耳刮子,然後就把寧姐兒叫到她的院中去了,第二天她們就急著給我縫了個香囊過來,我也是覺得奇怪,才突發奇想,沒想到試驗下來的結果竟是這樣的。一時拿不定主意,便來告訴外祖母知道。」

    「這件事,你別聲張,就算猜測是她,也沒有證據,待我與你舅母談過之後再做定奪,你先回去,記住,這件事絕不可讓旁人知道,否則對你不利,寧姐兒給你的香囊你就當不知道這回事,總之這回事情太過凶險,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柳氏也是沒想到後宅太平了這麼多年,居然再次掀起了風浪。

    言昭華看著柳氏,這件事對柳氏的觸動也很大,她讓言昭華回去,不要露出任何風聲,有人要害顧氏這件事,她會接手調查,言昭華有心幫忙,但是也知道,這裡是國公府,很多事情她不方便插手,也不能插手。

    在回去的路上,言昭華都若有所思,腦中不斷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

    她一開始之所以覺得這事兒和龔姨娘脫不開干係,言昭寧著急送香囊來是一個懷疑點,還有就是,必定是因為謝氏了。連言昭華都能猜到謝氏之死和柳氏脫不開干係,龔姨娘那麼精明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呢?可她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任何動靜,原來是憋著氣要害了顧氏肚中的孩兒,她定是早就知道顧氏院子裡擺放的是毒相思豆,所以當言昭寧陰差陽錯的從她那裡帶回去一把後,龔姨娘怕將言昭寧害了,所以才會出手打那個小丫鬟,言昭寧事前肯定不知道那東西有毒,事後聽龔姨娘說了,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給她送了過來,是巴不得她早死的意思嗎?

    不知不覺來到觀魚亭外,心裡覺得煩悶,想看看那些爭相竟食的魚,叫染香去拿魚食,自己就爬上了觀魚亭的石階。

    沒想到亭子裡已經有個人在了,這人靠坐在欄杆之上,姿態瀟灑,一身寬鬆道袍被風吹起,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言昭華一見這人側影,頓時就停下了腳步,轉身就要離開,卻聽那人開口說道:

    「怎的這樣害羞,看見我就跑啊?」

    一如既往輕佻刻薄的口吻,卻是讓言昭華收住了腳步,轉過身去憤憤的看著他:「表舅舅好興致,怕打擾了您不是?」

    裴宣對言昭華勾勾手指,說道:「我不怕打擾,你來吧。」

    言昭華:……

    都怪剛才沒在遠處看一下亭子裡,她心裡有事,就沒主意這些,要早知道他在的話,就是打斷她的腿也不會往這個方向走的。

    腦子裡想起那相思豆,煩悶的緊,裴宣扔掉了手裡的魚食,拍這手往她這裡走來,言昭華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裴宣卻是不再向前,而是靠在了離她三尺遠的停佇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言昭華,那文質彬彬的貴公子模樣,真的讓人很難相信,他私底下居然是這樣無賴的一個人。

    言昭華不想讓人看見他們同在一個亭子裡說話,就要走,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裴宣當年的文采那可是震驚全京城的,十四歲的解元,要不是皇上干預,說不準就出一個十五歲的狀元郎呢,放著這樣的好才學不用,是不是可惜了。

    想到這裡,言昭華就改變了離開的主意,轉過身,對裴宣問道:「表舅舅,你才學斐然,我問你個問題,你能答我嗎?」

    裴宣一挑眉,說道:「要問我問題,那就要叫先生了。」

    言昭華氣結,可有求於人,只能忍氣吞聲,乖乖的喊了一聲:「求先生賜教。」

    裴宣似乎很受用從言昭華口中說出來的『先生』二字,言昭華不管他什麼想法,直接就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說道:

    「敢問先生,這世上可有什麼東西長得和相思豆樣子差不多,可卻有不一樣的地方,並且含有劇毒的?」

    這個問題問出來,言昭華就後悔了,畢竟她問的也太籠統了些,略微有刁難的嫌疑,可她問也問出來了,哪怕裴宣答不出來,她也已經問了,收不回來了。

    心裡想著,既然問了,那一會兒裴宣要是答不出來,她還能順便笑一笑他,報一報上回的沒收書籍的仇。沒錯,就是這樣的。言昭華靈光一閃,腦子裡這個想法就漸漸成型了,就連奚落之詞,她都差不多要想好了。

    卻沒想到,裴宣半點沒有猶豫,就對言昭華說出了答案。

    「雞母珠,產自顛境,行似相思,紅花綠葉,果上黑下赤,有劇毒,誤食過量者,當場斃命!」

    言昭華痴痴的看著他,腦子裡還在消化『雞母珠』那三個字,猶豫片刻後,才對裴宣說道:「世上真有那東西?模樣生的相思豆一樣?」

    裴宣雙手抱胸,靠近了言昭華,勾唇說道:

    「或者你送我幾顆相思豆,我給你比對比對?」

    言昭華沒聽出他話裡有話,當即回道:「我哪裡去找相思豆給你,我……」言昭華看見裴宣彎著腰,臉都快湊到她跟前兒了,立刻就反應過來,然後雙頰騰的就紅了,她雖然是個偽少女,可也沒有被人這樣當面調戲過呀!還送她幾顆相思豆,哈,送他幾兩砒霜好不好啊?

    早知道這人不靠譜,言昭華都不願聽他下面要說的話了,轉過身子,就跑下了觀魚亭台階,正好染香拿著魚食過來,見言昭華跑下來,問道:

    「小姐,不餵魚啦?」

    「不喂了,回去吧。」言昭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觀魚亭,站在台階下面,就看不到觀魚亭最裡面,言昭華不想讓染香誤會,就趕忙的拉著染香離開了這裡。

    裴宣靠坐在最裡面,看著那丫頭氣鼓鼓的樣子,不禁搖頭嘆了口氣,裴宣啊裴宣,你到底在幹什麼呀!怎的見了這小丫頭,就跟走不動道兒似的,總想著要上前撩撥個幾句,並且回回得不到人家的好臉色,他也甘之如飴。

    這……是病吧?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5 AM

第068章:

    言昭華這兩日一直在關注顧氏那邊的動向,可是自從那日她去找了柳氏之後,府裡很是平靜,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安靜的讓言昭華都不禁有些詫異。

    言昭寧這兩日也時常來找言昭華玩兒,一直關注著言昭華的腰間配飾,今日終於忍不住對言昭華問道:

    「大姐,我送你的香囊你怎麼不戴呀!」

    言昭寧拿起自己腰間那個與言昭華的一模一樣的香囊,對言昭華問道。

    言昭華瞥了一眼,說道:「孝期裡,我不想戴什麼配飾,把香囊放在櫥櫃裡,做香熏用也很好啊,不一定要戴在身上。」

    言昭寧的眸中露出一點失望,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點頭說道:「哦,我還想跟大姐佩戴一樣的東西呢。」

    言昭華兀自修剪盆栽,沒有再和她說話,言昭寧見言昭華的態度,似乎也覺得留下太不自在了,過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過了大概一炷香後,言昭華終於把盆栽修剪好了,正要讓染香把花盆捧到窗檯上去,就聽青竹上來稟報,說是世子夫人來了。

    言昭華趕忙下樓去迎接,顧氏看見言昭華,笑著伸出了手,說道:

    「我那兒做了些梅子湯,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喝,想著你們姑娘家該是喜歡的,就給你送過來了。」

    言昭華扶著顧氏上樓,說道:「哪裡要舅母親自送來,派人來跟我說一聲,我就自己去喝了,又不會跟舅母客氣的。」

    掀開珠簾,言昭華請顧氏入座,見顧氏看了一眼房間外伺候的丫鬟們,便知顧氏有話要說,言昭華便走到門邊,讓染香帶著其他人下去茶房裡吃點心去。

    等到樓上沒人之後,顧氏才抓著言昭華的手,感激的說道:

    「這一回,若非你細心,舅母可能真的要遭難了。你知道一直放在我廊下的是什麼嗎?我以為是相思豆,可沒想到卻是毒物,老夫人派人將東西偷偷的送去了太醫院讓查看,這才知道那東西原來叫『雞母珠』,形似相思,卻含劇毒,一顆就足以要了一個成年人的性命,就算不食用,時常吸入的也會變成毒,這些日子我就感覺頭暈,噁心,就連太醫也查不出病症,只說可能坐胎不穩,讓我多休息,若非你發覺不對,我一直將那毒物放在身邊,到最後我母子倆定要連命都搭進去了。太醫說,只要我再接觸這種東西十天半個月,估計就要真正中毒了,到時候喝再多的保胎藥都無濟於事。」

    顧氏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這件事情對她打擊真的很大,只要一想到自己在那毒物身邊待了那麼長時間,把自己和腹中孩兒陷入了危險之地,顧氏就覺得心慌。

    言昭華聽到這裡,也明白顧氏的心情,問道:「那舅母可查到幕後是誰要害你?」

    顧氏點頭,說道:「那幾盆東西,是李姨娘院子裡的,人現在已經處置了送出府了,這幾日也是沒有消停過,要不然我早就過來跟你道謝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舅母沒有其他什麼說的,感激都在心中,今後舅母一定好好報答你的恩情。」

    言昭華想起那個江南女子李姨娘,心中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對顧氏回道:「舅母無需說這些的,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總覺得舅母的氣色不是很好,所以才多了個心眼兒,也虧得這東西毒性大,就連手沾上那汁液都會起蘚子,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往這方面去想了。」

    顧氏聽著,不住點頭:「好孩子,好孩子,舅母這次多虧了你。」

    「舅母無需客氣,只是我不太懂,為什麼李姨娘會要害舅母,她也不是剛入府的新人,早已過了爭寵的時候,此時才動手,這有點說不通。」

    言昭華對顧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顧氏嘆了口氣,說道:

    「她的確不是剛入府的,但可見她入府之後就對我有此殺意了,因為那些花草都已經在她園子裡長了這麼長時間,這麼長時間他,她都與毒物為伴,為的就是用她自己的命,來引我入坑,順理成章的將這東西送到我園子裡,還不讓人懷疑。你還小,不懂女人的感情,她府之後,向來都是最受寵的,但現在世子有了韋氏,已經不怎麼去她那裡了,不管怎麼說,她自己也已經承認這件事,並沒有狡辯,世子雖然心寒,但還是念在她伺候了幾年,沒有要她的命,只把她送到鄉下去了。」

    「可如果李姨娘是嫉妒,她不是應該要害奪走了她寵愛的韋姨娘嗎?她大費周章,就算真的把舅母害了,可最終這主母的位置也輪不到她來做呀!她……」

    言昭華的話,讓顧氏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

    「李姨娘背後還有人,但是她不肯吐出背後是誰,這些事你就別問了,不是你們小孩子該過問的,我告訴你這些不過是讓你寬心,總之你對舅母的恩情,舅母一生都不會忘記的。」

    顧氏這樣說了,言昭華自然也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但也聽出了畫外音,就是柳氏和顧氏都知道李姨娘背後有人,至於是誰……她們並不想言昭華追究下去。

    *************

    在謝家的日子平靜又充實,不知不覺間就過了一年多,這一年多裡經歷了言修出征,謝氏去世,守孝等事情,長寧候府依舊重建在舊址,不過是所有房屋全都推翻了重新建造的,格局和設計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堰伯時不時的就會來找言昭華稟告長寧候府建造的進程,已經差不多可以竣工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言昭華跟在柳氏後面也學了不少管家中饋上的事情,已經具備一定的管家能力,柳氏和顧氏對她傾囊相授,言昭華也學的快,不過短短的一兩年中,已經可以幫著顧氏處理一些簡單的事情了。

    言昭華對詩詞歌賦沒什麼興趣,倒是算賬記賬很有天分,柳氏就試著讓言昭華自己打理了紀家謝薇留下來的店舖,一年多之後,店舖不僅沒有虧損,居然還小有結餘,這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那之後,柳氏便讓人將謝薇留下的那些活動資產盡數交到了言昭華的手中,先是讓她熟悉,然後才慢慢的接手管理,很多時候,言昭華為了看完一本帳,都要熬到深更半夜才睡覺,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想將這些東西都抓到手裡。

    上一世她吃了太多捉襟見肘的虧,這一世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要做好才行。

    言修從南疆一共傳了四次消息回來,每次都只是報個平安,其他什麼都絕口不提,言昭華正在房間裡看帳,桂嬤嬤就親自來請她去擎蒼院中,說是言修又來信了。

    聽到言修來信,言昭華從椅子上站起來,掀開了珠簾走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十四歲了,出落得自然比從前更加靈動脫俗,高挑了不少,窄肩細腰,五官仍帶一絲稚氣,清眸流轉間顧盼芳華,穿著一身素雅的雲雁細錦長衫,烏髮挽在一側,用一根白玉簪固定著,看著簡約典雅,別有一番澄澈清爽的氣韻。

    在長衫外穿了一件繡蘭花的對襟褙子,言昭華就和桂嬤嬤一同去了擎蒼院。

    柳氏和顧氏都在,顧氏身後的奶娘手中還抱著個張牙舞爪的胖娃娃。因為言昭華第一個到,其他孩子還沒來,所以她給柳氏和顧氏請安之後,就從奶娘手中接過這個孩子,這就是她舅舅的小兒子,叫謝安,安哥兒生下來的時候有七斤八兩重,虎頭虎腦的,聰明伶俐,一週歲還不到就已經會說好幾個詞了,言昭華特別喜歡他身上的奶香味,總是愛不釋手,怎麼抱都不嫌累。

    顧氏生了孩子之後,變得圓潤了些,氣色很不錯的樣子,看了看言昭華,不禁打趣她道:「你這般寵他,如今他可是半天瞧不見你,嘴裡就念叨咕咕咕咕的,像只小鴿子,改明兒我把他送給你,讓他和你這個咕咕一起過好了。」

    言昭華笑著應答:「那敢情好啊,舅母可別說話不算話,到時候又不捨不得了。」

    柳氏被她們的話給逗笑,顧氏也是笑了,言昭華這幾年來,出落得越來越標誌,清麗的都不像俗世之人了,偏偏她還越來越沉穩,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就一點不像個十四歲的女孩兒,可也就是這份超脫年齡的睿智,讓柳氏和顧氏越發的心疼她,如今言昭華這個表小姐在謝家的地位,可是一點都不輸給謝家的正經小姐呢。

    言昭寧是第二個到的,她來的時候就聽見擎蒼院花廳中笑聲不斷,在門口停了停腳,深吸一口氣,然後才跨入門檻,走進去。

    言昭寧也長高了一點,不過看起來沒有言昭華那麼明顯,生的越發豔麗,穿著一身淡粉色對襟碧霞紋襦裙,看著仿若一朵春日桃枝上的花,看著衣裳顏色並不是很鮮亮,但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布料價值不菲,因為這衣裳奇就奇在,室內的時候是素雅淡粉色,可到了外面陽光下,就會有那種流斂的五彩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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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有沒有發現,花叔讓女主快進了?嘿嘿,為什麼呢?因為……男主急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5 AM

第069章:

    「姐姐比我先到了。」

    言昭寧來到言昭華身後,伸手要去抱安哥兒,誰知道安哥兒瞧見她就轉過了身子,說什麼都不肯讓言昭寧沾手,言昭華只是笑笑,並不與言昭寧多說話。

    言昭寧自覺沒趣,便也不在言昭華這裡找不自在,反正姐妹倆都心知肚明,好言好語的說話,不過就是維持表面的和諧。

    走到顧氏和柳氏那邊,行過禮後,就坐到了柳氏身旁,嬌聲嬌氣,熱熱鬧鬧的說話,這也算是言昭寧這兩年中學到的本領,雖說她不能時常出去參加別人家的宴會,但倒是時常把一些與她交好的朋友領回家中來,以至於養成了她在人群中必須要高調說話的習慣,似乎很希望主導,希望大家以她為焦點。

    言瑞謙和言書彥相繼而來,言家的四個孩子全都到場之後,柳氏才讓他們都坐下,然後拿出了言修從邊境寄回來的一封信,柳氏將信打開,讓顧氏念了一遍,言修信中無非還是那些報平安的話,仗的如何,一概不提。

    柳氏也不禁為言修的這簡短信件不平,說道:

    「你說這人,也不知道多寫幾個字回來,不知道京裡的人對他擔心嗎。」

    顧氏將信摺疊好,送入了信封,連言昭華都不免覺得有些失望,顧氏安慰道:「姐夫這是去打仗了,又不是去遊山玩水,每兩個月能寄一封報平安的信回來,已經很好了,總是讓人知道他平安不是。」

    言昭寧感嘆說道:「唉,也不知道父親能不能打勝仗回來。」

    言修勝利與否直接就影響了她們這些兒女今後的前程,言昭寧很早就知道這個因果關係了,所以,每回言修寄信回來,她都要問一句能不能打勝仗。

    柳氏和顧氏對視一眼,誰也不能準確的回答言昭寧的話,言昭寧也覺得氣氛有點凝滯,便低下頭玩起了手裡的帕子,言昭華手裡的安哥兒忽然『啊啊』叫了兩聲,凝滯的氣氛,瞬間破功,顧氏站起來往兒子走過來,說道:

    「中午讓他吃了些米糊,這時候怕是肚子要餓了。」

    說著就要接過孩子,言昭華卻站了起來,將安哥兒稍稍托起,對顧氏說道:「哪裡就是餓了,我手上熱乎著呢。」

    顧氏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她的寶貝兒子哪裡是餓了,根本就是拉了嘛,虧得言昭華一個小丫頭絲毫不嫌棄,居然還等他把尿尿拉好了才把他舉起來,安哥兒的奶娘們趕忙迎了上來,將孩子接了過去,到裡間換洗去了,言昭華抽出帕子,擦了擦手,顧氏上前打招呼。

    「你這孩子心眼兒也太實誠了,不會叫喚一聲啊,由著他尿。快快,去換身衣裳,我那兒還有瓶玫瑰香乳,待會兒讓人拿給你,下回可別由著他了。」

    言昭華笑著說了聲:「沒什麼要緊的,舅母別客氣了。」

    言昭寧在一旁看著言昭華和顧氏互動,心裡別提多酸了,她記得之前就看柔姐兒那兒在用玫瑰香乳,據說是宮裡的方子配製而成,她想跟柔姐兒要一瓶來,可柔姐兒卻說東西珍貴,連她也只有一瓶,沒想到顧氏那兒還有,如今居然就這樣便宜了言昭華。

    顧氏見言昭寧的嘴嘟起來了,不禁暗自嘆了口氣,也轉過來對她說了一句:

    「回頭寧姐兒也過來,聽柔姐兒說你也想要那玫瑰香乳,我那兒呀正好還有兩瓶,都給你們吧,也就適合你們這些小姑娘用。」

    言昭寧一聽顧氏的話,頓時眉開眼笑,湊過去跟顧氏套近乎。

    從擎蒼院出來,言瑞謙跟著言昭華不走,言昭華就把他帶去了聽雨軒,給他拿了些茶點,問道:

    「這些日子學業如何了?我聽舅母說,你最近學業有些退步,可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言瑞謙咬了一口梅花糕,嚼著嚥下去之後,才對言昭華說道:「哎呀,姐,你怎麼也跟先生似的,沒半刻消停,我這吃東西呢。」

    言昭華也覺得不該太逼迫他,便住了口,坐在他旁邊,讓染香拿出了一隻小包袱,打開後裡面是兩件嶄新的衣裳,還有兩雙鞋襪,言瑞謙見了,放下糕點,把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就將那包袱拖到面前,對言昭華問道:

    「姐,這都你做的嗎?」

    言昭華坐下說道:「鞋襪是染香做的,衣裳是我做的,不比外頭的師傅,你湊和著穿吧。」

    言瑞謙嘿嘿一笑,抱緊了包袱,說道:「哪能湊和穿呀,姐你親手給我做的衣裳,我可捨不得。」扭頭看了一眼正給他添茶的染香,言瑞謙也不忘跟她道謝:「還有染香,你這鞋襪做的可真好,多謝兩位好姐姐,我一定當寶貝似的穿。」

    染香給言瑞謙逗笑了,說道:「公子喜歡就好,只怕別現在說喜歡,回去之後,嫌丑連碰都不碰一下。」

    言瑞謙時常過來,和她們都很熟悉,聽了染香的話之後,就作勢要下榻:「染香姐姐這樣冤枉我,我現在就穿好了,看看我嫌棄不嫌棄。」

    言昭華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正說你學業呢,你就會在這兒跟我插科打諢。我可告訴你,你是長寧候府的嫡長子,你肩上……」

    「肩上責任重大嘛。我知道!姐,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要長老繭了。」言瑞謙又氣餒的坐下,染香收了茶具就離開了,言瑞謙的眼睛一直盯著染香離開的背影,似乎很想跟她一起出去的樣子,言昭華輕咳了一聲,他才收回了目光,拿起了糕點慢慢的啃了起來。

    「姐,你覺得我讀書會有出息嗎?我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考中狀元的。」

    言瑞謙吃完了兩塊糕點之後,這樣對言昭華說道,言昭華愣了愣,而後才說道:「我也沒說要讓你考狀元呀!只是想讓你多知道些學問,多懂一點做人的道理,將來若是能襲爵,最少別是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糊塗蟲吧。」

    「姐,道理我都懂。你就別說了,好不好?」言瑞謙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言昭華也不忍心再說他什麼了,將糕點往他面前推了推,然後才聊起了一些家常來。

    言瑞謙的眼睛時不時的往珠簾外頭瞥,言昭華輕咳一聲,他就又回過神來,言瑞謙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言昭華笑了笑,言昭華說道:

    「你老往外看什麼呢?」

    言瑞謙心虛:「沒看什麼呀!」眼珠子轉了轉之後,對言昭華問道:「對了姐,染香姐姐今年都十六了吧,你打算怎麼安置她呀?」

    言昭華聽了這話,奇怪的看了一眼言瑞謙,回道:「什麼怎麼安置?」

    言瑞謙猶豫了片刻後,心中有點焦急,只覺得自己這個姐姐雖然腦子不錯,可對這些事情卻有些遲鈍,不禁直言道:

    「就是她到了年紀,你總得給她許配人家吧。」

    言昭華越聽越糊塗,說道:「怎麼,你那兒有什麼好人家不成?」

    言瑞謙眼前一亮,說道:「哎,我那兒還真有。就看姐姐捨得不捨得了。」

    言昭華聽到這裡,才發覺言瑞謙今日的話有些不對勁,放下了手裡的話本子,抬頭目不斜視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言瑞謙被言昭華的目光盯得背脊有些發涼,可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那……也不差這最後一句了。

    迷迷糊糊中,張口就說道:「姐,平哥兒房裡已經有人了。他和我一邊兒大,月份還沒我大呢,你看,你能不能……把……染香姐姐……給……給我……」

    言瑞謙說著說著就覺得有些不對了,暗自心驚自己的魯莽,可話已出口,又不能不說完,斷斷續續的說出來,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氣,他猛地被自己的孟浪驚醒了,都不怎麼敢去看言昭華的表情,可言昭華一直沉默,房內氣氛近乎凝結,言瑞謙最後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言昭華,只見言昭華正蹙眉盯著他,言瑞謙嚇了一跳,又趕忙將頭埋了下來。

    言昭華只覺得心裡翻江倒海,一來是被言瑞謙給噁心到了,一來有一種本能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上一世的言瑞謙就是毀在一個女色上,原以為是因為被孫崇帶壞的,所以言昭華費盡心力的把孫崇給除掉了,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言瑞謙回到正途,可沒想到這小子天生就是這副脾性,居然還改不好了。

    「姐,你……」

    言瑞謙心裡忐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為自己今日的魯莽和說的那些混賬話後悔不已。

    其實他也不一定要染香,可是學堂裡有幾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哥兒,他們房裡據說都已經有了人,言瑞謙這個年紀,正是男女開竅的時候,聽了那些話不免憧憬,左想右想,也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親近些的就是姐姐身邊的人,所以才想著跟言昭華開口要染香。

    可話說出來之後,他就後悔了,只覺得自己太輕浮,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姐姐身邊來。

    當即站起來對言昭華說道:「姐,你要是覺得不好,那,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我走了。」心下將學堂裡那幾個炫耀這種事情的哥兒挨個兒罵了個透。

    覺得臊的慌,言瑞謙實在不敢久留,不等言昭華發話,就埋頭衝了出去,正好遇見染香拿著熱茶壺進來添水,言瑞謙乍一看見染香,緊張的差點都撞門上了,染香趕忙提著水壺避開,說了一句:

    「公子小心著些,都是開水,燙著可不得了。」

    言瑞謙哪裡敢跟染香對話,只覺得自己混賬極了,居然把腦筋動到了自己人身上,他簡直連畜生都不如,言瑞謙邊走邊強烈自責著。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7 AM

第070章:

    染香見言瑞謙逃跑似的下樓,然後旋風似的跑出了聽雨軒,不解的問道:

    「公子怎麼了?」

    言昭華繞過染香,走到窗口,看著言瑞謙離去的背影,心情十分複雜,她覺得自己幫言瑞謙清理掉了身邊的毒瘤,可是根本沒有想到一個正常男孩子在這個年齡段腦子裡想的是什麼。若有所思的回到座位上,染香見言昭華不說話,以為這姐弟倆又發生了什麼口角,不敢多問,收拾了東西就下樓去了。

    言昭華沒有生養過孩子,所以在言瑞謙的這個問題上真的沒法做出很好的反應。她不知道該怎樣去做,男孩子在這個年齡段是應該要有人引導的,父母兄長都可以,可謝薇早逝,言修出征在外,兄長更是沒有,她這個長姐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如何引到一個男孩子在這方面的事情呢。

    一個晚上,言昭華都像是烙餅一樣,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睡得冷汗涔涔岑,滿腦子都是上一世言瑞謙被趕出家門的畫面,猛地驚醒過來,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早上起來之後,原本還有好幾家鋪子的帳要看,但言昭華怎麼都靜不下心來,總覺得不能讓言瑞謙這樣下去,他才十三歲,有很多事情還處於懵懂階段,人云亦云,根本沒有正確的觀念,這個時候若是放任不管的話,他將來到底要歪到哪裡去,誰都說不好。

    言昭華換了一身衣裳,讓青竹去看看言瑞謙是不是在學堂裡,自己就去了擎蒼院,不敢跟柳氏說實情,只能說自己想去城外的田莊一趟,並且要讓言瑞謙一同去,柳氏雖然不懂言昭華怎麼忽然要帶言瑞謙去,但也沒有阻止,說道:

    「外面天氣不錯,你們出去散散心也好的,那田莊後面就是兔兒山,風景很是秀麗。多帶些人出去,警覺著些。」

    言昭華感激的跟柳氏點點頭,懷著心思就回聽雨軒了,青竹正好問了回來,說言瑞謙在學堂裡,言昭華讓青竹去通知門房和護院,她要出門去兔兒山附近的田莊,讓門房套車,護院隨行。然後就親自去了學堂裡,把言瑞謙給喊出了府。

    姐弟倆坐上了馬車,誰都沒有說話,因為昨天的事情,兩個人都覺得有些尷尬,言瑞謙更是連頭都沒敢抬,言昭華則偶爾瞥他一眼,心裡糾結該怎麼和他分說這些事情。

    「那個……大姐,我昨天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了,我後來回去也想了,確實是我不對,我不該動那齷齪心思,應該一心向學,爭取明年考個秀才回來。」

    言瑞謙雖然話這麼說,但是他真的知道自己沒什麼讀書的天分,雖然考過童生,可明年的秀才卻怎麼都沒有信心,偏偏大姐對他還抱有特別大的希望,無形中給了他不少壓力,可這些也沒法和大姐說,畢竟大姐也是為他好。

    言昭華嘆了口氣,沒說話,一直等到下了馬車,丫鬟婆子們伺候他們進了莊子,這是一處小小的莊園,後面有一座大山,青山松翠,綠蔭環植,名曰兔兒山,也算是京城附近的一處爬山踏青的小景點。

    言昭華想不出其他法子讓言瑞謙的眼界開闊些,只想著帶他出來登高望遠,讓他的心思不要那麼狹隘,總是受些後宅之事所擾。她希望這個唯一的弟弟在今後的人生裡,可以有大見識,不一定要居高位,但起碼要有一個寬闊的心胸和高瞻遠矚的眼界才行。

    不想耽擱,去內間換了一身淺色的窄袖裙褲出來,腳上換了雙軟底的繡鞋,手裡拿著一頂白紗帷帽,言瑞謙依舊忐忑的等在院子裡,還是不太明白,姐姐喊他出來,又不和他說話,到底是想幹什麼,言昭華經過他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跟我去爬山。」

    然後就經過言瑞謙的身旁,兩個丫鬟,四個護衛隨行而去。

    到了山腳下,周圍不少人停歇了車馬轎子,都是趁著天好來踏青爬山的,言昭華戴上了帷帽,毫不扭捏的就往那登山的路上走去,今日天兒不錯,居然也能看見一些帶著帷帽的小姐出門。言昭華走的是一條比較寬大的上山路徑,旁邊還有很多山路,很多人上了山之後,就分散開了,畢竟走小路才是尋幽的捷徑,而主路,就只能看看兩旁的風景,然後一路登高而去,吃力不說,還沒什麼意思。

    言瑞謙覺得自家姐姐還在生氣,走的很快,似乎有點透支力氣的感覺,兩個丫鬟已經被言昭華甩在後面,言瑞謙一路小跑著跟到了她身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言昭華的衣袖,說道:

    「姐,你就別生氣了,我都跟你道歉和保證了,今後我絕對不再說那些話了,還不成嗎?我,我就是要人,也絕不會再要姐姐身邊的人了,你就放心吧。」

    言昭華轉頭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心裡是不是覺得我不可理喻?覺得不過就是跟我要一個丫鬟,我犯不著生這樣大的氣,是嗎?」

    言昭華終於肯把目光放在言瑞謙的身上,她停下了腳步,對身後追隨的四個護衛擺了擺手,護衛們便自覺後退了好幾步,言昭華前後看了看,她走的比較快,上山的主路上沒多少人,便叉上腰,決定趁著這個話頭,跟言瑞謙好好的把道理說一說。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那我對你就太失望了。我不是指望你考秀才,考舉人,不要你考多高的功名,我只是想讓你懂是非,明道理,若我真的只是想要你做學問,當初又何必把孫崇從你身邊弄走呢,做學問他是大師,毋庸置疑,但他人品不好,會誤人子弟,我想要你做一個行得正,站得直的君子,不想讓你變得像有些世家子弟一樣風流紈袴,男兒當有志,志氣永遠都不可能在後宅中,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後宅的溫柔鄉裡吧。」

    言瑞謙低著頭,任由言昭華訓話,言昭華心裡煩悶的一宿沒睡,此刻倒是精神的很,一番長篇大論之後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說道:

    「你今年才多大?十三歲!十三歲的年紀,你覺得應該是你想女人的時候嗎?你懂什麼是女人嗎?你覺得只要能把你生活起居伺候好了,就是女人了是嗎?那麼多伺候你的丫鬟,你是不是一個個都要收進你房裡?今天你跟我要染香,明天呢?是不是要青竹?後天呢?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遠的,你爹還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至今生死未卜,近的,你的嫡母剛剛過世兩年,這個時候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難道你一點自覺都沒有嗎?你不知道背後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嗎?你的身份的確可以決定一個丫鬟的去留,可你要不長進,到最後也只會是個紈褲子弟,你把這些女人留在身邊做什麼?你能給她們什麼?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不好意思,你還沒那個能耐!你出身侯府不錯,可是到今天連世子都不是,你有什麼資格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言瑞謙抬頭看了一眼言昭華,被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心裡也出了火,回嘴說道:

    「姐姐說的也太刻薄了,像平哥兒他們,哪裡就是世子了,也沒見有多大能耐。我知道姐姐素來瞧不上我,可也犯不著說這些打擊人的話,我在你心裡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不成?我不過開口跟你要了個丫鬟,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要怎麼樣呢?我都說了今後就是要人,也不會動到你身邊的人,這樣還不行嗎?而且我已經說了,我現在也不要了,等我考了秀才之後再說,你還要我怎樣啊?」

    言昭華見他依舊執迷不悟,頓時焦躁起來,壓低聲音怒道:

    「要誰都不行!你到底聽懂我說的話沒有?這種事情,不是你現在該想的。你做什麼非要和平哥兒他們學?平哥兒是謝家二房的人,他又是庶子,你和他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他是庶子又如何,我是嫡子又如何?從小到大,我過的日子連庶子都不如,現在我大了,你倒是希望我像個嫡子一樣了?你就是瞧不起我嘛,覺得我沒能力,覺得我不配跟你要人,是不是?我知道我沒用,不需要你刻意說出來!」

    言瑞謙這樣對言昭華一番回嘴之後,轉身就往山上跑去,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值叛逆,臉皮最薄的時候,他雖然也知道自己昨天提出的那個要求有些不合時宜,但他覺得自己都已經反省道歉了,並且還跟言昭華保證了今後就是要人,也不會打她身邊人的主意,而這世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他就是要錯了人而已,並沒有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言昭華若是能好好的和他說話,不是這樣夾槍帶棒的話,說不定言瑞謙就聽進去了,可現在,言瑞謙不僅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還誤會了言昭華的意思,以為言昭華是故意出言奚落他,傷害了他的自尊心,這下哪裡還忍得住,小孩子脾氣一上來,這不就跑了嘛。

    言昭華立刻跟上,追了過去,邊跑邊喊:「言瑞謙,你給我站住!」

    姐弟倆追逐了一陣子,言昭華有些體力不支了,就讓護衛們趕上去攔截,可沒想到不一會兒,上面就傳來兩聲驚呼,言昭華聽出其中一道聲音就是言瑞謙的,趕忙提了精神,往上面追去,生怕言瑞謙出什麼意外。

    趕到上面之後才發現,言瑞謙是跟一個從旁邊小徑上走下來的人撞上了,那人似乎有點面熟,好像是鎮國公府的公子,叫什麼範文超的,只見他和言瑞謙撞了個滿懷,倒在了地上哀嚎,而一旁的言瑞謙則比他嚴重多了,捂著鼻子,居然有血從指縫間溢出,這是撞到鼻子了,言昭華見狀,當即就慌了,趕忙上前去看言瑞謙的傷勢,可一走近,卻又在範文超的身後看見了另一個熟悉的人。

    他穿著一身煙色繡暗紋雲雁的直綴,秀頎如松,黑髮以玄色髮冠束起,橫過一根白玉古樸的簪子,蕭蕭肅肅,身軀凜凜,容貌更是出塵絕俗,俊美儒雅如謫仙一般,不是裴宣,又是誰呢?

    ——————————————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小舅子撞到姐夫面前去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3:57 AM

第071章:

    言瑞謙受傷了,言昭華就看了一眼裴宣,然後就跑到了言瑞謙的身邊,將他扶了起來,言瑞謙把手放下,鼻下殷紅,言昭華一邊用帕子給他擦血,一邊讓他把頭抬起來,言瑞謙見言昭華嚇得臉色都白了,忍不住小聲說了句:

    「沒事,就撞了一下。」

    言昭華給他擦血,血倒是慢慢止住了,可越擦覆蓋的面積越大,言瑞謙臉上都沒法看了,護衛們也愣住了,言昭華回頭說了句:「別愣著了,去找水來。」

    兩個護衛領命下去,留下兩個保護言昭華和言瑞謙,範文超也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對身後的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就把腰間的水囊給言昭華遞了過去,言昭華回頭看了範文超一眼,就小聲說了句多謝,然後就讓言瑞謙坐在石階上,擰開了水囊,沾濕了帕子,給言瑞謙擦血。

    好不容易給他料理乾淨了,就聽範文超走過來說道:「哎喲,真是對不住,我這下來的時候急了些,沒瞧見他,撞的不輕吧。」

    話是這樣說,但真實情況又是怎麼樣的呢?他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眼看就要平安抵達康莊大道了,可背後卻突然被人大力推了一下……范寶寶心裡苦,但范寶寶不能說!

    言昭華埋怨的看了一眼言瑞謙,見他沒事了,才把他扶起來,走到範文超面前福身行禮道:「不怪范世子,是他跑的太急,沒看著前頭,要道歉,也該我們道歉才是。」

    言昭華回頭瞪了一眼言瑞謙,言瑞謙心情還沒有平復,只當沒看見,小性兒似的往旁邊轉了轉,言昭華想去拉他,都被他甩開了手,見右前方有條往山上的岔道,言瑞謙想也沒想就跑了上去,言昭華反應過來要去追,可走了兩步,就被一條長臂給攔住了去路。

    裴宣似笑非笑的盯著言昭華,只覺得這丫頭一回比一回漂亮,粉嘟嘟的臉頰,叫人見了就想上去掐一把,手感一定很不錯,言昭華可沒有裴宣這麼閒情逸致,說道:

    「哎呀,你攔著我做什麼,待會兒他跑遠了。」

    其實言昭華身後的護衛已經去追了,言瑞謙丟不了,可言昭華還是覺得想離開裴宣的視線,不想把家裡這些難堪的事情被裴宣知道,總覺得他一定會笑話自己的。

    只聽裴宣說道:「跑不遠,小孩子就是這樣,你越緊著他,他就越強。」

    話雖如此,但言昭華也不可能真的把言瑞謙拋下呀,範文超從旁說道:「別急別急,我去給你把他逮回來,前邊兒有個亭子,你們去那裡等我,我保證全須全尾的把人帶回來。」

    範文超說完這話,果真帶著身後的幾個護衛往那條山道上跑去。

    偌大的山路居然一下子就冷清起來,前後左右都不見其他人了,原本山下那麼多人,可怎麼就不見上來呢?

    裴宣似乎並未察覺冷清有什麼不對,指了指那涼亭的位置,對言昭華說道:

    「上去坐會兒吧,子恆會把你弟弟平安帶回來的。」

    說完便逕自往那涼亭走去,言昭華其實不太想跟他一起上去,可是整條山路一個人都沒有,她總不能跟個傻子似的站在那裡等吧,提著裙襬就上去了。

    那涼亭是建在山壁上的,不知不覺間,她居然也爬到了半山腰,站在亭子裡望著山下那些綠油油的樹木,還真有點一覽眾山小的意思。言昭華摘下了帷帽拿在手裡,看著眼前空曠的美景,不由自主的小聲『哇』了一聲。

    「好長時間不見,你長高了。」

    一道溫熱的聲音在言昭華背後想起,嚇了她一跳,回頭只見裴宣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站到了她的身後,正用手比劃著她的頭頂,兩年前言昭華還只到他的腋下,此刻已經超過他的肩膀小半頭了,照理說,言昭華長得不矮了,與家裡其他兄弟姐妹相比,她算是長得快的,可現在和裴宣的瘦高個兒一比,言昭華還是覺得自己矮了些。

    不習慣和他這麼靠近,往旁邊移動了兩步,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裴宣站到了她剛才站的位置,雙手撐在欄杆上,極目遠眺的側臉堪稱完美,言昭華不禁多看了兩眼,卻又立刻意識到這樣不對,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可她剛一收回目光,裴宣就轉過去看著她,言昭華只覺得亭子裡氣氛尷尬極了,遂故意找話題說道:

    「今兒真奇怪,怎的山上一個人都沒有?你們先前從山上下來,可曾瞧見人了?」

    裴宣將身子一轉,他腿長,就是彎著膝蓋,也能很自如的靠坐在亭子的欄杆上,晴空一色下的裴宣,說他是從天而降的謫仙都不為過,言昭華也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這人怎麼能好看成這副樣子呢?

