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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岩井恭平 -【蟲之歌‧五】在夢中流浪的蛹 [打印本頁]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15 AM     標題: 岩井恭平 -【蟲之歌‧五】在夢中流浪的蛹


哈哈哈~~~~
各位蟲之歌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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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8-11-20 04:16 AM 編輯 ]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19 AM

序章 0.00 The others


雨點激烈地拍打在仰面倒地的大助臉上。
混入了雨水味道的空氣,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這個地方是自己的故鄉。
大助在這裏出生。直到小學的高年級,他都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
但是映照在大助眼眸中的夜空,卻呈現出一片超脫現實的光景。

在黑雲的縫隙間隱約可見的,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紫色鳳蝶。在那幾乎覆蓋了整個城市的四片翅膀上,浮現著類似人類眼睛形狀的圖紋。散發著磷光的紫色鱗粉,從天上的蝴蝶身上灑落下來。

“能夠戰勝我——你是一邊向自己施加這樣的暗示,一邊來到這裏的吧?”
在冷冷的地面上被雨水拍打著的大助耳邊,傳來了<暴食>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的啊……知道我能力的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能打敗現在的我吧?”

<暴食>那甜蜜的細語聲,跟大助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全無改變。這種奪走聽者理性的妖豔聲音,無情地翻弄著捨命戰鬥的大助,把他像玩具一樣隨意擺佈。
“明明知道不能戰勝我,可是你也只能到這裏來……”

混入了雨水味道的空氣,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你一直獨自背負著一切,獨自戰鬥到現在。從五年前開始到現在,一點也沒有改變。”

大助擠出了殘存的力量,站起了身子。
濕透了大助全身的雨水中,混和著不停流出來的鮮血。紅色的水流,被吸進了這所早已被廢棄的小學屋頂的排水溝之中。包裹著身體的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大衣,已經被雨水和鮮血染得變了顏色。

“五年前的我……跟現在的我……不一樣……”
站起身來的大助臉上,沾滿了雨水、鮮血和泥土。
他抬起臉,徑直瞪視著<暴食>。

“不,什麼也沒有變。”

注視著渾身是傷的大助,<暴食>笑道:
“只不過是在重演那一天……你變成附蟲者那時候的一幕而已。”

在身上披著深紅色長大衣的女性周圍,落下了紫色的鱗粉。
鱗粉在空中化成了無數的團塊,逐步變化成異形之<蟲>的形象。密集地填滿了整個視野的<蟲>,發出了彷彿要撕裂雨雲般的咆哮。

“就像救出千莉的時候那樣,<浸父>已經由我打倒了——即使是你,我也一定可以打敗……!”

大助舉起了手槍,把跟郭公蟲的蟲顎同化了的槍口對準了<暴食>。
用力扣下了扳機。

——喀鏘!一個空虛的金屬碰撞音響起。
面對宣稱打倒了<浸父>的大助,<暴食>的笑容越發變得詭異了。她別有深意地發出了“呵呵呵”的笑聲,從屋頂俯視著一覽無遺的街道景色。

“看來,今天的主菜終於要登場了呢。”

“……!”
大助瞪大了眼睛。

在<暴食>的視線方向上,大助什麼也看不見。但是,那一定是<暴食>察覺到了逐漸向這裏接近的某個人物的存在吧。
趕不上了——

湧上心頭的絕望感,狠狠地捶打著大助的內心。
不……還能、趕得上——

大助扔掉了手槍,把殘存的力量聚集了起來。浮現在臉頰和拳頭上的綠色圖紋,閃耀出鮮豔的光芒。跟大助同化了的郭公蟲,正在賦予著大助力量。

“不會讓你得逞——”

大助抬起染滿鮮血的臉注視著<暴食>,同時以淩厲的氣勢蹬地而起。
劃破夜空的綠色光芒,向著<暴食>發起突擊。

“<暴食>!”

出現在<暴食>周圍的<蟲>紛紛襲向大助。
有的<蟲>張開了紫色鱗粉所形成的口器,有的<蟲>張開翅膀釋放出火焰、冰塊、雷擊和衝擊波等等。

大助揮起了右手的拳頭。集中了渾身力量的拳頭上刻印的紋樣閃亮著綠色的光輝。全力的一擊打落在逼近自己的<蟲>身上。

被擊中的蟲在瞬間內被消滅。同時,依然勢頭未減的衝擊波把周圍的<蟲>也徹底擊成碎片。小學屋頂的地面頓時凹陷了下去,迸發出橫七豎八的裂痕。巨大能量的餘波,把包圍屋頂的金屬柵欄也轟飛了。

大助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徑直地向著<暴食>沖去。剩下的<蟲>也紛紛向大助發起攻擊,但是大助並沒有停步。好幾隻<蟲>咬住了大助的身體,但是他卻毫不理會,拖著它們繼續向<暴食>逼近。

“我比那時候——變得更強了。”

面對闖過了由<蟲>組成的帳幕的大助,<暴食>露出了從容的笑容。
大助揮起起了閃爍著光芒的拳頭。

“——不管變得怎樣強大,你也不能戰勝我……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

在愉快地笑著的<暴食>面前,出現了某隻<蟲>。
那是由紫色的鱗粉化成的偽身之<蟲>——那條尾巴分成兩股的<蟲>,大助曾經見過。

這就是有夏月的——
在驚訝得瞪大眼睛的大助視野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光線。
向著空中釋放出來的光線奔流,射穿了大助的身軀。

“……!”

貫穿了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太衣,其中有好幾條光線射穿了大助的腹部、肩膀以及腳根。
灼熱光線連續貫穿了漂浮在空中的大助,已經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傷的大助根本無法閃避。

“啪噔”的一聲震動聲,以及來自全身的冰冷感觸,讓大助意識到自己落到了地面上。
隨著鮮血流出體外,大助彷彿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消亡。
短暫變得微弱無力的心跳聲,在大助的耳邊響起。

“把戰鬥和守護都全部忘記……你就在這裏慢慢休息吧。”
<暴食>的聲音就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面對著即將迎來死亡時刻的自己——
即使如此,大助也還是努力地想要站起來。


1.00 千晴 Part.1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每天都過著安穩和平和的生活。
從小時候開始好奇心就特別旺盛,缺少危機感和防衛本能之類的意識。周圍的人大概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危險莽撞的孩子吧。
所以,在找到那個“碧綠色的蟲蛹”的時候,也不覺得可怕。

就像追趕著在小河裏游泳的魚兒那樣。
就像追趕著在田野裏發現的蝴蝶那樣。
在無人的空地裏,觸碰了那個東西。
碰到它的指尖馬上麻痺了,“某種東西”從蟲蛹中潛入了自己的身體。

噗嗵——
聽到了心跳聲。那並非發自自己的心臟,而是來自另一個生命。

——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把自己的身體分成了兩半。
感覺上就是這樣。彷彿從頭頂到腳趾尖都完完全全被分成了兩半似的感覺。
下一瞬間,從自己身體上分離出來的“她”,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並不擁有實體的、純粹的幻覺。
不愧是從自己身上撕裂出來的另一個自己,外表打扮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樣。那是一個看起來稍微有點壞心眼的自己。

“她”一看到本來的自己——也就是自己這邊的樣子。就露出了一副複雜的表情。

“哎呀,這次的宿主是個傻瓜臉的小鬼啊,真是不走運。”
與生俱來的低垂眼角,彷彿陷入了絕望似的垂得更低了。甚至還周到地添上了一個用手捂著額頭仰天長歎的動作。

被自己的臉和自己的聲音這樣貶低,心裏馬上就冒火了。
什麼嘛,反正我就是傻瓜臉,行了吧——

記得那時候,自己憑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氣,鼓起兩腮說出了這句話。
對方露出一副認命的表情,向自己伸出了雙手。
自己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雙手。
兩人的纖細手指纏繞在一起。
沒有什麼觸感。僅僅是傳來了一股微溫的暖意。那是一種令人安心的、舒服的暖意。

然後,就醒悟過來了。
雖然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很糟糕——而且心裏也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只不過是錯覺,但還是有一種無比清晰的預感。
這傢伙,並不是壞人。

“嗯,也沒辦法啦。初次見面,我的宿主。我的名字是——”

“千晴。”

有人在身後呼喚著自己,於是馬上轉過頭來。
以夕陽為背景,一個小個子的輪廓浮現在眼前。
雖然因為逆光的關係看不清臉面,但是光看到他身影的輪廓、光聽到他的聲音、光感覺到他的氛圍,就已經可以知道了。

“大助。”
小學六年級的藥屋千晴,露出了滿臉的笑容。

“你來接我了嗎?”

“因為媽媽擔心,所以就讓我來找你。好啦,快回去吧。”

“嗯!”

“我的名字是亞裏亞•瓦利——喂,等一下,你有沒有在聽啊?”
在被大助呼喚的瞬間,另一個自己的幻影就消失了。但是自己的聲音依然在耳邊迴響。

“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弟弟,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呢!”

“什……別、別這樣!別牽我的手啊!”

“啊,怎麼?騙人吧?沒聽見?難道你沒聽見嗎——?人家明明打算初次見面就裝得帥氣一點,可是竟然白費力氣了?亞裏亞大受打擊耶!”

千晴一邊拉著弟弟的手一邊走在夕陽下的住宅區街道上,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當然聽見啦——
在心中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這是對剛才把千晴喚作傻瓜臉的報復。
雖然不知道耳邊響起的聲音是幻聽還是白日夢、或者是其他不明來歷的東西,但是她絕對不願意被任何人妨礙眼前這一刻的快樂時光。

“都叫你放手了啊!姐弟這樣做不是很害羞嗎,千晴!”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在安穩的生活中自由自在地搖盪。
將毫無危機感的千晴維繫在幸福生活之中的存在,正是弟弟手掌上的溫暖。
無論如何,她都不願意放開能把弟弟的存在據為己有的這一瞬間。

“什、什麼嘛,原來聽得到嗎!人家差點就要哭出來了耶!欺負宿主明明是我的專利,你別搶了人家的風頭好不好!”
雖然話語中充滿了抱怨,但是那聲音聽起來就好像鬆了口氣一樣。

“我才不放手呢,大助的力氣好弱哦~”

弟弟拼命想要把手甩開,可是千晴卻依然緊握不放。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在力氣上似乎還比不上千晴。
在橙色的天空下,跟弟弟並肩而行。

那是千晴第一次跟那個異樣的存在相遇的日子。
孕育出充滿災難的<蟲>,是所有一切的元兇。
為了尋求安住之地而四處彷徨的碧蛹放浪者。

其名字正是——亞裏亞•瓦利。

前略過得還好嗎?
我鯰川千晴依然是在青春的正中央哦。
從下個月開始我就是三年級生了。我有很多朋友,也跟學生會的同伴們約好一起工作了。也有過被同班同學告白的經歷。啊,不過我拒絕了。雖然不是討厭他,但我覺得懷著這種模稜兩可的心態去跟人家交往真的太失禮了。真的,就只是這樣。

——不過呢,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我不能繼續過著這種忘掉了過去的幸福生活。如同每天置身樂園一樣的快樂生活,到昨天就結束了。

因為……我想起來了。
想起了我還不是鯰川千晴、而是藥屋千晴那時候的事情。
還有你的名字……對吧,大助?

“嗯……”

這裏是位於西遠市郊外的一座商務酒店裏的睡房。
鯰川千晴正雙手叉腰地站在一面大鏡子前。
映照在鏡子裏的,是已經成長為十七歲的自己的身姿。千晴恢復了自出生到五年前為止的那一段記憶,也想起了稍微有點低垂的眼角是自己與生侯來的特徵。雖然頭髮很長,但前髮卻修剪成短短齊齊的樣子。高於班上同學的平均身高的身材,顯得苗條修長。

你也已經是十六歲了吧——
千晴看著鏡子,持續了多年的習慣——“訴說怪癖”又再次發作了。
至今為止,那都是沒有特定對象的妄想。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
她已經清楚地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向誰訴說了。
你現在的樣子到底是怎樣的呢,大助——

“已經起來了嗎?起來的話就趕緊出來啊。”
從房門那邊傳來了敲門聲。一個沒好氣的平淡聲音正在呼喚著千晴。

千晴精神十足地打開了門,走出了客廳。
“Good Morning!真是讓人心情愉快的早晨呢!”

“啊?我的心情一點也不愉快。受了傷連動也動不了——”
坐在沙發上的小個子少女向這邊看了一眼。瞬間,她的表情就僵住不動了。

坐在地板上身穿制服的少女,也同時向千晴瞥了一眼。但是好像馬上就失去了興趣似的,又繼續回到把手邊的薄紙剪成細條的工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但總之她就是繼續著剛才一直在做的工作。

“你啊……”
小個子的少女——菰之村茶深不由得低下了頭,用手指按者額頭。

身高大概比千晴矮半個頭,短髮的髮尾微微上翹。戴著超薄鏡片眼鏡的臉上,貼著一塊創傷貼布。從長袖T恤襯衣的衣擺縫隙中,可以看到她腹部上正纏卷著繃帶。

“唉……算了。總之你先過來這邊吧。”

“咦?你的反應就只是這樣嗎?太冷漠了呀,小茶深!”

大膽地暴露出肌膚——全身比基尼泳裝打扮的千晴,不禁失望地抱住了腦袋。衣櫃裏的這套泳衣,是酒店為了方便住客利用室內泳池而準備的。

——昨天對鯰川千晴來說,也許可以算是人生的一個轉捩點了。
不,或許應該說是終於恢復本來自我的日子才正確。

五年來,她安安穩穩地過著中學和高中的日常生活。母親跟過去的同學再婚,自己也改姓為鯰川,也受到了好友和身邊人們的諸多關照。直到昨天為止,鯰川千晴都在以西遠創成高等學校二年級生、學生會副會長的身份過著幸福的生活。
但是在千晴心中。卻一直對自己的幸福生活感到疑問,同時也對自己在名為青春的舞臺上成為“主角”這一點抱有莫名的罪惡感。
其中的理由,現在千晴終於想起來了。

在作為西遠市超級城市計畫的一環而建造的巨大高塔——“URBAN”中展開的戰鬥,就是自己眼前的這位少女——菰之村茶深為了抵抗自己只能充當“配角”的命運而謀劃的決戰。千晴被捲入了這場以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為對手的戰鬥,並在某種刺激之下回想了起來。

為什麼自己能過著如此幸福的生活?
為什麼自己會對這種現狀抱有不安和焦躁感?
現在的千晴已經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了。

“我想你們昨天那樣子一定很累了,所以才打算讓你們輕鬆一下的呀!怎麼樣?這足以讓男生傾倒的魔鬼身材!你看你看,是性感動作哦——!”
千晴對皺著眉頭的茶深向前彎腰,還作了個飛吻的動作。

“你、你在幹什麼蠢事嘛!”

竟然出乎意料地取得了效果,茶深的臉頰上染上了淺淺的紅暈。

“大家都是女的,你做這種事我也一點都不覺得高興!比起那個,你快過來這邊!昨天光想著怎樣從‘URBAN’裏逃出來,還沒有仔細聽你的說明啊!”

“喂——喂——小綾看了應該會很受用吧?”
千晴沒有理會發怒的茶深,轉而向坐在絨毯上的制服少女說道。

名為杉都綾的那位少女,就是昨晚幫忙照顧受傷的茶深和千晴的人,據說也是茶深的一名同伴。長長的黑髮和白皙的臉頰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日本人偶,是一個日本式的美人。那不停地把薄紙剪成細條的手指也顯得相當修長。

綾以細長的眼眸向身穿泳衣的千晴看了一眼,然後馬上就低下了頭。
“只要這樣子一點一點地弄壞什麼東西的話,我就會覺得很放心。”

“噢,是這樣的嗎——其實我並不是問你這個啦……嗚!”
千晴剛想向餐桌的那一邊走過去,可是卻突然後退了幾步。

原來在沙發的後面,正藏著一隻詭異的生物。
如同金屬鎧甲般的琉璃色體殼被分成三部分,頭部和胴體都比尾部要小得多。在散發出金屬光澤的上翅下面,看起來很柔軟的腹部正在不斷發出鳴響。橙色的銳利觸角和蟲腳正“哢哧哢哧”地不停擺動。

光看形態就跟垃圾蟲一樣的那隻昆蟲,卻巨大得有點異常。
雖然就算死也不願意那樣做,但如果要形容它大小的話,應該是剛好能被千晴的雙臂合抱一圈吧。橡皮狀的口器正在一點點地吞噬著亂七八糟地放在地板上的罐裝飲料。

看到千晴的反應,茶深彷彿醒悟過來似的,向著旁邊的少女說道:
“別把自己的<蟲>放出來這麼久啊,綾。會消耗力量的。”

“它最喜歡含鋁的東西了。”

“……你根本就沒有聽別人說話啊。而且你的性格怎麼好像變了個樣?”