    裴宣只用那雙點漆般的美眸盯著言昭華,卻是不答話,言昭華越發覺得不自在,又問了句:「問你話呢,你盯著我做什麼?我問你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可曾看見人了?」

    裴宣勾唇一笑,讓周圍的景緻都為之失色,柔雅的聲音說道:「山上人不少,所以我們才下來的嘛。」

    言昭華點點頭,又往兩邊人跡罕至的山路上瞧了瞧,心裡還是有些納悶,怎麼山腳下和山上都有人,就只半山腰沒有人呢?難道大家都走了小路?

    裴宣的目光始終盯著言昭華,她四肢修長,肩膀纖薄,穿什麼衣裳都很好看,膚白賽雪,五官靈動,一雙眼睛比從前似乎又大了些,這兩年來他也不是沒瞧見過她,不過都是遠遠看,並沒有像現在這般近距離觀察,反正不管怎麼說,這丫頭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全都越來越合裴宣的品味了。

    兩年裡,他也不是沒接觸過女人,畢竟年紀在這裡,王妃成天的替他張羅,可相看了那麼多女人,竟沒有一個如她這般闔眼緣,若說到這個時候,裴宣還弄不懂自己的心意,那他就是個棒槌了,只不過因為這丫頭太小,貿然靠的太近容易把她嚇跑了,儘管他知道,這丫頭膽子大的很,又是個有主意的,也不敢冒險,畢竟在這個世上,能找到一個入他眼的姑娘太不容易了。

    裴宣是個現實主義者,一旦認定的東西就輕易不會改變,毫不掩飾別有深意的目光盯著言昭華,終於在言昭華被他盯得快要受不了的時候,裴宣終於開口了,說道:

    「你和你弟弟為何吵架?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處於叛逆期,很難搞的。」

    言昭華回頭看了他一眼,算是難得認同從裴宣嘴裡說出來的話,裴宣走到她身後,目光炙熱的盯著她那瑩潔如玉的耳廓,小小的耳垂上並未佩戴任何耳墜,可裴宣就是覺得很好看,連那細細的耳洞看起來都很可愛的樣子。

    繼續說道:「反正無事,你不妨說出來我聽聽,我幫你看看他這樣的脾氣該如何引導。」

    裴宣的話讓言昭華眼前一亮,她正發愁沒有人教她怎麼引導一個叛逆的少年,裴宣算算年紀,今年也該二十出頭了吧,算是平安度過叛逆期的男人了,張口想說,卻又欲言又止,畢竟言瑞謙的事情不是那種打壞了誰家東西那麼簡單的,牽扯了那些事情,言昭華就是膽子再大,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的對裴宣說啊。

    可若是不說,又像是錯過了一個機會似的,畢竟回府之後,她就算想問,都沒有人問了。

    一番猶豫之後,言昭華還是決定說了,丟人就丟人,如果裴宣有好辦法,真能把弟弟教好的話,那她這個臉丟的也算是值了!鼓起了勇氣,就把事情跟裴宣說了一番,預想中要被裴宣笑話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而事實上,裴宣聽得很認真,一點都沒有敷衍的意思,煞有其事想了想之後,才對言昭華說道:

    「我覺得他有這個想法不奇怪,男人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很衝動,就看他怎麼排遣了。」

    言昭華的臉紅的跟蝦子似的,她真是瘋了,在半山腰上和一個男人討論這種什麼排遣不排遣的問題,就算她是個偽少女,但這個話題也是太重口了,讓她實在難以為繼,裴宣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用詞有點問題,解釋道:

    「額,我說的排遣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讓他適當的找點其他事做,分散他的精力。」

    言昭華從尷尬中擺脫,覺得裴宣這句話說的還有點道理,不禁又問:「那,找其他什麼事讓他做呢?讀書行不行?」

    裴宣見言昭華問的認真,防備似乎降了一點,連他稍稍靠近了一步都沒有發覺似的,回道:「總是讀書的話,估計是……不行的。讀書耗費的是精神,他現在的問題並不是精神問題。」

    言昭華還是有些不懂,正要問話的時候,就見裴宣一隻手往她伸了過來……

    樹林中,言瑞謙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把手伸向了自家姐姐,他想出聲提醒,可卻被人從身後摀住了嘴,手腳也不能動彈,他只好不住掙扎,從喉嚨裡發出嗚咽嗚咽的聲音,想提醒亭子裡的姐姐別吃虧了,可山上離亭子有一段距離,又有天然樹木屏障,山上能看見亭子,可亭子裡卻看不見山上,他剛才一跑上山,其實就已經被人抓住了,可他們就是不帶他下去,言瑞謙看了一會兒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哪裡是來幫忙的,根本就是組團來打他姐姐主意的嘛。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姐姐似乎已經完全落入那個男人的掌控,不行,再這麼下去,姐姐要吃虧的,言瑞謙拼了命的掙扎,張開嘴在捂著他的手掌上咬了一口,手掌吃痛,縮了一下,言瑞謙逮著個機會就喊了一聲,也就只有一聲罷了,連『姐姐』兩個字都沒喊出來,後腦上又給人打了一下,然後嘴巴就給堵了起來。

    範文超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個大大的牙齒印,從來沒受過這委屈,不禁對被綁縛住的言瑞謙揮了揮拳頭,這小子剛才的混賬話,他們全都聽到了,小小年紀不學好,抽他都是輕的。心裡暗自叫苦,他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啊,為了裴宣能和佳人獨處一會兒,他居然還被一隻小狼狗咬了一口,犧牲太大了,一定要找裴宣補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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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裴老大: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姐姐來,嘿嘿嘿。

    小狼狗:@##¥¥%%%…………&&&#……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00 AM

第072章:

    言昭華往後退了兩步,卻發現身後是欄杆,再後面就是山壁了,以為裴宣要幹嘛,言昭華嚇得把眼睛都給閉上了,誰知道他只是從她的頭上撿了一片樹葉下來,動作行雲流水,半點都不覺得哪兒有問題。

    還反過來問言昭華:「怎麼了?」

    言昭華抓了抓耳朵,總覺得今天的裴宣很不一樣,不同以往那麼咄咄逼人,也不會出言奚落她,剛才居然還認真的和她分析言瑞謙的事情,搖搖頭,低聲說了句:「沒什麼。謝謝。」

    裴宣的唇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看來他的策略是對的,這丫頭原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從前和她拌嘴,她一句一落悉數返還,可如今他不再故意惹她生氣了,她對自己的態度也好了起來。

    不禁伸手在她的頭頂揉了兩下,言昭華驚的一動都不敢動,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震驚,濃密的睫毛都跟著顫抖了兩下,像蝴蝶翅膀一樣騷動著裴宣的心,說道:

    「對嘛,這樣乖乖的才像個女孩子嘛。」

    言昭華:……

    腳步往旁邊挪了一步,讓自己脫離了裴宣的控制,不自在的撫了撫剛才被觸碰的地方,心裡莫名的煩躁起來,走到亭子邊上,左右看了看,喃喃自語道:

    「怎麼還不回來?」

    剛才言瑞謙也不過就跑上山一小會兒,不至於那麼多人上去找他,找到現在都沒個影子吧。

    裴宣走過來,回了一句:「年輕人嘛,腳程比較快,上頭的路錯綜複雜,一時找不到也是有的。」

    所謂睜眼說瞎話,說的就是裴宣這種人了,幸好言昭華不知道裴宣背地裡搞的事情,要不然非氣得吐血不可。

    「可這也太長時間了。要不我再去找找吧。國公府的幾個護衛也不知去了哪裡。」

    不管怎麼說,言昭華都覺得今天實在有些反常,又轉頭看了一眼只要不毒舌就溫潤如玉的裴宣,一時心情錯綜複雜,實在不想在這種毫不遮掩的目光下待著了,言昭華本能的決定去找言瑞謙。

    裴宣素來就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一點都不意外她會發覺不對勁,山上當然不能讓她去找了,主動走出亭子,對言昭華說道:

    「我看你也別去找了,子恆他們人多,不可能找不到的,興許已經跑遠了,再回這裡需要些時間,別你上去了和他們再錯開,到時候還要費力氣去找你,何苦來的。要不我送你去馬車上等?你們馬車停在山下嗎?」

    言昭華聽裴宣的話,說的似乎也有點道理,搖頭回道:「兔兒山下有我娘的莊子,我們在那裡落腳。」

    「既然如此,我先送你回莊子好了,反正子恆他們找到你弟弟,定會知道地方來找我們的。」

    裴宣把一句看似好心好意,實則有些無賴的話說的冠冕堂皇,奈何言昭華此刻心繫言瑞謙,並沒有想太多,又往山上看了看,只覺得今日的兔兒山實在冷清的厲害,她也不是沒來過這裡,可沒有哪一回像今天一樣奇怪,心裡忐忑不已,還是不久留的好。

    反正莊子跑不掉,範文超找到言瑞謙之後,肯定會把他送回莊子的,她若是這時候上山去,沒準就如裴宣說的那樣,錯開了,到時候更加費事。遂點點頭,將手裡的帷帽繼續戴了起來,可帷帽拿下來好拿,戴的話就有點難度,因為有髮髻,言昭華一下沒套進去,正摸索著,就見裴宣再次伸手過來,接過她手裡的帷帽,妥妥貼貼的替她戴好了,還不止,居然服務到位的挑起紗簾後的兩根固定帽子的細紗條,動作嫻熟的給言昭華把帽子系好了。

    言昭華的臉又紅了,不敢低頭,一低頭,下巴就得挨在他手背上,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體驗過這樣的溫柔對待,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與言昭華的不自在相比,裴宣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毫不做作,就像是一個體貼妹妹的哥哥般,半點不摻雜男女情愫,很單純,很自然,動作乾脆到彷彿言昭華只要懷疑他的動機就是對他純潔的褻瀆一樣。

    替言昭華系好帷帽繩子之後,裴宣毫不留戀先前手指不小心碰到的那滑膩肌膚,負手到背後,對言昭華彬彬有禮的說了一句:

    「走吧,我護著你。」

    簡短的六個字,卻讓言昭華感動不已,這句話,曾經是她上一世無論如何都求而不得的的,她上一世多想有個人護著她,然一世無果,沒想到這樣一句在她心中能掀起巨大漣漪的話,居然是在這樣一個平常又平常的環境中,由一個並沒有什麼關係的人口中說出來,那感覺真是有一點微妙。

    兩人並排走在下山的路上,前後依舊沒有人出沒,兩人就那麼靜靜的走著,言昭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裴宣負手而行,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先前碰到她肌膚的手,腦中完全被那股似乎帶著電流的感覺牽動著神經。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爹再過兩三個月,就該回來了。」裴宣放慢了腳步,配合著言昭華。

    沒想到這句話讓言昭華停了下來,痴痴的望著他,裴宣挑眉,又問:「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言昭華搖了搖頭,輕柔的說道:「不,我不知道。」繼續走了兩步,言昭華才反應過來,對裴宣又問:「你是說真的嗎?」

    裴宣笑得如沐春風,說道:「軍機處新來的奏報,想來應該沒錯。長寧候一個月前就已經奏報凱旋,這段時日留在那裡清理戰場,估摸著也就是二三個月以後就能回來了吧。怎麼,高興傻了?」

    言昭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沒有說話,不過裴宣卻聽見她小小的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兩人一路無話,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走到了山下,山腳下人就漸漸多了起來,裴宣相貌出眾,吸引了不少剛上山的姑娘們的目光,言昭華慶幸自己此刻戴著帷帽,要不然那些姑娘們看她的眼神,估計都能在她身上戳好多個窟窿眼兒。

    裴宣本人倒是毫無自覺,閒庭信步般負手而行,不時轉頭看看風景,對周圍人的側目表現的很是平淡。

    言昭華不想在外多逗留,便領著裴宣往莊子裡去了,莊子裡只有兩個馬伕和幾個灑掃婆子在,看見言昭華一個人回來,身後還帶著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婆子迎了上來,給言昭華請安,言昭華順便解釋了一下裴宣的身份,說道:

    「這位是恭王世子,我與公子走散了,正巧遇見了世子,他的人正替我在山上搜尋公子,去燒些開水拿過來,茶我自己泡就好了。」

    那婆子一聽這位仙人般的公子爺居然是王府的世子爺,當即跪下磕了幾個頭,等言昭華領著裴宣入內之後,才敢起來,慌忙跑去了廚房燒水去了。

    這莊子不大,勝在別緻,周圍皆是桃林,入目全為桃粉色,莊子幾乎被桃林包圍著,看著頗有一種遺世獨立的隱士風範,連裴宣這麼挑剔的人都不禁對這桃林田莊很滿意。

    言昭華請他到廳中入座,婆子燒了一壺開水過來,放下就走了,言昭華從行李中拿出了茶壺和茶葉等,動作嫻熟的將熱水倒入大大的洗茶缸裡,將兩隻杯子全都用開水燙過之後才拿出來備用,取出茶葉,過一遍水後,才正經泡上。

    雖然用具和手法比較粗糙,但好歹流程沒錯,粗糙有粗糙的喝法,裴宣倒不是很介意,他素來只對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挑剔,至於看順眼的,他的容忍度也是很高的。

    接過言昭華親自泡的茶,裴宣喝了兩口,然後就開始打量這廳中的擺設,說是擺設,其實並沒有什麼,唯一的特色就是這裡面所有的東西似乎都是用桃木做的,就圍繞這些東西,和言昭華聊了起來。

    言昭華是那種只要你不惹她,她也不會刻意惹你,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典型,裴宣能放下姿態好好說話,她自然也可以,因此這一次對話過程還是非常和諧美滿的。

    大概過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範文超終於帶著個被綁著手腳,堵著嘴,一路給侍衛們抬著的言瑞謙回來了。

    言昭華看見言瑞謙這樣,趕忙追了出去,就看見範文超髮髻凌亂,身上衣衫不整,肩膀上還有兩處像是被撕破了的地方,總之狼狽不堪,只聽範文超說道:

    「言小姐,令弟給你弄回來了,不是我說,這小子也太難搞了,我們漫山遍野抓了他那麼久,他就跟個猴子似的,我在大理寺辦案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過他這樣拒捕的小子呢。不僅打我踢我掐我撕我,他還罵我呢,說我不懷好意,又是要殺他,有時要打他的,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能張口閉口就說瞎話呢。」

    言昭華聽了範文超的話,心裡更是對言瑞謙恨鐵不成鋼起來,言瑞謙被放了下來,看見言昭華,身子又不停的扭動,嗚嗚的喊叫起來,範文超做了個手勢,旁邊的護衛就給言瑞謙鬆了綁,嘴裡的布條剛落,言瑞謙就指著範文超說道:

    「姐,這兩個人不懷好意,他們故意扣著我,還打我,用繩子綁我,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們就是想打你的主意!」

    範文超聽了言瑞謙這些話,做出一副扶額的樣子,對言昭華攤了攤手,說道:

    「我真不知我是招誰惹誰了,你這孩子太不地道了,叛逆心也忒重了些,我好心好意的去勸你,你就這麼血口噴人回報我呀?說我們也就算了,你倒是不怕壞了你姐姐的名聲,這孩子怎麼說話就不知道動腦子呢?」

    範文超一句話就讓言瑞謙閉了嘴,猛地想起來,他當著眾人說這些人對姐姐有意,不就是存心壞了姐姐的名聲嘛,可,可要是不說,姐姐哪裡知道他剛才受了多大的委屈呀!不說的話,姐姐哪裡知道這些人有多壞呀!

    左右為難,焦躁的原地轉了兩圈之後,才沒什麼底氣的對言昭華說了一句:

    「姐,你相信我,他們真不是什麼好人!」

    言昭華看著自家弟弟到現在還不悔改的樣子,不禁怒喝一聲:「夠了!還嫌丟臉丟的不夠嗎?給我閉嘴,不許再說了!」

    言瑞謙終於被自家姐姐的河東獅吼給嚇的不敢說話了,嘟著嘴左右看了看這些,終究是沒敢再說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範文超:嘿嘿,讓你小子咬我,知道厲害了吧?

    姐姐: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裴老大:呵呵。

    小狼狗:嚶嚶嚶嚶,你們合起來欺負寶寶,寶寶心裡苦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02 AM

第073章:

    因為範文超的一句話,言瑞謙不敢說下去了,範文超這才抬了抬似乎有些扭到的肩膀,言昭華見他為了追趕言瑞謙,居然好好一個貴公子弄成這副狼狽的模樣,趕忙招呼他們進去,說道:

    「今日真是多謝范世子,請入內喝杯茶水吧。」

    範文超看了一眼裴宣,然後又看了看言瑞謙,說道:「茶就算了吧,只要言小姐和言公子別誤會我就好,看看我,也挺不容易的,都沒敢下死手抓你,還反過來被你撓了幾下,我這輩子,還沒這麼狼狽過呢,你小子要再冤枉我,我可真要改姓竇了。」

    言瑞謙真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可反觀二人的形象,他雖然手腳綁著,嘴也被堵著,可最起碼沒什麼表面傷痕,那範文超呢,一身狼狽,出口就是喊冤,搞得真像那麼回事兒,活脫一個見義勇為的俠士為了抓不懂事的紈褲子弟費勁心力,苦口婆心的模樣。

    言昭華瞧著範文超,她知道鎮國公府的嫡長子是在大理寺任職的,尋常抓捕犯人估計也沒他這麼慘烈,不僅是他自己,還有他後面那些人,身上全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狽,而只有言瑞謙,除了衣服亂了點,倒真是沒什麼損傷,這些刀口上混飯吃的官差們,若是對上真正的犯人,只怕都不會吃這些虧,就因為抓的是言瑞謙,估摸著都不敢傷他。

    又狠狠瞪了言瑞謙一眼,言瑞謙覺得自己如果不是那麼怕死的話,簡直想以死相諫了,他姐姐這是完全信了這些人的話了,只見範文超又做出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對言昭華說道:

    「人已經給小姐送回來了,小姐真得好好教教這小子什麼叫知恩圖報,像他這樣恩將仇報,狗咬呂洞賓的,將來可是要吃大虧的。」

    言昭華還沒說話,言瑞謙就又跳了起來,對範文超吼道:「你說誰是狗?」

    「言瑞謙你給我閉嘴!還嫌闖的禍不夠多嗎?」言昭華毫無形象的一聲吼,就連範文超都給嚇了一跳,看了看裴宣,意思像是在說『你這看上的也太凶悍了吧』,裴宣倒是毫無自覺,走到了範文超身旁,言昭華訓完了言瑞謙,又轉過來對範文超他們說:

    「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快進來喝杯茶。」

    範文超真想進去,可瞥了眼裴宣,就硬生生的把這念想壓回了肚子裡,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對言昭華正經說道:

    「哦,還是算了吧,我們這些外男進去也不合適,別回頭再給小姐添了麻煩,反正人也給你送了回來,我們這就走了,小姐告辭。」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宣也自然而然的對言昭華點了下頭,表示告辭,言昭華見他們走的乾脆,眼看一群人就到了莊子外,言昭華喊住了他們,然後轉身從屋裡很快拿出點東西來,是兩隻裝滿了點心的食盒,對範文超和裴宣說道:「今日承蒙相助,無以為報,這莊子我們也不常來,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便這兩盒糕點,是我從府裡帶出來的,勉強能入口,還請兩位不要嫌棄。」

    說完就把兩隻放在一起的食盒給他們送過去,範文超還沒從姑娘手裡收過糕點這種禮物呢,當即就不客氣的伸手接了過去,爽快的說道:

    「不嫌棄不嫌棄,小姐客氣了。那就此別過,改日再見了。」

    言昭華也規規矩矩的給他們行了個福禮,裴宣剛要轉身,卻有回過來對她說道:

    「對了,剛才和你說的事,你覺得如何?」

    言昭華訝然看了一眼裴宣,眸子裡透著懵懂,就這小眼神兒看的裴宣心裡都一陣蕩漾,深吸一口氣後,指了指兀自在院子裡委屈的用腳畫圈圈的言瑞謙,言昭華這才想起,剛才在山上裴宣和她說的話,可最後不也沒定什麼法子嗎?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範文超正饒有興趣的聽牆角,只覺得裴宣這丫太能裝了,對著人家小姐和對著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時的態度那叫一個翻天覆地啊,什麼時候看見冷的讓人冰凍三尺的裴宣這樣和顏悅色的跟人說話了?並且聽這話,還是上趕著哄人小姑娘呢。

    正暗自爽在心頭,就迎來了裴宣一記陰測測,似笑非笑的眼刀,範文超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留下似乎不太合適,乾咳了兩聲,然後就拿著食盒轉到旁邊去了。

    言昭華見範文超有意避開,而其他那些侍衛居然也好像什麼都沒看見,轉過去的轉過去,低著頭的的低著頭,裴宣卻毫無所覺,柔雅的聲音再次想起,輕飄飄的撩動著言昭華的耳朵,只聽他說道:

    「嗯?你怎麼說?」

    言昭華直覺這個聲音好聽的有點危險,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裴宣毫無所覺般,亦步亦趨,言昭華覺得有點窘迫,可這種感覺怎麼說呢,沒法說呀,光天化日之下,裴宣也沒做什麼,只是跟她說話罷了,可他說話就說話,怎的聲音還跟勾引人似的?

    「要,要怎麼做,你最後也沒告訴我呀!」

    言昭華只好實話實說。

    裴宣挑眉,點了點頭,回道:「嗯?不是說了嗎?要讓他分散分散精力。」

    言昭華也想起這茬兒,卻還是不懂:「可怎麼分散?」

    裴宣負手想了想之後,就往院子裡正探頭偷看的言瑞謙身上一瞥,只見言瑞謙當即就被這個眼神掃著嚇了一跳,只覺得那眼神比豺狼虎豹還讓人心寒,陰森森的透著寒氣,雖然有點叫人不敢相信,可言瑞謙確實就是這個感覺,心裡也很納悶,怎麼這人看起來病怏怏的,眼神卻犀利如刀呢?

    不管言瑞謙什麼感覺,裴宣緩緩對言昭華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讓他去兵部的演武場,每天跑個幾圈,再讓人教他點拳腳,不出一個月,他就能消停下來。」

    「兵部……演武場?」

    就算言昭華再怎麼孤陋寡聞,也明白,兵部演武場不是誰都能進去的,裴宣似乎看出了她的難處,指了指範文超,說道:

    「你要同意的話,我明天就讓他去謝家接人。」

    範文超是鎮國公世子,而眾所周知,兵部尚書是鎮國公府的女婿,也就是範文超的大姐夫。

    言昭華只覺得今日的事情來的都太突然了,讓她反應都來不及,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言瑞謙早就被裴宣的一個眼神給嚇得跑了進去,院子裡不見身影,言昭華不想讓言瑞謙變成上一世那樣浪蕩的樣子,最終被趕出長寧候府,是該要讓他收收心,兵部的演武場裡全是男的,興許對言瑞謙來說,正是缺少這麼個和男人們相處的機會,如今裴宣開口說了,那就自然會辦到,言昭華決定原諒這人前幾回的無禮和刻薄,如果他真的能把言瑞謙教好了,就是讓她磕頭斟茶,她也心甘情願。

    裴宣見她這樣子,便知道她算是默認同意了,滿意的勾了勾嘴角,主動退後兩步,君子坦蕩蕩的對言昭華告辭:

    「那就這麼說定了,多有叨擾,告辭。」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宣絲毫不做停留,就好像他剛才那帶著侵略性的靠近,只是純粹的想和言昭華說這些話,言昭華站在門外,看著他們翻身上馬,夾著馬腹,絕塵而去,心中五味陳雜,今兒這事兒,上輩子可沒發生過,所以她難以預料會觸發什麼後果,裴宣這人,怎麼突然就變好了呢?

    心裡帶著疑惑,轉身回到了院子裡。

    言瑞謙已經跟大爺似的坐在廳裡喝茶了,見言昭華進來,就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猶豫一會兒後,才指著門外說道:「姐,你真的別被他們騙了,這些人不是好人,他們就是想打你的主意,你都不知道那個范什麼的,他……」

    還沒說完,就被言昭華給打斷了,冷聲說道:

    「他們不是好人,你就是好人了,這種沒頭腦的話你到底還要說幾遍?是想把我的名聲毀了才甘心嗎?范世子是大理寺少卿,他手底下有多少功夫,若是真的對你動手,你以為你還能毫髮無傷了?我看你真的是欠管教。」

    言瑞謙被言昭華的話堵著說不出來,他越想越鬧心,說他們對姐姐不懷好意,是實話,可禁不起旁人聽去,會連累姐姐的名聲,可不說又覺得心裡憋悶的慌,一瞬間漲的臉通紅,居然就在廳裡前後左右的瞎轉起來,言昭華看他這樣,真心覺得裴宣說的對,這孩子就是精力太過,沒處宣洩,才會整天暴躁易怒,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原本還有點擔心言瑞謙會不會吃苦,可現在言昭華倒是下定了決心,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言瑞謙哪裡知道自家姐姐現在在想什麼,只顧著自己煩悶,恨不得撲到門上,咬那麼幾口門框才舒服呢。一點都沒察覺到可怕的日子正在向他招手……

    ******************

    範文超和裴宣一路策馬出了兔兒山腳下的道路,來到官道之上,裴宣勒馬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桃花紅似火的莊園,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這抹笑看在範文超的眼裡,就覺得不是那麼個味兒了,總覺得今天這麼大陣仗出來,結局就是害了一個好姑娘,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食盒,嘆息說道:「唉,多好的小姑娘,禮數週全,待人和善,長得還漂亮,咱們這麼騙她,怕是有點不道德啊。」

    裴宣收回了落在桃花莊園上的目光,轉到範文超的臉上,然後一步步緩緩下移,落在範文超抓在手裡的食盒之上,範文超眉心一突,討好似的給他遞去了一盒,自己留一盒,裴宣倒是給面子,接了過去,範文超就要走,卻被人拉住了韁繩,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範文超頭皮發麻,只聽裴宣說道:

    「你剛才話挺多嘛。」

    範文超笑容僵住,抓了抓臉頰,賠笑道:「哪兒啊!不就是說了兩句嗎?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怕那小子胡說八道,壞了你的好事不是?」

    見裴宣依舊不說話,範文超無奈的砸砸嘴,把另一隻食盒也遞給了裴宣,相處這麼多年,裴宣什麼意思,他多少還是能看懂的,沒想到他是這種醋罈子。

    真是心疼自己,賣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形象都毀了,最後連盒點心都落不下來。

    ——————————————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是個醋罈子。嘿嘿。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03 AM

第074章:

    第二天一早,言昭華如往常一樣起來就去擎蒼院請安,然後就去學堂裡上課,這兩年風雨無阻,她倒真是學了不少東西,就琴棋書畫上的造詣,就相應提高了不少呢。

    柳氏在佛堂裡誦佛,顧氏從旁侍奉,言昭華去的時候,遇到了謝馨柔和謝馨元,兩人也是來請安的,柳氏剛剛唸完一篇,準備出來吃早點,三個姑娘給她請了安,就幫著桂嬤嬤一起擺桌子放筷子,正忙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就見世子謝淵突然來了。

    顧氏迎上前去對他問道:「不是說累了嗎?倒是早。」

    看樣子昨夜謝淵該是歇在顧氏那兒的,對顧氏點了點頭,謝淵掃了一眼言昭華她們,謝馨柔和謝馨元對謝淵行了禮,言昭華也立刻上前給謝淵請安喊了一聲:「舅舅。」

    謝淵擺擺手讓言昭華起來,然後走到柳氏面前請了安,說道:「母親,有件事想問下華姐兒。」

    眾人將目光都落在謝淵和言昭華的身上,顧氏走到言昭華身邊,對謝淵問道:「什麼事兒?怎的這副表情,你可別嚇壞了華姐兒。」

    謝淵沒有寒暄,直接對言昭華問道:

    「今早鎮國公府的范世子求見於我,說是來接謙哥兒去兵部演武場鍛鍊,說是昨兒在兔兒山遇見了謙哥兒,說謙哥兒是個練武的苗子,你昨兒和謙哥兒一同出門,可有此事?」

    言昭華聽到『范世子』這幾個字的時候,心裡猛地一驚,好擔心範文超把實話說出來,那樣她可沒法解釋了,幸好範文超還不算太笨。

    沉吟片刻後,當即對謝淵回道:

    「這事兒倒是沒聽說,昨兒我和謙哥兒去了兔兒山,可我哪裡爬的上去,到了半山腰就累了,然後就回了莊子裡歇息,後來好像是有人送謙哥兒回來的,不過我也沒出面,不知道是誰。」

    得到了言昭華的解釋,謝淵這才點點頭,說道:「想來就是范世子了。這事兒我總覺得蹊蹺,范家和咱們謝家雖不說沒有來往,可平常關係都很正常,怎的范世子會突然就看中了謙哥兒呢,不行,我得找謙哥兒問問才行。」

    謝淵說著就一副要出去找言瑞謙的樣子,被言昭華攔住,說道:「舅舅,那范世子可還在等?他是說要讓謙哥兒去兵部演武場鍛鍊嗎?我覺得要不還是先讓謙哥兒隨他去,等謙哥兒回來之後再問不遲,我倒覺得讓謙哥兒去演武場鍛鍊鍛鍊是好事啊。」轉過身來對柳氏和顧氏問道:「外祖母和舅母覺得嗎?謙哥兒從小就長在咱們女人堆裡,我前兒還在說他像個姑娘呢,遇事一點沒有男兒氣概,難得他有此機緣,就讓他去吧。」

    柳氏和顧氏對視一眼,柳氏放下佛珠,點頭說道:「聽起來,倒是沒什麼不好的,要不先讓他去吧,等回來再問也不遲啊。」

    謝淵聽了柳氏的話,搓手想了想,然後也覺得還是別讓範文超等太久比較好,立刻就從迴廊去了前院,言昭華也立刻起身,辭別了柳氏和顧氏,趕去了言瑞謙的院子,把正在洗漱準備去上學堂的他給打包出去,言瑞謙不明所以,就給自家姐姐帶到了門房,過了一會兒,謝淵親自送範文超出門,言昭華是女眷退讓到了後堂,沒有出面相見,謝淵看見言瑞謙,就拍著言瑞謙的肩膀說道:

    「既然范世子有心栽培你,你可得好好珍惜這機會,懂了嗎?」

    言瑞謙看見範文超頭皮就發麻,對謝淵不解的說道:「舅舅,你說什麼……」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範文超摟住了脆弱的小肩膀,連拖帶拽的弄上了馬,幸好言瑞謙在謝家學堂裡學了騎馬,要不然這麼一拍馬屁股,馬兒驚厥起來,他鐵定給摔地上了。

    等範文超離開之後,言昭華才從後堂出來,看著那絕塵而去的背影,替言瑞謙捏了一把冷汗,言昭華自然知道,範文超今天會來謝家,全都是因為裴宣,也不知道裴宣準備怎麼讓言瑞謙排遣,謝淵看出她的擔憂,說道:

    「不必擔心,范世子雖然年輕,但做事素來穩妥,既然謙哥兒有此機緣,也是他的造化,你可切莫婦人之仁,該讓他歷練的總要讓他歷練才行。你們兩個都是苦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教導,想來我這個舅舅當的也不稱職,不過現在看來,兒孫自有兒孫福,誰能想到那傻小子有這樣福氣呢。」

    看的出來,對於言瑞謙和範文超交好這件事,謝淵還是挺高興和贊成的,畢竟不是哪家的小公子都有機會讓大理寺少卿親自看中了送去兵部歷練的,這對於謝淵這樣的朝堂老雀來說,他們是再樂見其成不過了,因為這等於是給謝家和兵部之間牽了一條細細的繩兒,甭管能拉動多大的關係,哪怕只是牽連一點點兒,對謝家來說都是好事。

    「是,我不會捨不得,阻了謙哥兒前程的。」言昭華這句話說的太有底氣了,畢竟這『前程』還是她給拉回來的。不過,這些都不能說,而且最關鍵的是,這背後還藏著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裴宣。如果謝淵知道幕後推手是裴宣的話,估計那反應要比現在高興百倍。

    謝淵對言昭華的懂事很滿意,對她點點頭,說道:「回去吧,等謙哥兒回來,我再具體問他怎麼和范世子認識的。」

    言昭華一陣心虛,表面上卻穩如泰山,恭謹回道:「是。」

    從門房回來之後,言昭華就沒再去擎蒼院,只派丫鬟給柳氏報了個信,說她直接去學堂了。

    謝馨柔和謝馨元見她來了,立刻湊過來問剛才的事情,只可惜言昭華死守著自己沒上山,實在不知道他倆怎麼認識的這句話,兩個姑娘雖然好奇,卻也問不出再多的話。

    言昭華就這樣平安的過了一天,等到下午放課之後,她就到門房去等言瑞謙,可等了半天也不見言瑞謙回來,只好先回聽雨軒,讓青竹繼續在那裡等著。

    一直等到傍晚時分,青竹才跑進來,給言昭華傳信兒,說道:

    「小姐,公子回來了,不過是給抬回來的。」

    言昭華趕忙放下了手裡的賬本,驚訝的看著青竹,說道:「怎麼受傷了?」

    青竹讓言昭華不要擔心,趕忙說道:「奴婢看著不像是受傷,倒像是累著了,兩個穿著短打的官差送他回來的,公子嘴裡一直在念叨什麼,不去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言昭華一邊聽著青竹說話,一邊往言瑞謙的院子趕,趕到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在外觀望的言書彥,看見言昭華,言書彥立刻迎上來,對她說道:「大姐,二哥哥是不是被打了,手腳都軟了,是給人抬回來的。」

    言昭華沒空理他,直接提著裙襬去了言瑞謙的房裡,那兩個送他回來的都已經走了,房裡就只有兩個書僮在照顧言瑞謙,看見言昭華就趕緊識趣的行禮出去了。

    言瑞謙趴在軟榻上,倒是沒睡,只是灰頭土臉的整個人像是被榨乾了一樣,雙眼呆滯的看著前方,連言昭華站到他面前,他都反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而反應過來之後,就像是沙漠裡快要渴死的人看見了綠洲一樣,掙紮著從軟榻上爬了起來,一下子就撲到了言昭華身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言昭華被他掛著脖子,忍受著他所有重量,耳朵裡還要聽他的嚎啕大哭,忍不住往後躲了躲,言瑞謙一個沒巴住,整個人就砸到了軟榻上,哭聲短暫的停止了,發懵的看了看言昭華,眼神有點小受傷,似乎在對言昭華控訴,沒一會兒他就轉了個身,繼續對著牆壁大哭起來。

    言昭華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今兒一天肯定吃了不少苦,看他手上全是灰,虎口那裡似乎還給磨壞了,手背上也擦傷了一點,再加上他毫不遮掩的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讓他原本還算俊秀的臉一下子變得邋遢不堪起來,連言昭華都忍不住嫌棄他這副樣子,對外面說道:

    「打兩盆熱水進來,給公子洗手洗臉。」

    外頭的人應聲去了,言瑞謙一邊哭一邊偷看不再理他,兀自坐到一旁的言昭華,哭著哭著就沒什麼興趣了,扶著後腰掙紮著坐起來,對言昭華說道:

    「姐,你就直接跟我說了吧,你是不是在報仇呢?就因為我跟你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你就讓人這麼整我,我是你的親弟弟啊,我……」

    言瑞謙的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了,因為兩個書僮打了熱水走進來了,言昭華見他這樣,便知道範文超今兒一定知會過這小子回來不能瞎說昨天的事情。

    因為有人在,言瑞謙除了洗手時小小的嗚咽兩聲,其餘倒是沒說什麼廢話,等到把手和臉都洗乾淨了,屋子裡伺候的全都出去了,言瑞謙才來到言昭華跟前兒,說道:

    「姐,就當我求求你,明兒別讓我去了吧。他們那兒我適應不了,簡直就是玩兒命啊,我今兒跑了足足有半個京城那麼遠,兩條腿跟掛了鉛似的,原以為中午可以休息,他們又讓我拎石錘,扎馬步,我,我哪受得了那個呀!我,哇——我不管,你給我去說,你給我去說說,他們就是存心要整死我呀!」

    言昭華看著言瑞謙毫無形象的告狀大哭,心裡倒是有點心疼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看著他吃苦,言昭華也是於心不忍,可這個孩子前世和今世都沒吃過苦,所以前世給人算計的那麼慘,他也無力翻身,到了這一世,言昭華再不能眼看著他長歪下去,不管裴宣這個方法最後有沒有用,言昭華都想試一試,這對言瑞謙來說,真的是個機會,範文超最多就是讓他體力上苦點,有裴宣在,應該不至於把言瑞謙怎麼著,看這小子還有力氣在她面前哭訴,言昭華就知道,他其實也沒那麼累,十幾歲的男孩子,精力好著呢,這會兒累了,過會兒力氣又來了,跑跑跳跳的傷不到根本,卻也能培養一個人的心志,那些軍裡的將領,不都是從這一步慢慢熬下來的嗎?

    當然了,言昭華也不是要讓言瑞謙從軍,就是想讓他性格堅毅一些。想通了這一點,言昭華便果斷的拍拍言瑞謙的肩頭,說了一句:

    「什麼都別說了,你好好的,總能留一口氣吃飯的。」

    言瑞謙欲哭無淚的看著自家這個狠心的姐姐……現在收拾包袱離家出走還來得及嗎?

    ——————————————

    作者有話要說:小狼狗心裡比吃了黃蓮還苦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04 AM

第075章:

    言瑞謙回來之後,也沒等到謝淵找他談話,那頭範文超就給謝淵遞了書信,將當時的情況選擇性告知,謝淵這才知道,原來是言瑞謙在山路上撞著範文超了,受了傷,範文超覺得過意不去,又知道言瑞謙是長寧候府的嫡子,這才起了結交之意,反正信裡上下全都是對謝言兩家的溢美之詞,半點不摻雜私人恩怨,反而有一種看在謝言兩家的面子上,再加上言瑞謙本身素質也不錯,他就順帶提拔一下的意思,也算賣了謝言兩家的人情。

    謝淵當即給範文超回了一封感謝信過去,並且正式將他的可憐外甥拜託給了範文超磨練。

    而言瑞謙當然不知道這背後糾結的利益關係,他只知道這段日子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了,每天都被強行拉去鍛鍊,回來的時候,手腳全都不是他的了,第二天無論怎麼痠痛,無論颳風下雨,範文超的人雷打不動的過來抓他,然後又是操練一天。

    一個月中,就只有一天休息,言瑞謙早早的就自動醒來,儘管身體很累,但他就是不想睡,只要一想到今天休息了,明天還得爬起來去面對範文超那個鐵面判官,言瑞謙就想直接死過去算了。

    言昭華知道言瑞謙今天歇息在家,就親自端了早飯過來給他吃,言瑞謙跟坐月子似的靠在軟墊上,就是不肯起來,言昭華也不催他,甚至連被他冷落的心理準備都做好了,居然還帶了一本話本子過來看,言瑞謙心裡憋著氣,原想跟自家姐姐撒撒,可自家姐姐多聰明啊,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言瑞謙也是沒脾氣了,認命的爬起來,自己乖乖的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後,就坐到言昭華旁邊的軟墊上,拿過托盤中的早點吃了起來。

    言昭華轉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雖然才一個月,但這小子的變化真是挺大,原來白白嫩嫩的皮膚,現在居然已經有些小麥色了,以前有點肉的臉頰,也稍稍凹陷下去,整個人看起來,以前像是個俊秀的包子,現在則是有點人樣了。

    眼珠子轉了轉,言昭華將手裡的話本子放下,看著言瑞謙狼吞虎嚥的樣子,不禁說道:

    「慢點吃,誰跟你搶似的。」

    言瑞謙口齒不清的說道:「不能慢,慢了就沒了!」說完才意識到,這是在家裡,不是在演武場,他在那裡吃了一個月的中飯,開始的幾天,幾乎都沒吃飽過,那裡的人誰管你是不是世家子弟,侯門公子呀,在吃的面前,誰都不會讓你,也慢慢的養成了言瑞謙這種吃快飯的習慣,開始覺得有點難受的,後來習慣了也就好了,最起碼快點吃能吃的飽,慢了的話,很可能就得餓半天了。

    言昭華將胳膊肘放到言瑞謙吃飯的矮桌上,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這個月也想了不少問題,就是關於染香的事……」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言瑞謙,只見言瑞謙只顧著吃飯,聽到『染香』這個名字的時候居然沒有什麼反應了,甚至言昭華停下來不說了之後,他才抬起頭來問:「你想說什麼呀?」

    「我想說的是……你既然看上了染香,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情,染香她聰明漂亮,又會照顧人,她在你身邊留著,我也能放心些,今後你是要讓她做通房還是姨娘,我都沒有意見,你看什麼時候讓她過來合適啊?」

    言昭華的話特別直接,直接的言瑞謙都給吃噎著了,看他面紅耳赤的樣子,言昭華沒好氣的給他倒了杯水順氣,言瑞謙嚥下嘴裡的東西之後,才對言昭華皺眉道:「姐,你說什麼呢?這事兒不是翻篇兒了嘛!你現在就是給我天仙我也不要了,成天兒的跟個騾子說的跑,誰還高興想這事兒啊。染香姐姐你留著吧,我反正是用不上了。」

    言瑞謙的話讓言昭華心頭一鬆,看來裴宣的這個法子是奏效了,果然還是要讓他把精力分散出去,他才不會一天到晚的想那些事。

    說完這些話之後,言瑞謙也不含糊了,低頭又呼嚕呼嚕的吃起飯來,不一會兒的功夫,托盤上就空了,這下輪到言昭華吃驚了,她送來的可是三個人的份量,這小子居然風捲殘雲全都吃光了,不禁又說了一句:

    「兵部……是有多缺吃的啊?」

    但不管怎麼說,言瑞謙的事情終於上了軌道,一個月適應下來,終於沒有從前那麼厭惡去演武場報導了,又過了一個月,每天晚上回來居然還能抽出時間來複習複習功課,學堂的先生也很意外,自從言瑞謙去練武之後,學業不僅沒有荒廢,居然還把一些從前想不通的癥結都給想通了,學業上也是有著飛躍性的進步。

    而這些進步,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所有人都察覺出了言瑞謙的變化,從前的他,不善言辭,行事做事頗有學別人之感,人云亦云,沒有自己的特色,可漸漸的大家發現,言瑞謙變了,變得有想法,變得能堅持自己的立場了,舉止也越來越有少年郎的風度,整個人像是被打磨過刀,經過淬煉之後,漸漸的發出了他原本的光華。

    謝馨柔都不禁說道:「哎呀,我總覺得謙哥兒變得越來越……精神了!我前兒還記得,他每天回來都累的跟死狗似的。」

    謝馨柔的話讓在場的姑娘們全都笑了起來,言昭華也忍不住笑了,旁邊的言昭寧卻陰測測的飄出來一句:「二哥哥才不好呢,他只知道自己上進,卻不知提拔一番兄弟,只顧著自己。」

    言昭華看了她一眼,說道:「哪裡就要你說好了,謙弟又不是去做官,如何提拔兄弟?他自己都看人臉色,寄人籬下呢,這種話,今後切莫再說了。」

    自從上回『雞母珠』事件過後,言昭華便再也不打算和言昭寧維持表面的和諧了,這丫頭既然已經存了害她的心,言昭華就斷沒有怕她的道理,言昭寧自己也知道理虧,隱約覺得言昭華肯定是察覺了她送的香囊有問題,那之後,不僅一次沒有佩戴過,就連對她的態度,也變得更加冷漠,尋常只要她開口說話,言昭華都會拿出一副長姐的姿態對她說教,不管有人沒人,總是不給她好臉看,有好幾回言昭寧都想跟言昭華當面撕出來,卻被龔姨娘攔著不讓,言昭寧勢單力薄,只能聽龔姨娘的話,處處忍讓。

    就像是現在,她不過是說了一句尋常的話,言昭華就非要讓她下不來台,可偏偏旁邊這些沒見識的總喜歡捧著言昭華,無論她說什麼都是對的。

    「大姐何必這樣咄咄逼人,我不過就是覺得二哥哥應該帶著彥哥兒罷了,既然大姐覺得我說錯了,那我便不說好了。」

    言昭寧這兩年來容貌越發妍麗,可脾氣也跟著年紀長了起來,這兩年中,與謝家的姐妹也多有摩擦,大家不過都是看在言昭華的面子上,才對她忍讓著些,也就只有謝馨元始終幫襯著言昭寧,忍受著她的壞脾氣,從旁勸解道:

    「好了好了,大表姐也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你就別置氣了。」

    言昭寧瞪了她一眼,謝馨元想去抓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言昭寧站起來就氣鼓鼓的離開了姑娘們所在的亭子,謝家二房的謝紫冉今年十三歲,早就對言昭寧看不順眼了,見她走了,才和旁邊的人說道:

    「真是的,越來越覺得她不可理喻了,元姐兒就你還幫著她,可她何曾幫著你過?時不時的對你發脾氣,有時還罵你兩句,在背後也沒聽見她說你幾句好話,你怎麼還跟她在一起呢?」

    謝馨元好脾氣的對謝紫冉解釋了一句:「你們別怪她,四姑姑去世之後,寧姐兒就一直沒走出傷心,我有時候還看見她偷偷的哭呢。畢竟四姑姑才沒了兩年,你們就稍微體諒她一點吧。」

    謝紫冉撇了撇嘴,說道:「沒了母親的又不是她一個人,怎麼就該體諒她一個人啊?反正我今兒是把話說出來了,你去告訴言昭寧也好,不告訴她也罷,你自己都要當心些,將來別給她騙了賣了還高高興興 幫她數錢呢。」

    謝紫冉的話讓亭子裡的姑娘都笑了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玩兒的笑話般,只有言昭華笑不太出來,因為謝紫冉說的並沒有錯,言昭寧最後確實是把謝馨元給賣了……並且賣的還挺慘,她這兩年來,曾多次和謝馨元說過讓她院裡言昭寧,可謝馨元太重感情,覺得寧姐兒怎麼說都是和她一起長大的,相反對言昭華的屢屢勸告有些反感,一心一意的護著言昭寧。

    謝馨元也跟著笑了,作勢起來要打謝紫冉,兩姐妹在亭子裡追追打打,謝馨元嬌嗔道:「你才給賣了呢。我把你賣了,都不要你數錢,我自己就能數玩了。」

    亭子裡的姑娘們也似乎把這個當個玩笑話,聽了就笑了,笑了就忘了,只有言昭華看著謝馨元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這一世也不知道謝馨元和言昭寧什麼時候決裂,真到了那個時候,言昭華還真得想法子護著點謝馨元了,免得她再被言昭寧害的容顏盡毀,一世淒涼。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05 AM

第076章:

    言修的凱旋消息終於傳了回來,我軍以少量的損傷在這場耗時兩年半的戰役中取得了極大的勝利,定於七月凱旋歸來。

    當柳氏把這個消息告訴言家的四個孩子時,言昭華和言瑞謙表現的相當平和,但言昭寧和言書彥就高興的從椅子上跳起來,言昭寧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爹終於要回來了。」

    這個消息對言昭寧來說真的是太棒了,爹爹不僅要回來了,而且還是打了個大勝仗回來,凱旋隊伍還沒回,皇上的封賞就已經絡繹不絕的下來了,並且聽說等言修回來之後,還有大賞。

    言昭寧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這段日子走起路來都像是迎風飄似的,心情不知美麗了多少,任誰都能看的出來她神采飛揚來,不過也難怪言昭寧高興,言修的大獲全勝,不僅僅意味著長寧候府的飛躍,還有她這個長寧候府嫡女的身價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了,從前她總覺得自己比謝馨柔和謝馨元這兩個國公府的嫡孫女要矮一頭,但言修打了勝仗,長寧候府今非昔比,她再也不會覺得自己比不過謝馨柔她們了,而在她的那些小姐妹面前,也能再揚眉吐氣一回,還有比這些更令她開心的事情嗎?

    「言候這次凱旋歸來,寧姐兒你們長寧候府的聲威定是要更上一層樓了,先恭喜你了啊。」

    禮部尚書家的千金對言昭寧這般說道,嬌俏的眼角中滿是羨慕之意。

    旁邊廷威將軍家的二小姐也跟著附和:「婉兒說的不錯,真是恭喜你了,寧姐兒今後結交的只怕就是縣主,郡主,公主之流了,可千萬別瞧不上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姐妹啊。」

    左右奉承的聲音絡繹不絕的響起,言昭寧美在心中,表面上卻是謙虛的很,說道:

    「二娘說的哪裡話,我何曾就瞧不上人了?不管今後怎麼樣,咱們這些姐妹情分總是不會變的。」

    這些表面話言昭寧也不是第一次說,不過卻沒有一次像這回這樣有底氣,從前她就怕別人戳她的痛處,說她裝模作樣,因為她確實是個喪父之女,上頭還有嫡姐,住在外祖家,可偏偏親外祖母又是個妾侍,上不得檯面,嫡外祖母又跟變了個人似的,只關心她的嫡外孫女,根本顧不上她,所以,每每她在和這些小姐們交往的時候,雖然總是借的謝言兩家的勢氣,可到底覺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這回不一樣,言修是她的親生父親,他打了勝仗,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皇上對言家諸多賞賜,長寧候府躋身一流侯府已經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所以,言昭寧才覺得揚眉吐氣,底氣十足。

    旁邊的姑娘們對視兩眼,先前那個禮部尚書家的千金拉開了言昭寧身旁的一個小姑娘,靠她坐著,然後抱著言昭寧的手臂,小聲對她說道:

    「對了,你聽說了嗎?這回皇上不僅要加封長寧候府,據說還要蔭及子女呢。」

    這個消息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言昭寧肯定不相信,但是莫婉兒是禮部尚書府的千金,她提前知道這些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所以言昭寧立刻就眼前一亮,拉著莫婉兒走到一旁,小聲問道:

    「你與我詳細說說看,皇上想如何如何蔭及?」

    言昭寧的心口猛地緊張起來,一般功臣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之後,的確會發生蔭及子女的事情,一般是給嫡出子女,若是皇恩浩蕩的話,說不定就給言家的女兒封個縣主什麼的,這當然是最好的想法,但只是這個想法,就足夠讓言昭寧憧憬不已了。

    若是她能被封個縣主噹噹,那麼這輩子就再也不怕言昭華壓在她頭上了。

    她想從莫婉兒口中聽到些確切的事情,只可惜,莫婉兒自己也只偶然間聽了個風聲,哪裡能準確的說出來,又不想失了顏面,說道:「哎呀,如何蔭及我哪知道呀!不過……我覺得就算蔭及也許只會封賞嫡長吧,你倒是可以回去告訴你姐姐和哥哥,讓他們小小的期待一下也不錯啊。」

    莫婉兒一句話,讓言昭寧氣得要死,立刻拉下了臉,連招呼都沒有和莫婉兒打一下,就轉頭離開,回到了先前和姑娘們湊在一起說話的地方,有人問她怎麼了,她只笑笑不說話,莫婉兒覺得這人失禮極了,不說告訴了她這樣一個好消息,她該謝謝自己的,可她倒好,不僅不謝,還給莫婉兒擺臉子看,真把自己當成了已經飛上枝頭的鳳凰了不成?在這個圈子裡混的,大家都是有脾氣的千金小姐,莫婉兒冷哼一聲,甩開裙襬就對言昭寧橫了橫白眼走開了。

    雖說只是莫婉兒不知道真假的幾句話,但是很明顯,這幾句話上了言昭寧的心了,她當天晚上回去做夢,就夢到了皇上冊封她做公主,漫天彩霞之中,她穿著金縷衣驚豔亮相,所有人都對她羨慕不已,從前那些瞧不上她的人全都被她踩在腳底下,只可惜夢太短,醒過來之後就讓她產生了極大的落差,後來想想,夢裡封公主是不可能的,畢竟她也不是什麼王爺的女兒,公侯千金,封個縣主了不得了,不過,就算只是縣主,言昭寧覺得也是好的。

    這些天她只要一坐下,就開始暢想未來,跌入那美妙的夢境中出不來了。

    一道浪蕩的聲音傳入言昭寧的耳中,讓她從美夢中醒了過來,不禁心頭又氣,轉頭望過去,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清俊男人出現在她眼前,言昭寧見是他,不禁收回了滿腹的怨憤,只敢沒好氣的問一句:

    「怎麼是你,你來幹什麼?」

    那清俊男人也不客氣,就在她對面坐下,兀自拿起她桌上的茶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後,才用頗為無賴的聲音對對言昭寧說道:「你什麼意思,我好歹你是你小舅公吧,不叫我也就罷了,居然還這樣嫌棄我,你就不怕我告訴你外祖母,讓她替我收拾你。」

    這人是龔氏的么弟,龔如泉。龔氏對這個弟弟的感情比對親兒子還要深厚,言昭寧對誰發火都沒事兒,唯獨不敢對龔如泉發火,因為她知道,龔氏真的會因為龔如泉這個弟弟而教訓她這個外孫女的。

    「哎,跟你說笑呢,我不告訴她。」龔如泉生的眉清目秀,要不是骨子裡帶出的流裡流氣,穿上正經衣服,還真像個豪門出身的世家子弟呢,這副皮相幫他騙了不少人,言昭寧一開始見他的時候也被他騙了,可真正和他相處下來,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根本不是表面上看的那麼純良,那是骨子裡都爛了透的。

    言昭寧不喜歡他,卻也不敢輕易得罪他,畢竟她現在寄住在謝家還是要靠龔氏撐腰的。

    「我不告訴她,但你得告訴我,你剛才想什麼呢?哈喇子都要流出來的樣子,小小丫頭,不會是思春了吧?」

    從龔如泉口中說出這種淫詞穢語,言昭寧絲毫不覺得奇怪,也不是第一次聽了,這就是她討厭和龔氏牽扯在一起的理由,她們龔家的人,從頭到腳,從上到下都流淌出一股賤民的惡臭,偏偏他們還毫無自覺,以為攀上了謝家這個豪門,他們就脫胎換骨,成了人上人了,賤民到了什麼地方都是賤民,就算把他們捧的再高,他們都照樣會做那些骯髒的事情,說低賤的話語。

    就好像龔如泉這樣,表面上溫文爾雅,俊秀不凡,可背地裡不知道做了多少令人不齒的事情呢,可龔氏也不管他,由著他的性子來,就算偶爾出點什麼小事情,龔氏憑著這麼多年積累的人脈和勢力,全都替他給抹掉了,言昭寧始終覺得,龔如泉就像個炸彈,早晚有一天會把龔氏連帶的炸的灰飛煙滅。

    心裡拿定了主意,只要等言修回來,她就在不和這些低賤的人打交道了,到時候她是侯府千金,哪裡還需要龔氏的照應啊。

    想著言修馬上就要回來了,所以這一回,言昭寧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對龔如泉這樣不尊重的話放縱,而是一拍桌子,怒道:「說什麼鬼話?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龔如泉正吃著點心,沒想到言昭寧會突然發難,將嘴裡的點心嚼著嚥了下去,眼睛瞪著她瞧了半天,見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退縮,龔如泉就放下糕點,拍拍手裡的屑屑,聳肩說道:

    「火氣這麼大呀!誰招你了,告訴我小舅公,我替你出氣去。」

    龔如泉雖然胡鬧,卻也知道分寸,這丫頭到底是個侯府千金,不是那種可以任他褻玩的民女,有點脾氣也能接受,正趕上他今兒心情好,就不和她計較了。

    說著就要去拉言昭寧坐下來,卻被言昭寧一把甩開,凶惡道:「你再不放尊重點,信不信我讓人砍了你的手喂狗!」

    言昭寧要是面前有鏡子她就會發現,自己現在的神情就和龔氏他們沒什麼兩樣,虧她還覺得自己比這些人高一等,卻不知早已淪為同等樣貌了。

    龔如泉也不是個好脾氣的,站起來就推了一把言昭寧,說道:「你今兒是吃錯藥了?說話跟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哇?」

    言昭寧的小身板兒哪裡受得了龔如泉的一推呢,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在地上,幸好被丫鬟扶著了,正要和龔如泉算賬,就聽外面傳來婆子的通傳,說是大小姐來了。

    婆子口中的大小姐,指的自然是言家大小姐言昭華了,婆子剛通傳完,言昭華就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一個丫鬟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套嶄新的衣裙。

    言昭寧見言昭華來了,趕忙收拾了心情,迎了出去,堆笑說道:

    「大姐怎麼來了?」

    言昭華停下腳步,並不打算進去,指了指染香手裡捧的東西,說道:「舅母給咱們做了幾身衣裳,我正好去拿,就順道給你送過來。」

    言昭華說完之後,就看見言昭寧的廳裡還站著一個男人,轉頭看了看,就見龔如泉正雙手抱胸倚在門邊,上下掃視著言昭華,言昭華被他盯著,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豎了起來,那感覺就好像被一條陰冷劇毒的蛇盯住了一般,叫人心裡發毛的同時,還覺得噁心。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09 AM

第077章:

    這個盯著她看的人,言昭華認識,龔氏的么弟龔如泉,上一世整個謝家就是毀在這個閹人手中的。龔姨娘最後能翻身也是靠的他!

    當然了,此時的龔如泉還不是個閹人。

    言昭寧讓丫鬟接過了染香手裡的東西,對言昭華道謝:「姐姐何必自己跑一趟呢,派個丫鬟送來就好了。快進來喝杯茶,我這兒有上好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言昭華給打斷了,說道:「不喝了。」

    拒絕了言昭寧之後,言昭華便轉身要走,走了兩步之後,言昭華就對著這院子裡的管事媽媽,也就是龔姨娘身邊的人紅參,自從言昭寧住進這個院子之後,紅參就成了言昭寧的管事媽媽,只聽言昭華說道:「國公府的後院裡什麼時候可以進外男了?」

    紅參沒想到言昭華會突然說這個,上前賠笑道:「大小姐,不是什麼外男,是姨娘的親弟弟,三小姐的小舅公。」

    言昭華垂眸轉身,冷冷的看了龔如泉一眼,對紅參說道:「龔姨娘的親弟弟就可以在國公府後院出入自由了嗎?這是什麼道理?今日你們把他堂而皇之的放入了三小姐的院子裡,明日是不是就該把他放入各房姨娘們的後院了?就因為他是龔姨娘的弟弟,在國公府裡自由行走的權利比府裡公子還要大嗎?這話你敢去老夫人面前說嗎?」

    言昭華咄咄逼人,一字一句,字字珠璣,逼得紅參啞口無言,臉上的笑也維持不住了,對言昭華說道:

    「這……大小姐這話說的就嚴重了,舅爺不過是來找三小姐說幾句話,他們倆從前就這麼說話來著,又不是頭一回,姨娘都是准許的,大小姐若是拿這個在老夫人面前說,也是沒道理的。姨娘那兒總不好交代不是?」

    紅參在龔姨娘身邊待習慣了,知道龔姨娘的能耐,因此並不懼怕柳氏這個正室夫人,反而覺得言昭華用正室夫人的名頭來壓她們姨娘很可笑。

    言昭華還沒開口反駁,就聽言昭寧身後的龔如泉站出來說道:「這就是大小姐吧,沒想到大小姐人長得漂亮,嘴皮子功夫更是漂亮,在下龔如泉,給大小姐請安了。按理說,大小姐和寧姐兒是姐妹,那也該喊我一聲小舅公的,我們長輩和晚輩的關係,我就不算外男了,是不是?」

    說著就想往言昭華這兒走,染香和青竹全都警覺的站到了言昭華面前,狠狠的盯著龔如泉,就好像只要他敢上前一步,她們倆就敢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一般。

    言昭華無懼他,目光相迎,冷道:

    「哼,你是哪門子舅公?我可不記得我外祖有你這麼個兄弟,寧姐兒你覺得你的這個小舅公是外祖的兄弟嗎?如今這世道也是變了,一個姨娘家出來的也敢在國公府裡稱兄道弟了,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做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

    龔如泉的臉色陰沉下去了,目光如錐子似的剜著言昭華,紅參也是忍不住上前說道:

    「大小姐,有些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姨娘就在隔壁院子裡,要是讓她聽見了,只怕又要傷心難過了。」

    而龔姨娘一傷心難過,肯定就是要驚動國公了,紅參已經開始用國公來嚇唬言昭華了,今兒這事兒若是換了其他人,說不定就真的被紅參給嚇住了,只可惜遇到的是言昭華,厲聲道:

    「不長眼的狗奴婢,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青竹去把劉成喊來,帶人過來,我今兒倒要看看,國公府裡還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言昭華一聲令下,青竹便轉身跑了出去,紅參被嚇住了,想起來要阻止的時候,青竹已經跑出去了。

    只聽言昭華絲毫不讓,怒氣洶洶的罵道:

    「你身為管事媽媽,不知道替小姐守著門,放了外男進來,這本就是罪過,還敢跟我們說他是長輩,他是哪門子長輩?一個寄人籬下東西也配?誰給你的權利,你把整個國公府的公子小姐全都放在什麼位置上?主子的親戚是你說他是他就是了的?你怎麼沒在外面隨便指一個要飯的乞丐跟我們說那是我們親戚呢?國公憐憫姨娘幼弟無人照看,特准許供他吃穿用度,看的是龔姨娘服侍周到的情面,可這情面,大過禮法,大過規矩了嗎?後宅裡的姨娘,難道是個成了仙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

    紅參從沒看過言昭華發這麼大的火,言昭寧也沒看到過,頓時嚇得不敢說話了,因為她隱約覺得,今日這事兒若真鬧下來肯定不小,而言昭華也不像是說說,是真的要跟龔姨娘正面對上的意思,只要青竹真的把劉成喊來了,那麼今天的事情,就絕對不可能善了了。

    龔如泉真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跟小白兔一樣純潔無害,嬌弱如稚嫩花朵兒的小姑娘發起火來會這樣凌厲,他少時就在國公府裡長著,一路有龔氏護著,期間沒少惹禍,可全都是龔姨娘替他解決了,沒讓他受過委屈,已經讓他覺得自己算是半個主子少爺了,說話的時候,總不自覺帶著點譜兒,可今日卻被言昭華這個小丫頭片子給當面揭穿了身份,還啪啪打了臉,這讓他怎麼受得了,目露凶光,對言昭華怒道:

    「小丫頭,我警告你,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信不信老子抽你嘴巴子?」

    「放肆!」

    龔如泉說出的這話正好被聞訊趕來的劉成聽見了,劉成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護院,看樣子可不像是來勸架的,紅參當即就慌了,迎上前去阻攔劉成過來,卻被劉成一把推開,往後退了幾步,沒人扶著,就跌倒了。

    這劉成是柳氏的親信,素來就和龔姨娘這撥人不和,青竹去說的時候,其他也沒提什麼,就說自家小姐在龔姨娘這兒要吃虧了,劉成當即就帶著人過來聲援言昭華來了,這也就是平時有柳氏囑咐的多,劉成耳濡目染,凡事針對龔姨娘的事情,他對著干就是了。

    劉成來到言昭華身邊,對剛才放出狠話的龔如泉說道:「就是龔姨娘親自來了,也不敢這樣跟表小姐說話,你不是放肆是什麼?」

    龔如泉知道劉全和龔姨娘不對付,也知道這廝是真的敢對自己動手的,頓時萎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撇撇嘴,就想這麼走,卻沒料到言昭華再次說道:

    「國公府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是說要抽我嘴巴子嗎?就這麼走了?」

    龔如泉看了一眼劉成,努嘴忍耐片刻後,才對言昭華躬身說道:「好好好,就算是在下冒犯小姐了,小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一邊說一邊冷笑,龔如泉這個歉道的還不如不道,最起碼言昭華半點都不接受,冷聲對劉成說道:

    「這人冒充長輩,擅自闖入後宅院落,就算沾著龔姨娘的親,也一樣是外男,紅參帶頭,寧姐兒院子裡的僕婢一人十板子,再換一批懂規矩的進來,這人念他沾親帶故,抽二十個嘴巴子,派人架回他的住處,若再無緣無故走進後宅,那就直接打死拖到國公面前去。」

    這個命令下的,就連劉成都愣住了,不是他不敢照著言昭華說的做,而是他沒想到,在國公府裡蟄伏兩年多都沒出過什麼聲音的表小姐,忽然就強硬起來了,言昭華平靜了這麼長時間,若不是這一回爆發,劉成幾乎都要忘了當初她在長寧候府的厲害了。

    愣了片刻,劉成就點頭領命:「是,是。還愣著幹什麼,照表小姐說的做去!」

    一時間,言昭寧院子裡就亂了,十幾個護院受了命令,以紅參為首,言昭寧院子裡伺候的婆子全都給壓著跪下來,準備開打,兩個壯漢一把揪住了龔如泉,壓著他跪在石階上,言昭寧嚇得不住後退,幸好她的貼身丫鬟什麼的沒有受牽連,兩個丫鬟護著言昭寧到了屋裡。

    「劉成,你敢打我!我姐姐不會放過你的!」

    龔如泉最後做困獸之鬥,劉成卻毫不動容,下令道:「給我打!」

    可話音剛落,就聽院子外傳來厲聲:「我看誰敢打他!」

    龔姨娘原本在花房裡修剪花草,身上還穿著圍裙,顯然是剛知道這院子發生了事情,急忙趕過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言昭華看著龔姨娘進來之後,目光就落在了被兩個護院壓著跪在石階上的龔如泉身上,當即怒道:

    「把他給我放開!誰敢打他,明日就收拾包袱滾出去!」

    龔姨娘在國公府做了十幾年的姨娘,這點底氣還是有的,更別說她如今身上還有誥命,就是柳氏對她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想罰就罰了,說話還是頗有力道的。

    動手的護院們面面相覷,竟真的被她給唬住了。劉成看了一眼言昭華,言昭華便知道他的意思,這種場合,龔姨娘若是不出來,劉成處理幾個奴婢沒問題,可龔姨娘出來了,就是主子層面兒的事,他頂多就是個辦事的,言昭華懂這個道理,當即站到龔姨娘對面,毫無懼色說道:

    「要打他也不是無緣無故打的,龔姨娘不問青紅皂白就耍的一手好威風,是真的有恃無恐嗎?」

    龔姨娘這才將目光落在言昭華身上,只覺得這姑娘經過兩年的沉澱,變得比當初更加鋒利,眉眼帶狠,言語帶刀,龔姨娘深吸一口氣,決定將心情平復下來,對言昭華說道:

    「什麼有恃無恐,我是姨娘不錯,可我也是國公的姨娘,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表小姐難道會不懂這個道理嗎?」

    言昭華勾唇冷笑,對上龔姨娘絲毫不讓,步步緊逼道:

    「打狗是要看主人,可若是這條狗惹了禍,就算到了主人那裡也是要被打的。那條狗說他是我小舅公,荒天下之謬,我還沒聽說過,有哪個女人做了大戶人家的姨娘,連帶自己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窮親戚都變成大戶人家的長輩了?這說出去不是笑話是什麼?更別說這條狗——還揚言抽我的嘴巴子!你家主人就是再疼這條狗,能容得下它咬自己的嫡親外孫女嗎?姨娘倒是跟我說說,這條狗若是拉過去的話,是不是還得挨打?」

    ——————————————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一場打狗戲!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13 AM

第078章:

    龔氏沒有料到,言昭華這樣一個閨閣裡出來的大家閨秀,嘴皮子功夫居然一點都不輸那些罵街的潑婦,還虧得她張口閉口『這條狗』的時候,面上還帶著笑,吐字清晰,通篇說下來,沒有什麼粗鄙的詞句,卻叫人聽得憤怒不已。

    「表小姐罵我姐弟是狗?」龔姨娘沒法辯駁其他的,只好抓住這一點來和言昭華抬槓,若是能因此逼這丫頭說出點其他過分的話,那就算事情鬧起來,她也是不怕的。

    可言昭華是誰,她早已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對龔姨娘這種段數的激將根本不放在眼裡,平靜的說道:「你們姐弟是狗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的,打狗還得看主人……我不過是依照你的設定繼續說下去罷了,沒理由龔姨娘自己都說自己是狗了,我還抬舉你,把你當個人啊!」

    龔氏的牙根都咬的嘎嘣作響了,她已經多少年沒在這個府裡受過這樣大的侮辱了,若對方是柳氏的話,龔氏還無話可說,偏偏今日對她這樣不尊重的還只是柳氏的外孫女,一時竟有些順不過氣來了,旁邊的嬤嬤立刻扶住了她,這兩個嬤嬤也是跟了龔姨娘不少年頭了,在府裡這麼多年,誰不是對龔姨娘恭恭敬敬的,就是府裡的正牌小姐公子,也不敢這樣對龔姨娘說話,更何況,言昭華只是個表小姐,當即就對言昭華輕看了兩眼,右側那個梳著油亮髮髻的嬤嬤拿出平日裡呵斥那些不懂事小丫頭的口吻對言昭華怒道:

    「表小姐說話太刻薄,這麼一張利嘴,就不怕傳了出去,將來嫁不出去嗎?」

    龔氏阻攔不及,這嬤嬤的話就說出去了,龔氏心裡太后悔了,這些嬤嬤平日裡都跟著她作威作福慣了,可到底還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姨娘在府裡再怎麼受寵,可她終究是個姨娘!龔氏之所以能平安活到今天,除了手段之外,還有就是這份自知之明了。

    果然言昭華聽了那嬤嬤的話,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對上龔姨娘,說道:

    「好啊好啊,姨娘的弟弟口出狂言,要打我的嘴巴子,姨娘身邊的嬤嬤,說我口毒,咒我將來嫁不出去去。若是今日之事就此了了,還不得美死你們這些沒王法,沒規矩的東西!」一個轉身,對劉成喊道:「別愣著了,連帶龔姨娘身邊這兩個婆子一起拿下,掌嘴五十!」

    劉成領命而來,龔姨娘指著言昭華說道:「表小姐,我敬你是小姐,今兒這事兒若是就此算了,那我便當沒發生過,可若你真的動手打了泉哥兒,這筆帳,我總要到國公和老夫人面前與你分說分說的。到時候事情若鬧大了,你傳出什麼不好聽的名聲,可別再來怪我的人咒你了!」

    言昭華冷笑一聲,絲毫不以為懼,迎上挑釁的目光,說道:

    「要分說,也得等我打完了再說!劉總管,給我放心大膽的打!你們都是依照規矩辦事的,就算龔姨娘要國公和老夫人給她做主,也得看看她有沒有理!所有後果,我一個人,擔了!」

    劉成本來就不怕龔姨娘,自家主母和這麼個騷狐狸鬥了半輩子,早就恨她入骨了,就算沒有言昭華介入,老夫人都會明裡暗裡尋點事情來,更別說今次還給表小姐抓住了這麼兩個不敬的大罪名,要是劉成這個時候慫了,他可真就白做了這麼多年的大總管。

    當即一揮手臂,不理會龔姨娘的制止動作,他身後這些護院,全都是跟著他很多年的,對柳氏很是忠心,既然有了老夫人最寵的表小姐和大總管作保,他們還有什麼好忌諱的,當即該幹什麼幹什麼,言昭寧的院子裡立刻就嗷嗷的熱鬧起來。

    龔如泉被打了二十巴掌,給抽的跟豬頭似的,鼻血恆流,牙齒掉了兩顆,其他人更是慘不忍睹,言昭寧躲在門後,看著院子裡這修羅場似的樣子,心裡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想起自己當初算計言昭華的事情,若是言昭華真的和她計較起來,沒準兒她的下場比這些人還要慘。這個女人簡直太可怕了,以為她不言不語的好欺負,可誰知道一旦動起來就跟個失了控的野獸似的,見人就咬,並且不咬到鮮血淋漓絕絕不肯罷休!

    龔姨娘看著龔如泉的豬頭臉,心疼的都快抽過去了,可到底還有理智殘留,沒真的撲上去撕咬言昭華。

    劉成站在言昭華身旁,與她一同看著院子裡這哀嚎一片的慘況,院子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奴婢,探頭看著,全都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所有人的刑罰全都打完之後,言昭華好整以暇的從袖子裡抽出一塊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不以為意的來到龔姨娘身前,說道:

    「姨娘,人已經打完了,請問您是要我現在去國公和老夫人那裡,還是等會兒再去?」

    龔姨娘身邊的人可以隨便打,但龔姨娘卻不行,她是姨娘,可身上有誥命,言昭華動不得,不過打不了她沒事兒,打臉也一樣。

    龔姨娘現在多想撲上去撕了言昭華那張善良無害的小臉蛋,咬牙切齒的說道:「現在就去!我要你為今日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言昭華哪裡會懼怕她,居然還能勾唇一笑,對龔姨娘比了個『請』的手勢,這是半點都不給龔姨娘留餘地的意思了。龔姨娘又暗自含了一口老血,本來還想著言昭華人也打了,氣也出了,是不敢跟著她去國公和老夫人面前的,畢竟她只是表小姐,插手管了國公府的事情,她自己也有錯,可龔姨娘哪裡想到,這丫頭是個愣頭青,似乎在她的眼裡就沒有『害怕』這個意思,這個時候,居然還敢和她繼續鬧下去,龔姨娘都有些搞不懂這姑娘是什麼意思了。

    若不是柳氏背地裡指使她這麼做的話,這丫頭又是憑什麼這般有底氣?

    不相信自己這麼多年的道行,鬥不過一個小姑娘,龔姨娘難得撿起了這些年早就拋棄的『衝動』,梗著脖子和言昭華對上了,甩開袖子便在劉成和一干護院的注視之下走出了院子,往主院走去。

    言昭華也要緊隨而去,卻被劉成喊住了,說道:

    「表小姐,這回咱們可是替你做事的,您可別最後關頭把我們賣了啊。」

    主子們過招,頂多傷個和氣,可對他們這些下人就不一樣了,總有一天會被主子清算的。言昭華知道劉成的意思,鄭重的對他點了點頭,說道:「有我在,動不了你們一根手指頭!你替我去買些酒水犒勞大夥兒,回頭我讓染香給你結算。」

    不管怎麼說,言昭華知道,今日這事兒能壓著龔姨娘一頭,劉成他們的幫忙少不得,遂這般吩咐,劉成有了言昭華這句話也就放心了,雖說這小姐年紀不大,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劉成也算是看出來了,表小姐看起來柔弱可欺,可最後真正能欺負她的又有幾個還在?和她叮囑,不過是想最後賣個人情,並不是怕她把鍋子甩給他們的意思。

    言昭華毫不含糊,跟在龔姨娘身後,來到了擎蒼院,她身邊的一個婆子,早就在半途轉去了國公的書房,便是要把謝國章也請到場的意思,言昭華看見了,並沒有阻撓,染香倒是想追過去攔著,卻被言昭華喊住了,只聽言昭華對有些著急的染香說道:

    「她不怕把事情鬧大,咱們怕什麼?」

    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青竹對染香搖了搖頭,意思是說,別管了,小姐肯定有對策的。染香見了也不禁點點頭,的確是的,她家小姐就從來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

    只可惜,這回染香和青竹似乎有點想錯了。

    言昭華和龔姨娘全都跪在擎蒼院的花廳之中,廳裡伺候的人全都被遣了出去,只有柳氏,顧氏、桂嬤嬤,還有一個謝國章在場,龔姨娘和言昭華都跪在中間,一副苦主和被告的樣子,龔姨娘哭的肝腸寸斷,對著謝國章『陳述案情』。

    「泉哥兒是奴婢的親弟弟,國公疼奴婢,特許讓他入府來照應著,這些年在府裡也沒出過什麼亂子,一直都規規矩矩的,謹小慎微,不敢得罪誰,吃了虧也只敢往肚子咽,這回是他莽撞了,從前他和寧姐兒一直在我院子裡玩習慣了,今兒泉哥兒來我院子裡請安,看見寧姐兒不在,就想找她說些話兒去,原也沒多大的事情,可遇上了表小姐大發神威,揪著泉哥兒在後宅這件事不放,硬是讓人打了他二十多個嘴巴子,臉都腫的跟豬頭似的,牙齒還掉了好幾顆,我身邊的人知道我心疼泉哥兒,就替我和表小姐說了兩句情,誰知表小姐居然連問都不問您和夫人一聲,就把我身邊的嬤嬤也給打了……我知道我是好奴婢,原就是低賤之人,不配和表小姐這樣尊貴的人說話,可奴婢再賤,也是國公的奴婢,又伺候了這麼多年,從未敢怠慢過,就算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縱然有對不住表小姐的地方,表小姐也不能這樣出手狠辣,這不僅僅是打了奴婢的臉,更是打了國公您的臉呀!」

    龔姨娘不愧是行家,幾句話說的條理分明,並且成功的將罪責都劃到了言昭華的無理取鬧上,弱化她的錯誤,強化言昭華是表小姐,卻插手管著外祖家的事情。

    果然謝國章的臉色不好了,因為不管怎麼說,誰有理,誰沒理,在謝國章看來,言昭華這回就是手長越界了,縱然龔姨娘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對,卻也輪不到言昭華這個表小姐來逞威風出頭啊。

    柳氏剛想替言昭華說話,就見言昭華動了,往謝國章的方向膝行了兩步,出乎眾人預料的,居然對謝國章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只聽她說道:

    「今兒這事兒,的確是我多管閒事了,可人已經打了,我也沒法讓時間倒流,要不然外祖您就當場發話,讓龔姨娘在我身上把她的人受的刑罰全都使一遍好了。反正我是長寧候府的小姐,又不是國公府的小姐,外祖替龔姨娘出頭時,無須心疼我這個外孫女。」

    言昭華這番話說的就連柳氏和顧氏都不禁為之喝彩了。龔姨娘告她手長,不該管外祖家的事,言昭華就認了,直接讓謝國章處罰她,可是事情也要反過來想啊,正因為言昭華不是國公府的小姐,她是長寧候府的小姐,同樣的,國公府若是處置了她,那不就和她犯了一樣的錯誤?總歸就是一句話,自家孩子能打,別人家的孩子,打不得!

    更遑論,言昭華選擇犯錯誤的時機,還是在長寧候言修打了勝仗,凱旋而歸的前夕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15 AM

第079章:

    謝國章被言昭華將了一軍,剛剛燃起的怒火又一下子被澆滅了,總不能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打她罵她給龔氏出氣吧?