<蟲>——在日本,這種令人無法理解的存在被發現的時間,普遍認為是在十年前左右。

由於視覺上跟實際存在的昆蟲類有著很大程度的相似性,所以就被統稱為<蟲>。但是<蟲>這種存在至今依然無法從物理角度進行解釋,而且政府雖然接到大量有關<蟲>的發現報告,可是對外卻依然否定著這種東西的存在。

<蟲>潛生在少年少女的身上,通過啃食宿主的夢想而成長。被<蟲>依附的人就稱為附蟲者,雖然被定性為實際不存在的東西,但一直都被人們當作恐懼和歧視的物件。成為附蟲者的人雖然能驅使<蟲>的超常力量,但同時卻要以消耗自身的體力、精神力、以及“希望自己能變成這樣”的願望——夢想為代價。

夢想被啃食殆盡,就意味著體力和精神力的枯竭,宿主也會隨著<蟲>一起變得極端衰弱,直至死亡。就算不是那樣,在<蟲>被殺害的時候,也會由於失去已成為自己身體一部分的<蟲>而變成如行屍走肉一般的缺陷者。

“因為煤氣雖然可以通過空氣來補充,但是金屬卻不可能那樣……”

嘴裏嘀嘀咕咕地說著話的綾是一個附蟲者,而在沙發後面的就是她的<蟲>了。
不僅是綾一個,坐在沙發上的茶深也是附蟲者。而且還隸屬於以暗中搜索和捕捉附蟲者為目的的政府機關——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雖然這也是到昨天為止的事了。

跟茶深和綾不一樣。千晴並不是附蟲者。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沒有任何特別力量的正常人。

“我重新再問一遍。你是藥屋大助的姐姐,這一點是沒錯的吧?”

茶深坐在沙發上沒有轉過頭來,所以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由於不知道茶深這個問題的具體含義,千晴不禁歪起了腦袋。但是,她似乎很快就領悟了。

“對啊……茶深雖然說認識大助,但是也不知道我是大助的姐姐吧。嗯,有沒有什麼可以當證據的東西呢……”

“我才不要什麼證據!”
茶深突然大聲叫嚷道。

“這樣的話我就終於明白了啊!為什麼這五年來我都一直被命令要監視你的行動!”

千晴雖然對垃圾蟲感到害怕,但還是繞到了沙發的另一邊。

“‘因為是跟一號指定的附蟲者有關的人。所以先暫時進行監視’——就是這麼回事吧?哼,還真是跟身為十號指定的我相配的混帳任務啊!”
茶深滿臉怒火地用力拍了拍桌子。大概是觸動傷口了吧,她馬上又皺起了眉頭。

“特環極端畏懼一號指定的附蟲者……所以他們很擔心跟<郭公>有著深厚關聯的千晴也變成了強力的附蟲者,於是就為了‘以防萬一’而加以監視!有可能成為附蟲者的人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並沒派人監視母親就是最好的證據了!”

“我、我變成附蟲者……?”

“可惡,竟然為了這種無關重要的任務花費了五年時間……特環的那幫混帳東西,竟然那麼小看我!”

面對滿腔憤慨的茶深,千晴半帶猶豫地詢問道:
“那個,茶深。我也有一些事還沒有問清楚你呢。”

“啊?什麼嘛?”

“就是關於大助的事啦!茶深,你應該認識我弟弟吧?你告訴我他現在到底在那裏做著些什麼吧!”

“啊啊,是那個惡魔的事嗎。”
茶深以唾棄般的口吻說道。就好像在說“連說出口也不願意”似的。

“惡魔?不是啊,我是說大助的事!是藥•屋•大•助!就算是茶深也不至於聽錯吧?真的很失禮耶!”
穿著泳裝的千晴握著雙拳抗議道。茶深皺起了眉頭。

“不,我說,就是那個惡魔。”

“大助可不是什麼惡魔啊!雖然性格有點不坦率,但他是一個比誰都要善良的好孩子啊!”
千晴鼓起兩腮盯著茶深說道。

“……”

——不知不覺間,客廳被一種凝重的沉默所包圍了。

因為沒有人說話,千晴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大助是一個比誰都要善良的好孩子啊!”

茶深好像在看幽靈似的注視著千晴,然後彷彿求助似的,向腳邊的綾看了一眼。綾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似乎在表示放棄。

“嗯……算了,你的戀弟情結……不,是寵弟癖,現在就先不說吧。而且我們之間可能有一方是弄錯了人。嗯,一定是弄錯人了。”
“不是弄錯人了!大助是好孩子呀!好孩子就是大助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啦。總之你就先冷靜下來。你既然要我說,那我就把我所知道的有關藥屋大助的事告訴你好了。不過你聽了之後打算怎麼樣?如果只是想跟他久別重逢的話,你還是別聽的好啊。”
茶深以冷淡的口吻說完,然後斜眼看著千晴。

“我只是順便把你救了出來而已,你在哪裡要幹些什麼都跟我無關。關於你恢復的記憶,我只覺得如果能給我帶來一丁點的利益就已經滿足了。不過要是你亂做一些多餘事的話就會給我添麻煩。”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21 AM

茶深以無情的口吻說道。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吧。
對,千晴恢復了記憶。五年前,在那個時候——
身為姐姐的千晴,到底對自己唯一的弟弟做了些什麼呢?
雖然還沒能清晰地回想起來,但至少也理解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正如茶深你所說的那樣,我很想去見大助……不,我必須要去見他。”
過去的自己,曾經對大助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

——要是沒有回想起來的話,就能一直過著幸福生活了啊。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千晴對弟弟所做的、絕對無法償還的罪孽。那就是——

“——把大助你變成附蟲者的人,是我啊。”

茶深和綾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想,大助一定是非常恨我的。所以我要去求他。”

千晴露出了微笑。
“我要去跟他說,‘請你殺了我’——”

那就是她在五年前抱有的想法。
是現在的千晴終於回想起來的悲願。


1.01 大助 Part.1


西遠市的中心街,通往車站的大馬路上擠滿了行人。
由於正值早晨的高峰期,行人的大部分都是身穿西裝和校服打扮的學生。

藥屋大助混在這樣的人潮中,沿著人行道一路往前走。
大助即使在十六歲的高中生之中也是一個沒有任何顯眼特徵的人,有著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身材。不僅髮型普通,而且肩上背著的運動包也是隨處可見的類型。不過周圍卻沒有跟他穿著同樣制服的學生,因為那是另一個城市——櫻架市的某所高中的校服。

面對外表只能以一句“極其普通”來概括的大助,來往的行人沒有一個會回頭去看他。那是因為他故意打扮成不引起任何人注目的樣子。
明明如此,大助卻察覺到了某件事。
有人在跟蹤我——
而且還不只是一個兩個。大助為了儘量不引人注目,小心地窺探了一下背後的氣息。

“四個、不,是五個嗎……”
他在嘴裏嘀咕著,聲音被車道上響起的汽車喇叭聲所掩蓋。就連跟他擦肩而過的那位女性也沒有聽到。

大助思考了起來。
……他們是從我走出大馬路的時候開始跟蹤的。是知道我是<郭公>才跟蹤我的嗎?要是被他們召集同伴的話就麻煩了。還是趁現在把他們引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收拾掉比較好吧——

對大助來說,高中生這個名銜只不過是用來隱藏真正身份的道具而已。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東中央支部,監視班火種一號局員<郭公>。

那就是名為藥屋大助的自己的真正身份了。
對身為附蟲者卻狩獵附蟲者的他抱有憎恨的人,恐怕已經多得不計其數了吧。
但是,那也只是在知道了大助就是<郭公>的前提下才會這樣。平時的他,一直都在扮演著一名極其普通的高中生。知道他是<郭公>的人應該很少才對。

“……?”

正當大助在考慮對策的時候,跟蹤的氣息突然消失了。
大助完全搞不懂對方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既然已經走了,就不管他吧。”

隸屬於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大助所管轄的範圍,是以櫻架市為中心的區域。
而這個西遠市則屬於管轄範圍外。既然超出了管轄範圍,那大助就不應該採取非必要的戰鬥行動。而且以前在管轄範圍外進行的大規模戰鬥也曾經引起過問題。
如果可以不進行多餘戰鬥的話,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呼啊……”
一旦放鬆下來,就自然而然地打了個呵欠。從昨天剛到達西遠市到現在,他都幾乎沒有睡過覺。

“首先必須確認一下這個城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行。”

在大馬路前面,是一條車站通道。
那就是西遠車站了。向旁邊看去,只見旁邊的那座高級賓館周圍,都被員警用警告布帶團團封鎖住了。抬頭一看,可以看到高層的窗戶有被破壞過的跡象。由於當地員警和施工人員在賓館的人口附近轉來轉去,看來是不能進去建築物裏面了。
雖然有點在意,但大助還是決定暫時不管賓館這邊。比起這裏,還有一個更讓他在意的地方。

那就是西遠市超級城市計畫——“URBAN”了。
聳立在車站對面的那座塔,據說被喚作“URBANTOWER”。
過去應該展現著美麗身姿的高塔,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了。

——在大助昨天到達西遠市的時候,這座巨塔正被熊熊的烈火所包裹。雖然看見包圍著巨塔的大型消防車正在用高壓水龍頭滅火,但是火勢卻非常猛烈。消防車之所以比救護車來得多,恐怕是因為這裏是中途停止建設的無人之地的緣故吧。
花費了一個晚上,火災總算是被完全撲滅了。現在,出入車站的人們都以複雜的表情仰望著被燒成了黑炭的“URBANTOWER”。

“首先應該是‘URBAN’……這跟我來到這裏的時間實在過於吻合了。”
大助穿過車站通道,向著“URBAN”的方向走去。

“說不定這跟<冬螢>……跟詩歌會有什麼關係。”

大助的步伐自然而然地加快了。
他之所以來到這個城市,都是因為從某個人的口中獲悉了“<冬螢>就在西遠市”的情報。

秘種一號指定的附蟲者<冬螢>——杏本詩歌。
“詩歌——”

在無意識中,大助注視著自己的手掌。詩歌那只跟自己握過一次的手的溫暖感,現在也依然記憶猶新。腦海中浮現出那位面露靦腆笑容的少女容貌。
忘記了自己身為附蟲者,也忘記了自己正被人跟蹤,大助的表情下來。如今的他並不是萬人恐懼的惡魔<郭公>,而是恢復成了藥屋大助的原有表情。

“……”

很想見她——大助差點就說出了這句話,可是最後還是合上了嘴巴。
雖然來到了西遠市,但是如果真的跟詩歌見面的話會怎樣呢?那樣的事,根本就沒有任何疑問。
兩人恐怕會再次展開戰鬥吧。

身為附蟲者的詩歌是唯一從缺陷者狀態甦醒過來的重要人物。大助身為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一員,在立場上必須把她拘捕回去,而詩歌則是逃亡者的立場。
而且兩人作為附蟲者都擁有著最危險級別的強大實力,一旦發生戰鬥的話,雙方都不可能平安無事吧。

緊咬著嘴唇的大助,已經恢復了<郭公>的表情。
“就算有關係……也應該不在那裏了吧。”

在面向道路的“URBAN”入口附近,擺滿了員警的路障警告牌,工作人員正在建築用地內來來往往,也可以看到一些報導媒體的相關人員。

根據之前在便利店看到的報紙報導,襲擊了“URBAN”的火災已經被斷定為人為原因,也就是有人故意縱火了。

然而要說是一般性縱火的話,這種規模也似乎過大了。恐怕是有人為了某種特定目的而利用了這座塔吧——大助是這樣認為的。“URBAN”就這樣被強行運用在有異於本來用途的方面,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聳立在大助眼前的,僅僅是一堆殘骸,是一個演員離去後的舞臺而已。
雖說如此,裏面也應該還殘留著一點痕跡。如果不對此進行調查的話,自己來到這個城市就毫無意義了。

“<蟬蟬>也是從‘URBAN’的方向走過來的,這裏曾經發生過戰鬥,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

大助繞著這個區域轉了一圈,尋找著沒有設置路障牌或者沒人注意的地方。
為了把握詩歌的行蹤而來到了西遠市的大助,遇到的卻是另一個人物。
那就是曾經身為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東中央支部的火種六號局員<蟬蟬>。
她就是在去年耶誕節捕獲<冬螢>的任務中變成了缺陷者的少女。

——你要小心啊,<郭公>……中央本部正藏著<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
原名為堀崎梓的那名少女,給大助留下了這句話,然後又一次變回了缺陷者。

——圭吾先生……我真想再見你一面……
傾心於東中央支部長——土師圭吾的少女,最後如此自言自語道。
同情和慈悲之類的感情,大助早就捨棄得一乾二淨了。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優先考慮了<蟬蟬>的安全問題——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跟她的心情發生了共鳴吧。

結果,大助在為自己準備的潛伏地裏不眠不休地保護著<蟬蟬>的安全。也正因為這樣,他失去了尋找詩歌的機會。

“中央本部藏起了<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雖然他們從以前開始就偷偷摸摸地隱瞞著各種事了……那幫傢伙,到底有什麼企圖——”

至今為止對中央本部抱有的不信任感已經達到了最高點。
已經不能再繼續信任中央本部了。

“要是在這裏找到什麼證據的話,我就跟你們做個了斷。”

在偏離馬路的建築區域中,發現了一個不怎麼顯眼的入口。大助潛入了“URBAN”的區域內,向著被燒成焦炭狀的高塔走去。他繞到閒置在那裏的起重機後面,從高塔側面的一個大洞進入了塔內。

在建築物的內部,有一些對現場進行拍照的警官和少數媒體的相關人員,他們似乎通過建築物中央的手扶電梯移動到了塔內。

大助繞到壞掉的柱子後面,向著裏頭的應急通道走去。牆壁的表面塗層已經被烤成黑乎乎一片的那個地方,似乎並沒有人來往。
大助一邊慢慢走向上面的樓層,一邊從包裏拿出防風眼鏡戴上。那是一個正好能蓋住臉的大型防風眼鏡,是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標準裝備。

“一樓的那些痕跡……應該是<蟲>造成的戰鬥痕跡。而且還一直延續到樓上。”

大助一邊儘量壓低自己的腳步聲,一邊沿著樓梯登上去。
一樓大堂的破壞痕跡,毫無疑問是由大型的<蟲>造成的。雖然不知道本地員警的鑒定員會作出何種判斷,但大助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附蟲者的戰鬥痕跡,早就已經看得厭倦了——

根據比其他任何附蟲者都有著更豐富戰鬥經驗的大助觀察。其中並沒有詩歌的能力造成的破壞痕跡。如果<冬螢>進行過戰鬥的話。恐怕這座塔本身也無法保持原形吧。

“詩歌是不是在更高的樓層呢……不,也許詩歌根本就不在這裏……”
就算詩歌真的曾經來過這裏,她也沒有使用過力量。那也就是說——

“是不是有誰在保護著詩歌呢?還是說,參加這場戰鬥的是完全跟她不相干的人……?”