    龔氏也沒想到言昭華會全部承認下來,她原本的打算是想揪著言昭華插手外祖家事為由,讓國公忌諱她,訓斥她一頓,至於打罵龔氏倒是沒指望,就算國公肯受她蠱惑下命令,旁邊的柳氏和顧氏也不是吃素的,所以,為的就是讓國公訓斥言昭華一頓,若是能加點其他無可厚非的懲罰就更好了,這樣也能稍微挽回一點她今日失去的顏面,至於真正的帳,她原本就沒打算讓國公替她清算,她自己總能找到機會報仇的,為的就是明面上的一口氣罷了。

    她見謝國章為難,便退到一邊不再說話,只是那風韻猶存的臉上竟快速的掛滿了淚痕,儘管一把年紀了,卻依舊能讓謝國章想起她當年的青春美貌,還有這麼多年不爭不搶的溫柔小意,也是心疼,可再心疼也不能為了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對言昭華怎麼樣,言修馬上就要回來了,長寧候府的聲勢定然大不同於從前,而國公府這兩年來雖說地位未減,可謝家卻沒能出幾個有大才的,世子惇厚刻板,將來恐怕不會有太大建業,而其他兒子裡,也就是龔氏生的一個小子算是混出了一點小名堂,將來謝家的地位還不知會變得怎麼樣,說不定,今後還有長寧候府幫襯的地方,這時的確不是和言修鬧矛盾的時候。

    只能讓龔氏再吃一點虧了,私下裡他好好的補償給她就好了。

    不過,心裡雖然有了這個決定,但謝國章也不能直接就這樣說出來,表面的氣勢還是要維持的,對言昭華說道:

    「你自己知道錯了,那就去給龔姨娘賠個不是,今兒這事兒就這樣算了。」

    謝國章知道,龔氏也不是真的要他對言昭華怎麼樣,她這個人向來就是要個面子,只要言昭華給她道歉了,估摸著心裡的氣兒就能消一半了。

    可謝國章的話剛一出口,柳氏就不樂意了,站起來說道:

    「國公也是糊塗了,華姐兒再怎麼說都是正經的小姐,讓她去給龔姨娘賠不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謝國章瞪眼看著柳氏,像是在埋怨柳氏壞了他的計畫,原本很快就能解決的事情,反而越鬧越複雜,正要和柳氏辯駁,只聽言昭華說道:

    「外祖父若是堅持讓我給龔姨娘道歉,那我寧願被打了!因為我除了插手管了外祖家事之外,其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後院裡有外男出沒,這本就是一件極其錯誤的事情,今日是龔姨娘的弟弟過來後院亂逛,明日可能是別的姨娘的弟弟過來後院,謝家這麼多房,這麼多姨娘,要是每個姨娘的弟弟都來謝家女眷住的後院裡逛幾回,那謝家後院成什麼地方了?我也是未雨綢繆,生怕今後有例效例,把外祖母定下的後院規矩視作無物,那時候整個國公府又將淪為何地?這只是其一,龔姨娘的弟弟從根本上就是錯的,其二,更別說他還對我口出狂言,揚言要抽我的嘴巴子,試問他都要抽我了,那我抽他二十個嘴巴子有什麼錯?還有祖父何曾問過我為何要連龔姨娘身邊伺候的兩個嬤嬤都打?就因為她們沒有上下尊卑,張口便咒我口毒,將來嫁不出去,我好端端的一個侯府小姐,居然也成了這些奴婢口中可以隨意折辱的對象,我是氣不服的,若外祖覺得我應該嚥下這口氣,只因為她們是龔姨娘身邊的人,就該當做沒聽到的話,那我無話可說,這個錯我也認下便是了,那今後是不是也得提醒府中上下,對龔姨娘身邊伺候的人,全都要當主子佛爺似的供著,被她們奚落謾罵了也該忍著不出聲,誰讓她們是外祖您最寵愛的姨娘身邊伺候的人呢?」

    言昭華既然出手就沒有迴旋的打算,謝國章喜歡她也好,不喜歡她也罷,她不會委屈自己來強求的。

    謝國章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嫡親外孫女說的啞口無言,指著言昭華半天,才說出一句:

    「你,你這是存心要跟我作對了?」

    言昭華沒開口,龔姨娘就撲了上來,說道:「國公莫生氣,這事兒就這樣算了吧,我原也就是一時衝動,看見泉哥兒被打心疼罷了,並不是要表小姐難堪,也不是要國公為難,前幾日太醫才讓您要好好休息,莫動肝火,您還是別生氣了吧。」

    被一個伺候了自己那麼多年的,柔情似水,處處為自己著想的女人勸慰,那是一種何等欣慰的事情,可她越是這樣,謝國章就越覺得對不起她,這麼多年來,她哪怕是無理取鬧一點,他也就不會這樣心疼了。

    嘆了口氣,對言昭華說道:

    「什麼都別說了,既然你自己也知道有錯,那從今天開始就閉門思過吧,我就算管不了你,等你父親回來,總會管得著你的。」

    柳氏哪裡肯罷休,立刻反駁道:

    「國公府的後院規矩裡,沒有一條寫明,未做錯事的要被無故責罰,國公這樣偏袒和妄為有失公道!後院不能進外男,這規矩是我定的,國公要是覺得有問題,只管與我說便是,更有甚者,若是國公覺得我督管不利,不配當國公府的主母,也可一併說出來,我給你的龔姨娘讓位就是了。」

    言昭華沒想到柳氏會為了她說出這番話來,若是柳氏不說,她再爭辯兩句也就從了,不就是禁足嘛,她打了人,出了氣,禁足幾天有什麼關係,可柳氏這番話說出來,那就意義大不相同了,國公若是今日處罰了言昭華,惹得柳氏大怒的話,這龔姨娘怕是無論如何都留不得的,畢竟國公就是再寵愛龔姨娘,也不會為了她擔上一個寵妾滅妻的罪名。

    國公急得在廳中亂轉,對柳氏指了又指,最後才說了一句:

    「若君,怎麼連你也變了?你,你這不是逼我嗎?」

    柳氏卻態度堅決:「妾身沒有逼國公的意思,只不過是想讓國公清醒過來,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事罷了。姨娘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姨娘,若國公要將她扶做正經主子,除了休我沒有第二條路,華姐兒今日所為是我教她的,國公有心尖兒上的人要疼愛,但是我也希望國公不要將這份疼愛凌駕於整個國公府之上,平添笑柄。」

    謝國章看著柳氏那認真的雙眼,想起她年輕時的雷厲風行,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可如今看來,棱角依然存在,一旦展現對他來說就是致命的壓迫!

    扶著椅子坐下來,謝國章覺得有些頭疼。

    龔姨娘自然沒料到柳氏會這樣強硬,國公素來懼怕柳氏,如今聽了這些話,肯定已經軟了下來,今日之事,不可能再有什麼進展了,龔氏跪到國公身邊,握著國公的手,說道:

    「國公,您別生氣了,我不要表小姐道歉,正如表小姐說的,這事兒我也有責任,您千萬別為了我和夫人置氣,您的身子千萬保重啊。」

    謝國章抬頭看了一眼毫無悔意的柳氏,像是要最後示威般,扶著龔姨娘的手站了起來,然後走到言昭華身前看了她一眼,便由龔姨娘扶著離開了花廳。

    顧氏全程嚇得不敢說話,直到謝國章走了才過來看柳氏,柳氏神色如常,對顧氏說了句:「別看了,我沒事兒。」

    言昭華從地上站起來,走到柳氏身邊低下頭,小聲說道:

    「對不起外祖母,我給你惹麻煩了。」

    柳氏抓著言昭華的手,搖了搖頭,說道:「不算你惹的麻煩,今日之事雖然出乎我的預料,但你做的並沒有錯,龔姨娘不是個簡單的,她有手段,有心計,從未與我正面交鋒過,全都是使一些背後的招數,今兒你倒是誤打誤撞,讓她跟我來了這麼一回,也未嘗就不是好事了。只是,你今日惹著她了,日後再見她可得繞著走才行,她能在國公府裡生存這麼久,靠的絕不是她那張臉,你明白嗎?」

    言昭華點頭,說道:「我知道龔姨娘是個厲害的,絕不會掉以輕心的,只是她那個弟弟,外祖母準備如何對待?一直將這麼個外人留在府裡,也不是那麼回事,我瞧他神情猥瑣,語言下流,留在府中只怕今後會釀成禍端。」

    這還是言昭華說的含蓄的,龔如泉哪裡是禍端,根本就是個禍害,若是可以的話,言昭華現在就想讓柳氏把這個龔如泉殺了,以絕後患,可龔姨娘身後有國公鼎力支持,當初謝氏的死,龔姨娘定然會疑心到柳氏頭上,如今柳氏想暗地裡派人,龔姨娘定然會多留一個心眼兒,這種事情,要麼一擊即中,若是留下把柄的話,對誰來說都是致命的,言昭華不想將柳氏置於危險之中。

    柳氏長抒一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

    「留是留不得的,只是要看用什麼法子讓他走了。若只是普通的罪名,那留下他和趕走他並沒有什麼區別,國公愛護龔姨娘,將來定然會對她弟弟多有提拔,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15 AM

第080章:

    七月底的時候,言修就從南疆回來了,不僅帶回了巨額戰利品,還將新任南疆王給抓回了蕭國。

    一大早文武百官就在城門外相迎,就連皇上都親自爬上了城樓,看著那威武雄壯的隊伍凱旋歸來。禮炮響起,民眾沸騰。言修從馬上翻身而下,一身戎裝鎧甲對皇上跪下,得天子執手上城樓,一時間山呼海嘯般『萬歲』之聲響起,群情激動,皇上親自邀請言修上車駕,與君共乘入宮赴宴。

    宮中的宴席開了三天三夜,言修也在宮中足足待了三天三夜才被放回府裡。

    長寧候府早已建造完畢,言修歸來後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把四個孩子接回府中,當言修從外面走入的時候,帶著一身厲兵秣馬的血氣,兩年的戰事,將他從前身上的一點儒雅全都掩蓋,整個人像是出鞘飲血的刀般鋒利,讓人望而敬畏。

    言昭華已經不太記得上一世言修打勝仗回來是什麼樣子了,隱約就是覺得憔悴,可現在看言修,不僅沒有憔悴,反而多了矍鑠的內斂之氣,而上一世言修打南疆雖說勝了,卻也不如這一世勝的規模宏大,上一世南疆只是投降,並沒有被打趴下,可這一世,言昭華從柳氏那裡得知,言修帶領的蕭國軍隊,幾乎把整個南疆都給夷平,南疆王被俘,戰利品不計其數。

    這可能就跟這一世出征早些有關,上一世就關於出征這件事,足足拖了好幾年,那個時候南疆已經掠奪我國邊境好些年,全民休養生息,正是戰力最強的時候,而我國一直陳兵不攻,將士們士氣早已衰竭,最後雖然還是勝了,但卻是險勝。

    「這些日子勞煩岳父岳母代為照料幾個孩兒,令我前方安心,婿心唸著實感激,特來拜謝。」

    言修說話比從前更加利落,沒有多餘寒暄之言,柳氏上前將他扶起,說道:「這孩子說什麼謝不謝的,快來坐。」

    言修起來後,看了一眼謝國章,像是詢問的意思,謝國章點了頭,他才隨著柳氏入座,謝國章端著架子,對言修問道:「今次回來,聖上可有說什麼呀?」

    言修剛剛坐下,聽聞謝國章問話,就又站了起來,抱拳說道:「是,聖上倒是勤勉了幾句,說是二等晉為一等,此已是隆恩,卻不成想聖上還有意加封孩子,我想著兒子就算了,畢竟都還小,又沒有功名,若聖上真要封賞,我便屬意華姐兒,她是嫡長女,受封是應當的。」

    言修的話,在場大部分人都聽懂了,皇上這是要加冕長寧候府了,古往今來,二等爵府晉陞一等,便如那不可踰越的鴻溝般,可見聖上對言修這回大破南疆十分滿意,加封一等不說,還要蔭及子女,只不過,這個好事還落不到兒子身上,畢竟許給姑娘的話,至多就是個封號,了不得給點封邑,可若給兒子的話,就是許他們將來入仕,關係比較重大,而長寧候府也並非封無可封了,言修一個南疆功績,換了一等候府的封爵,就是老長寧候在世,也不過就是一等,當初言修襲爵之後,二等順降,如今他又憑著自身努力,升了上去,若是言修有幸再來一場功績,那時候,說不定聖上才會鬆口給他兒子封賞吧。

    言昭華自然也聽到了言修說的話,驚訝的看了看言修,言修正好也轉過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聽柳氏說道:

    「聖上若是要封,那自然是好的,若無此意,倒也無需特意請封,華姐兒畢竟年紀還小著呢。」

    柳氏說這話的時候,顯然是客氣居少,歡喜居多的,對言修堅定的態度也十分滿意,謝國章哪裡聽不出來柳氏是客氣推辭,不免輕咳了一聲,對言修說道:

    「這個……聖上既然要封,我倒覺得多討一個名額也沒什麼,華姐兒是嫡女,寧姐兒也是嫡女,這……總不能厚此薄彼,有失公允吧?」

    謝國章的話讓柳氏變了顏色,冷下臉來看著他,言修也沒料到謝國章會說這些,驚訝的看了一眼柳氏和言昭華,只聽柳氏說道:

    「聖上還沒下旨意,難不成你還要修兒湊上前去討要不成?別到時候弄巧成拙,惹怒了龍顏。」

    柳氏這話倒是沒說錯,皇上不過是提議給言修的一個孩子加封名號,可這事兒還沒定下來,言修湊上去要一個還沒定下來的名額,實在不智,頗有貪得無厭之感,說不定皇上到時候一生氣,什麼都不給了,那才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呢。

    謝國章這些日子與柳氏不對付,好好說話時都會夾槍帶棒的,何況此時柳氏當著女婿的面駁他的面子了,當即哼道:

    「皇上既然要賞,那再去討一個賞有什麼大礙?不過就是你偏心華姐兒罷了,可你別忘了,寧姐兒也是你的外孫女!她也是修兒的嫡女,我讓修兒給她請個封號有什麼要緊的?」的確不要緊,至少對謝國章來說,沒什麼要緊的,就算皇上惱了,那也是惱的長寧候府,言修得勝歸來,聲望勢如破竹,從前長寧候府要依附定國公府,可如今儼然有超越定國公府的架勢,若是能趁機打壓一番,也好讓他別太得意,變得目中無人起來。

    柳氏哪會不知道謝國章心裡那些齷齪的想法,只不過不想當面和他爭吵罷了,咬牙嘆了口氣,坐在一邊不說話了。

    言修做人家女婿不是一兩年了,就是成親婚拜都拜了兩回,二老的脾氣他看的分明,要論度量的話,岳母足足甩了岳父八百條街,謝國章的態度,柳氏能明白,言修又如何不明白呢?他又不是糊塗的,被謝國章這麼一說,就真巴巴的去聖上面前討功,誰的戰功都不是從天而降的,受封賞是應當,謝國章再怎麼不服,也只能心裡不服,順帶背後搞一些小動作出來,也就這樣的手段了。

    不想給謝國章再提的機會,言修直接客客氣氣的回了一句:

    「岳父有所不知,聖上早已說明,若是真的封賞,那只能給一個人,給華姐兒和寧姐兒兩人都請封,恐怕有些為難。更何況,聖上只是那麼一說,還沒有最後敲定,能不能成,還不知道呢。」

    謝國章掃向了言修,心中的不平之氣再次升起,雖然很想說:既然聖上只封一個,那為何不封寧姐兒?可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的確沒什麼道理,言昭華才是言修的嫡長女,立嫡立長,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硬道理。

    沒風度的擺擺手,謝國章對言修不耐煩的說道: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那麼一說,你還當真了。隨我去書房,將聖上說的話,有哪些人受封,分別封了什麼,你仔細思量思量,事無鉅細的全都說給我聽聽。」

    言修站起來拱手抱拳道:「是。」

    說完之後,謝國章就兀自離開了花廳,往書房走去,而言修也來到柳氏身前,再次行禮,對柳氏說道:「如此,就麻煩岳母替幾個孩子張羅了,我去去稟報了事情就來。」

    柳氏點頭,說道:「去吧,自己有點分寸。」

    柳氏的提點讓言修心中感激,不管岳父如何昏庸,至少岳母是個明白人,府裡只要有這個明白人在,要敗也敗不到哪裡去。

    言修走了之後,言昭寧就像是活了過來,她到現在耳朵裡還嗡嗡作響呢,先前父親的話她聽在耳中,莫婉兒沒有騙她,聖上果真要蔭及子女,而且父親也說了,這封賞給兒子不合適,那就是給女兒的啊!可父親明顯屬意言昭華,外祖母也是,言昭寧暗自咬了下唇瓣,心中升起濃濃的不甘。只覺得一個天大的餡兒餅掉了下來,可偏偏言昭華走在她前頭,眼看著就要搶走屬於她的東西了,叫她怎能不著急呢?

    柳氏看了一眼兀自失神的言昭寧,便知那丫頭把先前的話聽入了耳中,暗自搖了搖頭,在柳氏看來,言昭寧要是個聰明的,這個時候就該多和華姐兒親近,反正她們倆都是長寧候府的姐妹,將來華姐兒受了蔭封,連帶也會將她的出身提高,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只要好好的,言修不會對她不聞不問,將來自然虧待不了她,可她若是覬覦一些根本不屬於她的東西,柳氏倒不擔心她能掀出什麼大風浪來,卻知道,若她自己不想開,那麼將來痛苦的還是她自己,內外煎熬,那日子才叫難過呢。

    可言昭寧暫時還不懂這個道理,柳氏也是低估了她的嫉妒心,事實上,自從言修說出聖上要封賞言家子女的那一刻起,言昭寧就已經把那封賞算到了自己頭上,其他任何擋在她前面的都被她視作障礙,她真的太想得到那個賞賜了,她真的太想在身份上壓著旁人了,就因為她太自卑了,當初謝氏還在的時候,她這種不平衡的心裡在謝氏的不斷傾斜之下,還算把握的住,可謝氏沒了之後,言昭寧嘗到了苦頭,原本心高氣傲,高高在上的嬌嬌小姐,變得只能依附一個妾侍出身的外祖母,這件事對她來說,可以算是一個間接的傷害,讓她心裡產生了極大的落差,這份落差讓她的心態越來越不平衡,人越是缺少什麼,就越是想要什麼,她不想以一個嫡出的身份跟在一個妾侍後面,她想要有一個比嫡出更加名正言順的身份,她想超過言昭華,她想超過謝馨柔她們,若是這個封賞到了她身上,這個願望幾乎是立刻就能實現了。

    到時候,就算是國公府的謝馨柔,謝馨元她們,她都可以不用懼怕了,因為她有了身份,自然就比她們高一頭了,她的那些小姐妹們,自然也會對她另眼相看,她今後就再也不用看龔姨娘的臉色,再也不用忍受她的粗鄙出身了。

    可是這一切又該要如何得到呢?言修已經說了,屬意讓華姐兒上,如果按照他說的那樣,言昭寧若不做點什麼的話,拿什麼去跟言昭華爭呢?

    可是她既沒有才名,又沒有德名,能左右言修判斷的無非就是兩條,要麼是言昭寧有什麼出色的,壓倒性的才德之名;要麼就是言昭華有什麼不能獲封的理由。

    才德,言昭寧沒有。那就似乎只剩下後面這條路了,只要言昭華消失……或者……出點其他什麼事……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17 AM

第081章:

    言昭華再回到長寧候府,住的還是從前住的青雀居,除了用具和擺設之外,格局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區別,言昭華在青雀居裡安頓好了之後,言修就派人來喊她去書房。

    言修的書房裡堆放著他從南疆帶回來的行李和物品,言昭華進去之後,言修正在從箱子裡搬出他的一些書冊,對言昭華說道:「把桌上匣子裡的筆拿出來,放到洗筆缸裡。」

    言昭華沒說話,照著言修的吩咐做了,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就好像她也以為言修喊她過來就是幫他一起收拾東西的。

    言修使喚起這個女兒來,一點都不客氣,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次,才終於把他帶回來的東西初步整理好。

    言昭華洗好了手,正用帕子擦手,言修就給她遞了一隻盒子過來,言昭華對他問道:

    「這是什麼?」

    言修說道:「給你的,看看喜歡嗎?」

    言昭華打開了那盒子,見到裡面放著一套十二個裝的琉璃小兔子,耳朵支楞著,眼睛上鑲的是剔透紅寶石,惟妙惟肖的,各種姿態都有。看向言修,只聽言修說道:

    「我沒想到你這兩年長這麼高了,還是印象裡的小不點兒,兔子正適合你玩兒,可現在看來,你都大姑娘了,興許想要點其他什麼東西?」

    言昭華莫名感覺鼻頭髮酸,沒有說話,只是伸出纖纖手指,在一隻撓耳朵的兔子身上摸了摸,良久才勾唇將盒子合上,對言修說道:

    「爹爹這就想錯了,我很喜歡,沒有比這更適合我玩兒的東西了。」

    言修聽她這麼說了,也跟著笑了出來,言昭華瞧他的笑容都有些生疏了,從前雖然言修也不常對她笑,可偶爾也能從謝氏和言昭寧那兒看到幾回。

    見女兒盯著自己,言修乾脆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撐在身後的桌案上,開口說道:

    「聽你外祖說,你前段日子,讓人把龔姨娘的弟弟給打了?」

    言昭華正打開盒子觀察著她的小兔子,聽言修開口,心裡就知道言修今日喊她過來不簡單,沒有抬頭去看言修什麼表情,只是很淡然的點了點頭,表示回應,以為言修要對她的這個行為再教訓一回,可沒想到言修卻開口說道:

    「打的好,我早就想打他了。」

    言昭華猛地抬頭看著言修,只見言修正煞有其事的看著她,言修看著女兒眼中的驚訝,莞爾一笑,說道:「你以為我要罵你是不是?」

    言昭華被言修說中了心思,低下頭,小聲的回了一句:「我耍了個小聰明人,讓外祖不敢罰我,但事實上我確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我不該插手謝家後院的事情的。給爹爹惹麻煩了。」

    「麻煩什麼?我被你外祖說也不是一兩回了,就算沒有你的事情,他也會教訓我的。如今他雖然訓了我,我還挺開心的,畢竟他是在我閨女手上吃的虧。」

    言昭華實在覺得言修這次回來,比從前又像是變了一些,她上一世對言修的誤會是不是太深了,可見謝氏對她和對言修的影響有多大,如今謝氏沒了,言修倒是願意坐下來和子女心平氣和的交談了。

    抿嘴微笑的樣子真的有點像謝薇。言修垂眸失神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總是懷念和謝薇剛認識,剛定親的時候,他有過很多女人,但不可否認,誰都無法取代謝薇在他心裡的地位,如果謝薇不是那麼敏感,不是那麼強勢的話,也許這麼多年磨合下來,他們也能是一對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只可惜……

    收斂心神,呼出一口氣,言修對言昭華說出了今日的正題。

    「對了,之前我在你外祖家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皇上屬意在咱家冊封個縣主,有沒有食邑還不知道,但總是個封號,你這些日子沒事的話,就去城外施粥吧,東西和人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只要適當的去露個面就成了。」

    言修的話讓言昭華有些發愣,言修見她不懂,解釋道:

    「真是個傻丫頭,皇上要封你做縣主的話,是不是你也得有個人人稱道的好名聲?做好事永遠不嫌晚,我準備在城外建個亭子,就叫昭華亭,以後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以你的名義到那裡去施粥放糧……」言修想了想後,又補充了一句:「給你賺名聲的同時,也替我積積德,這兩年殺的人……太多了。」

    言昭華看著言修,似乎與上一世他把言瑞謙趕出家門時那失望透頂的模樣重合起來,她猛地回神,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個畫面,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言修上一世把言瑞謙趕出家門的時候肯定很失望,就因為言瑞謙在成親前夕弄大了丫鬟的肚子,在言修看來,這是不可原諒的,他的世子絕不能那麼沒有自制力,後來言瑞謙被趕出府,已經訂了親的弟媳家出面退親,聽說那弟媳只能遠嫁出京,從此兩家交惡,言修沒少為這件事承擔責任。

    一直硬著的心腸,忽然覺得有些軟了,但言昭華隨即將這副軟了的心腸收了起來,對言修說道:

    「縣主這個封號會降低你的封賞嗎?」

    言修抬頭看了看房梁,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後才對言昭華說道:「不會降低,因為皇上不會在短時間內繼續給我實權,晉陞侯府為一等,封一個女兒為縣主,這就是我這兩年掙的功績,封賞再多一點的話,我就危險了。」

    言昭華明白言修的話,畢竟言修手裡領的是兵權,這次的封賞之後,兵權就會被收回,只是一些檯面上的封賞,皇上還是很大方的,給長寧候府加等,給言修的女兒封號,這些都不過是帝王揮手間就能決定的事情,可兵權和實權就不同了,分派給誰,都是要經過深刻考量的。

    「好了,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給弟弟妹妹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待會兒一起帶過去分給他們,晚上我去宮裡赴宴,就不回來吃了。」

    言修說完這些後,就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小堆東西,是幾個分好的盒子,盒子外都寫著相應的名字和分配,言昭華讓染香和青竹進來捧著,然後就從言修的書房離開了。

    言昭寧在院子裡發脾氣,除了兩個貼身伺候的小丫鬟,她院子裡的所有人全都換成了新的,想要找個替她去打探的人都沒有。

    就在剛才她想讓門口的婆子去幫她探一探言修的書房和言昭華的青雀居在做什麼,可那婆子不僅不干,居然還說管家明言,不許各院打探各院的消息,言昭寧哪裡會不生氣,這婆子沒有眼力勁兒,把她和區區一個總管相比也就算了,這個總管又是哪根蔥?從前張平做總管的時候,府裡上下誰不是供她差遣的?別說探聽點事情,就是辦點其他事情也多的是人,這讓言昭寧如何不覺得落差呢,最關鍵的是,她的院子被清洗一空,從前謝氏留下來的人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言昭寧就不高興了,可她在房間裡發了那麼長時間的火,也就只有兩個小丫頭進來勸慰她,外面那些奴婢婆子們居然沒人搭理她,不禁走到外面說道:

    「你們這些狗東西,就算太太沒了,可我還是言家的小姐,你們這樣對我,我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告訴我爹,然後讓他把你們全都趕走!統統趕走!」

    言昭華剛走到言昭寧的院子外,就聽見她說這句話,進去直接回道:

    「她們怎麼對你了?」

    言昭寧看見言昭華從一株繁花似錦的海棠樹後走出,竟嚇了一跳,心中更是厭惡這些伺候的奴才,居然連言昭華過來都沒有進來通傳她一聲。

    原本跪在地上的婆子看見言昭華,就膝蓋轉了轉給言昭華磕頭,說道:「大小姐,三小姐讓奴婢去打探侯爺書房和大小姐院子裡的事情,可堰總管明令說過,禁止僕婢私相傳授閒話,奴婢也只是遵命而已,並無不尊重三小姐的意思啊。」

    言昭華聽後,對那婆子抬抬手,那婆子就站起來,小步退了出去,言昭華讓染香將東西遞上前來,說道:

    「這是爹帶回來的禮物,待會兒他要去宮裡赴宴,讓我把東西給你們都送過來。」

    言昭寧看了一眼染香手裡的東西,是一斛指甲蓋兒大小的珠子,每一顆都差不多大,看著應該挺值錢的,言昭寧抓了一把在手裡看了看,然後狐疑的盯著言昭華,說道:

    「爹爹送你什麼了?肯定比這個更值錢吧?」

    言昭華笑著答道:「不過是一套琉璃兔子,沒你這個值錢。」

    這句話倒不是假話,琉璃製品本就沒有珍珠值錢,更何況,還是這麼一斛大小相同的珠子,市面上少說也要幾千兩的樣子。

    可言昭華的真話,言昭寧卻是不相信,認定了言修給言昭華的東西肯定要比給她的好,言昭華懶得和她解釋什麼,送了東西之後,才對她說道:

    「堰伯的規矩定的不錯,你今後也別總想著打探別院的消息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誰也不會虧待你。」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連言昭華都不相信言昭寧能做到,更別說言昭寧自己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18 AM

第082章:

    言修讓言昭華施粥,還真不是說說的。

    城外不時有災民聚集,官府每個月都會安排開倉放糧,也有一些富豪世家會在此布衣施粥,言昭華趕到的時候,排場已經做起來了,災民排著老遠的隊,一個個手裡都拿著破碗,衣衫襤褸的,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家鄉發大水,有些人是因為家鄉鬧饑荒,總之名目林林總總,好不容易跑到了京城,可京城卻不是那麼好進的,所以就只能拖家帶口在京城外徘徊,官府定時清掃,或是安排其他地方,可再太平的盛世,也不可能將天下災民全都救濟到,不過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吧。

    有些富豪施粥是確實動了惻隱之心,有些則和言修一樣,為的是名,但不管為的什麼,受益的總歸都是這些窮苦百姓,言昭華想起那日言修在書房裡說的話,不禁有些動容,這兩年他在南疆定然每日都良心不安吧,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上的殘酷言昭華沒有見識過,但也可以想像一些,言修一個從文轉武的肯定經歷了不少心裡糾結才幹成了如今這番大事吧。

    言家施粥,掛的是言家大小姐的名,但真正需要言昭華做的事情很少,言修早就讓堰伯安排的妥妥帖帖,言昭華只需帶著帷帽在馬車前坐一會兒就行了的。

    偶爾有一兩個小孩子無懼跑到她這裡來,言昭華還會讓染香給他們些額外的糕點什麼的。

    「大小姐能來真的再好不過了,明日若是可以的話,也請繼續過來露個面。」

    堰伯來到言昭華身旁這般說道,言昭華放下手裡的書,對堰伯看了一眼,問道:「堰伯,您跟我說說,我總共要來幾日?」

    堰伯嘿嘿一笑:「侯爺說,最少要到聖旨下來為止。多施粥,保心安。」

    言昭華:……言修這是真把這個當做他消孽障的方法了。

    其實言昭華本身對皇上要封縣主沒什麼興趣,在她看來,那不過就是個名,就算皇上不封,言家今後也能躋身一流侯府之列,封賞不過是錦上添花,嚇一嚇那些不懂時政的婦人和膚淺之輩,其實真正懂得朝局之人,哪裡會看不出來,長寧候府晉陞一等和冊封縣主這兩件事,其實就是皇上給言家畫的一個圈兒,這是告訴其他人,對言家的封賞也就只能到這個地步了,這樣的做法,可以安人心,讓那些正在觀望的世家心裡有個底,長寧候府有所進益,但進益不是無邊域的,但換一種思維,也算是皇上變相對言家的保全吧,至少皇上還不想讓言家成為眾矢之的。

    為了搏個美名,言昭華最近也是拼了。

    每日辰時就到城外言家臨時搭建的棚子裡救濟災民,言修是施粥,言昭華來了兩天,發現這些人中有很多似乎都有些病症,第三天的時候,乾脆就自己掏腰包,從京城裡集結了二十多名大夫,以每日一百兩診金的價格,讓他們在這裡坐診,給災民看病,從開方子到抓藥,全都由言昭華負擔。

    堰伯看了自家大小姐這樣大的手筆,也是驚呆了,布衣施粥這種事情看著聲勢浩大,但其實用不了多少錢,但診病配藥就是個無底洞了,更何況,藥錢先放在一邊不說,單就每個大夫每日的出診金就高達一百兩,二十個大夫,一日下來就是兩千兩,十日一來就是兩萬兩,再說那些藥方開的藥,雖說甚少有需要名貴藥材的,可就算是甘草,黃蓮這些最最普通的藥材,每日也要消耗上百,甚至上千斤……

    第五天的時候,堰伯見自家小姐還沒有收手之意,湊過來問道:

    「大小姐,這藥就一直這麼送下去?」

    言昭華坐在後方馬車前曬太陽看書,聽堰伯這麼問,放下書回道:「不需要一直,我估計十天半個月就差不多了,藥又不是飯,不需要每天吃啊。」

    堰伯感覺自己眼角有點抽搐,這大小姐到底知道不知道這麼做得花多少銀子,可話還沒出口,就聽言昭華說道:「行了,你就別擔心了,看病送藥這事兒,銀子全由我這兒出,我爹要求心安,我就讓他把心都放到肚子裡去。」

    見堰伯還是一副操心的神情,言昭華揮揮手,說道:「行了,你去忙吧,我有數的。」

    相比於謝薇留給她的嫁妝,這些才哪兒到哪兒啊。如今言昭華的手筆,就是連著送一兩年,也是送的起的。

    言修要在短時間內讓她搏個好名聲,光靠大家都做的施粥成效見微,還不如手筆大一點。而事實上,言昭華的做法的確有效,在看診送藥的第三天,就已經有人來到她車駕前不遠處跪拜行禮,稱呼也有所改變,大善人,觀世音,女菩薩等等誇張的叫法讓言昭華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過了兩天,言昭華要出門的時候,遇見了言昭寧,喊住了她,說道:

    「聽說大姐這兩日在城外施粥,能不能帶我也去見識見識?我昨兒跟父親提了,父親也許了我的。」

    言昭華看她梳洗結束,連帷帽都戴好了,一看就是早有準備,儘管心裡不太願意,但她既然和言修說了,言昭華也沒有不帶的道理,便點點頭,沒說什麼,兀自上了馬車。

    言昭寧被怠慢,心裡暗自冷笑一聲,便戴上了帷帽,跟著言昭華上了馬車,到了城外之後,言昭寧雖說不時用帕子揮舞著鼻尖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氣味,一會兒又將帕子捂著口鼻,言昭華只是看了看她,並沒有說什麼,心想這丫頭幸好戴著帷帽,要不然她這一臉嫌棄的樣子,說不定就能把言昭華前些天的努力給一筆抹殺了。

    言昭華來了之後,就坐在老位置上看書冊,全都是新蒐集到的話本子,這些日子言昭華看的簡直要入迷了,言昭寧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了,才對言昭華問道:

    「大姐,你每天不會就這樣坐在這裡布衣施粥,給人送藥吧?也太對得起父親給你花的錢了。」

    言下之意就是言昭華這名聲也太好賺了,看著這樣大的排場,言昭寧心裡酸酸的,若是這些排場是替她做的話,就好了,堰伯經過,正好聽見言昭寧的話,便替言昭華答道:

    「三小姐有所不知,布衣施粥是侯爺吩咐的,但看診送藥卻是大小姐自己做的,這麼些天下來,估計都快用兩三萬兩銀子了,大小姐這手筆讓人不記得都難。」

    言昭寧也為之咋舌:「三,三萬兩?」

    驚恐的看著繼續低頭看書,一臉無所謂的言昭華,言昭寧不禁懷疑起言昭華當年到底從她娘手裡得了多少銀子,謝氏也有嫁妝留給她和書彥,可言昭寧算來算去,攏共加起來可能也就三四萬兩的樣子,她原以為和謝薇留下的差不了多少,可如今看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

    忍不住心裡再次嫉妒起來,覺得怎麼什麼好事都給言昭華攤上了,如今就連父親都拿她當手心裡的寶,要給她掙名聲,討封號,可若是沒有言昭華,這些好事,肯定都會落在她身上了。

    「大姐,你這樣亂花錢,父親知道嗎?」

    言昭寧語氣酸酸的說道。

    言昭華抬眼看了看她,順便翻了一頁書,正看到緊要的地方,被打擾了總是不高興的,隨口回道:「我用的自己的錢,為什麼要父親知道?」

    言昭寧這是沒話找話,她都來這裡這麼些天了,言修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裡的事情?她只是心中不平,想給言昭華找點不痛快罷了,誰知道言昭華的一句話,卻讓她更加的不痛快了。

    一句『我用的自己的錢』說的這樣豪氣,越發讓言昭寧好奇,謝薇到底給言昭華留了多少銀子,她知道的,也就是自家娘親折的那件事上,謝薇三十萬兩存在通寶錢莊,謝嵐沒忍住誘惑,動了那筆錢,這才斷送了前程,被人送去豫州那地方。

    可言昭寧覺得,謝薇肯定不止留下了三十萬兩,要不然,言昭華哪裡敢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還是花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越是想的深遠,言昭寧心裡就越是嫉妒,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妒火中燒,言昭華樣樣都把她壓得抬不起頭,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恨不得立刻就讓她消失在面前才好。

    「姐姐說這話,就不怕我告訴父親嗎?你是越來越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了,哼,還一天到晚跟我講規矩,其實這個家裡最不守規矩的就是你了。」

    言昭寧的瘋言瘋語,言昭華簡直不想理會,沒想到那丫頭還真來勁兒了,繼續說道:

    「這樣大手大腳的給外人花錢,你可曾想過貼補些府裡的開支?總是仗著父親疼你,做事一點分寸都沒有。就算大太太給你留了好些嫁妝,可你用不著這樣花吧,這些人誰還記得你的好不成?」

    言昭華放下書冊,對言昭寧說道:「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回去,別在這裡膈應自己,還膈應別人,我有的我的錢,你操什麼閒心?我的錢願意用在什麼地方就用在什麼地方,難不成所有的錢都要用在你的身上才叫個好?趁早回去,別在這兒給我找不痛快。」

    言昭華直白的話似乎傷到了言昭寧的自尊,她猛地站起來對言昭華喊了一聲:「言昭華,你欺人太甚了。」

    說完這句話,就往旁邊的樹林跑開了,兩個丫鬟緊隨其後。言昭華看著她跑去的方向,知道那裡也有言家的護衛守著,不會出事,心中倒是覺得奇怪,按理說,她要尋常說了這些話,言昭寧怎麼著也不會留下才是,可今天居然留下了。或者說,按照這丫頭的性格,根本就不會跟著她到這城外髒亂差的地方來……

    心中帶著疑惑,言昭華繼續埋頭看書了,這些天的工作就是這樣,早上過來,中午回去,下午就不過來了,然後第二天週而復始,再來一遍。

    又看了大概兩個時辰的書,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堰伯過來對言昭華說道:「大小姐,午時快到了,您要不也早些回去吧。」

    言昭華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去把三小姐找回來。」

    堰伯領命下去之後,言昭華就坐上了馬車,在車裡等待言昭寧過來,可沒一會兒,堰伯焦急的跑來,對言昭華說道:「大小姐,不好了,三小姐不見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2 AM

第083章:

    言昭華掀開車窗簾子,看著堰伯,說道:

    「林子裡都找過了?那裡不是有言家的護衛嗎?他們都沒看見?」

    堰伯擦了一把冷汗之後,說道:「小人全都問過了,他們說看見三小姐往溪邊走,追過去問了,三小姐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讓他們跟過去,後來又派丫鬟來說她們在溪邊,讓人不要去找。」

    言昭華呼出一口氣,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堰伯卻在旁邊催促:「大小姐,這都大半天了,三小姐是跟著您一起出來的,若是出什麼意外,您也脫不開干係啊,最近府裡可不能出事。」

    堰伯的話言昭華不是聽不懂,現在是長寧候府的關鍵時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若是在這個時候鬧出點什麼事情來,那麼言修這段時間奮力幫言昭華掙名聲這個舉動算是全白費了。

    「派人去找了嗎?」言昭華對堰伯這樣問道。

    「是,先前就派人去了,只是還沒消息呢。」堰伯對言昭華拱手說道:「小人現在就派人回去求支援。」

    言昭華卻喊住了堰伯,對他問道:「咱們這裡一共有多少人?」

    「一共連小人在內,二十三人。」

    「……」

    言昭華沉吟過後,很快便做出了決策。

    **********

    言昭華帶著染香和青竹走在樹林之中,沿著言昭寧先前走的路徑,一直往前走,染香和青竹在言昭華身後一聲一聲的喊著『三小姐』,堰伯和四名護衛緊隨其後。

    正午的樹林中很安靜,尋人的喊聲驚起了一群鳥雀。

    忽然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堰伯和兩名護衛守在言昭華身旁,大家一同轉身過去,卻什麼都沒發現,堰伯對後面兩個侍衛說道:「你們去那邊瞧瞧,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兩個護衛領命去了,言昭華帶著人繼續往前,可走了一會兒後,又聽見身後又一陣響動,回過頭去,依舊沒人,堰伯讓那兩個護衛又過去查探。

    可就在這時,樹林的東面傳來一聲驚呼聲,聽著像是女孩兒的喊叫,可只一聲,就戛然而止,更加惹人懷疑,染香湊近言昭華說道:「大小姐,聽著像是三小姐的聲音呢。」

    言昭華沒有說話,堰伯在旁說道:「大小姐,還是等護衛們回來再去吧,現在去太危險了。」

    『啊』的一聲,再次響起,比之前還要淒慘,還要大聲,事情緊迫的似乎沒有給言昭華思考的時間,提起裙襬就往那聲音的地方尋去。

    一行四人,越走越深,越走越安靜。

    堰伯靠近言昭華說了一句:「小姐,我覺得有點不對,咱們還是回去吧,等護衛們回來再找。」

    言昭華點點頭,幾人便要轉身,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幾個壯漢從樹後竄出來,穿著黑衣,手拿刀棍,參差不齊的樣子。為首那人用刀架在一個嚇得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肩膀上,不是言昭寧又是誰呢?

    堰伯和兩個丫鬟護在言昭華身前,回頭一看,就見他們已經被幾個壯漢包圍住了,正發出獰笑,為首那人顯然是個年輕男人,故意壓低了聲音,對他們說道:「嘿嘿,大小姐倒是跑啊!為了騙你過來,咱們可是費了不少精力啊。」

    堰伯出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快把我家三小姐放開。此時若肯收手,我們長寧候府只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只聽他們身後的蒙面壯漢們笑了起來,有一個特別壯實的站出來對堰伯叫囂道:「你這老頭兒,都這步田地了還給我裝蒜,信不信老子第一個砍死你?」

    「你們到底是誰?就不怕事情敗露,死無葬身之地嗎?」堰伯年少時曾經參過軍,緊要關頭竟然一點都露怯。

    「我們怕什麼?誰讓你們大小姐專挑這種有亂民,暴民的地方來?就是出了什麼事,那也是你們自找不是?」那壯漢的聲音落下之後,其他漢子也哄堂大笑了起來。

    一句話說出了他們選擇這個地方動手的原因,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而成的。

    「別和他們廢話了,兄弟們動手!把這老頭兒殺了,這仨姑娘咱們就分了吧。哈哈哈。」

    一個壯漢從旁猥瑣說道。

    旁邊幾個立刻附議,只見那刀架在言昭寧脖子上的黑衣人喝了一聲,道:「兩個丫鬟隨你們,那個留給我。」

    又是一陣哄笑,幾個人就往言昭華他們撲過來,而就在此時,從林子後方,突然湧過來二十多個人,全都是長寧候府的護衛,按照堰伯的吩咐,從邊上潛入林中,自林子盡頭的溪邊埋伏著進入,其實言昭華他們剛到這裡的時候,長寧候府的護衛就已經埋伏起來了,就是等他們動手,因為堰伯和他們約定的計畫也就是他們動手,你們就動手。

    幾個黑衣人全都愣住了,一時慌了神,那刀架著言昭寧的黑衣人也是暴跳如雷,用刀指著言昭華說道:

    「又是你搞得鬼,是不是?」

    言昭華冷聲說道:「救三小姐,抓人!」

    長寧候府的護衛們領命便湧了上來,染香和青竹趕緊護著言昭華往邊上去,言昭華的目光落在了言昭寧身上,只見她身後那黑衣人居然真的勒住了言昭寧的喉嚨,讓護衛們不敢靠近,言昭寧被他掐的面紅耳赤,雙腳不住撲蹬,雙手猛地擊打身後掐著他那人的手,言昭華看在眼中,覺得倒真像那麼回事!

    仗著有護衛在側,言昭華上前去,冷聲對那人說道:

    「不管你是誰,現在把她放過來,我便讓他們放你走!」

    那人扯著言昭寧不住後退,狼狽喊道:「我呸,鬼才信你!你們別過來了,否則我真的殺了她了!滾!退後!退後!」

    他著急的時候,聲音就忘記變了,言昭華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腦海中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人的臉,一個失神再回神之際,就聽耳邊響起染香的聲音:「大小姐小心啊?」

    言昭華猛地一抬頭,就看見言昭寧被身後那人狠狠的踹了一腳,往她這個方向踹了過來,護衛們不敢上前去攔言昭寧,言昭華下意識往旁邊避了避,可就是這一避,沒注意,胳膊居然就被人粗暴的扯住了,然後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刀,人質從言昭寧變成了言昭華。

    「滾開!要不然我殺了她!」

    身後的匪徒這樣喊道。長寧候府的護衛們面面相覷,堰伯趕了過來,攔住護衛們,說道:「別別,別傷了大小姐。」

    「都給我退後!我只要能跑,你們大小姐就不會有事,我若跑不掉,我就要你們大小姐給我陪葬!退後,給我退後!」

    這麼吼叫著,就拖著言昭華往後退去,堰伯他們不敢靠的太近,只能緩緩上前。言昭華只覺得胳膊一痛,那人居然猛地發力,拖著她往前飛快跑去,然後躲到一出小山坡的坳子裡,用刀抵著言昭華的脖子,意思在明顯不過,只要言昭華敢叫,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割斷她的喉嚨。

    堰伯他們沒找到這個山坳,居然就往前跑去了。那人拉著言昭華往反方向走去,一路上言昭華的後背都抵著冰冷的刀,大概沿著溪邊走了半個時辰,長寧候府的護衛們肯定找不到這裡了,才聽那黑衣人在言昭華身後說道:

    「知道我是誰嗎?」

    言昭華強忍住噁心,袖子裡的手緊了緊,手心捏著一根尖頭的簪子,等待時機,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一副相當害怕的樣子。

    那人往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再沒有追兵後,就放下了刀,把言昭華轉過了身,言昭華見他刀放下了,便知道這就是個好時機,猛地抬起簪子,毫不猶豫的往那人的脖子扎去,可力道有些偏,沒紮著人脖子,只在他臉上劃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又順帶將他蒙面的黑巾給扯了下來。

    龔如泉捂著臉,感覺有些溫熱,顧不得掉落的黑巾,低頭看見掌心上血,還有臉上那火辣辣的痛感,胸口那滔天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言昭華這丫頭再一次壞了他的好事。

    他原本是想利用言昭寧把言昭華給拿下,然後脅迫她從了自己,一來可以報復言昭華上回的無禮,二來若是能憑這件事拿捏住她,說不定還能順帶進了長寧候府,成為長寧候的女婿……原本一切進行的還算順利,可沒想到言昭華太精明,居然事先就知道這是個局,若不是他狠下心對言昭寧動真格的,逼得她往自己這邊過來,估計連她的人都抓不到,可眼看著事情就要成了,她卻猛地給他來了這麼一下,不僅揭開了他的真面目,還在他臉上留下了這麼深的血痕,這讓龔如泉如何不憤怒?

    爆吼一聲,就往言昭華撲過去,他要把這個女人撕碎!

    言昭華嚇得抱頭蹲下,大叫起來,可預想中的暴力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就看見龔如泉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被一隻腳給踩在她面前,看樣子是有點昏厥過去了。

    言昭華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到了地上,順著那隻雲紋暗底的鞋子往上看去,就看見另一個穿著暗金紋玄色勁裝的蒙面人……

    怎麼今天遇到的,都是黑衣蒙面人?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2 AM

第084章:

    伸過一隻手,將言昭華從地上扶起來,言昭華回過神掙扎,卻被他一彎腰,扛到了肩膀上,言昭華嚇壞了,掙扎的更加激烈,卻換來那人一句:

    「你再動一個試試。」

    言昭華猛地僵住了,這聲音……和那天晚上拿劍來要殺言修和她的人是一樣的。想起那晚的驚險,言昭華一下子就老實了。感覺到肩膀上的人不在亂動,那人才把言昭華放下,言昭華雙腳落地的那一剎那,腳踝處鑽心的疼,不覺叫了出來,整個人又往旁邊歪了過去,那人趕忙一把抓住,言昭華嚇得不住往後抽手,另一隻手還不住的推他。

    那人差點被言昭華亂舞的手給打到,沉默片刻後,咻的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言昭華聽見匕首出鞘的聲音,整個人又僵住了,停下手裡動作,乖乖的被他扶著坐在河邊的一塊突石上,就在言昭華用眼角餘光計算逃跑路線的時候,那人突然就蹲了下來,嚇了言昭華一跳,而更令言昭華吃驚的是,那人居然將她的腳捧起來看了看,右腳被他一轉就鑽心的疼,忍不住回縮,那人抬頭看了一眼言昭華,便放下她的左腳,單膝跪地,讓言昭華的右腳擱在他的膝蓋上,將她鞋子脫下,言昭華本能的縮腳,卻被那人牢牢攥在手心,不由分說就把她的襪子脫掉了,露出瑩潔如玉的小腳,那人看著眼前這塊白玉疙瘩,目光深了深,將腳踝微微轉動,言昭華就痛苦的喊了一聲。

    「脫臼了。」

    那人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手就順著言昭華的腳踝摸索起來,言昭華被他抓著痛腳,沒法跑,只覺得那雙手溫暖有力,指腹有些薄繭,摩挲在她的肌膚上有種令人害怕的觸感。

    她可以肯定,這人和龔如泉他們不是一夥兒,他上回既然要殺言修,而這回又為什麼要救她呢?

    「忍著點。」

    又是一聲故意壓低的聲音,言昭華還沒反應過來,腳踝處就傳來了裂骨般的痛,忍不住大叫出聲,心裡絕望到死,這下她真的真的真的是完蛋了!不僅名節不保,連腿就瘸了!想到這裡,言昭華就想往身後的石頭上撞死算了!

    那人給言昭華接了骨,聽見她預料之中的叫喊,還以為接下來她就是要大哭特哭了,可沒想到一抬頭看見的只是她緊咬下顎忍痛的神情,突然心的某處柔軟被人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不敢再盯著看了,趕緊低下頭,調轉了目光。

    言昭華痛過一陣之後,就覺得腳踝處的壓力小了很多,先前那種鑽心的疼,也有所緩解,取而代之的是腫脹的鈍痛感,這才明白,剛才這人是在替她接骨,眼睛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被他放在一旁的匕首,言昭華忍不住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上回是你故意放走我和我爹的嗎?」

    那人在替言昭華穿襪子的手一頓,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恢復動作的同時,說道:「我說我是來殺你的,你信不信?」

    言昭華果斷搖頭:「你來殺我,還替我接骨幹什麼?直接給一刀子不就完了?」

    「給一刀子多沒勁兒啊。治好了你,綁走更方便。」那人低頭搗鼓言昭華的襪子,一隻手掌上托著她的白玉疙瘩,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柔滑的東西了,恨不得揣進懷裡時時刻刻的帶著才好。拿著襪子的手熱的不行,似乎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發抖,只覺得平日裡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現在居然都做不好,或者說,他根本不想做好……

    言昭華只覺得這人太奇怪了,嘴裡說著惡意滿滿的話,可手裡的動作卻那麼溫柔,居然替她穿鞋襪,看著他修長的手指不太靈活的替自己穿襪子,言昭華躬身想自己來,卻被他推了一把肩頭,固執的將她的叫固定在自己手掌上,一次穿不好,就脫下來穿第二次,第二次不好的話,以此類推,反正在這有山有水有山林的地方,言昭華坐在石頭上,就那麼看著那個男人給她傳了十七八次襪子,終於把繩子綁對了。

    可那人卻好像還有點不滿意,又要去解繩結,言昭華才不得不出聲,說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還折騰什麼呀?」

    嬌滴滴的聲音拉回了某人的理智,戀戀不捨的又捏了一下這軟乎乎的腳丫子,然後才替她把鞋子穿好,慢慢的把她的腳放在了草地上。

    言昭華立刻躬身下去揉了揉腳踝,見他的目光依舊盯著自己,不禁面上一紅,趕忙用裙襬把腳給遮了起來。那人的目光才轉移到了言昭華的臉上,上下打量著她,髮髻鬆動了,幾縷亂發垂下,未施粉黛,所以不存在妝花,不過嬌俏的鼻子和臉頰都沾上了髒污,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要不說話,十足的小白兔,可憐蟲的樣子。

    可實際上,這丫頭膽子有多大,他從頭到尾看的分明。

    明明已經識破了這個計謀,只需不加理會,回去之後派人來搜就是了,可她偏偏以身犯險,錯估了敵人的狡猾,以至於讓自己落得這副田地,回頭看了一眼那被他打暈過去的賊人,只要想起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到的話,這丫頭說不定就遭了這人毒手,想到這個,他百爪撓心般,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刀解決個乾乾脆脆。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那人猛地一回頭,就看見言昭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他身旁來,大眼睛裡滿是狐疑與不信任。沉吟片刻後,才說道:

    「我救你自然是為了把你賣了!你長得這麼好看,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說著就跟街邊無賴似的,就要去捏言昭華的臉,卻被言昭華一閃躲了去,伸手就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語氣比先前躲了幾分篤定,說道: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那天晚上的刺客,你明明有機會殺了我和我爹,可你卻在那兒聽我胡扯,為的不就是拖延時間,讓譚候趕到救我們嗎?你是有什麼苦衷嗎?是別人讓你去殺我爹,但你出於某種原因沒下手嗎?那今天呢?今天你為什麼又要救我?」

    言昭華一番犀利的言辭讓那人不禁對這姑娘的腦袋瓜子又一次表現了驚訝。

    他自詡那天晚上的表現十分凶神惡煞,一點都沒有放水的意思,這丫頭居然能看透?並且還很聰明的猜到他是受人指使……

    不禁說道:「這些是……你爹跟你說的?」

    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若真的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那她腦子也太好使了。

    言昭華搖了搖頭,:「我爹才不會跟我說這些。他那個人精明起來像猴兒,糊塗起來像豬,就是知道這些也不會跟我說的。」

    「噗哈哈哈。」

    那人被言昭華的這兩句話給徹底逗笑了,捧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真不知道言修怎麼會生出這麼個丫頭,他要是聽到自己女兒這麼評價他,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言昭華奇怪的看著他,心裡更加斷定,他肯定認識言修,並且還很熟悉,看他的身量,高高瘦瘦,頭上臉上全都裹著黑巾,看不出年紀,衣服是那種質地很好的暗金玄紋勁裝,不同於龔如泉他們穿的劣質貨,可言昭華的印象裡,並不認識這樣強身手的人。

    「你笑夠了沒有?你今日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總不能把我晾在半途中啊。」

    言昭華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惡意之後,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敢和他提條件了。只見那人終於忍住了笑,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古靈精怪到讓人想把她抱起來重重打兩下屁股的小丫頭,說道:

    「我已經救了你的命,你還要我怎麼救你?把你送回家去嗎?」

    言昭華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要你送我回家,但想讓你送我去其他地方。」

    「哪兒?」這丫頭不想回家,還想去哪裡?

    言昭華左右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夜幕降臨,她先前被劫持著走了那麼遠,長寧候府的護衛們到現在都沒找到她,所以她被劫持走的消息,這個時候肯定已經傳回了長寧候府,在言修沒有更大的動作前,她必須以一個讓人放心的姿態回去才行。

    「送我去定國公府門外就好了,我會自己找世子夫人的。」

    到了定國公府,她在私下聯絡顧氏,讓她出來接她,然後讓顧氏送她回家,顧氏是長輩,她送自己回家,才不會影響名聲。

    那人一聽就明白了言昭華這麼做的含義,不得不說,這丫頭腦子轉的確實很快,他剛才沒想到這一點,她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若是傳出被人擄走的消息,並且還無緣無故被個男人送回家,這樣一來,不管怎麼樣,她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就算她身上沒發生什麼事情,可外界對她的印象就會改觀了,這樣,很影響小丫頭今後嫁人……哼,嫁人?這丫頭想的還真遠……

    言昭華見他愣著不動,以為他沒聽明白,又湊上前去說了一句:

    「就是定國公府謝家,朱雀街東邊兒第三家,你要不認識路,直接帶我進城就好,我自己雇轎子去也成。」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4 AM

第085章:

    言昭華看那人依舊盯著自己,伸手摸了下頭髮,這才發覺髮髻鬆了,怪不得他一直盯著自己看了,言昭華羞赧的低下了頭,卻不料鼻子卻忽然被人碰了一下,那人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很自然的將手送到她面前,讓她看指腹上沾上的髒污,言昭華愣在當場,腦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人的身量和動作,怎麼跟裴宣有點像……上回在兔兒山的半山腰涼亭裡,裴宣靠近過來替她摘過頭上的樹葉,似乎也就是這種感覺了。

    不過立刻,言昭華就把這個想法給克制住了,裴宣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病秧子,他哪裡有這麼好的身手啊,讀書興許他是天才,可這人身上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氣勢,十個裴宣也堆不起來啊。那一刻,言昭華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哪根筋搭錯了,怎麼會忽然想到裴宣呢。

    將腦中混亂的想法摒棄,言昭華趕忙退後兩步,然後用袖口擦了擦鼻頭,也不知因為情緒還是害羞,一邊擦臉一邊就紅了起來,像個煮熟的蝦一般,那人看著她笨拙的擦,卻怎麼都擦不到位,那個著急啊,不管不顧,一把將人拉扯到了身邊,用他那略帶薄繭的手掌在言昭華的臉上擦了幾下,只覺得指尖的觸感好的讓他不想放開,心中生出邪惡的念頭,幸好被理智壓下,強迫自己放開了手,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放手的話,這丫頭估計就要羞紅的咬舌自盡了。

    放開言昭華的臉之後,那人將兩手交握在一起,似乎在回味著先前的觸感,不過一接觸到言昭華遞來的目光時,他又把回味改成了嫌棄,用力搓揉了兩下手心,以示自己只是單純的想幫她擦臉上髒的地方,沒有任何輕薄的意思,搓手就是表示,他也嫌髒……好吧,編不下去了,就這觸感,哪怕再髒點,他也不嫌棄啊。

    為了不讓自己拙劣的演技暴露,那人趕忙轉過了身,用背影對言昭華說了一句:

    「跟我走吧。」

    言昭華還在納悶這人最後搓手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臉上已經髒到了要靠搓的地步了嗎?不過他這麼說是同意帶她回定國公府了嗎?踩著碎步跑著跟上去,言昭華雖然看起來很淡定,其實內心還是很忐忑的,因為她也不確定自己這麼迂迴一招,是有效還是無效,若是反而弄巧成拙了的話,該怎麼辦?顧氏對她很好,可是在這種事情上,她真的會真心幫自己嗎?言昭華邊走邊在腦中想著這些問題。

    ************

    長寧候府,言修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對堰伯和一干出去搜尋的護衛們吼道:「什麼?還沒找到?去把樹林給我砍了,就是把樹全都砍了,也要把大小姐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護衛們嚇得低頭不敢說話,堰伯也是悔恨不已,他怎麼就沒有阻止大小姐呢,既然早就發覺林子裡有變,不應該逞強的,他們從下午開始一直在找,如今太陽都快下山了,最後一絲晚霞正掛在天邊,再過一炷香,天就真正黑下來。夜裡的山林,就算大小姐脫險,她一個人也是走不回來的。

    言昭寧一直跪在地上哭,言修被她哭的心煩意亂,吼道:「別哭了,哭什麼哭!你姐姐若不是為了找你,又怎麼會落入賊人手中!你看見她冒險,你就不會喊一聲,警告她嗎?」

    言修的話讓言昭寧哭的更加厲害了,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

    「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大姐姐置氣,我想提醒大姐的,可是那些人特別凶,我害怕啊!爹,你一定要救救大姐,要不然我真是一輩子都良心不安啊。」

    言修見她哭的滿臉淚痕,也是有些心軟了,他也是的,這才多大點的姑娘,遇到危險哪裡會顧及其他,擺擺手,撫著額頭坐下,對言昭寧說道:「行了行了,你起來吧。還愣著幹什麼,再出去找啊!」

    堰伯和護衛們領命,趕忙轉身出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堰伯不禁頓了頓腳,回頭看了一眼,正從地上爬起來的言昭寧,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可最終還是決定不管怎麼樣,先把大小姐找到才是最緊要的,其他的話,等到找到大小姐以後再說也不遲啊。

    堰伯他們離開之後,言昭寧就一直陪在言修身邊,言修則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捏著眉心,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來,言昭寧小心翼翼的給他遞了杯水過去,對言修說道:

    「爹,您別擔心,大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言修此刻懶得和她說這些話,站起來走到門邊看著院子,突然轉過來對言昭寧問道:「你再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按照堰伯說的,他們似乎已經穩操勝券了,怎麼最後你大姐會人抓住了呢?」

    言昭寧心頭一陣發虛,趕忙定定神,把早就準備好的詞說了出來:

    「具體怎麼樣我也不太記得了,當時情況非常混亂,我只知道,那個人他用我威脅府裡的護衛,護衛們一點都不怕,該打還是打,那賊人可能就覺得我沒用,才想去抓大姐的,我,我當時被踢了一腳,後背到現在還有個大腳印呢,爹爹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堰伯他們,看我有沒有被踢,要不讓哪個姨娘給我看下也成啊。」

    言修越聽心裡越煩,不耐的揮揮手,說道:「行了行了,別折騰了,沒說不相信。」

    就在這時,外頭門房來報,說是定國公府來人了。

    原來是顧氏和龔姨娘一起登門,龔姨娘是誥命出身,也是可以拜訪府邸的。

    顧氏讓人將東西拿上來,對言修說道:「這些是三月裡給孩子們量身做的夏衫,沒等到試穿,他們就都回了侯府,正好現在有空,就給他們送過來了。」

    言修此時哪裡有心思管這些,不過也知道面上不能露出什麼來,若只是顧氏一個人來,也就罷了,偏偏還有龔姨娘,言修對龔姨娘這個女人素來沒有好感,言昭華不在家裡的事情,一定不能讓她們知道,要不然華姐兒就是找回來,名聲也肯定完了。

    可有句話說的好,人越怕什麼,就越是要來什麼。

    和顧氏寒暄了兩句,知道她們此刻過來是因為下午在外採買東西來著,一不小心就逛的時間長了些,才拖到這個時候。言修心不在焉的搭了幾句,正猶豫著要不要送客,龔姨娘就開口了。

    「難得衣服都送過來了,要不然讓孩子們全都過來試穿一下。寧姐兒正好在,拿著衣裳去西次間試試,還有大小姐呢,讓大小姐也來看看衣裳合適不合適。」

    言昭寧欲言又止,言修搶過話頭,對龔姨娘回道:

    「華姐兒那兒有客人在,衣裳待會兒我讓人給她送去也是一樣的。」

    龔姨娘在言修的臉上看了又看,然後才轉到言昭寧身上,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喲,什麼客人,怎麼只有大小姐接待,三小姐卻在這兒陪侯爺喝茶?」

    言修面色難看,顧氏這時似乎也察覺出有點問題,思慮片刻後,才拉著龔姨娘說道:

    「好了好了,龔姨娘不是和我說好了,就是跟著來跑個腿兒,如今咱們腿跑了,東西送到了,眼看著就是飯時了,再留下,侯爺該說我們蹭晚飯了,咱們還是走吧。」

    這番話將自己的來意還有龔姨娘的來意都稍微表達了一下,顧氏看出來言修在提到言昭華時,表情不太自然,猜到長寧候府肯定有事發生了,龔姨娘今日必定是特意喊她過來的,但為什麼,顧氏還沒猜到,可不管是什麼原因,顧氏都不願做龔姨娘手裡的鞭子,趁早覺悟的好。

    言修就在等顧氏這句話,她語畢,言修就抱拳拱手與她們辭別,低聲說了句:「改日讓孩子們登門道謝,今日便不留二位了。」

    顧氏點了點頭,拉著龔姨娘就要走,可龔姨娘卻像是腳下長了釘子,說什麼都不肯跟著顧氏離開,轉了個身,就又坐了下來,對言昭寧說道:

    「少夫人急什麼,我這八百年也不來長寧候府一回,剛來你就讓我走,我都還沒跟三小姐說上話兒呢。還有大小姐,上回和她有些誤會,今日我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跟大小姐道一翻歉啊。我都這麼說了,侯爺若還不將大小姐請出來,就實在是太見外了。」

    顧氏在心裡呸了一口,誰跟你不見外了?一個姨娘,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言修心裡也是老大不痛快的,不過礙於定國公的面子,他也不能當面給龔姨娘難堪啊。

    言昭寧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哇的大哭,言修直覺不好,正要上前阻攔,就聽言昭寧毫不掩飾的將他竭力隱瞞的事情說了出來。

    「姨娘別說了,大姐被賊人抓走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回來呢。」

    此言一出,顧氏猛地震驚,然後又若有所悟般轉頭看向了龔姨娘,難道她是早就知道言昭華不在府裡,這才邀她一起前來的?

    龔姨娘臉色也跟著一變,一副憂人之憂的假態,誇張的捂著嘴,說道:「喲,居然有這樣的事情?哎呀,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侯爺為何要對我們隱瞞呢?我這便回國公府,請國公派府裡的護衛全部出動,務必要把大小姐給找回來。哎呀呀,眼看著天就要黑了,若是大小姐再不找回來,咱們家裡人還好說,不會出去亂嚼舌頭根子,可保不齊外頭的人知道了要說呀,哎喲,真是的,怎麼,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言修的臉色鐵青,瞪著言昭寧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星兒來了,言昭寧只顧著哭,眼角餘光倒是瞥見了言修的怒目,但此時言昭寧哪裡還顧得上言修高興不高興啊,關鍵就是要把言昭華給徹徹底底的拉下水,只有讓言昭華的名聲徹底破裂,她才有機會得到言昭華的一切啊。

    顧氏同樣瞪著龔姨娘,可龔姨娘卻絲毫未覺的樣子,依舊做戲般在廳中急的亂轉,一個勁兒的重複:「哎喲,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可就在此時,門房外又傳來一個消息,說道:

    「老爺,大小姐回來了!還有大長公主殿下駕到……」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5 AM

第086章:

    門房那人的話讓廳中所有人都驚呆了,大……長公主!當今聖上的姐姐?那個大長公主?

    言修只覺得自己愣的不知道怎麼辦了,這大長公主和長寧候府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怎麼大長公主會屈尊降貴來長寧候府?而廳中其他人更是莫名其妙,龔姨娘瞪了言昭寧一眼,言昭寧蹙眉微微搖了搖頭,顧氏率先反應過來,說道:

    「侯爺別愣著了,大長公主駕到,快出去迎接啊。」

    言修被顧氏這麼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趕忙點著頭,跨出了廳堂,小跑著迎了出去。

    長寧候府外,一輛金玉馬車四匹汗血寶馬拉著,馬車四角懸掛著鳳雛鈴,通體明黃。

    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和恭王的長姐,三人系一母同胞,聖上登基之後,大長公主才嫁給了固遠候,聖上對這個姐姐相當照顧,因此,雖然大長公主深居簡出,但放眼整個帝都絕對是福澤名望最為深厚的第一人,再尊貴的世家女在這位面前,都不敢提尊貴二字。

    言修走出門外,長寧候府門房已經都跪在了地上,言修走下台階,來到了馬車前,收拾心情,對著馬車拱手行禮,顧氏和龔姨娘她們也都跟著出來,見到馬車上一個大大的『裴』字,不敢含糊,趕忙跪了下來,馬車的車簾被掀開一角,露出一張古典的美人臉來,卻不是長公主,而是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婢女,溫柔說道:

    「侯爺不必多禮,公主途徑城外拜佛歸來,遇見言小姐樂善好施,正巧趕上言小姐車馬損壞,被堵半路,便將小姐領回。」

    言修聽著那美婢之言,一頭霧水至極,卻不能多問什麼,只好順著她的話說道:

    「小女給大長公主添麻煩了,臣……感激。請大長公主入府,臣親自斟茶道謝。」

    言修說出這番話之後,依舊百思不得其解,華姐兒怎麼就和大長公主在一起了,難不成是被大長公主所救嗎?可是大長公主又怎麼會來管一個小小侯府小姐的事情呢?還替華姐兒圓話,這樣不管華姐兒有沒有事,直接被大長公主送回來,並且說了這番證詞,就足以洗清華姐兒身上的任何名聲污點了。

    美婢退下,從車窗後露出一張雍容華貴的臉來,妝容精緻,風姿綽約,不是大長公主又是誰呢?言修趕忙上前再次行禮,大長公主嘴角噙著笑,伸手對言修抬了抬,說道:「喝茶就不必了,你家這位大小姐我很喜歡,若不是她心唸著家裡,我都想把她帶回去了。」

    言修嘴角又抽了抽,不知道說什麼,大長公主笑了笑,便讓婢女放下了車簾,馬車內香味熏然,言昭華有些侷促的坐在一旁,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與她今早所穿一模一樣的衣裳,頭上的發髻亦然,有幾支簪子在逃跑的時候早已丟失,可沒想到那人居然絲毫不差的給她重新弄了一套一模一樣的過來。毋庸置疑,言昭華現在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無一不和她出門的時候完全相同。

    大長公主拍了拍她有些緊張的手背,低聲說了句:

    「到了,下車去吧。」

    言昭華轉頭看了看大長公主,她前世倒是遠遠的看過一回這位雍容華貴的大長公主,卻怎麼都沒想到,今生今世她有這份機緣能夠得大長公主相助,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拜那黑衣人所賜,言昭華心中不禁對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到底是怎樣厲害的身份,居然連大長公主都能請得動。

    緊張的站起了身,言昭華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恭恭敬敬的給大長公主跪下磕了三個頭,以示感謝,其他多餘的話就不多說了,大長公主把言昭華扶起來,將她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遍,這才讓她下去,可言昭華才一轉身,大長公主又喊住了她。

    「哎……」

    不過只一個字,言昭華轉頭過後,大長公主又停住了,不再繼續往下說,笑了笑後,才對言昭華抬了抬手,言昭華又是一個福身,車簾後跪著的一個婢女立刻給她掀開了車簾子,外面正好天黑,最後一絲紅霞也被夜幕遮蓋住,空氣中飄動著萬家炊煙的氣味。

    言昭華被兩個婢女扶著下車,右腳仍有些發脹,腿肚子酸的不得了,整個身子都還酥軟酥軟的,但言昭華知道,不管今日再怎麼難熬,她都已經暫時性的脫離了危險。

    看見站在言修身後的顧氏和龔姨娘,言昭華心裡又是一緊,看來今日之事必然又是出自龔姨娘之手了,並且她還很精明的算到言昭華就算跑出來,也一定不敢回家,回去定國公府找顧氏幫忙,她就事先把顧氏喊到長寧候府來,意思是要讓言昭華撲空,若非言昭華背後有那人相助,面子大過天,找到大長公主出面,今日十有八九都會被這惡婦算計到了。

    不動聲色的走到言修面前,言修親自接過她扶著,然後馬車緩緩發動,兩父女對馬車又是一禮,大長公主的馬車這才絕塵而去。言修扶著言昭華,感覺出她身子有些傾斜,右腳走起來明顯不自然,便將她扶好,邊轉身邊說道:

    「有話回去再說。」

    言昭華忍著腳痛,點點頭,抬眼看了一眼瑟縮在龔姨娘身後不敢說話的言昭寧,不動聲色的由言修扶著入了內,龔姨娘見情勢有點不對,就想離開,對言修和顧氏說道:

    「大小姐如今回來了,看臉色估摸著要休息,侯爺神秘,原來大小姐待客待到府外去了,還是這麼大的來頭,怪不得不需要三小姐出面了。既然天色也晚了,少夫人,咱們就別打擾了,就此告辭好了。」

    言修正要應答,卻聽言昭華看了一眼顧氏,然後背對著龔姨娘說道:「龔姨娘何必著急,我這剛回來,你就要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呢。進來再坐會兒,我讓人去備飯,留下來吃頓便飯也是好的。」

    顧氏看了言昭華的神情,垂眸想了想,然後便上前去扶住了言昭華,回頭對龔姨娘說道:

    「是啊,姨娘先前急著要見華姐兒,如今華姐兒回來了,怎的就要走了?再進來坐一會兒,我還要看看那些衣裳華姐兒穿的合適不合適呢。」

    言昭華捏了一下顧氏的手,表示感謝,顧氏回捏了一下,言昭華和顧氏都開口留了,言修也沒有逐客的道理,回身對言昭寧說道:

    「快將你姨奶奶扶進來,難得來一回,吃了飯再走吧。」

    言昭寧只覺得自己手心手背都給汗濕了,府外的風吹來,滿身都是涼意,龔姨娘瞧著她那沒出息的樣子,不禁橫眉嘆了口氣,然後才拉起言昭寧的手,察覺她滿手的冷汗,心裡雖覺她不成器,卻也有些心疼,抽出帕子給她擦手,低聲說了句:

    「還沒怎麼樣呢,怕成這副德性作甚?跟我進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們怎麼著。」

    龔姨娘話說的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在她看來,就算言昭華僥倖逃脫,也被她察覺出了什麼,可她沒有證據說明與她們有關呀!只要不是鐵證如山,那龔姨娘還真就沒什麼好怕的。

    言昭寧就沒有龔姨娘這麼好的心態了,與其說她扶著龔姨娘,不如說龔姨娘扶著她,一路腿軟的跟著回了花廳。

    言修將言昭華扶著坐下,礙於有外人在場並不好多問什麼,只問著關於大長公主的事情,言昭華喝了一口顧氏遞過來的熱水,才對言修說道:

    「我馬車在半途壞了,正好大長公主的車駕經過,知道了我是長寧候府的小姐,這才讓我上了馬車,將我送回來的。」

    言昭華邊說,邊看著言昭寧,言修順著言昭華的目光看去,只見言昭寧低著頭,雙手十分侷促的扣在一起,似乎滿臉的心事,言修覺得奇怪,正要開口,卻將龔姨娘上前擋在了言修和言昭寧中間,阻斷了言修的目光,然後又轉身對言昭華問了一句:

    「大小姐倒是好福氣,在路上隨便偶遇一回,就是大長公主,這樣的福分和運道,旁人當真是學都學不來啊。」

    言昭華冷哼一聲,說道:「龔姨娘這話說的真對,我還就是那種車到山前必有路的,不管遇到什麼,都能逢凶化吉,福氣和運道,更不用說了,全都是積德積來的,豈是旁的那種做慣了傷天害理之事的人可以學來的?」

    龔姨娘被言昭華的話噎了一下,嘴角僵了僵,不過只一瞬,一瞬過後,只當是沒聽懂言昭華話裡諷刺的意思,瞪著眼睛勾唇笑道:

    「大小姐在說誰做慣了傷天害理之事啊?不過積德卻是應當的,就像我吧,每日也跟著老夫人後頭唸經拜佛,初一十五都吃素,這樣估摸著也能積不少德呢,是不是啊?」

    兩人正在唇槍舌劍,堰伯從外頭跑了回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跑了大半天,骨頭都快散架了,滿臉的汗珠,進到院子裡之後,看見言昭華已經回來了,面上這才松了口氣,在門檻外給言修跪下行禮,說道:

    「侯爺,那些匪徒已經抓到了,要不要帶過來?」

    言修眼前一亮,上前說道:「抓到了?當真?」

    堰伯點頭:「是,我們剛回到林子,就有大長公主府的護衛們將這些人全都擒拿住了在等我們。」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5 AM

第087章:

    五六個灰頭土臉,滿身是傷的人被侯府護衛押著到了院子裡,言昭華從窗牑後看了看,對言修點了點頭,小聲說了一句:「共六個,是這些人。挾持寧姐兒的那個……」言昭華扭頭看了一眼龔姨娘,咬牙說道:「不在這裡面。」

    言修見言昭華欲言又止的,目光不時往龔姨娘那裡瞟,似乎覺得今日之事和龔姨娘有著什麼不能說的關係。而現在回頭想一想,龔姨娘今日上門也確實奇怪就是了,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八百年不來門上一回,怎的偏偏挑在華姐兒不在家的時候來?難不成她早就知道華姐兒不在府裡?

    各種疑團在言修的心中盤旋著,只等著最後揭秘了。

    就在言昭華心中恨恨,讓龔如泉那個罪魁禍首給逃掉了,要不然,只要把他擒回來,那麼龔姨娘和言昭寧就脫不開干係了。

    而一旁的龔姨娘和言昭寧心中更是緊張,女眷不方便出面,她們就在門窗後觀望,龔姨娘的眼睛掃過那些被抓回來的賊人後,和言昭寧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神色,全都鬆了口氣,言昭寧的焦慮越來越重,冷汗已經出的沒什麼感覺了,然後一驚風,就覺得渾身涼的發抖,她真是沒料到,言昭華的運道居然旺成這個樣子,都被龔如泉抓走了,她居然還能平安回來,不僅聲名絲毫無損,還搭上了大長公主這艘大船,由大長公主給她正名,就是再大的污水也潑不髒她呀!

    她原本是想著,借此事把言昭華的名聲弄臭,這樣言家就只有她一個名聲好好的嫡女,將來有什麼封賞,就只能緊著她了,言修也不會對一個名聲受了損的女兒上心,所以當龔如泉找上她說這個計畫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本來計畫的好好的,天時地利人和,專門挑在言昭華施粥施藥的地方,那裡災民頻出,就是出了什麼事,也可以嫁禍到那些災民的頭上,到時候官府和言修就是遷怒,也只會遷怒那些災民,不會想到其他,但如今這些人被抓了回來,還不知道會供出什麼話來呢。

    這個時候言昭寧簡直後悔的想撞牆了,她咋呢麼就那麼想不開,聽從了龔如泉這要命的計畫呢?要是被父親知道,是她串謀外人想害言昭華的話,那她今後還有什麼出路啊。一失足成千古恨,言昭寧簡直想咬死身旁這個不把她帶好,卻成天帶她往陰溝裡趟的龔氏,姨娘就是姨娘,就算給了她誥命的身份,她也上不了檯面,做不成大事!