以現狀看來,就只能推測到這個地步了。
在沿著樓梯不斷往上走的過程中,大助偶爾也會向大堂探出頭來,觀察一下這座荒廢的建築物中的情況。有的樓層可以看到正在檢驗現場的警方人員,有的樓層則看不見人影。

“實際上參加了戰鬥的附蟲者,最低限度也有兩人吧。”

刻畫在建築物中的痕跡,除了火災造成的部分外,可以分為兩個種類。一種是巨大爪子劃過的痕跡,另一種是伴隨著熱量的衝擊造成的凹陷。前者很有可能是分離型的附蟲者,不過後者就很難加以斷定了。

“可是……”

如果是圍繞詩歌進行的戰鬥,那麼把其中一方考慮為中央本部派來的刺客,應該是最自然的吧。
另一方面,就是站在守護詩歌的立場上的人——那應該就是<蟲羽>了。

“除了利菜之外,<蟲羽>裏面還有如此強大的附蟲者嗎……有夏月也是這樣,看來他們很可能還藏著不少難對付的附蟲者呢。”

跟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相對立,由潛伏在一般社會裏的附蟲者們組成的反抗組織<蟲羽>。
本來以為在失去了名為立花利菜——<瓢蟲>這位首領之後,<蟲羽>的力量就只會不斷弱化下去。但是照這種情況來看,恐怕有必要改變一下這種認識。

“如果詩歌被特環抓住的話,柊子小姐應該會馬上發來聯絡。現在既然沒有消息,也就是說詩歌平安無事地逃脫了嗎……還是說,中央本部在隱瞞這件事呢……”

大助的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起來。
應急用樓梯已經走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了一個透明的空間。
這裏是展望台,四面八方都鑲嵌著玻璃。

除了大助之外,樓層內並沒有任何人。在中央部分停著一列手扶電梯。本來應該是有透明的管狀塑膠包圍在周圍的,但是現在卻因為受熱融化而呈現出一片淒慘的景象。

走上電梯後,就到達了屋頂。
大概是正在解體途中吧,這裏有一輛起重機的殘骸。本來應該放有燃料的水罐也被壓扁了,裝在裏面的東西已經消失無蹤。裏面還可以看到已經被破壞的供水水泵。

西遠市上空的微風,正輕輕吹拂著大助的外套。

“……哼。”

就算不是詩歌的足跡也無所謂,如果能找到在這裏戰鬥過的那些人的一點線索……比如衣服的碎片之類的東西也不錯——雖然大助抱著這一線的希望來到這裏,但卻什麼都沒找到。

可能全部都被烈火燒成了灰燼,也可能是本地的特環支部已經執行了消滅證據的工作。有關附蟲者的事情就交由特環處理——這樣的應對系統早就被建立起來了。

“白走一趟嗎。要是要請求本地支部協助,那我身在這個城市的消息就會被各方知悉了啊……如果只是經由柊子小姐試探一下的話,也許會沒問題吧?”

大助倚靠在被煤煙燻黑了的柵欄上,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按下了東中央支部情報班的電話號碼,等待對方的回應。電話馬上就接通了。

“請在確認超過半徑十公尺內沒有第三者之後咕啊!——我、我沒有咬到舌頭!沒有咬到哦!沒關係,小<舞舞>只要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重新說一遍就不會露餡了!”

“……我說你啊,如果不適可而止的話,小心會被解雇……”

大助所屬的東中央支部的情報班裏有好幾個局員,這次看來是抽中下下簽了。一個冷靜不下來似的少女聲音慌慌張張地重新說了一遍:
“啊,那個……請在確認超過半徑十公尺內沒有第三者之後,報上局員編號——”

大助打斷了少女的聲音,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局員編號念了出來。
跟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相連接的通訊線路全部都加裝了具備即時監控功能的最尖端情報機器。這都是為了不讓局員以外的人獲得有關附蟲者的情報而採取的措施。

“局員編號,聲紋確認完畢,切換成特別通信模式。嗯——這裏是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東中央支部的情報管理部。從現在起的對話,將會登記為東中央支部監視班、火種一號局員<郭公>的利用記錄,並加以錄音存證嗚嘎!——沒、沒關係!我的失敗還沒有被發現哦,恰好還在安全範圍內!”

“下次我回去的時候你給我小心點……這個先不說,你幫我接到柊子小姐那裏去。這也不是需要從直通線路打過去的急事,如果找不到的話,你就幫我留個言吧。”

“是的,是支部長代理嗎。現在馬上進行所在地的確認,請稍等一會兒。在等待的過程中,聽一聽歌曲怎麼樣?啦~啦啦~啦……嗚呀!”

“啊,是<郭公>?真的是<郭公>嗎?太好啦~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說——”

“柊子小姐?為什麼你會在情報班那裏……”

五郎丸柊子大概是把剛才聽電話的那個女孩撞飛了吧,從電話裏還能聽到“沒、沒關係,小<舞舞>!我的頭正好差點沒撞到桌子的角!也沒有流血哦!就算視野變成一片通紅看不到明天,也還是有著光輝的未來——”等等的嚷鬧聲。

“我正在跟西遠市所管轄的支部進行聯絡。因為我不知道在機密級別的高度情報交換時的支部長之間的聯絡方式,所以就直接到這裏來……”

那個沒出息的聲音,實在很難讓人相信是出自一個二十三歲的、同時還是統率著支部的上司之口。按照她一貫的風格,今天肯定也沒有整理睡亂的頭髮,就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去上班了吧。

“重要的情報?是跟這邊的支部嗎?”

“是、是的,那個……啊,對了。<郭公>你那邊有什麼異常沒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還是先解決你那邊的問題比較好……”

柊子從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更為僵硬。對於在東中央支部裏面跟緊張感無緣的程度僅次於剛才接電話那個女孩的她來說,這實在是很少見的事情。

大助雖然皺起了眉頭,但還是遵從了身為自己上司的柊子的吩咐,先把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已經確保了<蟬蟬>本人。”

“……!”

“雖然現在已經變回了缺陷者,但最後她說了一句讓人很在意的話。中央本部已經不能信任了——你還是先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吧,柊子小姐。”

“<蟬蟬>真的甦醒過來了嗎?啊,不過你說又成了缺陷者,到底是為什麼……為、為什麼中央本部不能信任……?”

“現在正庇護在為我特意準備的潛伏地裏,地點應該只有我和柊子小姐知道。請儘快安排人員進行移送吧。”

大助無視了陷入混亂狀態的柊子,繼續說道:
“雖然沒有能確認<冬螢>的所在,但我在現場發現了大規模的戰鬥痕跡。我本來想問這邊的支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但是沒想到柊子小姐在進行著情報交換。沒想到你偶爾也會認真工作啊。”

“真、真是失禮呀~我當然偶爾也會……不是,我一直都在認真工作啦……那個,這次因為有一件令人擔心的事——”

“令人擔心的事?”

“是、是的。我說,那個……”

柊子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助越來越感到不解了。
“請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啊,<郭公>。好嗎?”

“什麼啊,柊子小姐,說得這麼神秘。”

“因為我跟現地的支部取得了聯絡,所以應該不會有錯了……啊,但是關於有沒有被捲入<郭公>你說的那場戰鬥這一點,現在還沒能確定。所以也不一定是遇到了危險,或者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離家出走而已……。”

“……離家出走?”
大助彷彿鸚鵡學舌似的反問道。柊子究竟想要說些什麼呢?完全是莫名其妙。

“就讀於西遠創成高等學校的一名少女高中生,從昨天開始失蹤了。負責進行監視的在地支部一名下級局員也同時音信全無。”
雖然柊子不管是什麼事都總是會用訴苦的聲音說話,但是今天的她卻似乎顯得比平時更狼狽。

“我也早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從UME口中聽到西遠市這個名字時開始……不過,我同時也覺得可能只是偶然,因為這件事只有土師前輩和我知道,土師前輩甚至沒有把她的身份告訴當地的支部長啊……!”

“冷靜點,柊子小姐。那個女生到底是——”

“在她的家裏,留下了一張字條。聽說上面寫著‘已經想起來了,我要去把弟弟找回來。’這句話。”

柊子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
“少女的名字是……鯰川千晴。”

風停了。
與此同時,大助也屏住了呼吸。
映人眼簾的風景也凝固了起來。

“在她母親再婚之前的名字,是藥屋千晴啊——<郭公>。”

柊子那苦澀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她就是你的親姐姐。”

在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活動的世界中,只有心臟的跳動不斷加快。
大助的姐姐——千晴。
自從五年前跟她離別之後,不僅沒有再見過面,甚至連她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也沒有確認過。
那樣的姐姐就住在這個城市,而且從昨天開始就失蹤了——

“已經確認了你的母親平安無事。但是千晴小姐這方面,從她朋友的證言中也沒能獲得可以把握她行蹤的資訊。就算想要查明原因,那位負責監視她的局員——我想你也知道,按照規定,同化型高位局員的近親都必須要指派監視班進行隨時監視,但是監視員本人的行蹤也……”

呆站著的大助,腦子裏正在思考著姐姐失蹤的事情,以及她留下那張字條上的內容。

——“已經想起來了”。
很久以前就跟自己分開了的姐姐,到底想起了什麼呢?
雖然這一點還不清楚。
但是並非別人、正是姐姐本人留下了“想起來”的留言,然後消失了影蹤。
這個事實,喚醒了大助深藏在腦海的某個角落裏的記憶。

“……<郭公>,你有在聽嗎?”

當大助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曾經在耳邊響起過的那個妖媚的聲音。
——呵呵,如果你的姐姐在某一天……
伴隨著無情的敗北感深深刻印在視網膜上的那雙彩虹色的眼眸。

“‘某一天’——”
大助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把今天的事情全部都想起來的話……

“‘把今天的事情全部都想起來的話’——”

“<郭公>?你怎麼了呢?到底在說什麼……”

耳邊響起了自己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
杏本詩歌的搜索和調查在“URBAN”展開的戰鬥什麼的,都全部從腦海裏消失了。

難道“現在”,就是五年前所說的那個時候嗎……?
心臟的跳動越發變得猛烈起來,大助勉強控制著逐漸失去冷靜的自己。

“<郭公>?有沒有聽到呢?”

“啊,嗯……”
作出這樣的回答已經是極限了。

“太、太好了。那個……我們不得不承認她目前的狀況非常危險。連監視者也同時失蹤的話,也就跟特環一直危懼的事態——千晴小姐也跟<郭公>你一樣成為了附蟲者的預想相吻合。尤其是如果被中央本部知道了這件事,就很有可能把千晴小姐認定為危險人物……”

“千晴她——”
剛說到一半,大助就回過神來。
如果大助所危懼的事態正在發生的話——

沒有時間了。
而且,就算要加以阻止,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也根本靠不住。
中央本部也已經不能信任了。甚至很有可能妨礙大助的行動。
但是,大助所屬的東中央支部——照目前的狀況看來,在各方面的要素也還是有所欠缺。

而且現在進行的通話也全都被錄音存證了。自己跟柊子進行的這番對話,中央本部只要一查就可以知道。要是被中央本部知道的話,那麼一切就完了。

“——不。”

大助扭曲著臉,緊握著手機說道。
最惡劣的事態正在慢慢形成——恐怕世界上就只有大助一人知道這一點。

“柊子小姐。”

失蹤的姐姐留下的那張“已經想起來了”的字條。
深深刻印在大助腦海中的某件事。
現在這兩個事實已經牽連在一起了,那麼大助就必須採取行動。
即使在那裏等待著他的只有絕望——

“就算我離開了東中央支部,也請你不要輸給中央本部啊。”

聽了大助的話,柊子一下子愣住了。
“啊……咦?什麼?這、這個是什麼意思——呀啊!”

咚!隨著一個被誰撞開了似的聲音響起,柊子的聲音消失了。

“本線路感應到來自外部的影響。”
那是隸屬情報班的少女的聲音。

“逆向探測信號源——失敗。頻率特定——失敗。使用機器檢索——失敗。沒關係,小<舞舞>。初步推測為通過附蟲者能力實施的入侵。根據東中央支部機密規定第三條第十二項,<舞舞>要對該機器進行強制破壞。那麼<郭公>,再見了——”

“什麼……?”

“追蹤!<郭公>你才是失敗了吧?沒關係啦,<郭公>!”

在少女的聲音消失的同時——
從大助拿著的手機中,滲出了帶有黑色斑點的液體。液體不斷蠕動,並急速膨脹起來。

大助大吃一驚,連忙放開了手機。在手機落在地面之前。就先從內部徹底粉碎了。
那就是接電話的少女——<舞舞>的能力所引起的現象。她是屬於異種的附蟲者,東中央支部的局員使用的所有防風眼鏡,都棲息著她的<蟲>的一部分。

“——‘我已經確保了<蟬蟬>本人。’”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大助馬上回頭一看。

“……!”
黑色的人影已經團團包圍了身在高塔屋頂的大助。

“‘是藥屋千晴啊——<郭公>。她就是你的親姐姐。’”
彷彿把錄音後的內容播放出來似的,大助和柊子的聲音在屋頂上響起。

發出聲音的,是一隻晃動著如天線般膨脹起來的觸角的<蟲>。反射著黑光的體殼就像被施加了鏡面打磨加工一般閃閃發光。
大助反射性的從包裡拉出了漆黑色的長大衣。然後,他把空空如也的運動包扔掉,披上了作為東中央本部的標準裝備的大衣。

這傢伙,難道擁有竊聽能力嗎——
除了黑色的<蟲>之外,還有幾隻分離型的<蟲>包圍了大助。包圍在身邊的人們全都用黑色的口罩裹住了臉面。
人數是五人。可以看得見的<蟲>有三隻。

“你把堀崎梓藏在哪裡了?”
位於大助正面、站在水泵小屋屋頂的那個身形細長的人影開口說道。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個男的,但是身旁卻並沒有類似<蟲>的東西。

嗡——大助的耳膜深處突然響起了一陣耳鳴。
不知什麼時候,風聲也消失了。就連大助自己站穩腳步的聲音也聽不到。
不僅如此,如今就在自己面前的這些男人們的氣息。也完全無法感覺得到。

“是能隱藏氣息的特殊型嗎……可惡,剛才故意讓我察覺到氣息,是為了讓我大意嗎……”

正如接電話的少女所說,這是大助的失誤。明明察覺到有人在跟蹤,卻因為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氣息而放鬆了對周圍的警惕。
如果僅僅是被攻了個措手不及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連自己跟柊子的對話也遭到了竊聽。不光是確保了<蟬蟬>的事,連大助姐姐的存在也被知道了——

“堀崎梓到底在哪裡?”
屋頂上的人物又重複了一遍。

在沒有了一切聲音的空間裏,只能昕到在場的人進行的對話。
操縱聲音的能力……不,是能對聽到的聲音進行特定的精神污染類型嗎……?

大助一邊在內心估量著對手的能力,一邊反問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在追蹤<蟬蟬>嗎?”

“我正在問你堀崎梓的所在地方。”

“難道……是中央本部的殲滅部隊之類的嗎?跟千晴有什麼關係嗎?”

所謂的殲滅部隊,是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中央本部在背地裏組織管理的暗殺部隊。部隊的正式名稱和規模雖然還不明確,但是每當中央本部出現不安穩動靜的時候,都總是能隱約窺見他們的身影。

“……”

“不回答嗎……”
在無聲的空間裏,一隻綠色的郭公蟲自天而降。

大助從藏在制服腰部的槍袋裏掏出了大型自動式手槍。
“既然不回答——那就是敵人了。”

彷彿跟大助的低語聲相呼應似的,停在肩上的郭公蟲的身體突然蹦了起來。無數的綠色觸手插進了大助的身上,如同浸透一般跟他的身體同化合一。在浮現出綠色圖紋的手臂上,手槍和郭公蟲的蟲顎也完成了一體化。

很明顯,包圍著大助的那幫戴黑口罩的人也頓時緊張了起來。大概是無法忍受大助釋放出來的殺氣吧,一隻巨大的<蟲>發起了襲擊。

“笨蛋……!別動手!”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24 AM

屋頂上的男人發出的喝斥聲,卻被槍聲掩蓋了。
大助釋放出的手槍子彈‘把身體比自己大好幾倍的<蟲>擊得粉碎。
下一瞬間,腦部突然遭到了大音量的噪音襲擊。強烈無比的噪音令大助喪失了平衡感。

“沒辦法……只有趁現在收拾——”

正打算作出指示的男人,卻被大助的左手捂住了嘴巴。
大助以超人的腳力,在一瞬間內躍到了小屋的屋頂上。

“能操縱聽覺嗎?遮斷感覺的這類能力,我已經在戰鬥中習慣了,對我完全沒有作用。”

大助用槍柄把男人擊飛了。
在黑口罩男人被擊飛之後,周圍的聲音馬上就恢復了。大概是因為宿主暈了過去,連<蟲>的能力也被解除了吧。

周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一隻扁平的<蟲>正從頭上向大助壓下來。幾乎覆蓋了整個屋頂的巨大身軀,把閒置在那裏的起重機推向大助,似乎想要把他壓扁。
但是在一瞬間後,那巨大的<蟲>就發出了咆哮。
隨著硬物裂開般的“啪喀啪喀”的聲音響起,<蟲>的叫聲越來越淒厲。

最後,它的叫聲變成了垂死的哀號。
大助以強大的力量把<蟲>的身體撕成了兩半。頓時斃命的<蟲>彷彿融入了虛空中似的徹底消失了。

全身都濺滿了<蟲>的體液的大助環視了一下周圍。
“逃掉了兩個嗎……”

在一片荒涼的屋頂上,剩下的黑口罩男人已經消失了影蹤。沾上大助身體的體液也已經不留半點痕跡地完全消退了。

“剛才的那幫傢伙如果是殲滅部隊的話……那麼千晴的事也已經被中央本部知道了吧。”

大助咬緊了牙關。
——“已經想起來了”。
如果姐姐說的是真的話,那麼大助就必須要採取行動。

“千晴——”

從成為附蟲者之後到現在,都終日沉浸在戰鬥當中。
至今為止一直被喚作惡魔,而且還作為最強的附蟲者,獲得了一號指定的能力認定。不管對手是誰也不認為自己會輸,無論面對怎樣艱苦的戰鬥也頑強地活了下來。

但是這一次,他的腦海中卻只能浮現出絕望的結果。
光憑自己一人的力量,絕對不可能達成這個目的——這一點他也非常清楚。
但是,即使如此——並非是其他任伺人,唯獨是大助必須要這麼做。

“……”

大助把頭上戴著的防風眼鏡摘了下來,扔到了地上。
防風眼鏡具備了通知局員所在位置的功能。絕對不能讓特別環境事務局知道自己的所在地。中央本部一旦察覺到大助的目的,恐怕馬上就會妨礙他的行動吧。可是,也不可能把東中央支部捲入其中。

槍聲響起了。
背對著被擊成粉碎的防風眼鏡,大助離開了“UKBAN”。


1.02 千晴 Part.2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年幼的藥屋千晴的平穩生活,被某個闖入者打破了。
那就是<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自稱是亞裏亞•瓦利的——

“好啦,一、二——三!”
在市立紫央小學的操場一側的體育倉庫裏,響起了一個很厭煩似的少女聲音。

——不。
那個聲音,除了身在倉庫內的那個小女孩之外,應該不會有別的人聽得見。

“嗯,我要幹了。”
身為紫央小學六年三班學生的藥屋千晴,向著體操用的墊子伸出了手。放在她腳邊的,是她的紅色小學生背包。

“嗚啊——”
面對從指尖傳來的奇妙觸感,千晴不由得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千晴的纖細手指,插進了厚厚的墊子裏面。
不,這並不是插了進去,而且也跟埋了進去的狀態有所不同。

“行啦行啦,幹得很好。那就是我的同化能力喲,很不錯吧。”

同化——也就是體操墊子和千晴的手指合為一體了。根據說明,這好像是通過改變什麼分子構造,把構成千晴身體的什麼細胞組織介入其中等等……但是對千晴來說,這種說明完全是莫名其妙。

“唔!”

千晴鼓起了兩腮,把手從墊子裏抽了出來。在使用能力的狀態下,墊子就好像變成了果凍似的,具有一種稍有抵抗的柔軟觸感。剛開始雖然覺得有點噁心,但習慣之後卻有一種出乎意料的舒適感。

“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做得好你就稱讚我才對啊。”
千晴回過頭來,一臉不滿地抱怨道。
在她的視線方向上,並沒有任何人。在體育倉庫裏的,就只有千晴一個。

“我不是稱讚你了嘛?而且能做到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啊!既然跟我合為一體,那麼把身體的一部分跟其他物質同化這種事就跟呼吸一樣簡單!如果要把整個身體融合進去的話,就是另一個問題啦!”

“嗚——”

那沒有身姿的聲音,卻就像在千晴的耳邊大叫起來似的清晰無比。
跟千晴同樣的聲音。跟千晴同樣的語調。
明明如此,卻有著跟千晴毫不相似的壞心眼性格。
幾天前在家附近發現了一個“碧綠色的蟲蛹”,才剛用手碰了一下,“那傢伙”就潛入了千晴的體內。

“那傢伙”自稱是亞裏亞•瓦利。

“而且啊,竟然一點也不害怕同化能力,到底是怎麼了啊?在我附身的時候也是這樣!你就應該大叫‘我難道變得不正常了?’、或者‘被幽靈附身啦——!’之類的才對啊。不然的話我欺負你就沒意思了耶!你可要負責任啊!”

千晴跟同齡的少年少女相比,似乎在恐懼感和危機感上有所欠缺。好奇心旺盛,對自己感興趣東西就緊追不放,也曾經被周圍的人制止過許多次。所以別人都把她喚作“莽撞的孩子”。

“咦……?”
千晴一臉蒼白地把脊背靠在牆壁上。喀噔!一根運動會用的小旗桿倒了下來。

“亞裏亞,你原來是幽靈嗎……?怎麼會……太可怕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幽靈啊!什麼嘛,你那逼真得有點多餘的演技!反而讓我覺得空虛耶!氣死了!”

“是亞裏亞你自己說要我負責任的嘛,亞裏亞真是容易發怒呢,而且還很煩人。”
千晴那假裝害怕的樣子馬上變了個樣,撅起嘴唇坐到了體操墊子上。

“我不是說過那都怪千晴你自己嗎!難道你已經忘記了?”
亞裏亞•瓦利的聲音發起了猛烈的抗議。

的確,千晴在此之前也聽亞裏亞進行過一些說明。

“我沒有忘記啊。嗯……有一種會吃掉人類夢想的<蟲>,而被附身的人就被喚作附蟲者吧?然後亞裏亞就是能生成附蟲者的<原始三隻>的其中之一。”

“對呀對呀!我是一個很可怕很惡劣的傢伙吧?好啦,你就好好害怕一下我吧!”

“跟其他兩人不一樣,亞裏亞因為不能自己移動,所以只能通過在某人的身體裏寄……寄……寄生?然後再一直這樣轉生下去吧。”

“竟然被完全無視了!亞裏亞大受打擊!……唉,不過大體上就是這樣啦。”

“然後每次轉生,都會改變性格?”
千晴抬頭看著被塵埃弄髒的天花板,以確認的口吻問道。一個稍帶疲倦的聲音作出了回答。

“對,亞裏亞•瓦利的原始人格早就從世界上消失了。殘留下來的,只不過是單純的本能,是不存在的虛像。現在的亞裏亞的人格,是根據宿主——也就是你的記憶和感情而創造出來的鏡像,只不過是一個複製品而已啦。”

“……這麼複雜,我不明白啊。”

“行啦,你不用明白。反正在使命結束之後,你就會忘記我的存在的。關於<蟲>的事也會全部忘掉——還會忘掉被你變成附蟲者的那個人。也就是說,會忘掉跟亞裏亞•瓦利發生關聯的所有事情啦。”
亞裏亞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寂寞——如果這麼說的話,她會不會生氣呢?

千晴抱著兩膝,垂下了頭。
“為什麼……要忘記呢?”

“我只能說,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子了。不過因為我跟現在的艾爾和迪歐……也就是跟別的<原始三隻>不一樣,總是處在沉睡般的狀態啦。我就好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一直做著四處彷徨的夢——這並不是夢想的那個夢,而是睡覺時做的夢啦……總之就跟一直在做夢差不多。這一次你也可以算是被捲入了我的夢吧。”

“亞裏亞一直都在沉睡嗎。”

聽了千晴的細語,亞裏亞沒有回答。
在陷入了沉默的體育倉庫裏,響起了操場上的棒球隊員們發出的吆喝聲。在紫央小學以社團活動的形式開展著活動的,就只有棒球部和足球部。而且在生育率減少的影響下,近年內已經決定要跟別的小學合併在一起了。

“真的是令人頭疼啊。”
亞裏亞突然開口說道。

“要是你不害怕……不恨我的話,我就很難下手了啊。”

“恨?為什麼?”

“你還問為什麼……你全部都會忘記的啊?既然我寄宿在你的身上,那就是因為在你的附近存在著美味的‘夢想’——而你應該很清楚那是誰的夢想吧!你連他的事情也會全部忘記的啊?”

“我才不會忘記。”
千晴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不會忘記。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會忘記。

“不可能的。”
亞裏亞一句話就否定了。

“只要處在跟我共存的狀態下,‘饑餓感’就不會從千晴的身上消失。既然感到饑餓,那麼如果這種感覺得不到滿足的話,千晴就會不斷消耗。所以總有一天也會——”

“真是這樣嗎?”

“是啊!至今為止被亞裏亞•瓦利寄生過的傢伙,全部都是這樣的啊!你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啦!”

千晴從體操墊子上站了起來。
要不快點回家的話,媽媽就會擔心。
千晴剛準備打開體育倉庫的門扉,可是卻突然停住了手。她集中意識,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感覺。

彷彿交換位置一般——又或者是從頭開始重組自己的身體一般,千晴感覺到自己跟另一個千晴交換了立場。
千晴的頭髮在風中飄揚而起,頭髮的顏色在一瞬間被染成了碧綠色。

“啊、咦?千晴……小姐?”
變化成“亞裏亞•瓦利”的千晴,向著門扉伸出了手。

無聲無息地,千晴的身體從指尖開始被吸進了門扉之中。在臉通過門扉的時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是看來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在一瞬間內,千晴的身體就穿過了密閉著的門扉。

“嘻嘻嘻,這個還真方便呢。”
千晴露出笑容的時候,頭髮也已經恢復成原來的黑色了。

“剛才,你好像才剛剛學會了同化啊……什、什麼嘛!真是的,你肯定是躲起來進行了特訓吧!啊,不過,要瞞著我來特訓,也不可能做到……哎呀,怎麼會?”

千晴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沿著操場走了過去。背上的雙帶背包也許是因為在地面上放了一會兒吧,感覺冰涼冰涼的。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千晴每天的幸福生活,依然沒有改變。
在名為亞裏亞•瓦利這個奇妙的鄰屬出現之後,千晴的生活也一直會這樣持續下去——

“啊啊……看來我把誕生在世界上的第一個同化型附蟲者的事說了出來,還真是一個大失敗啊。”
亞裏亞的聲音與其說是後悔,倒不如說是放棄的意味更濃一點。

“就因為這樣,你對更進一步的事,比如<原始三隻>誕生的理由什麼的也不願意聽,更重要的是——現在連產生附蟲者這件事也開始討厭起來了啊。”

千晴一邊向著校門走去,一邊面露微笑。

“本來打算嚇唬你才說了出來,沒想到竟然是反效果啊。在某種意義上,你其實是早就害怕了呢。”

第一個成為了亞裏亞•瓦利的人所產生的第一個同化型附蟲者。
千晴從亞裏亞口中聽說了有關那個人的事情。

“被最初的亞裏亞變成附蟲者的人……不斷地煩惱、不斷地受傷、不斷地戰鬥、不斷地受苦、失去了各種各樣的東西、被吞噬了夢想……最後死去的人——我才不願意生成那樣的東西呢。”
耳邊彷彿傳來了亞裏亞的歎息聲。

“亞裏亞你也是,一直在我身體裏面就行了嘛。那樣不是更舒服嗎?”

“一直……嗎——這還真是一個令人懷念、也很難做到的要求啊。”

“很簡單,很簡單。”

大概是對說得如此輕鬆的千晴感到無奈吧,亞裏亞沉默了下來。
來到正門的時候,千晴找到了世界上自己最熟悉的那張臉孔。
那是一個背著男生用的小學生書包的、個子比千晴稍為矮一點的男孩子。雖說是一個沒什麼顯眼特徵的少年,但是他卻正在用瞪視般的眼光看著正前方。總覺得,他看東西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子。

藥屋大助,是千晴獨一無二的弟弟。
“大——”

正當千晴剛想叫他的時候,視野中突然掠過了好幾個男生的身影。那些跟大助有著同樣身高的少年們一邊大聲笑著,一邊往大助的書包狠踢了一腳,然後就跑出了校門。

被從後面踢了一腳的大助馬上摔倒在地面上。可是少年們只是回過頭來一個勁地笑。

“喂喂——!”
千晴豎起眉頭怒喝了一聲,少年們卻反而笑得更厲害了。他們一邊向著千晴伸出舌頭做鬼臉,一邊向著校門外飛跑離去了。

“這幫臭小鬼……喂,亞裏亞!有沒有能把那幫傢伙殺掉的必殺技之類的?”

“千晴小姐,您的性格好像變了……”

千晴急忙跑了過去,只見大助馬上以機械性的動作站了起來。他只是瞥了千晴一眼,就無言地向著校門走去。

“啊,等等,大助……”

千晴馬上從後面跟了上去,幫他把衣服上沾上的泥沙拍乾淨。
“怎麼回事啊,那幫笨蛋……!大助,難道跟人家吵架了嗎?”

“吵死了,什麼事都沒有啦。”

大助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彷彿很不耐煩似的皺起了臉。可是千晴卻依然不為所動:
“如果有什麼困擾的事,你要儘管說出來哦!那幫傢伙的名字叫什麼?我下次好好幫你教訓一下他們!”

“我都說什麼事也沒有了啊!別碰我,太煩人了!”

“不煩人嘛!很正常啊!”

“對不起。我覺得的確有點不正常……”

亞裏亞的聲音,大助並不能聽到。大助小跑著跟千晴拉開了距離,走在前面。
平時的話,她一定會馬上追上去,一直追問到底的。
但是現在的千晴卻忍耐著那種衝動,保持著距離在後面慢慢走。

臉上還浮現著笑容。
就算很想走近他,也會儘量加以自制,減少不必要的接近。

“而且呀,千晴。這不是很痛苦嗎?”
亞裏亞懷著複雜的心情說道。

“你的眼前——明明就有著那麼美味的‘夢想’啊。”

從大助的背後感覺到的波動。
散發出甜蜜而濃厚的誘人香味的夢想。
那正是從弟弟身上散發出來的。
而身為姐姐的千晴,則渴望著它。

“……”
千晴的頭髮騷動了起來。

僅僅是一瞬間,頭髮中隱約透出了碧綠色的波紋。
一旦放鬆警惕的話,恐怕就會直接這樣子從後面抱住大助了。
抱住之後把手繞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夢想——用自己的嘴巴——

但是,千晴卻並沒有進一步接近大助。
因為不想失去,而不向他伸出手來。

“雖然我也不介意啦,對於你做的這些多餘的努力……”
亞裏亞歎息道。

守望著大助背影的千晴,感覺到臉頰上觸碰到了什麼東西。

“不過要是繼續這樣磨磨蹭蹭的話,也許就會被哪個貪心得人搶走的呀……”

千晴驚訝地摸了摸臉頰,那東西就沾在手指上了。
那是散發著紫色光芒的粒狀物體。
因為曾經在好奇心驅使下追逐過這種東西,她馬上就明白了那是什麼了。
那就是——蝴蝶的鱗粉。

※  ※  ※  ※  ※

酒店中的客廳裏,正籠罩著一種伴隨著緊張感的靜寂。
茶深和綾都以失去了血色的表情注視著身穿泳裝坐在沙發上的千晴。

“……嗯,我就記起了這麼多啦。”

茶深慎重地跟千晴保持了一段距離。

“……”
露出銳利目光的綾,擋在了茶深和千晴之間。她那纖細的左臂上,正停著剛才還在吃著罐頭的垃圾蟲。

“啊,沒事的啦,亞裏亞已經不在我身體裏面了。也沒有殘留下什麼力量。”
面對輕鬆地笑了起來的千晴,茶深卻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你過去曾經是亞裏亞•瓦利,也就是<第三隻>——那麼沒頭沒腦的事,你難道要我相信……?”

“<第三隻>?啊,想起來了,當時亞裏亞的確說過自己是被特環是這麼稱呼的呢。你們倆就是因為相信了,所以才作出這樣的反應吧?”

千晴舉止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撅起了嘴巴。明明不相信還對自己表現出這麼明顯的警戒心,還真是夠失禮的。

“也就是把那個<郭公>變成附蟲者的,就是身為姐姐的你了?”

“雖然那些事情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大助是同化型的附蟲者吧?”