    龔姨娘當然不知道言昭寧此時此刻的腹誹,還只當言昭寧膽子小,要是知道言昭寧此刻對她的評價,估計得氣得吐血才怪。

    堰伯進來給言修回話,說道:「侯爺,怎麼問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幕後主使,他們只認銀子不認人,那個主犯叫二爺,只是給他們銀子,他們只認識他的臉,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堰伯的話讓屏風後的言昭華和言昭寧都聽見了,言昭華心中冷笑,言昭寧卻是暗自鬆了口氣,正好被言昭華看到,趕忙又退縮到後面去了。

    言修沉吟:「繼續問!總能問出蛛絲馬跡來的。敢對我長寧候府下手,難道我還要留他們不成?就是用鐵鉗把牙齒都撬了,也給我問出點名堂來!」

    堰伯知道自家侯爺這是動了真怒,領命過後,趕忙出去繼續問話了。可沒過一會兒,堰伯就又過來了,對言修說道:

    「侯爺,外面又有大長公主府的人將主犯給送了過來。」

    隨著堰伯這一聲話傳出,只見拱門那頭果真被兩個侍衛拖著一具像是屍體般的人進來了,丟在了院子中央。

    言昭華湊近窗牑,想看的清楚一些,與此同時,龔姨娘和言昭寧的心也懸了起來,言昭寧終於忍不住雙腿發軟,跌坐到了椅子上,龔姨娘則探頭往窗外看去,因為那人倒在台階下,又是背對著屋子的,所以大家都看不到他的臉。

    言修讓堰伯過去把人翻了過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帶著血痕的臉,那血痕周圍的肉都有些翻了出來,可龔如泉那張臉無論怎麼樣都是不會變的。

    龔姨娘第一個叫了出來,走出屏風,就跨出門檻對外撲了過去:

    「泉兒!哪個殺千刀的把你傷成這樣啊!」

    言昭華看著龔姨娘,心中有點訝異龔姨娘對龔如泉的感情,這個節骨眼兒上,明顯龔如泉攤上大事了,可龔姨娘不僅沒有避諱,居然想都沒想就衝了出去,不得不說,她這個姐姐做的也是到位了。

    言修也是驚訝,對堰伯說道:「怎麼會是他?你確定沒抓錯人?」

    言昭華也從後面走出來,對言修說道:「確定沒抓錯,他臉上疤,就是我頭上的金簪劃的。」

    言修看著言昭華,小聲問道:「你早知道是他?」

    言昭華點點頭,言修將前後事情全都理順了一遍之後,終於理清楚了頭緒,言昭華看他明白過來,指了指院中,對言修說道:

    「這些事兒一會兒女兒詳稟,現在先處理吧。」

    言修經由言昭華提醒,也回過了神,思慮片刻後,才對堰伯說道:

    「派人去國公府,把國公請來,就說龔姨娘犯了事,要他來決斷。」

    龔姨娘是國公的姨娘,縱然這件事是龔如泉所為,但言修總要給國公一個面子,就算要處理,也得當著國公的面處理才行。堰伯領命,立刻就回去擦了擦滿身的污垢,換了身衣裳後,親自去了定國公府。

    這段時間,龔姨娘抱著龔如泉,要求言修給他請大夫醫治,言修連搭理都沒搭理一句,龔姨娘想趁勢把龔如泉帶回去,言修更是不會如她的願,不僅派人押著龔如泉,就連龔姨娘都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言昭華坐在屏風後平心靜氣的喝茶,言昭寧也坐著,不過低著頭,坐在椅子上,兩條腿都止不住的打顫,看的旁邊的顧氏湊到言昭華身邊,偷偷的指了指她,言昭華看了一眼顧氏,對她搖了搖頭,顧氏便不再理會神情十分古怪的言昭寧了。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謝國章被堰伯氣沖沖的請了過來,一進院子就怒吼道:「言修,你搞什麼鬼?」

    喊了一句,就看見了被護衛們看守著的龔姨娘,和她懷裡奄奄一息的龔如泉,龔姨娘一見謝國章,眼淚就跟止不住的往下流,那模樣,活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國公對她有感情,見她這樣了,哪裡還忍得住,一把推開了用棍子壓在龔姨娘肩膀上的那人,要把龔姨娘扶起來,可龔姨娘放不下龔如泉,對謝國章哀嚎道:

    「求國公救命啊!泉哥兒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要有什麼事,我也不想活了。」

    謝國章放開手,轉過身去,正好言修從裡面走出來,謝國章開口就罵:

    「還反了天不成?連她你也敢動,真是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不是?想作死就直說,別以為你打了一場勝仗,就可以騎在我定國公府頭上撒野了!」

    言修心態不錯,被謝國章這麼罵都沒有動怒,而是好言好語的說道:「岳父息怒,這不是有事才這樣嘛。您且先坐下,聽聽看到底什麼事再發怒不遲啊。」

    緊跟著,言修就對一旁的護衛說道::

    「把那些人帶過來,讓他們瞧瞧,這是不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二爺。」

    堰伯上前,親自領命下去,不一會兒就帶著人過來了,那幾個人都被打的不成人形了,跪爬著過來看了一眼,就連連點頭,搗蒜似的說道:

    「是,是,就是他!就是他!他給了我們五百兩銀子,讓我們綁了府上小姐,回頭再要贖金撕票,他還說能保我們平安出京城。」

    這些人剛一說完,抱著龔如泉的龔姨娘就大聲吼道:「胡說八道!這是污衊,這是污衊!我泉哥兒多好的孩子,成天就是讀書寫字,哪裡會是你口中說的二爺!你們這幫喪盡天良的,是不是收了人家銀子,要到這裡來污衊我的泉哥兒啊!國公,國公您不要相信他們的話,如今泉哥兒被他們弄成這副樣貌,他們無論怎麼說都是泉哥兒的錯了,可泉哥兒的性子您還不知道嗎?善良的連一隻螞蟻都不忍踩死,他怎麼可能去讓人綁架侯府小姐呀!這麼做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啊,國公,您想想看,是不是這個理兒啊!」

    堰伯一腳踢在那個指認龔如泉的人背上,沉聲威脅道:「你再看看清楚,是不是他,若有一個字有假,我用沸油揭了你整張皮!」

    沸油揭皮四個字的殺傷力太大,那人頓時就呼天搶地起來:「我們敢對天發誓,就是這個二爺!他,他和我們喝了好幾回的酒,就是化成灰我們兄弟都認識!老爺您問問其他兄弟,他們都見過,這二爺平日裡走街串巷,專進窯子裡的紈褲子弟,揮金如土啊,也是我們這幾個財迷心竅,這回被他說動了去幹那沒王法,沒天理的事兒,可我們對天發誓,我們真的只是收了銀子啊,況且二爺讓我們辦事的時候,也沒明說是侯府的小姐,只說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啊,綁了能賺大錢。」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6 AM

第088章:

    堰伯來到言修身旁,對言修說道:

    「侯爺,看樣子不像是說謊。」

    言修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謝國章,上前說道:「岳父,實不相瞞,今日龔姨娘的弟弟所作所為已經觸犯了我的底線,他居然買通這些地痞,意圖綁架華姐兒和寧姐兒,,謀取大額贖金,不是我冤枉他,是鐵證如山,因為龔姨娘是您的姨娘,她既然牽扯在內,我也不能不顧您老人家的意願,就這麼處置了她,但是,今日之事,絕不可善了,否則世人皆道我長寧候府好欺負了。」

    謝國章聽了那些人的話,又被言修在耳朵根子上說了這些,正猶豫著,龔姨娘忽然就指著言修說道:

    「長寧候,你別血口噴人了,就憑幾個地痞無賴之言,你就要定我泉弟之罪嗎?國公,求您看看泉哥兒,他都這副樣子了,長寧候都不願讓我帶他去醫治,這是存心把泉哥兒的命耗沒了啊,若泉哥兒有個三長兩短,他正好死無對證,隨便什麼髒水就都能往泉哥兒身上潑了。國公,求求您了,讓奴婢帶泉哥兒去醫治吧,在這麼耗下去,他就真活不了了,國公,奴婢求求您了。」

    說著說著,龔姨娘就對謝國章磕起了頭,謝國章左右為難,看著龔姨娘哭的那麼傷心,心裡又對言修這些日子的高調看不過眼,把心一橫,對言修說道:

    「不管怎麼樣,先讓她把人帶回去醫治吧,等他醒過來之後,我親自審問他。」說完,就對龔姨娘揮了揮手,龔姨娘大喜過望,扶著龔如泉就要起來,這個時候龔姨娘還是很清醒的,她知道,若是趁著這個勢頭留下來的話,沒準兒國公就會被言修給說動,這件事情當場審理起來,有這些人作證,泉哥兒肯定討不得什麼好,但如果,她先把泉哥兒帶回去醫治,這樣過段日子,時過境遷,言修就是要重提這件事,效果也能大打折扣了,無形中就給了她很多活動的時間。

    她想的挺美,可言修也不是傻子,當場就派人攔住了龔姨娘,對謝國章說道:

    「岳父,此事只怕不妥!龔姨娘要帶走的是這件事的主使者,他走了,整件事情我還能和誰對峙?」

    謝國章這些日子真是對言修十分戒備的,原本也就是想隨手幫一幫龔姨娘,順帶壓制一番言修,讓他不要太得意,讓他明白自己的翅膀還沒有硬到可以不把他定國公府放在眼裡的地步,沒想到言修不僅不聽,還對他的話提出了意義,當即態度就不好了,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等他醒了之後,我親自審問!你那些所謂的證據,我也一併帶回國公府裡,難道你還信不過我?若是如此的話,那老夫還有什麼好說的?」

    對於謝國章的這種偏心偏到身子外頭的行為,言修拚命忍住了怒火,對謝國章說道:

    「岳父又說錯了,這件事發生在我長寧候府之中,龔姨娘的弟弟涉嫌計謀綁架我的兩個女兒,這件事若我不查個水落石出的話,讓我如何跟兩個孩子交代,外人若問起來,難不成要小婿對外人說,這件事是由國公府做主的不成?」

    謝國章冷哼一聲,抬起頭,睨視著言修,說道:「這麼說有什麼要緊,世人誰不知道謝言兩家的關係?你府的事情由我做主,沒什麼不對!我再說一遍,人我今日帶走,等他醒過來,我會親自審問,十日之內,會給你一個答覆。」

    說完這句話之後,謝國章就不顧言修的阻攔,讓身後的護衛護著龔姨娘他們離開,順便要從堰伯的人手中接管那些地痞,堰伯看著言修,沒有言修的吩咐,他們不敢放人。

    言修緊咬下顎,兩步追上了謝國章,強忍著暴怒,開口說道:「岳父大人,您今日所為實在令小婿失望!就因為這個人是您姨娘的弟弟,您就要這樣包庇他,我鐵證擺在您面前,您卻視而不見,難道一個姨娘的弟弟,就比您兩個嫡親外孫女的性命重要?難道您一個姨娘的體面,比得上我長寧候府的體面?今日一個小小的姨娘也敢在我侯府撒野,明日又會是誰?今日我放走了他們,明日若有人欺到我門上,我又該如何自處?今日之事,龔姨娘可以走,龔如泉必須留下!他所做的事情,我會親自查實,不勞岳父插手。」

    對於言修毫無掩飾的叫囂,謝國章也是驚呆了,曾經那個印象中要依附定國公府的女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羽翼豐滿,就要展翅高飛的獵鷹,謝國章不得不承認,被此時此刻言修那駭人雙眼盯著,居然生出一種屈辱的感覺來,就好像是一直被自己養大的狗崽子,忽然變成了一匹隨時可能撲上來咬你的狼崽子,帶著恐懼與不信任,謝國章緊咬著下顎,嚥了下口水,卻沒想到,聲音似乎都有些發抖了。

    「你,你知道在跟誰說話嗎?」

    言修堅定不移的沉聲說道:「自然知道!岳父就不要再讓小婿為難了!原本只是想讓岳父來做個見證,可岳父既然一心包庇的話,那小婿也無話可說,具體真相是什麼,我自會親自審問,岳父可以帶著龔姨娘回府去,只當今日沒來過我長寧候府也可,等事情查出之後,小婿必帶著真相,親自上門拜訪岳父,向岳父請今日魯莽之罪。」

    謝國章伸出顫抖的手指著言修,著急上火,眼睛似乎都急紅了,說道:「好,好,好啊!你如今是再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打了個勝仗,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敢這樣與我說話!」

    言修挺直了背脊,深深呼出一口氣,對謝國章比了個請的手勢:「時間不早了,小婿就不留岳父大人喝酒了,岳父大人請便吧。」

    謝國章左右看了看,他今日不過帶了幾名護衛來,在聲勢上首先就已經輸了,若是言修像從前那樣順從的話,也就算了,偏偏如今的他再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隨他掌控的狗崽子,謝國章替龔姨娘做主,也不全是為了龔姨娘,還有試探和壓制言修的意思,但試探歸試探,發現壓制不了的話,也不會拼著老命強行壓制,一掀袍角,憤然離去。

    龔姨娘眼看著謝國章離開,有心去把龔如泉帶走,可龔如泉早被兩名長寧候府的護衛給押住了,她如論如何都搶不走了,再加上她的靠山現在也走了,她再留下也是枉然,眸色一動,龔姨娘一咬牙轉身就追著謝國章而去。

    她總能有辦法將泉哥兒弄回來的,言修你給我等著!龔姨娘最後經過言修身邊的目光便是如此,毫不遮掩的憤恨,言修冷笑。

    謝國章帶著龔姨娘離開之後,後院裡就清淨了,堰伯來問言修這些人怎麼處置,言修冷聲說道:「關入地牢,我看他能昏過去幾日。」

    這句話一出,從被架進長寧候府開始就裝死的龔如泉聽見了,不禁背脊一僵,可也沒有立刻『甦醒』的道理,只好硬著頭皮裝下去,幾個護衛將這些人給押著往長寧候府的地牢走去。

    這些人離開了,言修回到花廳之中,顧氏迎上前來,對言修說道:「今日之事,我會回去跟老夫人一五一十說清楚,國公那兒侯爺別擔心,有老夫人在,國公做不出什麼來。」

    言修對顧氏的仗義很是感激,對顧氏抱拳感激道:「多謝弟妹公正,今日府裡事多,就不留弟妹在此了,改日定備厚禮,找世子上門道謝。」

    顧氏知道言修還有家事要處理,自然不會多留,看了一眼言昭華和言昭寧,便不在停留,和言修行禮告辭,言昭華相送而出,顧氏忍不住低聲對言昭華說道:

    「府裡的事情關起門來解決就好,到底是一場姐妹,別傳出什麼來,對你也不好。」

    言昭華知道顧氏的意思,一家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她還明白的,點點頭,說道:「舅母放心,父親有數的。」

    今日言修對謝國章硬氣了,是因為龔如泉做的事情太過,若這種事情都能容忍的話,確實今後長寧候府還談何威信,但那是對龔姨娘和龔如泉,看樣子,言修已經察覺出這件事和言昭寧也有關係,所以才想將顧氏支走,好關起門來問話,顧氏看的明白,這才出言提醒她。

    眼看著顧氏上了馬車,言昭華才讓丫鬟扶著進了門。右腳腫脹的厲害,她卻沒時間管了,立刻就回到了主院的花廳之中,言昭華入內的時候,言昭寧正站在中央,低著頭不住發抖,堰伯將犯人押到地牢之後也回來了,如今言昭華進來,今日這件事的當事人算是都來齊了,堰伯將言昭華請進來,知道言昭華的右腳受傷,便虛扶著言昭華的胳膊,讓坐到了太師椅上,只聽言修一拍桌子,對言昭寧冷冷說道:

    「今日之事,你給我如實道來,既然主犯是龔如泉,那這件事,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言昭寧被嚇了一天,如今終於被言修問出來了,反而倒是沒那麼緊張了,深吸一口氣後,對言修說道:「父親說什麼,我不知道,今日之事,我和姐姐都是受害者,父親怎的就懷疑我?」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7 AM

第089章:

    言昭寧這句話說出口之後,自己也覺得有些底氣了,是了,今兒這事原本就和她沒有關係,言昭華她只是懷疑,就算有人證明龔如泉是主謀,那也不能說明這件事就和她言昭寧有關啊,至少他們沒有實在的證據,乾脆把一切都推到龔如泉身上好了。

    言修一拍桌子,怒道:「還在狡辯?你當我是傻的不成?」

    言昭寧似乎被嚇了一跳,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眼裡的淚珠毫不費力就擠了出來,委屈的說道:「父親,女兒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您這樣生氣,是我不好,我不該和大姐吵架,我不該被人抓住威脅大姐,可這也不是我謀劃的,我,我也和大姐一樣,是受害者啊,父親您說祖父偏心,可是您何嘗不是偏心呀?我和大姐一起遭的罪,你怎麼就只怪我,不怪大姐呢?」

    言修見她滿臉淚痕,哭的傷心極了,想起她小時候的撒嬌可愛,如今變成這樣,他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是也有責任?言昭華冷眼看著,心中暗自搖頭,言修可以對外人強硬,但對言昭寧總還留著父女之情的,也是難怪,言昭寧從小與他便親近,她這個女兒在言修心中的份量,興許比言昭華還要重些,若是言昭寧自始至終便安分守己,乖乖的做她的侯府小姐,不要妄想去攀附什麼國公府的話,言修又怎麼會捨得虧待她呢?可言昭寧自己沒有把握住方向,目光短淺,一味的討好龔姨娘,只為在國公府中有一席之地,也不想想她是長寧候府的小姐,還是國公府的小姐,就算國公府把她捧上了天,她也只是個外家孫女。

    就在言昭華以為言修要心軟既往不咎的時候,一旁站立的堰伯卻站了出來,跪在言昭寧身後,對言修說道:

    「侯爺,小人有句話想說。」

    言修看著堰伯,點頭道:「說吧,無須顧忌什麼。」

    堰伯看了一眼言昭寧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對言修說道:「小人想說的是,這件事情不可能和三小姐沒有關係!」

    此言一出,廳中的另外三人都愣住了,言昭華看著堰伯,不知他想說什麼,言修也是一臉疑惑,言昭寧更是滿目淬毒對堰伯狠戾道:「狗奴才,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堰伯不懼言昭寧的謾罵,挺直背脊對言昭寧說道:「三小姐這樣著急做什麼,聽小人把話說完再罵不遲,小人是言家的家奴不錯,但也不會做出那種隨意攀咬主子的事情,若我有一句不實之言,侯爺大可將我送官法辦,小人絕無一句怨言。」

    言昭寧還想說什麼,言修喝住:「給我閉嘴!堰伯你說下去。」

    堰伯深吸一口氣,對言昭寧看著,朗聲說道:「回侯爺,當小人隨大小姐進入那山林之時,曾聽到過兩聲三小姐的喊叫,便是循著那喊叫之聲,我們才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所,因為大小姐與小人的計畫是將他們包圍,一網成擒,所以其他護衛全都埋伏在周圍,沒有露面,那些歹人蒙著面,以為勝券在握了,便得意忘形,小人接下來的話有些粗鄙,還望侯爺恕罪。」

    言修擺手,讓他繼續說下去,堰伯才接著說道:

    「當時的情況,是主犯擒著三小姐,刀架在小姐脖子上,其他幾個地痞圍著我,大小姐還有兩個丫鬟,那些地痞說了一句話,小人到現在都記得。他們說……這老頭直接砍了,這三個姑娘咱們分了。」

    這句話言昭華想起來了,的確當時聽到過,但沒放在心上,如今被堰伯這麼一提醒,才如醍醐灌頂般反應過來,看來堰伯要說的就是這個了。

    言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堰伯見狀,也不賣關子,直接說出了背後之意。

    「侯爺想想,當時在場的一共有幾個姑娘?那些人口中的三個姑娘指的是大小姐和兩個丫鬟,那三小姐呢?他們既然挾持了三小姐,不會只是想把大小姐引來,然後規規矩矩的把三小姐放了吧?既然三小姐覺得她和大小姐一樣是受害者,那麼為什麼那些地痞沒把三小姐作為瓜分的對象呢?小人當時聽了這話之後,就覺得十分奇怪,原想著回來之後就告訴侯爺知道,可是大小姐遭了難,侯爺沒心思處理這些善後之事,小人便一直憋在心中沒說出來,現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小人也覺得這件事不該有所隱瞞。」

    堰伯的話,讓言修剛剛軟下的心腸,頓時又硬了,言昭寧就連挺直跪在地上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不住搖頭,偷看言修的表情,言修忍著一口怒氣,看向了言昭華,問道:

    「堰伯說的這事兒,你可有印象?」

    言昭華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話,言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這事兒絕對屬實,怒不可遏的拍著桌子,站起來走到言昭寧面前,就抬手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把言昭寧的嘴角和鼻子都打出了血,捂著臉撲倒在了地上,至此言昭寧再也不敢狡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爬到言修的腳邊,抱著言修的腿說道:

    「爹,爹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鬼迷心竅,答應他來害大姐的,我知道錯了,因為大姐之前得罪了他,他才想著要害大姐的,我,我,我是被逼的,他們說,要是我不答應,他們就壞了我的名節,還要殺了我,爹,我知道錯了!求求你饒了吧,下次再也不敢了!爹……」

    言昭寧見大勢已去,也不在裝了,乾脆承認了這些事,只不過把罪責全都推到了龔如泉的身上,就連她殘害姐姐的事情,都能被她說成是被逼的,言修心裡生氣,抬起一腳就將言昭寧給踹到一邊去,拿起了放在案上的馬鞭子,抬手就給言昭寧的後背來了一鞭,言昭寧狼狽閃躲,哭喊聲震天。

    「我打死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她是你的姐姐,你居然連同外人要害死她!我生個畜生,也比生個你強!我打死你!」

    言修是動了真怒,他自問對四個兒女全都關愛教導不夠,可是因為謝氏的關係,他對言昭寧和言書彥這對姐弟他付出的關懷總要比言昭華和言瑞謙這對姐弟要多,對這個女兒更是寵愛有加,謝氏對言昭華姐弟很好,至少明面上是好的,他便想著若他對謝氏的兩個孩子好些,那謝氏定會感恩,對謝薇留下的兩個孩子好點,畢竟府裡後院之事皆由她管,他縱然有心庇護,可真正能在府中的時間很短,護不周全,可沒想到,謝氏包藏禍心,陽奉陰違,表面上對言昭華姐弟千依百順,可背地裡盡做那種陰損之事,眼看著兩個孩子吃了那麼多年的苦,若非大丫頭聰明,沒準兒她們姐弟都得害在謝氏手中,他當時就把謝氏處理了,知道謝氏留著肯定是個禍害,沒想到她留下的這個女兒也是禍害。

    半點不知道感恩不說,還存了害人之心,言修自然憤怒,手底下沒輕沒重,拿出他戰場上殺人的氣勢,打了十幾下才肯罷休,言昭寧把身子蜷縮在地上跟蝦米似的,手腳和後背都被打出了血痕,還有最觸目驚心的一條是在後頸處,那裡沒有衣服遮掩,細皮嫩肉的,被打了一鞭子,似乎有些皮開肉綻的樣子了,看著實在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言修還要繼續抽打,卻被言昭華攔住了手,只聽她說道:

    「爹,夠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言修低頭看著言昭寧的慘況,哭聲顫抖,渾身瑟縮,滿身的血痕,衣衫凌亂,髮髻鬆動,抱著頭嚶嚶哭泣,這到底是他的親生骨肉,哪裡能真的下死手打死她呢。先前狠勁兒一下子消失了,手裡馬鞭給言昭華拿走了他都無所覺,堰伯過來將他扶著坐到了椅子上,言修只覺得頭疼,不住用手心拍著額頭,言昭華把鞭子放在一側,過去把言昭寧拉了起來,言昭寧這個時候也感覺出來,言昭華可以救她的命,腦子裡便不再想其他的,順著言昭華的手站起來,瑟縮的躲在言昭華身後,言昭華撞了她一下胳膊,對她比了比言修的方向,言昭寧還沒有被打傻,知道言修出了氣,這個時候她去道歉會事半功倍,顫抖著抱著雙臂,來到言修跟前兒跪下,膝行兩步來到言修身旁,低聲說道:

    「爹,女兒知道錯了,今後再也不敢了,爹,看在我死去娘親的份上,您就饒了我吧。」

    言修被言昭寧這句話給觸動了,謝氏的死到底怎麼回事,旁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謝氏死的不明不白,背後雖然是柳氏的手筆,可是也有他默許的成分在內,他默許柳氏殺了謝氏,心裡對謝氏的兩個兒女也有愧疚,調轉目光,看著言昭寧被他打的慘狀,到底還是於心不忍,氣歸氣,可要真打死她,言修自問還下不了手。

    抬頭看了一眼言昭華,見她神色無奈,知道她心情也很複雜,將言昭寧一把推開,站起身來,說了一句:

    「給我滾回去,閉門思過,禁足三個月!」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8 AM

第090章:

    對於言修對言昭寧的處置決定,言昭華並不覺得意外,言昭寧算是言家和言修最親的孩子,她犯了錯,言修會責怪,同時也會自責,他打在言昭寧身上的鞭子說明了他的憤怒,可正因為他還願意打言昭寧,才說明了他還沒有放棄言昭寧,如果他真的想放棄的話,就該是像上一世他把言瑞謙趕出府時那樣決絕,所以當言修拿了鞭子動手之後,言昭華就明白了言修的意思,所以才會在最後關頭替言昭寧求情。

    言修心裡矛盾,卻也抵不過護犢之情,終究還是軟了,決定再給言昭寧一個機會。

    言昭寧被人帶回去醫治,堰伯將府內上下又一次整治,人人嘴巴如鐵桶一般,不會傳出任何不利於侯府之事。言修當天晚上也顧不上休息,直接去了地牢,準備好好的審問一番龔如泉去。

    言昭華不能旁聽,也就回了青雀居,染香和青竹她們立刻迎了上來,兩人抱著言昭華哭了好一會兒,才給言昭華好言相勸止住了眼淚,打了熱水進來,言昭華放鬆的泡了一個熱水澡,穿著一身斜襟素色絲綢浴服出來,髮絲披散在肩,坐在梳妝台前,讓青竹給她稍微擦了擦頭髮,感覺心裡亂亂的,就接過青竹手裡的松江錦巾,說道:

    「你們都下去吧,我自己擦,待會兒就上床,稍微看會兒書就睡,燭火我自己熄就行了。」

    青竹提出多陪陪言昭華,怕她今日受驚,言昭華堅持不需要,兩個丫鬟才將東西全都收拾了,走了出去。

    言昭華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恍惚間似乎都有些不認識這張臉了,黑眸如點漆,深闊的雙眼皮讓這雙眼睛看起來更加深邃有神,,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水汽,想起今日的種種,言昭華長抒一口氣,要說她不後怕是假的,真的很難想像,若是今日被龔如泉得逞的話,她現在又將是什麼光景,估計已經沒命了吧。

    放下乾爽的錦巾,不打算擦頭髮了,準備起身往床鋪走去,可一時沒注意,右腳踝一軟,整個人再次跌入座椅,低頭看了看沒有穿襪子的右腳腳踝,發現那裡似乎比左腳大了許多,試著動了動,雖說沒有那種鑽心的疼,可也是僵硬著的,就好像骨肉被什麼東西綁住了,轉動起來不那麼順暢。

    早知道剛才就讓染香和青竹給她拿點藥酒來揉揉的,現在她們都走了,再喊人又有些麻煩,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不說了,若是明天還疼,再找大夫看看好了。

    正要扶著梳妝台站起來,忽然聽見西窗一響,言昭華回頭的那一剎那,似乎看見一道黑影,可定睛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納悶西窗怎麼會突然自己開了,正要去關,肩膀就被一隻手給壓住了。

    言昭華嚇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猛地回頭一看,黑巾蒙著頭臉,只露出兩隻眼睛,身上穿的依舊是一身黑,下意識就要喊,卻被他的手給摀住了嘴巴,言昭華只覺得後背往梳妝台上一撞,那人一隻手撐在她身後的梳妝台上,一隻手捂著她的嘴,姿勢就好像她被禁錮在梳妝台前似的,腦中轟的一聲,兩隻大眼睛瞪著他,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只見他緩緩的靠近自己,言昭華只覺得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眼角餘光往門邊瞥著,估算著自己逃跑的機會。

    那人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顏,只覺得那雙黑眸竟然比天上的繁星還要明亮,似乎將他的心照的雪亮,從未有過的感覺,大眼睛似乎習慣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往旁邊分神,狡黠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讓人恨不得狠狠的把她摟入懷中好好的欺負一番才過癮。

    「你不要叫,我放開你,你要是叫了,我保證能在你家護衛沒來之前,就真的對你做些什麼。」

    故意壓低的聲音聽得言昭華渾身酥軟,這人她攏共見過兩回,每一回都是差點要送命的時候,言昭華當然知道他的本事,也明白自己在他面前,弱的像只小螞蟻似的,只要他想殺她,估計也就是一眨眼,一刀子的事情,權衡一番後,言昭華識趣的點點頭,誰料那人卻是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怎麼說呢,看見言昭華點頭之後,他居然有那麼一點失望,因為如果她反抗的話,他說不定真的有理由可以對她做點什麼了。

    言昭華下意識的動了動,那人捂在她嘴上的手才微微鬆開,欺上前的身子緩緩的後退,慢的就像是不捨得一般,好不容易等他站直了身子,言昭華才緩過了神經,防備的看著他,卻不說話,一雙眼睛似乎會說話一般,勾的人心/癢/難/耐。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8 AM

第091章:

    言昭華不自在的垂下頭,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來做什麼?」這麼問了一句,言昭華覺得似乎有點生硬,又追加了一句:「這裡是我的閨房,你不該進來的。」

    那人收回了目光,看眼睛,似乎像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而是蹲下身子,伸手要去抓言昭華的腳踝,言昭華嚇了一跳,趕忙就要往後縮,卻哪裡快的過他,一把抓住之後,就如白天一樣將她的腳擱在他的膝蓋上,見她腳踝腫了不少,一看就是沒上藥的樣子,忽然感覺心頭有些不悅,這樣不愛惜身體,真該要好好的教訓教訓。

    言昭華不知道那人在生什麼氣,而她甚至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就是知道他在生氣,捏著她腳踝的手似乎加緊了些動作,言昭華一聲吃痛,就想收回,卻被他牢牢攥住,然後言昭華就對上了一雙帶著狠意的眸子,不明所以的被盯得背脊發涼,那眼神,就好像突然發現言昭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壞事一般,弄得言昭華一頭霧水。

    「怎麼不上藥?」

    那人終於開口,依舊是壓低的聲音。

    言昭華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答道:「哦,丫鬟們都睡下了,明兒上也沒事啊。」

    「哼。你倒會慣著她們。」聲音中透著意味不明的意思。

    言昭華只覺得他這話透著股意味不明,小聲回了句:「不用你管。」

    又覺得如今兩人這個說話的姿勢太過曖昧,實在不應該,從他手上抽回了腳,穿回繡花鞋裡,扶著梳妝台就要站起來,可腳踝那兒忽的一痛,身子往旁邊歪了歪,幸好撐住了梳妝台才不至於倒下,覺得這腳太奇怪了,泡澡前明明並不覺得有什麼感覺,可現在痛感越來越強烈。

    「還不打算喊人來敷藥嗎?」那人又忽然這麼說了一句。

    言昭華還沒反應過來,就忽然感覺眼前一轉,身子一輕,整個人居然就被他橫抱而起,這可是千逢難遇的事情,饒是言昭華都愣住了,不過只是片刻,就不住掙紮起來,又羞又臊又害怕外面人發現端倪,壓低了聲音怒道:

    「你幹什麼呀!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呀!」

    可那人卻好似什麼都沒聽見,輕輕鬆鬆抱著不住掙扎的言昭華就往屏風後的床鋪走去,越接近床鋪,言昭華就越心虛,一隻手推拒著他,另一隻手則五指大張去抓他的頭髮,雙腳不住踢踏,可這些掙紮在那人眼中,根本就是螞蟻撼樹般,不僅沒撼動人家,反而把自己弄得狼狽又可憐。

    只覺得後背一撞,並不是很疼,因為她整個人被拋在了疊起來的軟被上,因為剛洗過澡,言昭華就穿了一身斜襟的浴袍,浴袍和褻褲都是絲綢的,一動便貼著身子,十四歲的年紀,正是粉嫩誘人的時候,再加上言昭華四肢修長,腰肢纖細的彷彿一隻手就能掐斷似的,胸前起伏不明顯,可到底是有了線條,這樣的身姿配上她那張似嗔似怨的嬌美臉蛋,無一處不在喧囂著誘惑,可偏偏她自己沒有這方面的自覺,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有多引人犯罪,居然還妄想爬起來跑,被那人抓住了腳踝,輕輕在她單薄的肩膀上一推,她就又重重倒入了柔軟鋪蓋上。

    言昭華正要放聲大叫,卻被人壓上來捂著嘴,那人撐著四肢在她上方,並沒有身體接觸,他俯下頭顱,用危險的聲音在言昭華耳旁說了一句話,低的仿若情人間的呢喃,讓言昭華不禁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我說過,你敢出聲,我就敢在你們侯府護衛到來之前,真的對你做點什麼。」

    言昭華有點想哭,她還從來沒被人這樣羞辱調戲過,就算上一世她嫁過人,可跟那夫婿並無感情,別說是這些貼近的互動了,就是湊在一起說話都是從來沒有的,言昭華知道這人厲害,原本還在扭動身子的她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刻就僵住了,那人的指腹在言昭華臉頰上刮了兩下,這才從言昭華身子上方離開,回到床下。

    言昭華害怕的用雙肘撐著起來,卻看見那人再次單膝跪在她的床前,從懷中掏出一白一綠兩個瓷罐,然後自然而然的拉過言昭華的右腳,將她的褲腿往上推了推,露出她那紅腫的腳踝,然後打開了白色瓷罐,從裡面挖出一塊膏體狀東西,抹在言昭華的腳踝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讓言昭華又是一驚,不過這回那人沒給言昭華多少抽腳的機會,握著言昭華的腳,另一隻手就在她腳踝上搓了起來,將那膏體打勻,然後用輕柔的動作推揉著,膏體的氣味散發開來,濃濃的薄荷香之中,彷彿還有些藥味,原本腫了的地方,似乎沒那麼多熱感了,帶著清涼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後,等膏體全都吸收之後,那人又拿起了綠色的瓷罐,罐子裡是橙黃色的液體,手中不知何時又變出了紗布,將瓶罐裡的液體倒在紗布四周,浸濕了之後,才將紗布一層一層的裹在言昭華的腳踝之上,然後和她的腳後跟固定,言昭華不知道他這麼做的道理是什麼,不過哪裡還看不出來,他是好意呢。

    在床鋪之上,言昭華縮著腳看他給她包紮的地方,納悶的問道:

    「你是專程來給我包紮的嗎?」

    那人沒有說話,而是站在床邊用言昭華的帕子擦手,言昭華想下床,卻被他猛地一指,只聽他冷聲說道:

    「回去,躺好,蓋上被子。」

    一系列的動作指令讓言昭華又是一愣,不過在那人凌厲的目光中,言昭華不得不照做,當她將被子蓋到身上之後,彷彿看見那人鬆了口氣,斟酌著又問:

    「你到底是什麼人呀?為什麼三番兩次的救我,今日還來給我送藥?」

    那人擦好了手,自然而然的把言昭華的帕子收入了袖口之中,踩上床前的腳踏,居高臨下看著這個把自己包裹的嚴絲合縫的姑娘,還真是聽話,蓋的這麼緊,早知道就讓她蓋一半了,現在只露著頭,整個人就像是蠶蛹似的,就那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看著既扎眼,又生氣。

    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暗自告訴自己別看了,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那樣美麗的雙眸中,盛滿了疑惑又防備的眼神,他彎下身子,忽然伸手抬起了言昭華的下巴,言昭華在被子裡又是一陣緊張,雖然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可今晚他的舉動也實在太奇怪了,由不得她不害怕呀。

    那人的目光審視著言昭華下顎上的傷疤,目光複雜,言昭華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撥開了他托住她下巴的手,然後將整個人都沉入被子裡,悶聲對外說道:

    「你還是快走吧,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

    那人的手指搓了搓指尖的滑膩,目光落在她唯一沒被遮進被子裡的一頭烏黑秀髮,被子外看似乎鼓出了一小塊,顯然她在被子裡還縮著身子,真像個還沒破殼的雞蛋,被自己腦中這形容逗笑了,不禁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

    「我走了,你早點睡,別再看話本子了。」

    說完就轉身,替她將兩邊鉤子上的帳幔放了下來,掖在鋪蓋下面,又透著朦朧的光看了一眼裡面的蠶蛹雞蛋,這才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言昭華的房間,西窗合上那一剎那,言昭華床前和梳妝台前的燭火就同時熄滅了。

    言昭華躲在被子裡熱的慌,可是也不敢出來,生怕在對上他那羞人的目光,她覺得自己也真是奇怪,明明這人渾身上下都是危險的氣息,炙熱的彷彿要把人燒焦一般,可她偏偏控制不住,想要更靠近一些,就好像那飛蛾撲火,明知會死,可怎樣都無法抑制想去擁抱火光的欲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實在憋得太難受了,言昭華先露出一隻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動靜了才緩緩把被子拉下一點,意外的發現房間裡的燭火已經熄滅,而她的床帳也被人妥貼的放下。

    從床上坐起來,揭開床帳一邊往外探頭看了看,確定那人已經不在了,刻意忽略有些失望的情緒,言昭華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想起那人臨走前的一句話,讓她少看點話本子?

    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枕邊,果然放著一本插著書籤的話本子,那人定是看見了她床頭的這個才說那樣的話……頓時臉紅的像是燒了起來,夜裡都能感覺那燙手的溫度,拿起那話本子,言昭華挫敗的躺下,用手臂遮著雙眼,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怎麼著都沒法控制住悔恨的心情,早知道她昨天看了之後,就把書收起來的,哪怕就壓在枕頭底下,也比被他看見要好啊!

    這下他肯定以為她是個不正經的小姐,誰家正經小姐喜歡看閒書呀!

    言昭華越想越後悔,越想越羞臊,將被子蒙過頭頂,躲在被子裡左右翻滾起來,整整一夜都跟烙餅似的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就算是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裡也是那人拿著她枕邊話本子叉腰嘲笑她的混亂畫面……

    言昭華只覺得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算是徹底毀滅了。

    ——————————————

    ps:這裡面有個梗,不知道大家看出來沒有。

    就是男主說:『我一定能在你家護衛趕過來之前,真的對你做點什麼』,嘿嘿,請問,女主大喊一聲,護衛趕過來要多久,這段時間裡,男主能對女主做什麼呢?

    男主:花xx,你是在黑我嗎?

    女主:這麼短時間嗎?嫌棄你!

    男主:我@#¥%……&*%¥#¥%%………………花xx真是混球!!!