“……對啊。”

“沒錯吧。就是我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這一點絕對沒錯。”

千晴注視著搭在膝蓋上的雙手。
自己把大助變成了附蟲者。
雖然記憶還不完全,但那種感覺到現在也還記得很清楚。
那種難以相信是世上之物的甘甜味道——

把它一口吃下去的——那個最美妙的瞬間——
千晴把自己的親弟弟推進了被不斷啃食夢想、被人們所恐懼、沒有任何救贖的地獄人生中。

“大助一定是很憎恨我的。變成附蟲者之後一定受了很多苦,也有過很多痛苦的經歷。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啊。更過分的是,我竟然忘記了一切,自己一直過著幸福的生活……從大助的角度看來,大概只要知道所在地的話,就恨不得馬上過來殺了我吧。”

說完,千晴露出了微笑。
“所以呢,我要跟大助見面——讓他殺了我。”

一直對她抱有警惕的茶深,不由得變了臉色。她把手按在額頭上,沉思似的嘀咕了起來。

“……這個要說是編造出來的話也有點……不,本來這樣的事就……如果說<第三隻>就是這樣在生成附蟲者之後,以消除宿主記憶為前提不斷轉移的話,那就跟至今為止也沒有任何發現報告的那一點相吻合了啊……亞裏亞•瓦利……生成同化型的原蟲指定……難道是……”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25 AM

彷彿在回溯千晴的說明似的不斷呢喃著的茶深。忽然以嚴肅的表情盯著千晴。

“我本來還以為是很無聊的監視任務……還真是大錯特錯了。就是說釣到了比‘千晴也是附蟲者’那種狀況更誇張的‘大魚’嗎?在某種意義上說,這甚至是比<冬螢>還要強的王牌啊。”

茶深推開綾,站在了千晴面前。
“雖然,還有一個前提是‘你說的話是真話’啦。”

“真是疑慮太深了呀。雖然要說是有茶深的風格,也的確是那樣啦。”

“還有想起其他的什麼事沒有?<暴食>和<浸父>的能力呢?——不,那種事就算遲點再說也無所謂。我想知道的是,所有這一切的核心。”

看到茶深向自己打了一個眼色,綾走到了千晴的面前。把貼在左臂上的垃圾蟲的口器對準了千晴的鼻尖。

“所謂的<蟲>是什麼——如果過去曾經是<原始三隻>的話,你可別說不知道啊?”
茶深的銳利視線,以及感覺不到任何感情的綾的視線——兩人的眼神正緊緊地逼迫著千晴。

但是千晴卻露出了害羞般的笑容,搔了搔腦袋,說道:
“那個……其實我完全不知道啊。”

“——綾。”

“是不是把腦袋削掉一半就行了?”

“咦,咦?怎麼?哇——!好像從<蟲>的嘴裏傳來一種怪味道啊!到底會有什麼出來?要是腦袋沒了一半,就會死的呀!”

茶深用雙手把驚慌不已的千晴的腦袋緊緊抓住,然後把臉湊近千晴,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我可沒有和你開玩笑的時間啊。我本來想著可能會有點用處就把你救了出來,可是就因為這樣,我已經成了特環的逃亡者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刺客幹掉,已經不能回頭了。要生存下去的話,就只有贏了啊,也就是要打敗那糟糕透頂的組織——特環。”

“茶、茶深……”

“要戰勝特環的話,就有必要比他們掌握更重要的核心。比如<蟲>是什麼,附蟲者又是什麼。知道之後,我就要超越他們。你就得充當我的道具,成為我的手下。這已經是決定事項了,絕對不容反對。”

面對探出身子來追問的茶深,千晴卻困惑地說道:
“其實,我也是很想幫你的忙啦。多虧了茶深你,我才想起了大助的事,也救了我逃脫<彼方>的毒手。不過正如我剛才所說,我那時候並不怎麼願意聽亞裏亞說話啊。”

“難道你叫我相信你?”

“是、是真的呀!不過,如果能回想起更多事情的話,也許其中會有對茶深你有用的部分呢……?我也跟亞裏亞說過很多話。一想起來我就馬上跟茶深你說吧。這樣,行不行呢?”

千晴一懇求般的視線看著茶深。戴眼鏡的少女很不滿似的說道:
“……哼,沒辦法了。我現在受了傷,也不能做激烈運動,暫時也就只有老實呆一會兒了。你要不快點想起來的話,我就把你趕出去了啊。”

“嗯,嗯!對了,那個,茶深。”

“什麼啊?”

“這次該輪到茶深你告訴我了呀。大助他現在到底在哪裡幹些什麼呢?”
千晴以認真的表情這麼一問,茶深的臉色就馬上變了。

“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在盤算著要跟我交易什麼的吧?如果我不告訴你,你就不把關於<蟲>的情報告訴我——”

“不、不是啊!這是誤會!我還沒能完全想起來,這是真的啊!”

“……”

“嗚哇,還真是充滿懷疑的延伸耶,茶深!什麼交易的,你看我像是能做到那種複雜事情的人嗎?”

面對拼命地作出解釋的千晴,茶深不由得歎息道:
“為了知道弟弟的事,然後跟弟弟見面……再被他殺掉嗎?”

千晴並不知道大助在五年前跟自己分開之後的經歷。
沒有見過成了附蟲者之後的大助。
他現在正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呢?既然成了附蟲者,那一定是經歷了無數的苦難吧。千晴必須知道這些事。
必須在知道了大助的痛苦之後,再由他親手來制裁自己——

“……嗯。”
千晴露出了微笑。

如果說千晴也有夢想的話——有著“希望能變成那樣”的未來的話,那麼這毫無疑問就是她的願望了。
千晴並沒有祈求自己幸福的資格。
看到千晴的這張笑臉,茶深不禁皺起了眉頭。

“……真讓人不爽。”

“咦?”

“什麼‘讓弟弟把自己殺掉’啊?你可別隨便亂給自己定下這種死法。既然成了我的手下,那麼就不能在沒得到我允許的前提下死掉。我可不要什麼用完就丟的沒用廢物,只需要直到最後一刻都能堅持站在舞臺上的高級手下。”

難道她是在對我說“不要死”嗎?
雖然說話方式很粗魯,但是在千晴聽來,茶深的話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以你的情況來看,在跟<郭公>見面之前,如果不小心注意別被其他的附蟲者殺掉的話,恐怕就連活下去也很困難呢。”

“怎、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郭公>——藥屋大助已經被眾多的附蟲者恨之入骨了啊。”

千晴瞪大了眼睛。

“那傢伙前恐怕是把最多的附蟲者變為缺陷者的最惡劣的附蟲者了,簡直就是附蟲者的天敵,冷酷的惡魔。沒有一個附蟲者是不害怕那個混蛋的。”

茶深在說什麼呢?到底在說誰?完全無法理解。

但是當領悟了她說明的是藥屋大助的時候,千晴馬上反射性地大叫道:
“那、那是不可能的嘛!大助是一個會體諒別人痛苦的好孩子啊!”

“……現在的情況,跟你的寵弟癖完全沒有關係。雖然我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傢伙是怎麼樣的,但至少現在的藥屋大助根本不是什麼好孩子。反而是世界上性質罪惡劣的殺戮者啊。”

千晴不由得呆住了。
茶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開始說了起來。

大約在四年前左右,把發動和參與特環東中央支部政變的所有人一個不留地變成了缺陷者,從而鎮壓了該支部的造反行動。
更把名為<冬螢>的可怕附蟲者變成缺陷者,並將其捕獲。
之後也作為特環的局員。把眾多的附蟲者捕捉了回來。

還有在去年的耶誕節平安夜跟<蟲羽>進行的決戰。殺害了<蟲羽>的首領<瓢蟲>,同時再次將<冬螢>捕獲。
奪走了不計其數的附蟲者的夢想,為他們劃下休止符的惡魔。
那就是藥屋大助——火種一號的最強附蟲者<郭公>。
茶深是這麼說的。

“任何人都憎恨著他,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敵得過他。本來至今為止也應該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關頭,但是<郭公>卻輕而易舉地跨越了這一切。對我這種像地方雜兵一樣的附蟲者來說,幾乎是傳說一樣的傢伙啦。藥屋大助在圍繞附蟲者展開的戰鬥中,是一直處在中心位置的傢伙。”

在平淡地說著的茶深表情上,卻混入了跟她語氣相反的羨慕和嫉妒之色。
“不過在我看來……至今為止,在這個國家多次陷入危機狀況的時候,那個惡魔都把那種局面一一打破了。而且還是憑著自己一個人。不管是東中央支部的政變,還是<冬螢>和<瓢蟲>的事,都是這樣——只不過以為他招惹的恩怨太多,所以任何人都不肯承認這一點罷了。”

“……”

“在那個意義上,他對特環來說應該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是明明如此,最近跟中央本部的衝突開始變得越來越明顯了……我想是因為打敗瓢蟲後已經令<蟲羽>勢力減弱,所以就不再需要他了吧。在打倒了最大天敵的現在,過於強大的<郭公>反而成了一個危險而礙事的存在……不過既然背後有東中央支部撐腰,現在也不能對他採取魯莽的行動……”

從茶深口中說出來的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自言自語。

“大助他——”
從內心深處湧起了一陣顫抖。
就因為我——
頭腦暫態變得一片空白。眼前一陣暈眩,腦袋猛地晃動了一下。

“喂喂,等一下!”
茶深慌忙扶住了千晴的肩膀。

就好像室內氣溫突然下降了似的,一陣寒意湧了上來,全身在不停地打顫。
在五年前聽了亞裏亞的話之後一直心存危懼的事情,已經變成了現實。

不,已經不是那麼簡單了。
生成了唯一一個附蟲者的可怕結果。
這一切惡夢般的現實,都是由千晴一手——

“你該不會在想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吧。”

“……!”

千晴抽搐似的抖動了一下肩膀。茶深狠狠地盯著她的臉,以憤怒的表情說道:
“你別自以為是了。就算你說的話是真的,把<郭公>變成附蟲者的人就是你……那麼你該負的責任,也只是到此為止罷了。之後的事就是成了附蟲者的<郭公>的責任。那一切都是由那傢伙自己決定,然後以自己的雙手做出來的事吧。”

“可、可是……!要不是我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話——”

“我就是說你這個想法太自以為是了。別整天在這裏擺主人公架子、扮演那種悲劇的女主角好不好。”

“那種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啊!”

“的確,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你的錯——那樣想的人應該也存在吧。切,對那傢伙心懷怨恨的傢伙們幾乎全都是這麼想的。一個個都是沒骨氣的混賬。把自己走下舞臺的事歸咎為別人的責任。”

茶深抓著千晴的肩膀,扭曲著臉說道。
千晴完全不知道她在為什麼而生氣。也不知道在對什麼懷著敵意。

“自己輸掉了,都怪<郭公>不好。所以,那就是將<郭公>變為附蟲者的千晴不好。那麼下一個是什麼?是選擇了千晴的<第三隻>的不好?那生出<第三隻>的是誰?哼,到底要把責任推給多少人才滿意啊!”
不知道茶深有沒有注意到,在身旁的綾也暗暗地點了點頭。

“正是那些忘記了跟自己的夢想戰鬥的附蟲者,才會慘澹地敗退收場。”
茶深以幾乎包含著憎惡的口吻說道。

“即使這樣也還是繼續當作沒看到的那些傢伙,才是真正的混帳。我才不需要那種觀眾的視點。我一定要把一切的開端、把生成<蟲>的東西徹底打垮。那樣的話,他們就無法歸罪於別人了吧。我絕對不給他們轉移視線的機會,等著瞧吧!”

曾經在“URBAN”宣稱自己是卑鄙骯髒而弱小的存在的茶深,這時候緊緊握住了拳頭。
茶深懷著一個膽大包天不自量力的野心。
但是,如果那個野心終能實現的話……
那麼得到救贖的人與其說是茶深,倒不如說是——

千晴並沒有把這一番漠然的想法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如果說出來,茶深一定會加以否定。

“徹底打垮——或者也可以說,<郭公>也在跟我想著同樣的事情呢。”

“……咦?”

“也就是說我所知道的<郭公>,說到底也是一個傳聞啦。那傢伙到底懷著什麼樣的想法打算做些什麼,我並不知道真實的情況。當然,如果說像我這樣的小角色不可能理解到那種大人物的想法的話,那我也無法否定。”

彷彿切換了開關似的,茶深露出了冷靜的表情。

“尤其無法理解的是殺死了瓢蟲的事啊。至今為止都一定會把附蟲者變成缺陷者的<郭公>,為什麼只把瓢蟲一個……而且對葉芝市造成的破壞程度非常大,也的確令人在意呢。我只會相信自己親手把握到的情報。說不定,瓢蟲並不是被<郭公>殺死的——”

聽了茶深的話,千晴的表情馬上興奮起來:
“那就是說,也許大助現在還是一個非常非常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嗎?”

“……不,說真的,這個我想應該是不可能了。”

“只要見到大助的話,就應該會知道吧?”

“在完全恢復記憶之前,我是不會讓你見他的。不過就算不把這一點計算在內,你要見他也是很困難的吧。對方可是火種一號的附蟲者。就算要打探他的所在位置,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大勞力和時間……”

“那麼,至少也可以去找曾經跟大助直接見過面的人吧?如果去問認識大助的人,就應該能知道真相了吧?”

面對探出身子繼續追問的千晴,茶深皺起了眉頭。她用手托著腮幫,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說啊,我可沒有義務要特意聽你的任性要求——”

“如果能清楚瞭解大助的話,那就一定會想起過去的事!嗯,一定沒錯!我突然有這樣的預感啊!”

“你……果然是打算跟我交易對不對?”

“你如果不幫忙的話,我就算想起來也不告訴你哦!”

千晴鼓起兩腮,把臉扭過一邊。於是,茶深眯起了眼睛:
“那可跟你剛才說的不一樣呢。也就是說,你背叛了我——綾。”

“反正手腳有四根,我想就算少了其中一根也沒關係吧。”

“是騙你的!是開玩笑的!對不起!”

千晴一邊向著逼近自己的綾高舉兩手,一邊向茶深懇求道。
“那麼,我只是聽就夠了。比如,你就告訴我有些什麼人吧。其他的事我就不會再做了,只是聽聽有些什麼樣的人而已。好嗎?真的,只是這樣!”

茶深歎了口氣,用手制止了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綾好像覺得有點可惜似的。茶深並沒有理會她,隨著“唔……”的一聲沉吟,開始思考了起來。也許就連她自己也對這件事產生了某種興趣。

“跟<郭公>見過面的人……東中央本部的幹部級別的人物,當然就應該知道吧。不過從取得聯繫的難度上來說,也跟<郭公>沒什麼不同。其他人的話,就是曾經隸屬於東中央的<霞王>、<甯寧>、……但是他們全都成了中央本部的大人物了。在某種意義上,危險程度比跟<郭公>本人取得聯絡還要高。而且我也不想讓<木葉>在中央本部內進行過多的活動。”

當然了,從茶深口中說出的這一連串的名字,千晴連一個都不認識。而且還一個接一個地被否決了。

“至於跟他有恩怨的一號指定附蟲者……瓢蟲也死了,HARUKIYO——光是想一下都可能會被烤成燒雞吧。‘那個女人’的所在地也還沒有找到……啊!怎麼回事?這些響噹噹的大人物陣容……要不是被<郭公>妨礙的話,不全都是可以憑自己一人把國家摧毀的傢伙嗎?”

一直面露諷刺笑容屈指數著數的茶深,卻突然變了臉色。

“……?怎麼了,茶深?”

“有啊……跟他同為一號指定的、超級可怕的傢伙。過去曾經讓特環也手足無措、製造了藥屋大助——<郭公>為人所懼的最初原因的附蟲者。曾經一度成為了缺陷者卻甦醒了過來,現在也依然在逃的怪物……!”

“怪、怪物……?”

聽到“在逃”這個詞,腦海中就只能浮現出被通緝的逃獄犯之類的印象。雖然好像是跟大助見過好幾次,不過聽她的口吻,似乎關係並不怎麼好。

茶深注視著千晴,清楚地說道:
“你也曾經見過,而且是在最近呢。”

“……咦?”

“秘種一號指定附蟲者<冬螢>——那傢伙的原名,就是杏本詩歌啊。”

千晴的思路在一瞬間內停止了。
要回想起杏本詩歌這個名字,並不用花多長的時間。

——嗯……我叫杏本詩歌。
那就是在西遠市偶然遇上的、借錢給自己買車票的少女。
前一次跟她見面,甚至已經不能說是最近了。因為自己在昨天就見過她。
在銀色的高塔“URBAN”內部正展開著激烈戰鬥的時候,詩歌卻不知為什麼出現了。在熊熊燃燒著的大堂中突然出現的她……說起來,茶深是把她喚作<冬螢>的。茶深還沒有向千晴說明過,到底為什麼要在那座塔上跟別的附蟲者們戰鬥。

“詩歌……?咦?那個<冬螢>,就是詩歌嗎?”

那是一個有著稚氣臉龐的可愛少女。在西遠車站見到她的時候,自己甚至還有過“想要一個這樣的妹妹”的想法。千晴反射性地反駁道:
“怎麼會……那個是騙人的吧!詩歌她明明是個溫柔可愛的好孩子耶!”

“什麼啊,你的寵弟癖難道還會傳染到別人身上……?那根本沒什麼好壞可說的。持有力量這種事本身,就已經是問題了。你可別被她的外表騙了,不是開玩笑,那個女人的確是在附蟲者中擁有最強級別力量的人啊。所以我也是以她為目標才會在‘URBAN’進行戰鬥的……雖然失敗了。”

茶深一臉苦澀地說道。千晴不禁大吃一驚:
“光是因為力量強,就要以詩歌為目標嗎?那是不行的啊!我明明一直相信茶深是個好孩子,這真是大受打擊啊!”

“你給我冷靜點。還有,別隨便把人家喚作好孩子——光是力量強就被盯上,這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並不僅僅是這樣,<冬螢>是從缺陷者甦醒過來的唯一一個附蟲者啊。能把那個女人納入手中的話,也就意味著掌握了有關附蟲者一切的主導權。現在的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了。”

“怎麼會……”

“還有,你可別對最重要的一點視而不見啊——你的弟弟可是兩次不由分說地把這麼溫柔可愛的好孩子捕捉了起來哦。”

千晴說不出話來了。
面對素不相識的千晴,毫不猶豫地遞出了硬幣的少女。

——不過,不過,你好像很想去呢。
臉上浮現出一絲靦腆笑容的杏本詩歌,卻被大助傷害了兩次

“她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有理由怨恨<郭公>的女人呢。如果知道你是<郭公>姐姐的話——雖然我還是不能接受這一點,不過毫無疑問會被殺掉吧。就算你問一些有關<郭公>的事,只要她不是愚蠢到極點的話,那頂多就只能聽到怨恨之言吧。”

怨恨。
那當然了,詩歌的確有那個權利。

“而且,<冬螢>現在已經被<蟲羽>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了吧。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能跟秘種一號的附蟲者見面的。”

“明天,聽說有一個召集了<蟲羽>所有幹部的大集會啊。”
突然,從旁邊插進來一個毫無起伏的聲音。

千晴馬上轉頭看向那臉色蒼白的少女。
杉都綾——茶深曾經向千晴介紹過,她也是<蟲羽>中的一員。

“聽說<冬螢>也會出現。”
綾一邊撫摸著掀翻了餐桌開始啃食起支腳來的垃圾蟲的腦袋,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

“什麼?我沒聽說過那樣的事啊!為什麼到現在你才說出來,綾!”
“昨晚,從姐姐那裏發來了聯絡啊。我沒說嗎?”

“你真是怎麼搞的啊!最近很奇怪耶。”

“你在擔心我嗎?”
看到綾第一次露出了高興的笑容,茶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千晴向綾詢問道:
“能夠……跟詩歌見面嗎?”

“要把<冬螢>本人奪回來的話,當然是不可能了。不過如果只是接近的話——”

“少說蠢話了。我現在還不能隨心所欲地行動……那邊可是有大鍬和其他的附蟲者在啊!如果是那樣的話,倒不如乾脆向特環流出情報讓他們發動襲擊,然後趁混亂把<冬螢>搶過來——”

“嗯,如果茶深你不希望的話,我當然就什麼也不會做。不過聽說除了幹部之外,還有其他許多成員都要集中過來啊。面容的話只要藏起來就行了,而特環就算想要發動襲擊,在時間上也應該趕不及——而且,那個名叫大鍬的男人,在茶深你眼中看來是火種三號到二號的程度吧?現在的我,想來應該也不會輸給他的。”

面對彷彿理所當然似的說出這句話的少女,茶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只有相當於火種八號的力量嗎?”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要去的啦。因為我很在意<冬螢>的去向。所以,關於千晴的事,我會遵從茶深你的命令。”

綾抬起了臉,從正面直直地注視著茶深。
“至今為止我雖然只能做一些類似照料那樣的小事,但是那隻貓已經不在了。不過現在我比它更有用。就算在離開西遠市之後,也一定不要扔下我。儘量使用我吧,茶深。”

千晴也同樣注視著茶深。
“茶深,求求你!”

就算能聽到的都是咒駡和怨恨之言。
就算惹她生氣,讓自己暴露在生命危險之中。
如果這樣做能夠知道大助至今走過的真正道路的話。
千晴也還是想去見她。

“我很想再一次跟詩歌見面啊!”
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去跟大助見面——

“……你們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站在聽從我命令的立場上的啊?”
被兩人的視線緊緊盯住的茶深,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27 AM

1.03 千晴 Part.3


慢慢地搖呀搖。
輕輕地飄呀飄。
藥屋千晴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父親不在。
母親總是忙忙碌碌,很少有時間理會自己。
但是因為有弟弟大助在身邊,所以並不寂寞。
在朋友多多的學校裏讀書,放學後也能隨心所欲地玩耍到狹窄的公寓裏。

這樣的日子一直在持續。
而且,以後也一直不會改變。
就像漂浮在空中的雲朵那樣的、悠游自在的舒適世界。
那就是構成千晴周圍世界的一切了。

“喂喂……!千晴!前面!前面!”

“你在幹什麼啊,千晴。”

由於被拉住了手臂,千晴停下了腳步。
眼前,一輛汽車正以猛烈的速度飛馳而過,
原來自己一路走在通往紫央小學的上學路上,不知不覺就來到十字路口了。茫然地眺望著天空的千晴,幾乎就要在亮起紅燈的人行橫道上向前邁步了。

“……”
弟弟一臉無奈地注視著呆愣著的千晴。

“怎、怎麼了啊?”

“嘻嘻嘻,謝謝你,大助。”

“嗚哇,你幹嗎還笑啊!真是噁心。”
大助快步走過了已經轉成綠燈的人行橫道。

“你別再跟著我了啊。姐弟兩人一起上學什麼的,真是羞死人了。”

“為什麼會羞死人呢?很正常啊。”

走在後頭的千晴,跟大助保持了一段距離。
一邊看著大助的背影一邊走,就發現他最近似乎長高了一點。本來一直都以為他自己矮,可是仔細一看,已經差不多高了。背著的書包看起來似乎有點緊,等今天放學回家之後,就幫他放鬆一下背帶吧。
紫央小學,就建在一個大山丘上面。藥屋姐弟就正走在從山腳通往學校的坡道上。

“這個年紀呀,就是被人看成‘要好的姐弟’就會感到害羞的時期啦。而且還會被人冷嘲熱諷呢。”

在頭腦中。響起了跟千晴的意志毫無關係的聲音。
那就是奇妙的同居人——亞裏亞•瓦利。
那跟千晴有著同樣身姿、同樣聲音和同樣語調的另一個千晴,依然存在於她體內。

“之所以不把千晴叫作‘姐姐’,不也是因為這樣嗎?”
千晴鼓起了兩頰。

沒有那回事啦,只不過是有點叛逆心理而已嘛——
在頭腦中向亞裏亞發出抗議。對於共有著同一個意識的亞裏亞,只需要把話語浮現在腦海中就可以進行意志溝通了。

“行啦行啦,不過呀——”

在注視著大助背影的時候,千晴的心中卻膨脹起了某種衝動。
從弟弟那裏正飄來一股甜美無比的香味。
而且那種香味的濃郁程度還在與日俱增,越發衝擊著千晴的理性——
自從亞裏亞寄居在千晴體內,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個月。

“你還真是能忍啊。明明眼前有這麼美味的夢想耶。”
忽然間,正在坡道上走著的大助忽然回過頭來。

千晴不由得吃了一驚,馬上回過神來。
自己的“食慾”被看穿了——她是這麼想的。

“你啊。明天請假別上學了。”

“咦?”

“你不是又感冒了嗎?還整天發愣。臉色也很難看啊。”
平淡地說完之後,大助又向前邁起了步伐。

本來身體就不怎麼好的千晴,經常都會因為感冒發燒而請病假。大助以為她又弄壞了身子,所以在為她擔心。
你看吧,亞裏亞_

“嘻嘻嘻。”

千晴在心中向自己的同居人說道。
大助是一個很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哦——

“你還在笑。真是噁心——”
大助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千晴樂呵呵地面露微笑,注視著大助的背影。
即使距離拉遠了,也能清楚看見弟弟書包上的一道道傷痕。從不久前開始,傷痕就越來越多了。大助自己的膝蓋和臉頰上也貼上了創傷貼布。

“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好孩子啦,不過我還是知道千晴和大助非常相像。”

“咦?人家一直都說我們簡直一點兒也不像的呀?

千晴小聲地向亞裏亞反問道。聲音也應該傳不到大助的耳中,走在路上的小學生也沒有幾個。與日俱增的人口過疏化的紫央市一直以來最讓人頭疼的問題。

“那種執著頑固、還有絕對不訴苦的性格,簡直就一模一樣。反正你的感冒什麼的,也一定是拼命忍耐到快不行的時候,結果反而弄得周圍人更為你擔心了吧?”,

“嗚……”
被一句說中了。

“你弟弟也是,明明是很難受,正在受著同學的欺負,可是也絕對不會跟千晴說嘛。”

沒錯——
大助似乎被同班同學當成施加暴力的對象了。千晴曾經暗中在低年級班打聽了一下,知道了這件事。
而且據說大助還絕對不會還手。正因為這樣,對方就更得意忘形,一直不停地欺負著大助。

被欺負的原因,也非常明確。聽說就是因為沒有爸爸。
當時年輕的母親懷著千晴的身孕,不顧父母親的反對,以跟父親私奔的形式離開了家。之後,在生下大助後沒過多久,父親就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
剩下的母親為了生活只有不停地工作,就算是授課參觀目也沒時間到學校裏來。這件事也是大助成為中傷目標的原因之一。

只有大助被欺負,而千晴卻並非如此——原因正如亞裏亞所說,是“性格的關係”。千晴是“就算正在被人欺負也恐怕不會察覺到的開朗性格”,而大助卻剛好相反,是“冷淡而囂張的性格”。

明明境遇一樣,卻僅僅因為這點差異就連累大助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千晴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心裏想著總有一天要把欺負大助的男孩列個名單,然後狠狠地逐個教訓教訓一番。但是看到大助卻完全沒有求助自己的意思,所以也感到一絲寂寞。

“稍微還一下手不就好了嘛。正因為什麼都不做,就更受人欺負了啊。”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大助是一個會體諒別人痛苦的好孩子嘛。”

“是嗎——但是我卻覺得稍微有點不對啦,那種感覺……對,就是害怕。實在是非常可怕。至今為止的亞裏亞,也從來沒有害怕到這種程度啊。”

千晴不解地側起了腦袋。
害怕?千晴從來沒有感覺過大助可怕,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們姐弟倆還真是很相像啊。大助之所以不還手,並不是因為害怕對方——不,反而應該是完全不害怕。就像千晴你完全不害怕我一樣。”

“那當然了,大助是個堅強的孩子,才不會輸給那些欺負人的傢伙呢。”

“……先不說堅不堅強吧,並不只是這樣啊。你的弟弟跟你一樣——對自己受傷絲毫不感到害怕。既不害怕‘敵人’,也不害怕自己受到傷害。因為覺得自己的事無所謂,所以也不會憎恨對方。千晴,就像你一點也不憎恨我那樣。”
亞裏亞的口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不過,在另一方面,或者應該說是反作用吧,總之感到害怕的東西就會害怕到極點。千晴,你感到害怕的事,是什麼?為了避免那種事的發生,你應該會什麼都願意去做吧?”

被她這麼一說,千晴不由得抿起了嘴唇。
千晴感到害怕的事。
那就是大助成了附蟲者——像過去的同化型附蟲者一樣,度過一個充滿痛苦和絕望的人生。只有這種事,是無論如何也要避免的。

為了保護大助的話,對——正如亞裏亞所說,千晴大概是什麼都願意做的吧。
為了這個目的,那麼不管自己怎麼受傷,不管怎麼在追求夢想的亞裏亞的習性影響下不斷承受饑餓的折磨,千晴都不會介意。

“……這太難了,我不懂啊。”

因為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所以就說出了這句話。可是亞裏亞卻毫不介意地繼續說道:
“你的弟弟肯定也一樣。雖然只是自己受到攻擊的話是不會還手,但是如果——他一旦找到了什麼可以成為‘理由’的東西的時候,會怎麼樣呢?我害怕的就是這件事啊。對敵人毫不畏懼,也不介意自己受到傷害。那樣的他在成了附蟲者之後,如果找到了戰鬥理由的話……到底會變得多麼強大,簡直是無法想像啊。”

“所以嘛,我都說絕對不會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啦。”

“不、不是啦,這個和那個是不同的。那麼美味的夢想,就算是千晴也想想吃一口吧?光是就吃那麼一口就行了啊。好嗎?”

“不——行。那樣子不就像吸血鬼一樣嘛。”

“如果能成為附蟲者的話,那麼大助的傷也可以很快治好的哦。看,很不錯吧?”

“是那樣的嗎?”

“同化型的附蟲者,就等於真正地跟<蟲>的身心合為一體啦,所以跟其他附蟲者是有點不一樣的。也就是說讓身體從頭再生,應該可以叫做脫胎換骨吧?啊,不過生病之類的可能不行。在身體機能不正常的狀態進行重組的話,就連我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因為我至今為止也沒有把生病的人變成過附蟲者。”

“不過,不行。我才不會被這種話騙到呢。”
亞裏亞那很可惜似的“嘖”了一聲,跟上課的鈴聲重疊在一起。

已經可以看到紫央小學的正門了。
大助先一步穿過了校門,走進了學校。

“啊,要遲到了——”
正打算跑起來的千晴,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紫色的光輝掠過了她的視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裏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在看著的呢?
在校門前面——

一個身穿深紅色長大衣的高挑女性——
正默默地注視著奔向校內的大助——

——佇立在那裏。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33 AM

“嗚……”
千晴的全身都頓時冒出了冷汗。光是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的身影,思想就麻痺了起來。造成自己無法思考任何事情的原因,正是那深不見底的恐懼。

“嗚嗚……”
在恐懼中蜷縮著身子,就像被緊緊捆綁住一樣無法動彈。

身上纏繞著發出紫色光輝的鱗粉,深紅色的長大衣在風中翻飛,以墨鏡遮擋著彩虹色眼眸的女人。她並不是一個普通人——不,就連人類也不是。跟亞裏亞-瓦利融為一體的千晴憑著本能知道了這一點。

她彷彿在用舌頭舔著嘴唇似的貪欲視線目送著大助,然後就把彩虹色的眼眸投向千晴。

“——你好,‘這次’的外表還真是可愛呢,亞裏亞•瓦利。”
女人妖媚的聲音細語道。她無聲無息地向著千晴走近。

千晴的心臟激烈地跳動了起來。渾身的顫抖無法停止,也完全說不出話來。

“啊啊,果然還是被你找到了嗎。我也早就猜到,那麼美味的夢想你是不會放過的啦,艾爾比奧蕾。”
在千晴身體裏的亞裏亞以輕鬆的口吻回答道。

那個女人似乎能聽見亞裏亞的話。艾爾比奧蕾慢慢走近自己,笑著說道:
“現在離成熟到最美味的時候——”

“——還有一段時間。”

“如果到那時候你還沒有吃掉的話——”

“——就由你來吃掉。”

“那是在渴望同一個夢想時的——”

“——我們之間的規矩。”

“你是為了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你則是為了繼續啃食下去。”

“我們來競爭吧。”

“我們來競爭吧。”

艾爾比奧蕾的纖長雙腿,終於走到了千晴的身旁。她把嘴巴湊近了低頭咬緊了牙關的千晴耳邊。感覺到她的呼吸,就連脖子的汗毛也倒豎了起來。

“可不要輸給壞心眼的亞裏亞哦,藥屋千晴小姑娘?”