    花叔:有本事來追我呀,追到就讓你……嘿嘿嘿!!!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29 AM

第092章:

    言昭華第二天很早就起床,自己穿好了衣裳,染香和青竹進來的時候,看見言昭華今天居然沒有賴床,感到很奇怪,可言昭華哪裡好意思說,是因為她腳上裹了東西,怕兩個丫頭看見了要問呢。

    吃過了早飯,言昭華本想留在院子裡看看帳,可言昭寧院子裡的新任管事媽媽來找她,說道:「大小姐,三小姐身上怕是要留疤了,尤其是頸子上,侯爺出手太重,只怕不那麼容易消掉了。」

    言昭華放下賬本,想了想後,對那管事媽媽問道:「三小姐情緒怎麼樣?」

    「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有時候會哭,奴婢看了都有些不落忍,花兒一般的姑娘,侯爺也下得去手。」

    這媽媽不知道言昭寧在主院裡發生的事情,還以為只是惹了言修生氣才被抽了鞭子,言昭華嘆了口氣,說道:「打已經打了,留疤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儘量用好點藥,去跟堰總管說,就說我說的,讓他讓大夫儘管開藥,不管多貴重,只要對淡化傷疤有效的,都用起來吧。」

    管事媽媽得了言昭華這句話,便點點頭,領命下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卻又折過來對言昭華說了一句:

    「大小姐,有句話本不該奴婢說,可三小姐太可憐了……」

    言昭華抬眼看著她,沒有阻止,那媽媽見狀便鼓著勇氣說道:「三小姐受了侯爺這麼大一頓脾氣,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在,不過這麼點兒年紀,太太又去的突然,大小姐要是這時候能去安慰安慰三小姐的話,說不定三小姐心裡會好受一些的。」

    言昭華等她說完之後,才將手裡的賬本合上,手指在賬本面兒上敲擊了兩下,而後才說道:

    「三小姐身邊沒個貼心的人,那不是你的問題嗎?你既然是她的管事媽媽,就該做她的貼心人,替她到我這裡傳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堰總管新安排去伺候三小姐的,只要把三小姐伺候好了,我和父親都不會虧待你,可你要是貪小利,動心機,到時候就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了。」言昭華冷笑一聲,猜到這些話就是言昭寧讓這媽媽來說的,為的不就是示弱,引起她的同情嘛,若這都聽不出來,那言昭華也太蠢了些。

    那媽媽臉色一變,趕忙跪下強顏道:「不不不,奴婢萬萬不敢動什麼心機,大小姐言重了。」

    將冊子往桌上一拋,言昭華說道:「是我言重了最好,你只要自己想想清楚,三小姐那兒有多少東西能給你耗的,你替她做了一回事,那就是她的人了,你翅膀硬了,今後她院子裡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就好,不需要來跟我稟報了。當然堰總管那邊也不需要,你回事了。」

    言昭華這一番話,說的那媽媽冷汗直流,哪裡會不懂其中的意思呢,這個家早已是大小姐的,三小姐那兒有的最多也就是一點點金銀,如今大小姐和三小姐關係破裂,三小姐還想動小心思討好大小姐,可誰想到,大小姐根本不上當,還一眼看穿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短暫的時間裡,管事媽媽就想通了一切,對言昭華磕頭說道:

    「大小姐,奴婢也是財迷心竅了,三小姐給了奴婢一對金鐲子,讓奴婢想辦法請大小姐去看看她,奴婢也是覺得這也不是害人的事,這才動了歪念,望大小姐念在奴婢初犯,赦了奴婢的罪吧,今後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

    言昭華冷冷瞥過去一眼,那媽媽立刻周身冰寒,只見言昭華抬抬手,說道: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去總管那兒領二十個手板子,算是小懲大誡,若再有第二回,什麼都不用說了,直接收拾包袱走吧。」

    那媽媽聽說要打二十個手板子,頓時鬆了口氣,見識了大小姐的厲害,哪裡還敢造次,當即就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青雀居。

    染香上前來對言昭華問道:「大小姐,三小姐那兒要派人去看看嗎?」

    言昭華搖搖頭,說道:「不需要,她正病著,咱們就別去擾她清靜了。」

    這世上哪裡有那種惹了事,害了人,裝個可憐賣個乖就能解決的?言昭寧是個養不熟的,無論你對她多好,只要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無論多好的感情她都能放棄,言昭華見識過她的本質,絕對不會再陷進去第二回。

    ***********

    言修親自審問龔如泉三天,龔如泉倒也有些硬骨頭,一口咬定了是自己對言昭華懷恨在心,想帶人嚇嚇言昭華,絕口不提其他的心思,就這麼審問了五六天之後,謝國章沒來長寧候府,倒是柳氏親自來了。

    自從上回言修當面對謝國章無禮之後,謝國章是連表面的和善都懶得跟言修維持了,言修親自給柳氏奉了茶,言昭華亦來作陪。

    柳氏直接開口說道:「今日我原不該來,可府裡有些事兒,不來不行。」

    言修手指在茶碗邊緣打轉,聽了柳氏的話之後,直接就猜道:「是為了龔姨娘弟弟的事?」

    柳氏不隱瞞,直接點頭開口道:「是,就是為了他。龔姨娘這兩日茶飯不思,惹得國公心疼不已,千方百計的說動了我,讓我來做這個說客。」

    「那岳母的意思是……放人?」

    因為柳氏說的是說客,若是要嚴懲龔如泉的意思的話,不用柳氏上門,言修也會做到,可柳氏既然上門了,那必然不是要言修嚴懲龔如泉了。

    點了點頭,柳氏嘆了口氣,說道:「龔姨娘……懷孕了!國公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她成天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可急壞了國公,說什麼也要讓我來把龔如泉帶回去。」

    「國公這樣做,真是叫人寒心。就算再怎麼受寵,那也只是個姨娘罷了,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對定國公府可沒有什麼好處啊。岳母怎會不知背後含義呢?」言修對柳氏還是比較信服的,他相信柳氏既然答應來跑這麼一趟,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果然,就聽柳氏開口說道:

    「我知道也沒辦法,國公為了龔姨娘無所不用其極,他居然拿兩個丫頭的名聲跟我做賭,要知道,龔如泉這件事如果鬧大了,吃虧的還是兩個丫頭,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我不贊同,所以不得已才過來走了這麼一趟。」

    言修和言昭華都沉默了,真的想不到,謝國章為了龔姨娘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可見龔姨娘的功力有多深厚,言修沉吟片刻後,才不得不長抒一口氣,對柳氏說道:

    「岳母,您跟我說一句準話,岳父這是想徹底跟我長寧候府決裂的意思嗎?」

    柳氏稍加思慮,而後才回道:「決裂……他暫時還不敢說。不過是氣不平罷了,這回的事情,也許他並不全是為了龔姨娘,只是想顯示顯示自己的權利和往昔一樣,也好順便看看你的態度,龔如泉不過是他試探你的方法。」

    柳氏的話讓言修陷入了沉思,言昭華倒是有些明白了,她覺得柳氏說的這些話有一定的道理,言修初立戰功,長寧候府風頭正勁,讓從前一直處於主導地位的定國公謝國章感到了危機,言修是為了查明真相,可在謝國章看來,言修這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短暫的沉默之後,言修才呼出一口氣,對柳氏問道:

    「那岳母覺得,我該嚥下這口氣嗎?」

    柳氏看了一眼言昭華,又看看言修,然後才嘆息說道:「決裂……還不是時候。」

    這句話的意思,不僅僅是說謝國章暫時不敢跟言修決裂,同樣的,言修這個時候,也不該和謝國章決裂,他初初晉陞,正是打通人脈的關鍵時刻,可若在這時和往昔的最大助力定國公府鬧出梁子的話,不僅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會給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增添不少阻力。

    至少,如果這回龔如泉的事情不順謝國章的話,單就定國公府,可能就會給言修的前途帶來很大的阻撓,因為謝國章把這件事看做是試探言修的,言修對這件事的態度,決定了他今後對言修的態度。

    這個道理柳氏說出來,言修就明白了。

    轉頭看了看言昭華,言昭華立刻站起來走到言修面前,對他說道:「父親不必考慮我的感受,這回是我疏忽大意,我自己也有責任,如今父親已經替我小懲主犯,就算是把人還給龔姨娘,今後只要咱們小心些,也當沒什麼好怕的了,倒是父親若是一味和外祖對著干,這才不利於兩府之交,如今長寧候府正處於風口浪尖,最是不能出錯的時候,父親不必拘泥這些小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只有真正讓長寧候府強大起來,今後才不會有那麼多宵小敢來欺負我們呀!」

    言修沒想到女兒能說出這一番慷慨陳詞的話來,一時五味陳雜,柳氏卻在一旁拍案說道:

    「好,說的好!你有此胸襟和見識,不愧是外祖母的好孩子。」轉頭對言修說道:「你看看,連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就別在這上面犯糊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這些帳你可以都記著,等到羽翼豐滿之後,再來清算不遲。」

    ——————————————

    ps:大家不要覺得花叔放過那個渣渣,現在放過他,不過是因為前面還有更大的坑等著他罷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30 AM

第093章:

    因為柳氏的介入,言修妥協將龔如泉給放了回去,第二天,謝國章就命人送來了頗為厚重的禮,言修沒說什麼,也就把東西收下了。

    言昭華對這件事情並不感覺到意外,因為她印象中,龔姨娘的確還生過一個孩子,當時她聽了不少龔姨娘老蚌生珠的閒話,只不過當年是因為龔姨娘是謝氏的生母,她才有所關注。

    只是這一世,很多事情因為言昭華的重生,所以有些變了味道,上一世的龔姨娘和謝氏可謂是事事順遂,一切按部就班,把謝言兩家拿捏在股掌之間,可這一世,言昭華沒讓她們這麼順心,謝氏早早退場,只剩下龔姨娘一人單打獨鬥。

    上一世龔姨娘老蚌生珠可以說是喜事,但這一世卻未必了。因為她選的時機不對,先不說謝氏剛過世不過兩年多,她作為姨娘儘管無須給女兒守孝三年,可終究影響不好,言昭華覺得,龔姨娘當時之所以同意龔如泉對她出手,根本原因就是她有恃無恐,因為手裡有一個謝國章拒絕不了的王牌。

    顧氏的生辰就在八月,今年是她三十歲的整生辰,所以謝家決定給她大肆操辦一番。

    言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了,言昭華自然參與,言昭寧則還在禁足期間,故只能缺席。

    顧氏生辰前一天,言昭華就被定國公府的馬車接了過去,依舊住在她的聽雨軒中,顧氏說,這個院子今後就作為言昭華在謝家的專屬院落,謝馨柔和謝馨元沒等言昭華安頓好去找她們,她們就過來找言昭華玩耍了,謝馨元第一關注的永遠都是言昭寧,對言昭華問道:

    「寧姐兒怎的沒來?我還等著送她我編的手釧呢。」

    言昭寧被禁足的事情她們不知道,言昭華不能明說,只能委婉的暗示,說道:「寧姐兒被我爹留在家裡背書了,說是不背完不准出門。」

    謝馨元聽不懂,又問:「背什麼書呀!姑父也太嚴厲了些,他……」

    還沒說完,就給謝馨柔撞了一下,提醒說道:「好了好了,姑父讓寧姐兒背什麼書關你什麼事?你是也想要一套回來自己背嗎?」

    謝馨元被姐姐這麼一忽悠,還真不敢問下去了,乖乖的坐到一旁去研究她剛發明的手釧編法了。

    謝馨柔拉著言昭華到了茶室,低聲對言昭華問道:「我聽說祖父和姑父前兒鬧了一回,你沒事吧?」

    言昭華遞給謝馨柔一杯熱茶,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你放心。」

    謝馨元從裡頭出來,也坐在她們中間,言昭華和謝馨柔就不能多說什麼了,謝馨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對言昭華說道:

    「對了,大表姐還不知道吧,我娘準備給大姐找人家了,用不了多久,咱們府上又該有喜事了。」

    謝馨柔沒想到謝馨元這麼大嘴巴,喝入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來,趕緊嚥下去,對謝馨元瞪了一眼,說道:

    「臭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呢?我看你真是欠教訓。」

    對於謝馨柔的威脅,謝馨元並沒有害怕,而是愛嬌般湊到了謝馨柔身旁,摟著她的胳膊嬌憨的說道:「我可沒胡說八道,上回我還聽見你和娘說話呢,不就是張首輔家的嫡長孫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這下謝馨柔坐不住了,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用手摀住了謝馨元的嘴,又怒又嗔的說道:「你還說,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謝馨元站起身來,躲到了言昭華身後,探出頭對謝馨柔做了個鬼臉,謝馨柔還想追過來,卻被言昭華給攔住了,對她問道:

    「元姐兒說的是真的嗎?張首輔家的嫡長孫……那不是前些日子剛中了探花的那個嗎?怎的,舅母有意將你許配給他?」

    謝馨柔難為情的轉過了身去,羞紅了臉,說道:「不和你們說了,你們就知道欺負我。」

    言昭華走過去,探頭看了看謝馨柔的表情,小小的推了她一下,謝馨柔又羞赧的轉向另一邊,言昭華對謝馨元揮了揮手,謝馨元便不情不願的入內自己玩兒去了,言昭華拉著謝馨柔坐下,對她問道:

    「是不是真的呀!舅母真的開始給你說親事了?」

    謝馨柔看了看珠簾後兀自玩耍的謝馨元,看著言昭華,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

    「原本應該先替你張羅,可姑母才過世兩年多,你還在守孝,所以母親和外祖母就先替我看著了。」

    言昭華笑著,問道:「是張首輔家的嫡長孫嗎?那可是個好人家,而且張公子本人也很爭氣,不同於一般世家子弟,是個有思想,有本事的呢。」

    謝馨柔聽著言昭華的這些誇讚話,臉頰再次羞紅,言昭華瞧她的表情就知道,柔姐兒對這位張公子定是喜歡的,不由替她高興,只聽謝馨柔咬唇糾結了片刻後,才對言昭華說道:

    「他……還挺好的。我在屏風後偷偷的看過他一眼,文雅的很,談吐也好,比那些自以為是的世家紈袴好了不知道多少呢。」

    言昭華聽謝馨柔這麼說,幾乎可以斷定,這門親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言昭華上一世和謝馨柔她們不熟,謝馨柔成親的時候,正是她和謝氏鬧得最僵的時候,對這些事沒有太多關注,不過謝家後來落魄了,她依稀記得,對謝馨柔沒有太大的影響。

    不禁打趣謝馨柔道:「你看著他好,他就自然是好的。」

    謝馨柔忍著笑,作勢要過來打言昭華,卻被言昭華躲到一邊,姐妹倆開懷玩鬧起來。

    顧氏生辰當天,言昭華自然是和謝馨柔她們一起待客了,謝家大作排場,給足了顧氏面子,而顧家那邊也不含糊,出動了不少的陣容,除了顧氏的父母兄弟之外,就連恭王妃都給面子出席,言昭華想起裴宣的美貌,回想上次在城樓之上,曾有幸見過恭王爺一回,只是恭王爺的容貌,仍不及裴宣,可想而知,這位恭王妃定然是傾城之貌,混在閨秀之中,瞧了兩眼,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兒。

    有一種人漂亮的會叫人忽略她的真實年紀,只看得見她驚人的美貌,恭王妃就是這樣的一類女人,總的來說,裴宣的眉眼生的更像恭王妃一些,都是屬於十分精緻漂亮的類型。

    言昭華看了兩眼,就自覺地往後退了,因為恭王妃的駕臨,女眷們都很興奮,顧氏在恭王妃身旁伺候,雖說今日是顧氏的主場,可恭王妃的到來無疑是給了顧氏天大的面子,顧氏哪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呢。

    不僅安排了餘興節目,還阻止姑娘們在涼意蔭蔭的院子裡說詞牌,對詩句,院子周圍全都放著碩大的冰盆,讓八月的酷暑都變得沒那麼厭煩了。

    言昭華文采上沒什麼出色的地方,通過兩世的努力,也不過能勉強跟著謝馨柔之後,做一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詞句,雖不想拔頭籌,可也不能墊底,幸好不愛讀書的姑娘不止言昭華一個就是了,她只要每輪都能說出個一兩句來,不管說的好不好,總比那些一句都說不上來的要強些。

    謝馨柔的名次自然是名列前茅的,幾輪下來,言昭華和她就被迫分了階段,謝馨柔作為主力被送到了前面,言昭華甘做綠葉,在後面跟著做一做基石,倒也省心。還能聽到一些前邊兒聽不到的八卦。

    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和另一個姑娘說道:「哎,你知道嗎?恭王妃今日出席,不僅僅是給世子夫人賀壽,據說還有其他含義呢。」

    「其他含義?什麼呀?」

    「這你都不懂,想想恭王世子今年都多大了?恭王爺和恭王妃能不著急嗎?自然是來物色未來兒媳的呀!真不知將來是誰能嫁入恭王府,瞧那一家子的美人胚子,我之前遠遠瞧見過恭王爺和恭王世子,容貌世間罕有,一等一的出色呢。」

    「這我當然知道了。恭王世子裴宣生的容貌出色,放眼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可他今年都二十出頭了,還沒說人家,我娘說啊……恭王世子可能是……身子不太好啊。」

    「嗯嗯,我也聽說過這回事……」

    兩個姑娘的對話忽然就由明轉暗了,言昭華在一旁聽裴宣的八卦正起勁,回頭見兩個姑娘正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臉上還互相交換著你懂我懂的神情,看來是交換了不少關於裴宣身體好不好的八卦。

    言昭華倒是對裴宣的身體沒什麼擔心的,上回她和他一起下過兔兒山,雖然沒有和她一起爬上去,但他既然出現在半山腰上,總不會是範文超背他上去的吧,既然能爬那麼高的山,身子就算底子差些,但應該也沒有外界說的那麼嚴重。

    之前言昭華倒是沒什麼感覺,如今聽了姑娘們的討論才想起來,裴宣似乎真的年紀不小了,到他這個年紀還不娶妻,在外界看來,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怪不得旁人要懷疑他的身體好不好了。不過,他再怎麼樣,也是個男人,天下就沒有不偷腥的男人,就是言修也沒逃得過美人關啊,府裡那些姨娘可不是納回來看的。總之真實情況誰知道呢?說不定裴宣雖然沒有娶妻,可是府裡的通房妾侍已經一籮筐了呢?

    言昭華想到這裡,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可只笑了一會兒,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顧氏派人來喊她去亭子裡說話,亭子裡的恭王妃似乎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34 AM

第094章:

    顧氏和恭王妃說著近來府裡發生的一些趣事,恭王妃和顧氏是表姐妹,平日裡也不常相聚,但出嫁前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此時相聚,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恭王妃不喜逢迎拍馬之人,倒是對那種實實在在的很願意交談。

    只是難免有些身份地位較高的夫人湊上來說話,顧氏也不能駁了人家的臉面,就好像眼前這個康泰郡主,仗著身份,三句話不離自己的女兒,一副急於讓恭王妃認可的樣子。

    恭王妃涵養不錯,跟她寒暄了幾句:「姑娘們我瞧著都很不錯,園子裡百花齊放,個個青春正茂,比花兒還好看,想起我們那時候也有過這樣無憂的時光,真是懷念啊。」

    康泰郡主也跟著附和道:「王妃說的是,這個年紀正是無憂無慮的最好年華,說實在的,我這個閨女哪兒都好,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知書達理,蕙質蘭心,相貌嘛也還過得去,哎喲,只要一想到將來要把她嫁出去,我就捨不得呢。」

    這不,康泰郡主無論說什麼都能把話題扯到她身後那一臉嬌羞的女兒身上去。

    顧氏不能阻止她說話,恭王妃的目光倒是很給面子的看了幾眼康泰郡主身後的女孩兒,芊芊弱質的模樣,巴掌大的臉,顴骨有些高,下巴卻是尖尖的,這樣的相貌,在尋常人眼中,興許還能算是個小家碧玉,可在恭王妃眼中,倒是有些不夠看了,當然也不是說恭王妃就喜歡漂亮的姑娘,但至少要看著舒服,闔眼緣才行啊。

    但總不能明著人家媽說你女兒太醜了,我看不上,恭王妃就選擇繼續岔話題,對顧氏問道:「對了,聽說府上大小姐有個姑娘留下,是個頂頂聰明伶俐的,聽國公夫人都不止誇讚了幾回,不知今日來了沒有?」

    顧氏知道恭王妃是想岔開話題,話語中那『府上大小姐』指的便是謝薇了,而謝薇的女兒,只有那麼一個,當即點頭,說道:「王妃說的是華姐兒吧,來了來了,就在那園子裡和姑娘們玩兒對詩呢。」

    康泰郡主也順著顧氏指的方向看去,對恭王妃當著她們娘兒倆的面提起其他人家的姑娘之事感覺有點不悅,可對方畢竟是恭王妃,她就是不悅,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裝裝大度,看顧氏能指出個什麼花兒來。

    園子裡的姑娘們正在對詩,成績好的都在前頭,最前面的就是謝馨柔和首輔家的孫女兒張瑩瑩,兩人才色雙姝,遙遙領先於其他女孩兒。

    而顧氏派出的人去到了隊伍後方,康泰郡主忍不住就冷笑了一聲,轉頭對亭中眾人說道:「看來傳說也不盡真實,我道傳聞頂頂聰明的該是個有才學的,不想竟是倒數,不是我說,若我們家楚楚上去,不說比過謝家大姑娘和張首輔家的姑娘吧,至少也能在前列的。」

    恭王妃和顧氏對視了一眼,沒說什麼,其他夫人雖然也覺得康泰郡主這樣的對比方法很沒檔次,卻也不願因為這個和她爭執,不一會兒的功夫,丫鬟就從姑娘堆裡喊出了一個貌美花仙子出來。

    言昭華今日穿著一身十分素雅的乳雲紗對襟收腰長衫,鬢角戴著一朵珍珠做成的花,身上就再無其他配飾,衣襟前端縫著一塊四方的麻布片,讓人一看就知道她還在孝期。儘管打扮並不華麗,但這張臉一露出來,就是再樸素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言昭華心裡忐忑的來到了亭子裡,見過了諸位夫人,然後被顧氏拉著到了恭王妃面前,恭王妃上下打量一番,由衷的稱讚:

    「真是漂亮啊。」

    言昭華大著膽子抬眼看了看恭王妃,果然和她猜的不錯,裴宣的容貌更像恭王妃一些,想起裴宣,言昭華倒是不那麼害怕了,居然對恭王妃回了一句:「不及王妃萬一。」

    這話要是其他人說,恭王妃可能還不信,但是從這樣一個羞怯怯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恭王妃意外的同時,也感到十分欣喜,看了一眼顧氏,不禁笑了起來,顧氏也橫了一眼言昭華,拍著她的手背,說道:

    「你這孩子,盡說實話。」

    顧氏這一句,可把恭王妃給逗得更開懷了,像是少女時那般,拍打了一下顧氏的胳膊,而後才說道:「小孩子亂說,你還跟著起鬨。」

    顧氏沒想到,她調節了半天的氣氛,居然比不上言昭華這一句話的功效,當即亭子裡就熱鬧起來,有些夫人也跟著附和,說了一些恭王妃當年的雅事,言昭華才知道,原來恭王妃年輕時竟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引無數才子文豪爭相作詩稱讚,當年也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風光人物,後來她嫁了恭王,才慢慢的深居簡出了,但恭王妃性格本就跳脫,如今聽人提起當年的舊事,竟感慨萬千。

    對言昭華更是另眼相看,從顧氏那裡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言昭華雖然坐在恭王妃身旁,可心情卻不是那麼回事兒,雖然其他人沒說什麼,可至少康泰郡主和她的女兒不時瞪過來的眼神就令她頭皮發麻了。

    恭王妃情緒很好,又問了言昭華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言昭華對這位美貌又毫無架子的恭王妃很是尊敬,覺得她比裴宣好相處多了,不過也因為她和裴宣模樣生的有些相似,言昭華在裴宣面前是不害怕的,甚至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來不遮掩,不怕得罪裴宣,現在連帶對這位恭王妃也少了些懼怕,恭王妃問她話,她都能流暢的回答出來,偶爾還能夾雜一些恰到好處的笑料,再加上旁邊的夫人們有意捧著恭王妃,一來二去,竟然讓恭王妃笑得眼角起了褶子,還忍不住要笑,一時氣氛好的不得了,連園子裡對詩的姑娘們都不禁好奇的看了過來。

    康泰郡主也想插話,便在座位上對言昭華招了招手,說道:「這就是言候家的姑娘吧,果然生的美貌,過來給我好好瞧瞧。」

    亭子裡的說話聲音突然就歇了下來,言昭華看了一眼顧氏和恭王妃,恭王妃拍拍她的手背,說道:「這是康泰郡主,她身旁坐著的是榮華縣主,郡主要瞧瞧你,你便過去給她瞧瞧吧。」

    言昭華認識這位,上一世雖然沒有交集,但康泰郡主的名聲還是有所耳聞的,知道是個不好對付的,如今看她的臉色,言昭華就知道,定是自己礙著她的眼和事了,康泰郡主定然是想把榮華縣主說給裴宣做媳婦兒,可偏偏恭王妃沒看上,就拉著自己一個勁兒說話,康泰郡主發作不了恭王妃,便想在她的身上尋點平衡來了。

    言昭華提著裙襬來到康泰郡主面前,給她行禮,康泰郡主擺譜兒似的點點頭,然後用審視的目光將言昭華上下打量了一遍,在外表上,言昭華是挑不出什麼缺點來的,若說言昭華長得不好,那可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放眼整個京城,能和言昭華這樣的長相媲美的還真挑不出幾個來。

    既然外在挑不出毛病,康泰郡主只好從內在入手了,指了指園子的方向,對言昭華說道:

    「模樣生的倒是很好,就是這學問似乎不太好的樣子,怎的姑娘們作詩,你不往前挪挪呢?」

    康泰郡主的這句話在滿亭子的夫人們聽來,真算是沒有氣量的說法了,不過大家也都能明白她的感受,自己拼了命,推薦了自家姑娘好半天,恭王妃都沒放幾眼在她姑娘身上,可這長寧候府的小姑娘一來,恭王妃就喜歡的跟什麼似的,也難怪康泰郡主受不了,要出言刺這小姑娘了。

    而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自尊心是最強的時候,被康泰郡主這麼當面一說,生氣是小,說不定今後還得自卑起來呢。可這話,旁的人也沒法替她回答,只能就那麼看著,聽著了。

    言昭華抬眼看了看康泰郡主,沒任何尷尬的樣子,展顏一笑,驚豔了周圍風光,只聽她毫不扭捏的回了一句:

    「讓郡主見笑了,我才學的確不好,也想往前頭挪挪位置的,可實在心有餘力不足,今後一定多讀書,爭取以後能往前挪一兩個位置。」

    如此大方承認自己才學不行,只把旁人打她臉的事情看做尋常對話,回答的不卑不亢,又大方得體,恭王妃聽了更是喜歡這個心直口快,毫不扭捏的漂亮姑娘了。

    康泰郡主也被言昭華的大方給噎住了,沒想到她承認的居然這樣幹脆,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意思,用再大的力氣,都沒有任何回應,很是鬱悶,卻又尋不到發作的點,你說人家才學不好,人家承認了,還很謙遜的說,今後會好好讀書……

    可就是一口氣憋悶著,難受極了。

    恭王妃有心護著言昭華,生怕康泰郡主再說什麼,於是就插了一句:「什麼讀書不讀書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懂道理,明是非,讀那麼多書,又不用考狀元,小姑娘園子裡玩玩兒的事情,郡主還當真了,豈非跟小姑娘一樣了嘛。」

    恭王妃這句話是明顯偏袒著言昭華的,康泰郡主老臉一紅,竟是無言以對,又掃了一眼低眉順眼站著,看起來十分老實的言昭華,終於閉了嘴,而她身旁的榮華縣主則對言昭華瞪著一雙眼睛。

    康泰郡主不說話了,亭子裡的氣氛再度好了起來,先前恭王妃話裡提到了考狀元,大家又想到了,恭王世子當年考中解元的事蹟了,而提起恭王世子裴宣,大家又是不少的話題。

    「世子今年都過了弱冠,也不知有沒有相中哪家的姑娘?」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這般對恭王妃問道。

    恭王妃提到兒子,也是一副頭疼的樣子,言昭華已經被顧氏拉著坐到一旁,只聽恭王妃說道:「他呀,成天忙的不見人影,回回和他說這事兒,他就給我打哈哈,總是敷衍我,也不說個什麼所以然來。」

    「不知世子喜歡什麼樣兒的,咱們多替世子上上心,也好替王妃分擔分擔呀。」另一位夫人意有所指的這麼說了,引得滿亭子的夫人爭相附和。

    接下來的話題基本上就都圍繞著裴宣了,就連先前被恭王妃刺了一句的康泰郡主也重新拾起了興趣,巴巴的上前討論。

    言昭華把地盤讓給了這些夫人們,自己則退到後面吃點心去了。

    謝馨柔和張瑩瑩聯袂而來,行過禮之後,謝馨柔就過來拉言昭華的手,說道:「聽說哥兒們在坡上玩兒摔跤,咱們也去看看吧。」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39 AM

第095章:

    謝馨柔帶著言昭華她們來到了南苑,這是國公府裡唯一可以跑馬的地方,有半個院子那麼大,不比外頭的跑馬場,但就府裡孩子們玩耍,地方還是夠的。

    謝馨柔帶著言昭華還有一干女孩兒們,全都戴著一水兒的帷帽,浩浩湯湯的就去了南苑,剛入了垂花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男孩兒特有的叫好聲,姑娘們藏著興奮,但一個個也都翹首以盼著快些到那地方。

    這個年紀的姑娘,哪個不是希望多點機會光明正大的見到男孩子,平日裡都在閨房中繡花,甚少能夠出門,也就是藉著各府辦酒的時候才有機會出來走動走動,見見世面。

    南苑裡的有一大片草地,還有一條從兮兮泉流下來的小溪,貫穿整個南苑,小溪這邊種著些海棠樹,海棠開花的時候,在樹下相約三兩好友賞花品茶,也是一大樂事。

    姑娘們到的時候,樹下已經放置好了矮桌和坐席,矮桌上還放著幾樣瓜果點心,謝馨柔是主人家,招呼姑娘們入座,可姑娘們哪裡有心思欣賞海棠樹下的風景,目光全都被小溪另一邊草地上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言昭華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將頭髮高高束起,衣擺捲入褲腰的言瑞謙,正和另一個男孩兒抱在一起,互相推攘摔跤,剛坐下就又站了起來,跟幾個姑娘一樣,站在了小溪邊上,觀望著戰局。

    謝馨柔走過來說道:「先前我聽說是樊哥兒在和謙哥兒比,看樣子樊哥兒是輸下場了。虧他早上還跟我保證,要把綵頭贏給我呢,眼看是沒希望了。」自言自語幾句之後,謝馨柔又對言昭華問道:「哎,你知道現在和謙哥兒摔的是誰嗎?」

    言昭華正擔心言瑞謙,聽謝馨柔的話之後,才在和言瑞謙對戰的那人臉上看了看,然後搖頭:「沒見過,不認識。」

    謝馨柔又轉到旁邊去問邊上的姑娘,有人認識,說是威武候家的嫡子譚孝之,謝馨柔過來告訴了言昭華,言昭華這才知道。

    「哎呀,多日不見,真沒想到謙哥兒居然這般長進,從前我記得他們也玩兒過,可謙哥兒連樊哥兒都打不過,今兒倒是能耐了,看來在兵部演武場鍛鍊鍛鍊還真有些用啊。」

    謝馨柔這般說道,看的津津有味的。

    言昭華卻是有些哭笑不得,當時她只是想讓謙哥兒發散發散過剩的精力,沒想讓他往武路上走,可沒想到的是,謙哥兒讀書不太靈光,但對學武卻有著天分,從一開始不願意去演武場鍛鍊,到後來回了長寧候府之後,也一天不肯拉下,言修倒是說過幾回,讓他好好讀書,言瑞謙也沒聽進去,眼看著秋試就要考秀才了,他這成天舞刀弄槍的,估計今年又得考個落榜回來了。

    所以,相比於謝馨柔的津津有味,言昭華想的就要多些,突然感覺被一道目光盯著,言昭華抬頭看了一圈後,果真在那些激動的少年郎後方,看見了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臉蛋,而這張臉蛋,就在剛才還是亭中夫人和小姐們熱議的對象。

    不是裴宣,又能是誰呢?這人就是那種,無論走在什麼地方,都能吸引眾人目光,怪不得先前言昭華過來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姑娘在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了,她還納悶,怎麼這些嬌滴滴的姑娘們,突然對男孩兒摔跤這種事情來了興趣呢,原來是藉著看摔跤的機會,看後面的風景——裴宣和範文超。

    因為離得比較遠,言昭華也拿不準裴宣是不是在看她,可那種感覺又很強烈,強烈的讓言昭華想不去在意都很困難。

    謝馨柔也看見了裴宣他們,大咧咧的對他們揮手,然後拉著言昭華就去往小溪那頭的小橋走去,言昭華往後退了退,說道:

    「哎呀,我就不去了。」

    謝馨柔卻回頭說道:「幹嘛不去呀!謙哥兒在那兒,你是他親姐姐,過去看看怎麼了?正好,表舅也好久沒來咱們家了,去給他問個好。」

    說完這些,謝馨柔就不由分說把言昭華給拉著去到了小溪對岸。兩人戴著帷帽,所以就算過去,也只是讓那些少年郎們側目看了兩眼,並不知道她們是誰,直到謝樊過來喊姐姐,有些離得近的才知道來的是謝家大小姐,吆喝起來更加賣力了。

    言瑞謙和譚孝之僵持的如火如荼,也顧不上言昭華她們,謝馨柔雖然過來了,可也沒打算和一幫臭汗淋漓的男生們去擠,拉著言昭華就往後方的裴宣他們那裡去了。

    還沒到,謝馨柔就對裴宣揮手,說道:「表舅,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言昭華給拉到跟前,也只好跟著輕輕的喊了一聲:「表舅舅。」

    裴宣的目光游離在兩個姑娘身上,然後才勾唇對謝馨柔說道:「你家是什麼地方,非要起風我才能過來不成?」

    謝馨柔和他鬧習慣了,才不在乎他的毒舌,說道:「哪兒啊!您老要來,就是不颳風,我爹也得親自上門接您去呀!對吧,大表姐。」

    言昭華轉頭看了看謝馨柔,不知道怎麼接話,裴宣這下倒是光明正大的把目光放到了言昭華身上,用有別於謝馨柔的語調對言昭華說道:

    「兔兒山一別,言小姐別來無恙?」

    言昭華的臉轟的就紅了起來,幸好頭上帶著帷帽,要不然給人家看到她臉紅,估摸著一世英名就毀了,謝馨柔是知道言昭華和言瑞謙上兔兒山去遇到範文超和裴宣的事情,言瑞謙也是因為衝撞了範文超,所以才機緣巧合給範文超弄到了兵部演武場去,而範文超和裴宣焦不離孟,兩人在一起沒什麼奇怪的,她只是奇怪裴宣對言昭華的語氣似乎很不一樣,而謝馨柔從來就不是能裝得住心思的,抓了抓右腮後,不等言昭華回答裴宣的話,她就兀自納悶的說道:

    「咦,我怎麼覺得,表舅和表姐說話語氣這麼不同呢?你還喊表姐言小姐?哎喲,聽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範文超忍不住從旁笑出了聲,裴宣倒是波瀾不驚,依舊嘴角掛著笑,毫不介意謝馨柔的敏銳,心裡巴不得謝馨柔能更敏銳些才好呢。

    言昭華私下扯了扯謝馨柔的衣袖,讓她別瞎說話,謝馨柔這才驚覺自己先前的話說的不對,就算是心裡那麼懷疑,也不該直接問出來的,要是給旁人聽見了,這樣對兩人的名聲都不好。

    正膠著之際,少年們那裡傳來一陣歡呼聲,讓她們回身過去望著。

    就見先前還難分勝負的比賽一個瞬間就有了結果,言瑞謙似乎是勝了,轉頭看了一眼言昭華她們,一邊卸手上綁的布條,一邊接過一隻鋪著紅絨布的銀製托盤,托盤上放著上下兩冊簪花集的時文書和一副文房四寶。

    言瑞謙拿了東西,就那麼大汗淋漓的往言昭華她們這裡走來,這段日子他每日鍛鍊,體格和身高都比之前高出了不少,言昭華的個子已經算是修長高挑的,可言瑞謙比她小一歲,現在居然長得比她還高那麼一點了,皮膚變成了小麥色,看著健康又陽光,比從前那文弱木雞樣不知要好看了多少倍。

    將手裡的托盤遞給了言昭華,言昭華接過之後,就被他拉著護到了身後,喘息著對上了裴宣似笑非笑的目光,似乎帶著濃濃的防範一般,範文超被這小子的眼神給逗笑了,湊過來說道:

    「小子,時隔三日,刮目相看啊!」

    想起幾個月前,他那一副嬌嬌少爺兵的模樣,連範文超都不禁咋舌言瑞謙的改變。

    不想理會範文超,言瑞謙轉身拉著言昭華就走,弄得言昭華一陣莫名其妙,可言瑞謙就是腳步不停,旁人覺得奇怪,可言瑞謙心裡門兒清,他可沒忘記,這兩個人當初在兔兒山怎麼算計他和他大姐的,那範文超不是東西,裴宣也不是東西,可這些話,言瑞謙沒法和旁人說,因為事關自家姐姐的名聲問題,所以,這口氣他也只能忍下,可忍下歸忍下,讓他再把大姐送入虎口,他可做不到。

    言昭華不懂言瑞謙怎麼忽然就沒禮貌起來了,謝馨柔也不能自己留著,和裴宣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追著言家姐弟去了。

    範文超被言瑞謙傲嬌了一臉,正發懵,回過神之後,言瑞謙已經帶著言昭華走到小溪邊了,範文超摸著後腦勺,來到裴宣身旁,由衷的說了一句:

    「這小子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狼崽子,這就知道護食兒了。也不想想他有今天的能耐是靠的誰?」

    見裴宣的目光依舊盯著人家背影,範文超暗自嘆了口氣,撞了撞裴宣,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說道:「哎,被未來小舅子防著是個什麼心情?」

    「……」

    範文超沒等到裴宣的回應,回頭看了他一眼,就見裴宣的目光正盯著一個沿著小溪邊,往言家姐弟那兒走去的身影,對範文超問道:

    「那是誰啊?」

    範文超順著裴宣的目光看去,辨別了一下,然後才說道:「那個啊……不就是跟小狼崽子摔跤的那個嘛,威武候譚家的大少爺,好像叫什麼譚孝之吧,怎麼了?」

    裴宣沒有說話,可目光卻一直盯著譚孝之,直到他走到小溪的橋邊,攔住言家姐弟去路為止……

    就在這一刻,某人野獸的直覺猛然甦醒。

    ——————————————

    作者有話要說:裴少磨刀霍霍:有人不想活了,跟老子搶食兒來了!哼哼哼哼。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45 AM

第096章:

    言瑞謙拉著言昭華往前走,言昭華不禁問道:「你幹什麼呀!」

    言瑞謙頭也不回的跟言昭華說道:「沒幹什麼,你別和他們多說話,那兩個不是好人,成天盯著你。」

    言昭華看了看旁邊的謝馨柔,謝馨柔回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似乎在問言昭華,那兩個怎麼不是好人?言昭華搖了搖頭,兩人不禁都回頭看了一下,發現裴宣和範文超已經不在那裡了,哪裡有言瑞謙說的『成天盯著你』的情況?