千晴的肩膀陡然顫動了一下。

“把你的弟弟大助……把他那美味的夢想留給我吧。”
留下了一句蘊含著微笑的低聲細語。

由那個女人散發出來的、一直籠罩在周圍的沉重苦悶的氣息,已經從千晴的身旁消失無蹤了。

“……艾爾……比奧蕾……”
千晴只覺得渾身僵硬,就連一步也無法動彈。

※  ※  ※  ※  ※

一點點地,開始回想起來了。
當鯰川千晴還是藥屋千晴的時候。
當亞裏亞•瓦利還棲息在千晴體內那時候的記憶。

“怎麼了?”

向千晴回過頭來的,是一個戴著松鼠形的白色面具的人。一直在發呆的千晴不禁吃了一驚。

建造中的商業大廈地下,是一個寬闊的停車場。上面的大廈樓身雖然全是鐵架還沒成形,但是建築面積卻顯得異常寬廣。完成的話應該會是一座規模相當大的高樓吧。

另一方面,地下停車場似乎先一步開始了施工進程。在這個貫通地下四層的空間裏,已經被劃上了表示停車區域的分隔線了。

“嗯……只是回想起過去的事情而已啦。雖然只是一點點。”
千晴回想起自己身在此地的原因,然後裝出了冷靜的樣子。千晴自己也同樣以一個貓臉形的白色面具遮擋著臉面。

“是嗎,那之後告訴茶深就好了。”
戴著松鼠面具的少女——杉都綾似乎完全沒興趣似的說完,又轉向前方繼續走了起來。千晴也馬上跟隨在後。

兩人所來到的地方,是<蟲羽>計畫用來舉行大集會的場地。
綾是為了探聽<冬螢>接下來的動向,千晴則是為了接觸<冬螢>本人而潛入到這裏來。由於綾在<蟲羽>中的身份是幹部,所以作為她同行者的千晴也沒有接受什麼嚴格檢查就順利進入了裏面,一直到現在。

“不過,這裏這麼陰暗,還真是有點詭異呢。小綾,可以牽著手嗎?”
千晴和綾所走的這條路,本來應該是供汽車通過的地下道路。照明設備的電力供給似乎還不完善,所以只點亮了應急用的照明燈。集會的會場則位於最下層。

“<冬螢>的<蟲>,會不會就像螢火蟲一樣發光呢。一定會很美麗吧。”

“從名字上聽來就很可愛呀,<冬螢>……不過我好像不是在說這個啊……”

向著地下走去的人,並不僅僅是千晴她們倆。同樣帶著動物面具的人,以及毫不在乎地暴露真面目的人,偶爾還會有玻璃窗上貼著防爆膜的車子向地下駛去。

雖然在這種密閉空間裏舉行秘密集會似乎有點危險,不過正如綾所說,這是正在建造中的建築物,所以還有其他的出口。據說還保留有萬一遭受襲擊時的逃生路線,還聽說大廈的主人是<蟲羽>的協助者。

“茶深,她一直到最後都在生氣呀。是不是在為我們倆擔心呢?”

從結果上來說,茶深是同意了千晴提出的“想跟<冬螢>見面”的請求。
但是在達成這個結論之前,卻跟千晴經歷了一番激烈的唇槍舌劍。從茶深看來,大概是想避免在還沒有充分套出情報的情況下失去千晴吧,但是千晴卻無論如何也想直接從<冬螢>——杏本詩歌口中瞭解一下弟弟大助的事情。
結果,茶深最終還是向千晴的任性——不對,是像小孩子一樣撒嬌的她——屈服了。

不過,這是有條件的。
千晴的相貌,已經被詩歌和大鍬知道了。所以她不可以摘下面具,也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真面目。

還有一個條件是絕對不能離開綾的身邊。萬一做出想逃走的行動時,就會由綾來殺掉千晴。茶深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並沒有絲毫恐嚇的成分。

——就算說能見到<冬螢>,也不是代表可以接近她再跟她談話。實在沒有比這種事更吃虧的做法了……
不過想讓你儘快恢復記憶這一點,也的確是真的。在某種意義上說,能採取這種魯莽行動的,也只是在我和你剛失蹤沒多久、特環的通緝還沒滲透到全國的這段期間而已。
因為受傷而在酒店裏靜養的茶深,是這樣對千晴說的。

——如果在你失去的記憶中包含著<蟲>的謎團的話,這也是一次有價值的賭博啦。在連<郭公>的行蹤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能夠通過見到<冬螢>來恢復記憶的話,就已經是賺到了。相對應的,如果你什麼也沒能想起來的話,你該知道會怎麼樣了吧?

不知道。如果沒有回想起來的話,那麼千晴將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不管怎樣,就是通過這一番對話,千晴就被允許跟綾同行了。

“我並不討厭被茶深責駡。”
走在前面的綾頭也不回地說道。

千晴馬上繃緊了臉。
“是、是那樣的嗎?小綾你真是很喜歡茶深呢。”

“茶深無論什麼時候都在生氣啊。”

“……”

“無論是<蟲>、附蟲者、特環還是<蟲羽>什麼的,一旦有誰在隨意對誰做些什麼事,她就不高興了。因為要這樣做的人,應該是茶深才對。”
淩的語氣顯得很平淡,也沒有任何抑揚起伏。但是很明顯,她是徹底信任著茶深的。

“……那個,小綾的夢想,是什麼呢?不知為什麼,我突然間很想知道呀。”

千晴向制服少女的背影詢問道。
感覺不到任何感情,一切行動都有如機械的少女。對於她隱藏在內心的願望,千晴實在很有興趣知道。

“我希望能遇到一個關心我的人。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
這一次,她作出了一個很明確地回答。

“不過,那個願望——就算不實現也無所謂。”

“咦?”

“就算真的有關心我的人,我也一定會馬上覺得厭煩的。因為那只不過是把我自己的任性強加於他人而已。”

不知為什麼——千晴的心臟突然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所以我就喜歡茶深。因為她偶爾會對我冷漠,偶爾也會對我溫柔。在她對我溫柔的時候,我就會感到非常高興。茶深要看的東西並不是我,而是更為遠大的目標——不過,偶爾也會看看我。我最喜歡的就是那一瞬間。雖然知道只是在被利用,但是也還是喜歡她。”

綾說的話非常單調,也沒有任何含糊。大概要是千晴不那都是沒必要說出口的話吧。

“為了幫助茶深,我想自己總有一天會死的。茶深還有其他許多手下,一直在看著更遠的地方,既不會向我回頭,也很快就會把我忘記。不過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心血來潮地稍微想起我的事來的。對——就像那隻貓一樣。一想到會有那樣的一瞬間,我就願意為茶深做任何事。”

“你、你說死……怎麼可以,小綾——”

“我討厭被人放在最喜歡的位置。因為那很煩人。把我放在第幾位喜歡的位置,偶爾在某一瞬間——真的只是在那一瞬間才關心我的人——我就喜歡這樣的人。”

綾也許連正在向千晴說話的意識也沒有吧。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實在純粹得讓人有這樣的感覺。
千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側起了腦袋。
但是,她馬上就如實地把內心想法說了出來。

“我也很喜歡小綾哦。雖然不知道是放在第幾位啦。”
千晴微笑地向著綾的背影說道。

對於綾討厭被人放在最喜歡位置的那種心態,自己並不是很明白。既感覺到那裏面好像包含著很複雜的道理,也認為是一種非常率直的想法。
雖然只能以不可思議的少女來形容,但是至少千晴並不討厭她。

“是嗎。”
綾突然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來,把松鼠面具推了上去——

“如果這樣的話,那我也會喜歡你的。”
以烏黑的眼瞳注視著千晴,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她又馬上戴上面具,繼續向前邁步。

千晴不由得大吃一驚,呆站在原地。
“這、這種被人喜歡的方式,我覺得好像有點問題啊……”

面對如此突然的話語感到困惑
——也沒能察覺到她話中的真正含義,千晴慌忙跟著追了上去。
可是,突如其來的衝擊卻令她一時站不穩腳。

“啊——”

原來自己是跟一個正在從道路上往下沖的小個子人物撞上了。
相對於千晴,反而是跟她碰上的那個人失去了平衡,由於勢頭過猛而一下子把頭撞到了牆上。

“你、你沒事吧?對不起!”
千晴慌忙跑了過去,只見那戴著白面具的人搖搖晃晃地離開了牆壁。

…鱗自爆了’
——‘鱗受到了12點傷害。…

“咦……?”

從那殘留著稚氣的聲音看來,似乎是一個少年。可是他的身上穿著肌膚露出度高的有領T恤和皮革短褲,由此可以看到他的身體相當纖細。

“對不起,姐姐……‘鱗道歉了’——”

少年一邊隔著面具揉了揉額頭,一邊低頭道歉道。然後,他還沒等千晴回答,就朝樓下的方向跑走了。

“要不快走的話,就會開始了。”
綾絲毫沒有理會從身旁跑過去的少年,向千晴回過頭來說道。

“啊,嗯。”
走了幾分鐘之後,她們終於到達了最下層。

“嗚哇……”
面對在地下的昏暗空間裏展開的異樣光景,千晴不由得小聲發出了感歎。

在排列著無數混凝土柱子的停車場內,站著許許多多的人。雖然用白面具遮著臉的人占多數,但從服裝和身材來看就可以知道,基本上都是一些年輕的少年少女。
不過其中也能見到一些體格像成年人的成員。有的人打開小車的窗戶向外張望,有的人則停下摩托車站在一旁。
千晴不禁被這樣的場面壓倒了。綾馬上拉著她的手,徑直向著地下停車場的正中央走去。

“那、那個,小綾……我想如果太引人注目的話還是不太好吧。”

“因為我的視力不太好啊。”

可以感覺到,周圍戴面具的人都把視線集中在徑直朝中央區域走去的兩人身上。但是綾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其中也有的人看到綾叫了她一聲“喲,Jensis”,但是綾卻採取了完全無視的態度。

在停車場裏面,有一個為照明施工而設的台架。在砌成了三級樓梯高的鐵架上,鋪著一張鐵板。

千晴和綾就正好在入口和台架之間的中點上停下了腳步。
前面傳來了鞋子登上臺架時發出的“哐哐”聲音。
在一大群白面具人的面前,幾個男女走上台架現出了身姿。
——看來已經要開始了。

“從左邊數起第二個,就是我的姐姐杉都纏。”

出現在臺上的人,基本上都沒有戴面具。聽綾這麼一說,千晴馬上仔細打量起臺上的人來。的確,有一個跟綾非常相像的少女正看著這邊。”

“跟綾一樣,是個美女呢。”

“其實本來我也應該要到那上面去的……不過在這裏就行了吧。”

綾以跟平常無異的口吻說完,然後就地坐了下來。她絲毫不介意衣服被弄髒,彷彿在說“一點興趣也沒有”似的開始撥弄起地面上的石灰塊來。

“<冬螢>出現了呢。”

明明俯視著地面,到底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抬頭一看,正如綾所說,一個曾經見過面的少女出現在眼前。
跟在西遠車站見到她的時候一樣——也跟在URBAN高塔內部碰上的時候無異,感覺就像是一個碰一碰都會消失的柔弱女孩。纏卷在前髮上的絲帶,也跟那時候一模一樣。

杏本詩歌。
向素不相識的千晴遞出了硬幣的溫柔少女。
還有正如茶深所說——擁有現存附蟲者中最強級別能力的附蟲者,<冬螢>。
詩歌的身影一出現在臺上,白面具人們就開始騷動了起來。那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恐懼。其中甚至有好幾人當場倒退了幾步。

“詩歌……”

在空出位置來的幹部們之中,只有一個人站在詩歌的身旁。千晴也記得他的樣子。
那就是名為大鍬的少年。面對動搖不已的白面具人們,他表現出一副毫無興趣的神態。那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上去就好像隨時都會打呵欠似的。

“大家,請安靜一下。”
從用立腳架砌成的台架上,傳出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

“那是宗方槐路。是這座大廈的擁有者,可以說是<蟲羽>贊助人。”
綾一邊用手指擺弄著石灰塊一邊說明道。

“今天集中到這裏的是南區和西區的倖存者,以及東區的大部分成員和北區的少數成員,還有就是各區域的幹部們。當然,也有很多人沒能集中過來,不過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要儘快阻止<蟲羽>的分裂。雖然北區首領也缺席了,不過我們已經跟他們取得了確認,他們那邊也願意遵從我們在這裏作出的決定。”

名叫宗方的男人的低沉聲音在四周迴響,傳遍了整個地下停車場。白面具人們的嘈雜聲也逐漸平靜下來了。
但是——

“本來作為後援者的我之所以召集了這次集會,是因為想阻止目前<蟲羽>的分裂狀態。自從失去瓢蟲以來,<蟲羽>就喪失了作為一個組織的機能。失去了統率者的我們,恐怕就會會在不久的將來遭受,特環的蹂躪。我認為,能避免發生那種事的方法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重組<蟲羽>——在新首領的帶領下,再次以新的形式展開活動。”

宗方轉身面向詩歌,明確地說道:
“所以,我打算推薦<冬螢>來擔任我們的新首領。”

地下停車場頓時一片譁然。
困惑聲和怒駡聲此起彼伏,場內陷入了混亂的狀態。

“啊,小綾!好像發生了大事耶!”

千晴一邊捂著耳朵,一邊看向坐在自己腳邊的綾。
可是綾卻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把下一塊石灰塊拿過手邊。
但是,場內卻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突然靜了下來。

原來是詩歌向前邁出了一步。
僅僅是這樣的行動,就已經奪去了白面具人們的喧囂話音。雖然在千晴眼裏,她只不過是個讓人直想用手撫摸她的頭的可愛女孩,但是對在場的眾人來說卻似乎並非如此。讓場內的混亂收斂起來的,僅僅是純粹的——恐懼心。

“那、那個……”

詩歌發出了靦腆的第一聲的時候,現場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再敢出聲了。
“我……並不如利菜那麼堅強,也不是能做到對大家下命令……之類的事情的人,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上首領。不過因為宗方先生說,想讓我在大家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就打算在這裏說出來。”

在凳奎的寂靜之中,詩歌低著頭說了起來。
“——我,不想跟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戰鬥。”

就在這一句話傳出來的瞬間。
現場很明顯就被一種冰冷的緊張感所籠罩。
之所以沒有任何人出聲,恐怕是因為吃驚的關係吧。

詩歌也似乎理解到這一點了。為了防止再次陷入混亂,她繼續說出了下一句臺詞:
“特環局員的大多數人,都是跟我們一樣的附蟲者。明明是這樣,為什麼同為附蟲者的我們要互相戰鬥呢?”

詩歌繼續低著臉,以迫切的神色繼續說道:
“有一個名叫白樫初季的人。她是把我救出了特環的恩人。她是特環的局員,但是卻說很討厭戰鬥。但是因為被特環奪走了故鄉。所以只有無奈地順從了特環的意志。我想,其他的局員們也基本上是這樣子。我們明明雙方都不願意戰鬥,可是卻一直在戰鬥……”

“——少說那些漂亮話了。”
一個彷彿在說“無法忍受”似的聲音從旁邊傳出。

那是同樣站在臺上的其中一名幹部、作悠閒打扮的少年。大概是受了傷吧,他的頭上正包著繃帶。

“梶取洋一,是東區的首領,在這裏的名字是草蛉。”
綾及時作出了說明。

“你不是傻瓜吧?明明剛在前天才被特環襲擊過,還虧你能說出那種話來啊?就算我們不想戰鬥,特環也不是這麼想的!”

“前天發動襲擊的人……看樣子也好像很痛苦。他還說自己是毫無用處的兵卒……”

“啊?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差點死掉的啊!”
在想要逼近詩歌的洋一面前,大鍬無言地擋在了中間。隨著噗嘶的空氣噴射聲,他的雙臂上浮現出白雲狀的東西。

絲毫不理會感到畏怯的洋一,大鍬轉身向詩歌說道:
“看來還是先把具體的事項說出來比較好。我來代你說明好嗎?”

“那、那個……可以拜託你嗎?”

“這點事當然沒問題了。”
大鍬把視線投向觀眾,以一種明顯不耐煩的口吻開始了說明。

“她的方案是這樣。做的事情其實跟利菜——瓢蟲生前所做的沒有區別。比特環先一步發現附蟲者,並進行保護。只是在其過程中即使跟特環發生戰鬥,<蟲羽>方也必須儘量不施加攻擊。而是保護好附蟲者,採取迅速撤離的做法。雖然其中也應該會有不得已進行攻擊的情況,但是那也只能以例外來看待。如果要說得最簡單的話,就是保護和逃離——就是這樣。”

“你說不施加攻擊……!”