    一道聲音喊住了言瑞謙,說道:

    「今墨賢弟留步。」

    今墨是言瑞謙的表字,言瑞謙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正是先前和他比摔跤的譚孝之,只見他一邊整理衣袖和衣擺,急匆匆的跑到了言瑞謙面前,說道:「賢弟先前那招著實厲害,我都沒看清是怎樣出手的,不知可否與我詳解一番?」

    譚孝之今年已經有十八了,在同齡人中,身手也算是不錯的,至少在這些尚文的世家子弟中是個中翹楚,摔跤打獵從來沒輸過,沒想到今日卻輸給了言瑞謙,大跌了所有人的眼鏡,如今還特地過來請教,態度可謂謙遜至極,言瑞謙對譚孝之沒有敵意,反而也覺得今天發揮超常,自己是險勝,若是譚孝之換一種方法的話,他可能根本不會贏,棋逢對手,自然是知己間的對話了,當即客氣的抱拳回禮說道:

    「永城兄長客氣了,那不過是虛晃一招,沒什麼大作用,兄長一時不防罷了,哪裡需要詳解。」

    譚孝之卻是堅持:「不不不,輸了就是輸了,還請賢弟不吝賜教。」

    言瑞謙本就是個順毛擼的倔驢,有人好好說話,他自然不會帶攻擊性,點頭說道:「那……好吧,我先送我兩個姐姐回去,待會兒咱們找一處再練練,兄長一看必定能明白過來。」

    譚孝之這才將目光放到了言瑞謙身後的兩個姑娘身上,他知道穿桃粉色衣裳的是謝家大小姐,而另一個言瑞謙抓著的,定然就是他親姐姐,言家大小姐了。

    對著謝馨柔和言昭華抱拳道:「兩位小姐好,在下譚孝之,家父威武候,一會兒有事和今墨賢弟請教,一路同行,可否介意?」

    謝馨柔看了看言昭華,說道:「世子客氣了,同行有何不可,我們姐妹們都在對岸賞花,你們有事儘管忙去。」

    言瑞謙卻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堅持道:「還是一起過橋吧,我把你們送到對岸,再和永城兄找個僻靜處去切磋。」

    四人就一起上了小橋,譚孝之看著言瑞謙拉著言昭華始終不放手,不禁說道:「你們姐弟關係還真不錯,今墨賢弟這般護著姐姐,實屬難得。」

    言昭華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手,送回自己袖中的那一瞬間,譚孝之瞧見了一隻瑩潤白皙,修長纖細的手,只一眼便覺得那手如羊脂玉般滑膩,想多看兩眼,可她卻飛快的藏入了衣袖中,譚孝之目光一緊,頓感遺憾。

    言瑞謙沒瞧見譚孝之的目光,隨口答道:「她這麼遲鈍,不知道保護自己,我不護著她怎麼行?」

    言昭華聽了言瑞謙的話,無奈失笑:「你才遲鈍,管好你自己吧。」轉過身對譚孝之福了福,說道:「讓世子見笑了。」

    譚孝之看著帷帽後影影綽綽的容顏,不自覺就緊張起來,愣了一下才笑著對言昭華回禮,道:「不見笑不見笑,姐弟感情好多令人羨慕呀!」

    謝馨柔跟著也說了一句:「可不是,謙哥兒也就是這兩年醒悟過來了,知道心疼姐姐了,不像樊哥兒,還成天的跟我搶東西呢,別說護著我了,遇到事沒把我撇一邊就算他有良心了。」

    這番話說的逗趣兒,讓幾個人全都笑了起來。

    言瑞謙果真把言昭華和謝馨柔送到了對岸,就和譚孝之聯袂離開了,謝馨柔湊過來對言昭華說道:「哎,我怎麼覺得那個譚世子跟你說話的表情不一樣啊?」

    言昭華看了她一眼,說道:「有什麼不一樣?」

    謝馨柔搖頭:「不知道,總覺得怪怪的。你想啊,比如說表舅他們,和咱們說話的時候,表情就很自如,可是那個譚世子我覺得他和你說話,我感覺他都有些打絆子,一點都不自如。」

    對於謝馨柔的這個分析,言昭華只覺得有些好笑,推了推她說道:「你這什麼感覺啊?留著你的感覺去對付對付那個張家小姐吧,你的感覺就沒告訴你,那張小姐今兒是存心和你槓上了嗎?」

    提起張小姐,謝馨柔果然拉回了神,似乎有些苦惱,小聲說道:「你說她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故意來跟我對壘來了?」

    這張小姐就是首輔張大人家的小姐,也就是和謝馨柔看中的那個張家公子的妹妹,今日對詩賽上,那張小姐寸步不讓,緊緊相逼,儼然一副要和謝馨柔分出勝負的樣子,若說她沒聽說什麼的話,也犯不著這樣拚命擠兌吧。

    「嗯,這也不好說。不過她要真是那個意思,你怎麼辦?」言昭華探頭又看了一眼正在和其他姑娘說話的張小姐,文雅清新,的確是一副才女的相貌。

    謝馨柔聳肩說道:「怎麼辦?她要給我個下馬威,我還怕她不成?」

    言昭華失笑,想起謝馨柔也不是好對付的,若是她和張公子真的成了,那將來就是張小姐的大嫂,一個聰明的小姑子,實在不該跟大嫂針鋒相對,畢竟大嫂是嫁進來的,她早晚要嫁出去的。

    兩人一路說話,一路就回到了海棠樹林中,兩人的坐席還空著,下人們似乎又送了幾道點心上來,還有每桌一壺沏好的香茶,兩人牽手坐下,互相幫著除去了頭上的帷帽,然後呼出一口放鬆的氣,謝馨柔坐下之後,倒茶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就也給言昭華倒了一杯,正喝著茶,就聽身後一道輕柔中帶著驕矜的聲音響起了:

    「我可以一起坐下嗎?」

    兩人回頭一看,只見榮華縣主端著架子,站在那裡,身後還跟著幾個趨炎附勢的小姐,榮華縣主的姿態有些高傲,而她也確實有高傲的資本,畢竟在今日的聚會中,身上有封號的小姐也就只有她一個,身份自然是比旁人高貴些的,而她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驕傲的站在哪裡,一副等著謝馨柔和言昭華起身扶她的樣子。

    言昭華坐著沒動,她可沒有這麼好的閒心,就算這丫頭是縣主,也不能讓人見一次跪一次啊。謝馨柔自然也不打算起來拍這個無意義的馬屁,只把身子往言昭華的方向挪了挪,給榮華縣主空出了一個坐席的位置,說道:

    「可以啊。坐吧。」

    謝馨柔對這個縣主也不是很喜歡,不過礙於主人家的禮節才沒有對她視而不見。

    榮華縣主強忍不悅,對身後的一個女子看了看,那女子就上前給她整理好了坐席墊子,扶著她端端正正的跪坐下來,一副縣主的高貴做派,看的謝言兩人滿滿的尷尬。

    謝馨柔和言昭華對視一眼,眼神彷彿在說:這才是正宗的世家女范兒呢,就是有點裝!不過腹誹歸腹誹,笑卻是要忍著點的,謝馨柔藉著倒茶的動作,低頭抿了抿嘴,然後將一杯茶推送到榮華縣主面前,料到那縣主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果然榮華縣主坐下之後,目光就一直盯著言昭華,言昭華只當沒看見,兀自喝茶吃點心,就連吃東西的樣子都漂亮的無可挑剔,榮華縣主就忍不住了,開口說道:

    「言小姐早就認識世子嗎?」

    言昭華心道,果然來了!抬眼就是一副天真的表情,說道:「什麼?哪個世子?」

    榮華縣主忍著怒火,追加一句:「恭王世子。先前我們都瞧見你和他說話了。所以就想來問問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言昭華一邊吃點心,一邊看了一眼謝馨柔,謝馨柔就替她答道:「恭王世子是我表舅舅,我和我表姐都認識啊,有什麼奇怪嗎?縣主是不是也想認識,回頭我給你介紹就是了。」

    謝馨柔的這句話帶著損,讓榮華縣主怎麼都不好回答,若說她不想認識,那是違心了,可若說她想認識,對名聲又不好,一時陷入兩難。

    「我可沒說想認識,不過是瞧著言小姐和外男談笑風生,想提醒一下言小姐,女兒家還是要有點矜持。」一番權衡之後,榮華縣主還是選擇維護自己名聲,畢竟認識恭王世子的途徑很多,她可以私下進行,沒必要對她們說出來啊。

    言昭華只能尷尬的笑笑,回了一句:「談笑風生?隔著那麼遠,縣主還能看見我們談笑風生,眼力可真好!若不是盯著表舅舅,那就是盯著我們了,可縣主這樣高貴矜持,應該是不會盯著表舅這個外男的,那必然是盯著我了,可我何德何能,如何能讓縣主盯著呢?真是太不矜持了。」

    「噗。」

    言昭華的一席話讓謝馨柔一時忍不住將嘴裡的水全噴了出去,旁邊伺候的丫鬟立刻送來了帕子,謝馨柔藉著擦嘴的動作,笑得肩頭都打顫了,榮華縣主哪裡還看不出來言昭華是故意想奚落她來著,當即憤然立起,指著言昭華說道:

    「你,言昭華你欺人太甚,我好言與你說話,你卻出言譏諷,當真是喪婦之女,沒有半點教養。」

    榮華縣主一句『喪婦之女』讓謝馨柔的笑停了下來,容色一正,也跟著站了起來,對榮華縣主說道:「縣主這話說的太毒,揭人瘡疤之事,當真沒品至極。」

    榮華縣主身後的一個女子說道:「什麼有品沒品,我們縣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謝大小姐何必較真兒呢。」

    謝馨柔還想說什麼,卻被言昭華拉了拉手,只見言昭華也站了起來,整理了一番衣袖後,才抬頭對著榮華縣主一行人說道:

    「整個京城都知道我是喪婦之女,就不勞縣主提醒了。至於教養,我從小跟著嫡母長大,嫡母病重,我便隨國公夫人回府教養,難不成,榮華縣主是說我的嫡母和國公夫人都是沒有教養嗎?若不是這個意思,那這句話我只當沒聽到,若真是這個意思,那我就不禁要請縣主隨我一同去國公夫人面前對峙一番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4:48 AM

第097章:

    言昭華說完這番話之後,聽見的姑娘們全都靜默了,榮華縣主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隨口一說,竟然被言昭華歪曲成這個道理,先前替榮華縣主發言的姑娘也不敢說話了,畢竟,她敢質疑言昭華,卻不敢質疑已故長寧候夫人和定國公夫人,乖乖的退到了榮華縣主身後。

    榮華縣主也是愣在了當場,感覺周圍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們這裡,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榮華縣主只覺得很尷尬,對言昭華這種把長輩拖下水的行為很是不齒,可也不能否認,這個方法很有效,最起碼,她就不能再接著說什麼了。

    輕咳一聲,榮華縣主有些尷尬的開口說道:

    「我,我可沒質疑老夫人,我只是,只是說你……」

    言昭華從容一笑:「你說我沒教養,不就是質疑老夫人嗎?怎麼縣主說了的話,現在又不敢承認了?」

    榮華縣主被言昭華逼得有些無措,從未覺得像此刻一般丟臉,原本是想來奚落一番言昭華,順便警告她幾句的,可是她警告的話還沒出口,只不過奚落一句,居然就被她逼得無話可說了,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份,榮華縣主頓時又有了自信,一跺腳,怒道:

    「言昭華,你好大的膽子,我娘是郡主,我是縣主,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敢這樣和我說話,你信不信我就是讓你跪下,你也得照跪。」

    言昭華看著她,慢慢悠悠的說道:「我們當然知道縣主您的身份了,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我的話裡可沒有一句不敬縣主之言,縣主又憑什麼要我下跪呢?」

    「你!」榮華縣主回想言昭華先前的話,的確沒什麼不敬的地方,可要她就這麼嚥下這口氣,她實在做不到,乾脆把心一橫,指著言昭華,驕縱道:「就,就憑我是縣主,我讓你跪,你就得跪,還需要憑什麼嗎?」

    言昭華看著她,沒有說話,不過嘴角揚起一抹笑,與謝馨柔對視一眼,言昭華緩緩開口說道:「既然要跪,那……」

    言昭華的話不用說完,謝馨柔就立刻能明白她的意思,轉身就對林子裡看熱鬧的姑娘們來了一句:

    「大家都聽到了嗎?縣主大人要咱們跪呢?縣主真是威風,沒有憑什麼,只說一句讓我們跪,我們就得跪下呀!誰讓她是縣主呢?大家可別耽擱了,回頭縣主大人要怪罪我們的。」

    謝馨柔心中對這縣主搖了搖頭,人蠢沒關係,但也得看清形勢啊,這縣主若是在郡主府裡發號施令,那隨她發到天上去,可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定國公府宴客,縱然再不濟,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縣主就能發威的,更何況,她還只是個掛名縣主,有一個親姐姐早逝了之後,縣主之名才落到她頭上,沒有食邑,只有封號,居然也敢耀武揚威起來了。

    在林子裡的姑娘們誰不是世家出來的貴女,對這位縣主原就沒多少懼怕,她們來赴定國公府的宴席,自然是跟定國公府多少有些交情和關係的,對謝馨柔和言昭華自然比對榮華縣主要熟悉多了,更何況很多人也都知道這位榮華縣主的真實背景,不過是個沒有任何封邑的掛名縣主,還妄想欺負到定國公府頭上來,一時間,眾多貴女居然響應了謝馨柔的號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就真的讓丫鬟攙扶著給榮華縣主跪下,裝模作樣請起了安,一個做了傳一個,謝馨柔拉著言昭華跪下,一時間整片林子裡,也就只有榮華縣主和她背後幾個狐假虎威的人站著,其他姑娘一水兒全都跪坐下來了,謝馨柔還裝模作樣,帶頭對榮華縣主說道:

    「請縣主大人大量,原諒我們這些不懂規矩的人,我們給縣主跪下請安了。」

    有幾位小姐覺得好玩兒,也就跟著謝馨柔說道:「求縣主恕罪。」

    一時間,林子裡此起彼伏的聲音,還有裝模作樣的跪拜,讓榮華縣主頓時臊紅了臉,站在那裡左右為難,讓大家起來也不是,不讓大家起來也不是,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一時沒忍住,轉身就跑掉了。

    她身後那幾個姑娘自然也不會留下,跟著榮華縣主身後一起跑開。

    先前跪地的姑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寧遠侯府的小姐走到謝馨柔身旁,小聲問道:「咱們這麼做,不會惹麻煩吧。」不管怎麼樣,那也是個縣主啊。

    謝馨柔看了一眼言昭華,只聽言昭華說道:「麻煩的不是我們,是她。」然後對謝馨柔說道:「咱們去亭子裡吧,縣主受了委屈,定要回去哭訴。總得去安慰安慰,別讓人覺得咱們定國公府不懂禮節。」

    說完之後,言昭華便帶頭往先前玩耍的花園走去。

    亭子裡,榮華縣主一回來就撲入了康泰郡主的懷裡大哭起來,康泰郡主以為有人欺負她,就問她怎麼回事,榮華縣主想說,可又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麼說,就連恭王妃和顧氏都不禁發問,顧氏說道:

    「喲,這麼是怎麼了,好好的去看哥兒他們摔跤,怎麼哭著回來了?可是誰欺負你了?」

    榮華縣主想起剛才挑事兒的也有謝馨柔的份,當即看顧氏都不順眼了,狠狠的白了顧氏一眼,然後又躲入了康泰郡主的懷中哭泣。

    正巧言昭華和謝馨柔,還有先前一起去玩耍的姑娘呢全都來了,顧氏過去對謝馨柔問道:「榮華縣主是怎麼了?你們誰欺負她了?」

    言昭華立即回道:「舅母,沒有誰欺負她。」

    謝馨柔補充:「是啊,誰敢欺負榮華縣主呀!她不欺負我們就算不錯了。」

    聽謝馨柔這麼說話,亭子裡的夫人們哪裡還聽不出來,這些孩子果真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的,顧氏呵斥道:「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到底怎麼回事?」

    謝馨柔看著那個哭的越來越大聲的榮華縣主,嘆了口氣,到底沒說,不過她身後寧遠侯府的大小姐就沒有這麼好的涵養了,走到亭子裡寧遠侯夫人身旁站定,嘟嘴說道:

    「我們可不敢欺負縣主,縣主仗著身份,讓我們那麼多人全都給她跪下,可我們跪下了,她又哭著跑開了,真不知道要我們怎麼樣,難不成還要我們給她磕頭嗎?我之前見公主的時候也沒磕頭啊,她……」

    寧遠候府大小姐的話讓廳中的夫人們一片嘩然,康泰郡主的臉色都變了,將榮華縣主拉起來,說道:「是真的嗎?」

    榮華縣主臉上掛著淚,憤怒是憤怒,卻也帶著心虛,顫抖著聲音解釋道:「我,我只是讓言昭華一個人跪下,我沒讓給她們全跪。」

    康泰郡主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亭子裡的夫人也是面面相覷,恭王妃也不禁開聲問道:「那……你為何要讓她跪下?她得罪你了嗎?」

    榮華縣主被恭王妃這麼問,更加心虛了,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多說了,言昭華把她是為了裴世子才發脾氣的事情說出來,到時候在恭王妃面前,就更加丟人了。

    小聲囁嚅了一句:「她,她,她不尊重我。」

    這個理由任何人聽來都有些一頭霧水,寧遠候夫人也跟著問了句:「那言小姐到底是怎麼不尊重縣主你,讓你要她跪下賠罪呀?」

    「嗯,不錯,你說清楚,我給你們評判評判,若真是言家小姐的錯,我讓她給你賠罪,可好?」恭王妃自然接過一句。

    謝馨柔站出來說道:

    「這事兒真不怪華姐兒,當時我們在對岸看見了謙哥兒和樊哥兒,他倆在摔跤,我們就過去看了看,表舅和范公子也在場,我和華姐兒去打了招呼就走了,回來之後,縣主就走過來說我們不矜持,可我們去對岸的時候頭上都戴了帷帽,而且也就和自家兄弟說了幾句話,哪裡就扯上矜持不矜持的事情了,華姐兒分辨了兩句,縣主就說華姐兒沒教養,華姐兒是祖母親自教導的,縣主說她沒教養,不就等於說我祖母不好嘛,華姐兒哪裡肯壞了祖母的名聲,就和縣主據理力爭,縣主生氣了,要讓華姐兒跪下認錯,可華姐兒沒做錯,認什麼錯?若是華姐兒跪了,豈不是就等同於認可了縣主說我祖母教養不周的話了嗎?可不跪,縣主又要生氣降罪,我們所有人都看見了過程,分明就是縣主無理取鬧,她用縣主的身份要讓華姐兒跪下,可在場的小姐,全都身份不如縣主啊,既然都不如,那咱們就一起跪下好了,也好讓縣主消消氣,別到時候看見這個跪了,那個沒跪,心裡又不舒坦。」

    謝馨柔一番話說的實實在在,沒有任何添油加醋,讓亭中的夫人們全都瞭解了事發經過,對這事兒心裡也都有了評判,誰還聽不出來,事情的起因必然就是因為謝馨柔和言昭華和恭王世子說話了的緣故了,康泰郡主一個勁兒對恭王妃推薦榮華縣主,榮華縣主下意識定然覺得這事兒能成,這不,還沒成呢,就想行駛權利,對所有接近恭王世子的女孩兒都要加以打壓,也是好笑的。

    寧遠候夫人早就看不慣康泰郡主的行徑了,聽了這話之後,也沒客氣,直接說道:「縣主這個威風發的好沒道理,讓人都有些……看不懂了呢。」

    她當然不會當眾把縣主和恭王世子明著扯到一起,不過落井下石踩兩腳她還是會做的,反正其他夫人誰還會聽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呢。

    康泰郡主瞪了一眼寧遠候夫人,抽出帕子給榮華縣主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冷聲說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有什麼好哭的。既然是誤會,你過去給小姐們道個歉,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榮華縣主看著自家母親,沒想到自己受了委屈,母親不給自己做主,還要自己去道歉,心裡那個委屈呀!但也明白,此時的場景,康泰郡主就算要給她做主,也沒有名正言順的道理,暗自記下這口氣,躊躇著走到謝馨柔和言昭華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說道:

    「今日之事都是誤會,兩位別放在心上。」

    謝馨柔和言昭華對視一眼,也不拿喬,同時往旁邊偏了偏位置,回了榮華縣主一個福禮,便算是同意將這件事揭過去不再說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5:07 AM

第098章:

    言昭華還沒過三年孝期,因此中午的席面是不能上桌的,便讓人將食盒送去了聽雨軒,一邊看著話本子,一邊吃完了中飯,下午謝馨柔和姑娘們在園子裡玩兒擲壺,言昭華不太感興趣,想著現在手頭上的話本基本上都看的差不多了,就秉了柳氏和顧氏,以替言瑞謙買時文的緣由,拉著言瑞謙一起出去了。

    國公府今日宴客,來往賓客很多,也有不少公子小姐下午無事便相約出遊,言昭華和言瑞謙坐在馬車上,言瑞謙對言昭華說道:

    「姐,我不想考科舉了。我根本就不是那塊料。」

    言昭華正掀著車簾子看外頭,聽言瑞謙這般說了之後,就轉頭過來看他,說道:「是不是那塊料,也得考過了再說呀!爹對你的期待,你不是不知道,若你不嘗試,直接當他面說不行的話,你覺得他會怎麼想?你只有盡力去做了,讓他看見你努力了卻沒成果,才有可能讓他改變想法呀!」

    言瑞謙聽了這些話,想了想,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還是有點不高興,說道:

    「那爹要是不改變想法,我這輩子還就只能當個書呆子了?」

    言昭華看著這個弟弟,回想上一世,他的確在文才上沒有什麼發展,讀了那麼多年書,連個秀才都沒考中過,成天跟一些世家紈褲子弟在外面玩兒,回來就被言修關在書房裡,讀書是肯定沒讀進去了,所以才在房裡鬧出那麼多荒唐事來,不禁問道:

    「那你不想當書呆子,你想幹嘛呀?」

    言瑞謙想了一會兒後,才對言昭華毫不遮掩的說道:「我想……去參軍!我想打仗,想跟爹似的,為國效力,建功立業!」

    對於言瑞謙的這個志向,言昭華愣了愣,才說道:「這志向……夠遠大的。可你想過沒有,憑什麼呢?爹雖然打了一回勝仗,可手裡沒有實在的兵權,你想去從軍打仗,還得從頭疏通,更何況,我覺得你要是書讀不好的話,打仗也未必就能行吧,爹文武雙全,他排兵佈陣,兵法策略樣樣精通,所以才能打勝仗,可你若讀書不行,兵法一知半解,怎麼建功立業呢?」

    「兵法策略可以學啊,不用從頭疏通,我只想憑自己參軍,又沒打算仗爹的威勢,哪怕從大頭兵當起,我覺得也沒什麼啊。姐,我是個男人,不能總和你們這些後宅婦人在一起,從前我不懂事,如今我在兵部好歹也練了這麼久,讓我明白,只有軍營才是真正的男人該待的地方。」

    「……」

    言昭華看著言瑞謙,半晌沒說話,這小子如今是知道這麼說了,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成天躲在後宅溫柔鄉裡,醉生夢死,現在還嫌棄起來了。

    兩人對話還沒結束,馬車就到地方了,言瑞謙掀車簾看了一下,說道:「唉,我都說了我不要買時文了。看了就頭疼。」

    言昭華不理他,逕自戴好了帷帽下車去,走入了書坊,言瑞謙無奈跟著下車,言昭華讓夥計帶言瑞謙去了專賣時文的地方,自己則去了旁邊的話本攤位,挑了十幾本新出來的,讓夥計給她包好,等言瑞謙隨手拿了幾本時文選集出來之後,正要付錢去,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咦,賢弟,怎的這樣巧?」

    言昭華和言瑞謙一起回頭,就看見譚孝之從門口走入,言瑞謙見狀,上前問好,譚孝之看到言昭華也在,笑容滿面的對言昭華點頭說道:「言小姐也在,兩人是來買書的?」

    言瑞謙將自己挑選的時文選集遞給了譚孝之,說道:「是啊,姐姐非要我來買這些。」

    譚孝之看了一眼言昭華,然後低頭看了看言瑞謙選的這幾本書,說道:「你挑的這幾本不全面,我記得雁卿居士寫過幾本歷年科舉題案選集,這家鋪子應當還有貨,我去給你找一找,看那個比看這個有效多了。」

    說完也不等言瑞謙回答,譚孝之就拿著言瑞謙先前挑的幾本入了內,對夥計問了兩句之後,夥計就帶著譚孝之去了放置書籍的地方,就連言昭華也沒想到譚孝之對言瑞謙竟然這樣熱情,不禁讓她想起了威武候夫人耿氏,當初耿氏對她也是很熱情的,言昭華腦中靈光一閃,這譚孝之不會是……為了她吧?

    不過這個念頭僅一瞬間就給言昭華自己否定掉了,耿氏當年對她好,也並沒有說什麼具體的意思出來,這麼兩年裡,雖然偶然遇見,可也沒聽耿氏提出什麼讓她為難的要求,漸漸的言昭華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如今看見譚孝之才想起來,譚孝之應該沒見過她,怎麼可能是那個意思呢。

    言昭華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言瑞謙看了看她,過來問道:「姐,你笑什麼呢?」

    「我笑什麼?我笑你這下回去有書背了。」

    一句話,就讓言瑞謙表情堆了起來,不一會兒,譚孝之回來了,手裡果真拿著一摞成套的歷年時文題案選集冊過來了,言瑞謙看見那麼多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可譚孝之是一片好意,他又不能怪人家,最後只好硬著頭皮接過了那一摞書。

    言昭華要去付錢,卻被譚孝之攔著,說道:「今日難得遇見,這些書就當時我送給賢弟的,我來就好。」

    不僅替言瑞謙選書,他還要給言瑞謙的書付錢?付言瑞謙的也就罷了,言昭華想起了自己那十幾本新鮮出爐的話本子,總不能也讓譚孝之付錢吧,果斷搖手,說道:「不不不,哪裡能讓譚公子破費……」

    可還沒說完,譚孝之就對夥計比了個手勢,夥計就上前來領他去付賬了,言昭華暗自嘆了口氣,本來出來一趟就不容易,看來今天話本子是買不成了,可事出有因,也是沒辦法,言昭華很快就說服了自己,這回不買就算了,等下回有機會再出來好了。

    可沒想到,那伙計這是卻上前來對言昭華問道:「小姐,您之前挑的那十幾本書也一起結算了嗎?」

    轉頭看著那伙計打包好的十幾本話本子,摞起來比言瑞謙的那幾套題案都高,言昭華慶幸自己戴著帷帽,要不然現在臉上肯定尷尬死了,正要開口拒絕,沒想到譚孝之聽見了這話,去而復返,將夥計手裡的書全都接了過去,言昭華想阻止都來不及,譚孝之豪爽道:

    「我一起結了。」

    言昭華:……

    言瑞謙看著那一摞書,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對言昭華說道:「姐,你不會就為了買那些書,才讓我過來買時文選集的吧?」

    言昭華正鬱悶,這小子還敢湊上來說這些實話,當即也沒給他客氣,抬起一腳就踩在言瑞謙的腳背上,末了還狠狠的碾壓幾圈,言瑞謙疼的叫了一聲,胳膊上又給擰了一下,立刻聰明的閉上了嘴,痛苦的忍受著,等言昭華收回手腳之後,他才委屈的揉著手臂,轉著腳尖,暗自腹誹,還不能說實話了。

    譚孝之過來,看見這對姐弟有點不一樣,爽朗一笑,陽光又帥氣,說道:「賢弟這是怎麼了?書我讓人都包好了,你回去看了要是有哪裡不懂的話,可以隨時來問我,我雖沒有大才,但好歹也考過舉人,千萬別跟我客氣。」

    言瑞謙在外人面前還是頗有侯府公子的儀態的,儘管手臂疼,腳背疼,面上卻能做到恭謹守禮,對譚孝之抱拳說道:

    「多謝永城兄指點,只是勞您破費實在過意不去,改日必備薄禮上門道謝。」

    譚孝之優雅的擺手,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道謝太過言重,我獨自出門,便是聽說越江茶樓自出了一種新茶,口感十分不錯,便想來嘗嘗味道,只是一人飲茶,未免形單影隻,若是賢弟和小姐願意,咱們可以一同去品一杯香茗,正好有些要點我也能事先講給賢弟聽一聽。言小姐覺得如何?」

    言昭華覺得不如何,言瑞謙看了看言昭華,又看了看手裡的兩摞書,不管怎麼說,今日都是承了情的,人家一番好意,又是給他選書,又是給他付錢,還主動提出來給他講解時文要點,若一杯茶都不和他喝的話,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可又怕言昭華不答應,遂轉過頭對言昭華說道:

    「姐,要不咱們就去喝杯茶吧。永城兄多好的人啊,還說要給我講重點,反正只是喝杯茶,況且我也在,應該……沒事兒吧。」

    言昭華還沒說話,就聽譚孝之又道:「若言小姐覺得不好意思,越江茶樓二樓有雅間,我們直接去雅間喝茶便是了。」

    人家都這樣邀請,言昭華若是再不答應,就太不大方了,況且人家才剛給她買了十幾本話本子,總要道謝的,點點頭,說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譚孝之見言昭華點頭,頓時喜不自勝,激動的在前面給言家姐弟引路,三人一起出了書坊,言瑞謙和言昭華坐馬車,譚孝之則翻身騎馬在前引路,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他所說的越江茶樓。

    言瑞謙扶著言昭華下車,一陣微風吹過言昭華的帷帽,掀起半邊的紗簾,半邊俏臉一閃而過,譚孝之看的眼熱之極,強忍心頭的激動,親自來請,言瑞謙和言昭華謝了又謝,才隨他上了茶樓的台階,門口的夥計問譚孝之幾個人,譚孝之與他交流,言昭華和言瑞謙就在旁邊等候,可沒想到這個時候,又傳來一道聲音:

    「真是巧了,怎的在府上能遇見,在府外還是能遇見呢。」

    言昭華回頭,就看見範文超笑容滿面,裴宣在他身後似笑非笑,沒由來的,言昭華只覺得頭皮發麻,裴宣那表情,讓言昭華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是自己在外面背著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給他當場抓到了一般,居然心虛起來。言昭華讓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逗笑了,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能暗自感嘆這個世界也太小了。

    他們還納悶怎麼在外面能遇見,她還覺得納悶呢,怎麼哪兒都有這倆人呀!

    言瑞謙看見他們,就下意識的擋在了言昭華面前,開口說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範文超痞笑著走過來,一把搭上了言瑞謙的肩膀,很輕鬆的就把這個礙事的小子控制住,裴宣上前直面言昭華,勾唇說道:「我們來喝茶,你們也是嗎?那就一起好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6-9-29 05:09 AM

第099章:

    言昭華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裴宣這個看似隨意,其實霸道的邀約了,言瑞謙倒是先反應過來,拒絕道:

    「怎麼可能!你們想都別想。」

    範文超一把捏住了言瑞謙的臉頰,把他的臉擠壓的變了樣子,嘴巴噘起來,沒法說話,範文超說道:「你這小子還真忘恩負義,欠收拾不是?」

    這句話聽在言瑞謙的耳中,重點是『欠收拾』,但聽在言昭華的耳中,重點是『忘恩負義』,言昭華沒忘記,言瑞謙之所以能去兵部演武場上歷練,完全就是因為裴宣的一句話吧,不過這件事,言昭華並沒有告訴過言瑞謙,使得言瑞謙到現在都還在對兩人抱有微詞,多少有點慚愧。

    正好譚孝之跟夥計定好了樓上的雅間,走到門邊來迎言家姐弟時,卻發現多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譚孝之是認識裴宣和範文超的,裴宣是恭王世子,範文超是鎮國公府世子,兩人均在朝身兼要職,和他這種二流侯府出身的世子可不是一個檔次,更何況,裴宣其人,在京城貴子中也是數得上名號的。

    恭王乃今上胞弟,恭王世子一出生就貴不可言。

    趕忙上前請安:「兩位世子也來喝茶嗎?」

    裴宣掃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瞼,並不打算搭理,範文超只好回答:「可不,正巧遇上了熟人,就想邀請了一起。」

    範文超勾住言瑞謙的肩膀,兩人姿態十分親暱,譚孝之看了一眼言瑞謙,笑著說道:「哦,原來幾位竟是熟人。倒是從未聽賢弟說起過。」

    言瑞謙雖然不高興,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唔噥噥的兩聲,算是回答了,裴宣率先上前,經過譚孝之身旁時,故意停下腳步,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譚孝之,弄得譚孝之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正一頭霧水之際,裴宣突然就笑了,然後對譚孝之比了個『請』的手勢,譚孝之一時沒反應過來,恭王世子居然屈尊降貴,對他一個二等候府的世子禮遇有加,這,這可真是難得又難得啊。

    短暫的發愣後,趕忙就回過了神,對裴宣拱手道:「是,相請不如偶遇,范世子也請。賢弟請。言小姐請。」

    言瑞謙是給範文超拖著進去的,言昭華也是被趕鴨子上架,總覺得今天裴宣有些不對勁,可到底是為什麼她又說不出來,上午見了面,還好好的,下午就忽然陰晴不定起來,真是難伺候。

    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一個姑娘,下午幹嘛不和柔姐兒她們在府裡擲壺玩兒,非要出來買話本子,如今話本子買是買了,可不是自己買的,又跑過來人家喝什麼茶,最鬱悶的是,喝茶就喝茶,居然又遇到了裴宣!

    言昭華對裴宣這個人,倒不是多討厭,兩年前兩人剛認識的時候,他的確挺討厭的,可這兩年裡,見面次數不多,每一回也沒什麼不好的回憶,尤其是上次在兔兒山相遇,覺得他簡直像是變了個人,不僅沒有從前的壞嘴巴,居然還真心幫了她一回,替她解決了言瑞謙變壞的潛在因素。

    只要有這一點在,言昭華就沒法真正拒絕裴宣,欠著人家的恩,說什麼也得笑臉相迎啊。只要言瑞謙變好了,裴宣就算是回到從前那毒舌的樣貌,言昭華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不給他面子了。

    跟著他們上了二樓雅間,這越江茶樓,言昭華從來沒有來過,今日是第一回,若是和柔姐兒她們來的話,看見這樣雅緻的茶樓,她定然會覺得很喜歡,可現在嘛……她只覺得很尷尬,是怎麼回事呢。

    不僅是她,感覺所有人都很尷尬!

    裴宣似笑非笑的看著譚孝之,這種眼神,言昭華領教過,是那種會讓人抓狂的眼神,想要說話,卻又什麼都不說,等著你說,可你又擔心說的不合他心意,這種不確定才是最煎熬的。

    夥計上了茶之後,就離開了雅間,範文超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言瑞謙,言瑞謙想站起來和他拼,卻礙於眾人面前,只好作罷,見範文超用下巴比了比桌上的茶壺,言瑞謙是這裡年紀最小的,總不能讓他們幾個年紀大的給他倒茶吧。

    言瑞謙瞭解之後,只好忍著不耐,認命的站起身來,給在座眾人倒茶。

    譚孝之有心和裴宣他們攀談,便舉杯道:「今日有幸與兩位世子共桌,以茶代酒,先乾為敬。」

    譚孝之心裡清楚的很,自己是什麼身份,人家是什麼身份,若是能因此而結交到這兩位,那對他今後入仕定然有所裨益,因此言談間就越發奉承恭維起來。

    範文超問起他和言家姐弟相遇喝茶的事情,譚孝之也以一種輕鬆的口吻,將先前在書坊裡如何遇見的事情說了出來,範文超倒是不客氣,再次拉過言瑞謙,說道:

    「你練武不是挺好嘛,我聽老張說,你挺有天分啊,怎麼還看那些八股文?真要考狀元啊?」

    言瑞謙斜斜橫了範文超一眼,嘟嘴冷聲道:「要你管。」

    譚孝之見言瑞謙對範文超很是無禮,怕言瑞謙年紀小,說話不知輕重,得罪了範文超,便出言說道:「賢弟不可這般與世子說話,當守禮儀才行。」

    言瑞謙聽了譚孝之的話,似乎欲言又止,卻最終沒辯駁什麼,只點了點頭,說了句:「是。我記下了。」

    言家的人都是這脾氣,吃軟不吃硬,你若是跟他軟著來,乖得跟小狗似的,可你若是硬著來,那對不起了,狼崽子都沒他們凶悍。很顯然譚孝之對言瑞謙是軟著來的,所以言瑞謙還比較給面子,範文超是硬著來的,並且第一印象十分不好,也難怪言瑞謙總是看他們不順眼了,不過這些事情譚孝之是不知道的,所以才會那樣提點言瑞謙。

    可這看在,聽在範文超的耳中就不是滋味兒了,照理說,他和小狼狗認識的比較早,接觸也比較多,可小狼狗還沒完全被他馴服,就被另一個人幾句好話給牽了過去,這事兒擱誰誰也不高興啊。

    言昭華只顧自己喝茶,不去管這些男人之間的勾心鬥角,要是這時候能拆一本話本子看看就好了,對了,她的話本子……猛地抬頭,就看見裴宣已經動手在看放在言瑞謙手邊的那兩摞書了,言昭華定睛看了看,裴宣動的是譚孝之推薦給言瑞謙的那一摞時文選集,她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裴宣拿起一本,翻了兩頁之後,突然說道:

    「這是你推薦的?」

    譚孝之的心神都放在裴宣和範文超身上,聽見裴宣開口,立刻過來回應,說道:「哦,是。這是雁卿居士編纂的歷年考題,有詳解與註釋,很適合一般學子閱讀,我瞧見了,便想推薦給言賢弟。」

    裴宣只說了那麼一句,然後就又不開口了,就好像沒聽見譚孝之說的那一長溜話似的,譚孝之沒得到回應,也是一尷尬,端起茶杯兀自喝了兩口,以為裴宣只是隨口問問的時候,裴宣又再次開口,而這一次說的話,更加令譚孝之汗顏了。

    只聽裴宣清清冷冷的聲音說道:

    「李閆清這人崇尚墨家,他選來做註解的題案,全都是墨家典範文,他是十年前考的進士,十年前的主考是林首輔,林首輔亦是墨家門徒,李閆清方有出頭之日,但如今卻是江山更迭,今上以儒家治國,由翰林院主考天下學子,翰林院學士薛柯本人也是儒家之道,你在一個儒家當道的時候,讓他讀墨家的題案,他要考不中,算你的,還是算他的呀?」

    這番長篇大論,不僅把譚孝之給說愣住了,就連言瑞謙,言昭華也愣住了,言昭華反正是不太懂什麼墨家儒家的道理,但就算不懂,也能聽得出來裴宣這是在拆譚孝之的台,只見譚孝之一臉的尷尬,也許他本人也不知道裴宣說的是對還是錯,更加拿不準該如何辯解了。

    裴宣合上書本,譚孝之忍不住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賠笑道:「世子,說的對,的確是我疏忽了,以為雁卿居士文采斐然,乃當年各科翹楚之輩,並註解詳細,便想以此鼓勵言家賢弟,沒想到,險些釀成大錯,是我沒有考慮周全,錯把墨家當儒家,幸好得世子提點,要不然,若真礙著言家賢弟之前程,那譚某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不管裴宣說的對還是不對,譚孝之都打算把這件事認下來,這樣還能在恭王世子面前留一個大方得體的印象。

    可誰知道,譚孝之剛一承認,裴宣又開口說道:

    「不過李閆清的才學還是值得肯定的,雖為墨家之流,本人卻能將儒墨兩家融會貫通,寫出標新之文,在當時亦是佳話,如今翰林院薛氏薛柯說到底也是李閆清的弟子。」

    這下譚孝之就更加尷尬了。哪有人先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錯誤,然後在他認錯之後,又回頭說他沒有錯,那到底是錯了還是沒錯,這就讓人不好捉摸了。

    言昭華在旁聽了,更是蹙眉不已,將譚孝之表情尷尬,不禁開口說道:

    「那到底這書買的好還是不好,對還是不對呢?世子說話叫人聽不懂。」

    譚孝之感激的看了一眼言昭華,裴宣亦將目光落到了言昭華身上,勾唇一笑,道:「書哪有不對的道理,不對的是人罷了。」

    言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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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吼吼吼,某人的醋罈子打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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