“當然,要實現不打倒敵人而進行徹底防禦,如果力量不強於敵人的話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戰鬥成員也,必須大幅削減,並加以精挑細選。光會憑感情迎擊敵人的傢伙,反而是一個障礙。必須要配合其他成員的能力,對戰鬥成員提供支援,專心於保護附蟲者的工作。”

面對盯著自己的洋一,大鍬冷淡地說道:
“反正你們至今為止都一定是想著‘只要有瓢蟲在就不會輸’吧。從今以後,這種天真的想法都必須捨棄掉。”

“大鍬先生,這種說法……”
詩歌雖然插了一句嘴,但是大鍬還是一臉輕鬆。洋一不禁咬緊了牙關。

“難道說,就算看到身邊的同伴被幹掉,也要什麼都不幹就逃跑嗎……!”

“你的意思是進行報復,然後連自己也被幹掉?一直以來你們都一定是這樣的吧。但是從今以後,你們必須認為沒能守護好同伴就是自己的責任。如果不想出現這樣的結果,只要讓自己變強就行了。變強之後,在守護好同伴的前提下,同時也要好好保護自己。”
大鍬的說法,實在是白得連千晴也能聽得懂。

“你們為了瓢蟲各自殉葬當然是隨你們的便,但是我卻不能容忍你們把死的理由歸結為‘都是因為沒有了瓢蟲’。把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我雖然沒能好好守護她,但是最低限度也會負起那個責任。也就是要保護她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36 AM

雖然他一直都在以冷淡的口吻說話,但是千晴也終於明白到了
大鍬——他其實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憤怒。
對沒能守護到瓢蟲的這幫白面具人感到憤怒,同時也對自己感到憤怒。

“的確,也一定會出現犧牲者吧。但是只要專注於防禦的話,就可以控制在最低限度。在持續進行防禦的過程中,也一定會由強大的附蟲者保護我們吧。那麼我們就能積蓄力量,在積蓄到足夠力量的時候——”
大鍬轉身面向著詩歌。

詩歌點了點頭,抬起了臉。跟剛才完全判若兩人的她,向身在停車場的全員明確地宣言道:
“把<原始三隻>找出來,並將它們打倒。”

這一次——
地下停車場就真正陷入了完全的寂靜。

“我打算在此基礎上,再對<蟲>的本質進行解明。我們要停止附蟲者之間的戰鬥,轉變為把<蟲>本身打倒的戰鬥。”

詩歌咬緊了嘴唇。
“我想應該會是一場很艱苦的戰鬥。比起跟特環戰鬥艱苦得多……我實在不想再看到在夢想的途中消失而去的附蟲者了。”

說完,詩歌——自認為力量弱小的最強附蟲者,深深地向眾人低下了頭。
“我懇求你們,希望你們能幫我的忙。以牙還牙——放棄這種做法的戰鬥,跟附蟲者之間的戰鬥相比……跟被殺死了<蟲>成為缺陷者相比,跟被奪去性命而死亡相比,都要艱苦得多。不過,如果有誰願意協助我的話——”

可以看出,垂著頭髮低著頭的詩歌,肩膀正在微微顫抖著。
大概是對戰鬥感到恐懼吧。

但是詩歌卻忍耐著不安和恐懼,繼續面向前方。
“為了結束現在的戰鬥,我……願意發誓一直戰鬥到最後。”

在一片沉靜的空間裏,開始出現了海浪般的竊竊私語聲。
洋一彷彿正在拼命地跟自己內心的某種東西在戰鬥著似的。他扭曲著臉,握緊的拳頭也在不停顫抖。周圍能聽到的都是一些類似“那種事真的能做到嗎……”的困惑聲音。

“我說,小綾。”

千晴面向坐在腳邊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詩歌她果然是一個溫柔的好孩子哦。”

綾只是漠不關心地答了一句“誰知道”。
詩歌依然向眾人低著頭。
場內的困惑聲音依然不絕於耳。
並沒有任何回應她的聲音。大鍬咂了一下嘴,伸手讓詩歌抬起頭來。

“……就算是弱的不能再弱的附蟲者,也不介意嗎?”

從停車場的入口附近,傳來了一個包含著畏怯的細小聲音。
轉眼一看,只見一個人從大群的白面具人中走了出來。那人並沒有戴面具,表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眸和顫抖的嘴唇。看樣子似乎受了傷,被石膏固定的右手正以吊帶掛在脖子上。

那位身穿西服、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女性,卻並沒有抬起痛苦的臉。
“我過去曾經發誓要保護你……但是結果卻沒能做到……像我這樣的人,你也願意接受嗎……?”

臺上的眾人都同時注視著那位女性。宗方驚訝地說道:
“是<波江>嗎。”

女性以顫抖的聲音繼續傾訴道:
“我沒有能守護你。四年前,我明明發誓過以守護你作為正義,但是我卻沒有能做到。現在,是不是連沒有臉來見你的無能的我,也能參加由你所帶領的戰鬥呢……?”

詩歌抬起了頭。
她先是困惑了一會兒,但後來在對方的臺詞中找到了一些有印象的字眼,於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那時候的……姐姐……?”

看到詩歌想起來之後,名叫<波江>的女性馬上咬緊了嘴唇。
身在臺上的詩歌也似乎對是否該說話而感到躊躇。

但是,她還是繼續以誠惶誠恐的口吻向女性問道:
“可以……請你幫忙嗎……?”

“……!”
這時候,女性才第一次抬起了頭。

在下一瞬間,她卻對向自己深深低下了頭的詩歌感到驚愕:
“謝謝你……!”
<波江>的臉越發扭曲了起來,從雙眸中滾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

“這次一定……!真的,這次一定會保護你……!絕對會保護你到最後……!”
女性拼命擠出了顫抖的聲音。

坐在千晴腳邊的綾說道:
“她的名字是高鍬實。在她受了瀕死重傷的時候,是瓢蟲不顧同伴們的反對把她救起來的。最近才終於恢復了意識。雖然我不知道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聽說直到去年為止,她都一直在葉芝市的缺陷者收容所中負責監視著<冬螢>。”

千晴皺起了眉頭。

“她原來是特環的東中央本部局員,也是一個很老資格的附蟲者了。弱小什麼的,根本沒那回事。聽說她曾經被指定為火種三號呢。”

接著,綾又補充了一句“聽了這些事情之後的茶深雖然也曾經以她為目標,不過這下被<冬螢>要走了。”

看來,其他的白面具人們都認識高鍬實。嘈雜聲一下子變得更大了。

“……有一個條件。”

“就算能原諒所有人,我也絕對不能原諒那個該死的混蛋……!”

在千晴的眼前,少年的表情因憎惡而扭曲了起來。

並非別人,正是在千晴的眼前——洋一叫嚷道:
“只有<郭公>,無論如何也要殺掉!”

“……!”

一個人如此憎恨另一個人的樣子,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抱有如此強烈的殺意——千晴至今為止也從來沒見過。

“只有殺死了瓢蟲的<郭公>,不管如何我也要殺掉!不僅僅是瓢蟲!至今為止,光是被那傢伙一個人幹掉的同伴有多少個,你一定不知道吧,<冬螢>!——不,你也應該很憎恨他才對!喂,我們先把那傢伙殺掉,然後再開始做其他的事不就行了嗎!現在可是機會啊!”

面對如此怒氣衝天地謾駡著的少年,千晴不由得渾身顫抖。
在聽到<郭公>這個名字的瞬間,地下停車場就頓時充滿了各種怒駡聲。針對<郭公>的罵言怒斥此起彼伏。

他們現在正在罵的,正是千晴的弟弟。
藥屋大助——千晴的弟弟,竟然招來了這麼多人的憎恨。

“嗚嗚……”

千晴好不容易才壓抑著想要捂住耳朵的衝動。
同時,她也拼命向幾乎要癱軟下來的腳上注入力量。
如果這真是大助所造成的憎惡,那麼千晴就不得不接受下來——

“機會?是怎麼回事,草蛉?”

聽了宗方驚訝的聲音,洋一以扭曲的笑容作為回應。

“那個該死的混蛋——<郭公>從昨天開始就失蹤了啊!失蹤之後,就連特環也無法跟他聯絡上!”

“……!”
包括千晴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只要我們把他找出來的話,就可以在沒有特環支援的狀態下把那傢伙殺掉。怎麼樣?這不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嗎!只要能殺死<郭公>,之後再怎麼幫你的忙都可以!”

聽了洋一的話,白面具人們的怒號更進一步增大了音量。

“草蛉……!你到底從哪裡得來這樣的情報——”
宗方追問的聲音,也被人們的嘈雜聲掩蓋了過去。

詩歌很悲傷似的咬住了下唇。大鍬以冷冷的表情俯視著白面具人們,走近了詩歌身旁的<波江>也以警戒的眼神環視了一下停車場內。
針對<郭公>的殺意,已經充滿了整個地下停車場。

“詩歌——”
人們的憤怒聲和憎恨的怨念,令千晴感受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是,千晴無論如何也無法承認。在內心深處,她依然很想相信自己的弟弟並不是那麼過分的人。

“詩歌……”
她懷著祈求般的心情,抬頭望著臺上的少女。

在其他一大群正要向著<冬螢>逼近的白面具人的人潮中,千晴僅僅是注視著詩歌一個人。如果連這位溫柔的少女也憎恨著他的話——到那個時候,千晴就能死心了。

“詩歌!”

因激動而忘我的千晴大叫了起來。
詩歌陡然抬起了頭。視線在白面具人們的臉上不斷遊移。

“大——名叫<郭公>的孩子,真的是……!”
千晴的聲音被一陣爆炸音蓋過了。

詩歌她們所在的台架旁邊的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原本在那裏地面連同幾十根柱子都被蒸發得無影無蹤了。

從大洞中飛起來的,是一隻白色的蝴蝶。那是把翅膀變化為白色火焰的波江白蝶。
“鎮靜點!蠢貨們。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就是這麼難收拾。”
留下一條白色軌跡飛舞起來的<蟲>,停在了<波江>的肩膀上。

在一片寂靜之中,大鍬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接下來明明要進行一場‘不戰鬥的戰鬥’……還真是來了一個急性子的同伴啊。”

“你也是啊,既然在<冬螢>的身邊,就該努力尊重<冬螢>的意思,這樣子她不是無法說話了嗎?”

在互相指責的兩人中間,詩歌戰戰兢兢地露出困惑的神情。綾則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守護一號指定的<冬螢>的兩個三號指定級別的附蟲者……但願不會阻礙茶深吧。”

“我跟<郭公>他約好了。”

在白面具人們的注視之中,詩歌平靜地開口說了起來。
“絕對不可以放棄彼此的夢想……”


在詩歌那如同吟誦般的聲音中,完全不帶有任何虛假的成分。她相信著對方,也相信著自己得到了對方的信任——

“從四年前開始,<郭公>就一直在戰鬥。現在雖然只能成為敵人,但是他也在努力結束這場戰鬥。所以,我如果能找出<原始三隻>的話,到那個時候——”

詩歌以毫不迷惘的口吻明確地說道:
“就可以跟<郭公>——跟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互相合力了。”

靜寂。那簡直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僅不跟特環戰鬥……還要跟他們合力……!”

“說真的,那所謂的<郭公>,我也對他有點意見。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必須忍耐。因為如果連現在的憎惡也無法跨越的話。那麼在以後的戰鬥中也一定無法生存下來。”

大鍬的直白話語馬上成了導火線。
包括洋一在內的眾多白面具人都同時發出了怒駡聲。既有號召對<郭公>發起復仇的人,也有針對<冬螢>的斥責聲。

“繼續留在這裏可能會有危險,我們撤退吧。”
綾站了起來,拉起茫然不知所以的千晴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但、但是……”
千晴回頭看著臺上的詩歌。

<蟲羽>對大助的憎惡,千晴已經瞭解得很徹底了。
但是聽了詩歌的話之後,她又開始對大助的事感到無所適從。
跟弟弟約定了,總有一天要同心協力的少女——詩歌,她一定很瞭解真正的大助。雖然知道了這一點,但是詩歌到底是克服了憎恨心之後才表現出那種態度,還是源自於其他的什麼原因,千晴還不知道。

“你以為現在這種狀態能接近得了<冬螢>嗎?”
綾顯得異常冷靜。

“而且千晴你剛才還大聲叫出了<冬螢>的原名吧——現在也有好幾人正在盯著我們。”

“……!”

“要是被幹部知道就麻煩了。我們現在就趁場面混亂逃走吧。”
跟外表完全相反,綾的力量非常大。千晴無可奈何,只有一路被她拉著走出了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

“從後面跟上來了。快點——”
綾一邊沿著通往地面的小車通道向上跑,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啊,嗯!”
千晴喘著粗氣,拼命地跑了起來。

從昏暗的車道一路跑上去,已經可以看到從外面射進來的明媚陽光了,前面就是地下停車場的出口。

“Jensis?集會已經完了嗎?”

站在地上停車場出口位置的兩個白面具人,看到綾之後就向她打招呼道。他們就是負責在成員進入建築物時進行身體檢查的守衛。

“嗯。”

綾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千晴想要穿過出口。
但是就在那之前的瞬間,卻從後方傳來了聲音。

“等一下!把她們攔住!我們有事情要確認!”

轉身一看,只見兩個白面具人正從後面沖上來。
綾停住了腳步。

守門的白面具人雖然面帶困惑,但還是攔住了兩人的退路。
“怎麼回事?是Jensis做了些什麼嗎?”

“Jensis……你旁邊的那個是什麼人?剛才正在用別的名字來稱呼<冬螢>,但是除了幹部之外,應該是不會有別人知道這個名字的。”
綾把握著千晴的手鬆了開來。以修長的眼眸凝視著白面具人們。

“……”

“為什麼,不回答?”

“小、小綾。”
面對緊張的千晴,綾的表情依然不為所動。

“喂,跟幹部聯絡一下來確認,找蠍步甲或者草蛉——”

“我不會讓你們聯絡的。”
綾以一成不變的口吻說完,就把左臂向一旁揮出。

不知什麼時候,綾的指尖上已經停著一隻小小的垃圾蟲。在瞬間內膨脹起來的垃圾蟲,緊緊地抓住了綾的左臂。從橡皮狀的口器中,吐出了黑乎乎的煤煙。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臨戰態勢,白面具人們不由得變了臉色。也紛紛把各自的蟲顯現了出來。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你打算背叛我們嗎?Jensis!”

“你們只要讓我通過就行了。我雖然從來沒有把<蟲羽>當成同伴,但是你們並不是這樣吧?所以,我就先給你們一次警告。”

綾的話語跟平常沒有任何區別。正因為如此,才令人感覺到某種威壓感。
白面具人們似乎有所動搖了。但是看到其中一個白面具人拿出了無線對講機,綾就馬上推了一下千晴的脊背。

“快跑。”

“咦……?”

“快點。”

千晴聽了她的話,馬上蹬地跑了起來。從白面具人們的旁邊穿了過去,直奔出口。

“別讓那個人逃了!”
從後面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一隻蠢動著無數蟲腳的蟲繞到了千晴的面前。在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的千晴身旁,掠過了一陣風。

蹬!隨著一聲輕輕的雙腳落地聲響起,前面的<蟲>上面已經站著一個人影。
是綾——她到底是什麼時候追過了自己,然後站在那隻大<蟲>上的呢?千晴完全不知道。
揚起一頭長髮,綾把左臂向正下方揮落。

“……!”

巨大的地鳴聲在瞬間令千晴的身體浮上了空中。
原來是垃圾蟲的口器中迸射出閃光,把那巨大的蟲打穿了。那大概是什麼超高壓的東西吧,被閃爍著純白光輝的樁子貫穿的<蟲>已經被打得不留半點痕跡了。從地面被打穿的大洞中,還冒出了嘶嘶的焦煙。

“什麼——”
白面具人們都不禁愕然了。身在後方的一人馬上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

“Jensis,你……”
隨著憤怒的聲音響起,兩隻<蟲>同時向著綾襲來。

面對想要咬過來的<蟲>顎。綾卻以貓一般的——不,甚至是超越了貓的瞬間爆發力躲了過去,轉眼間就繞到了旁邊。從跟兩隻<蟲>處於同一直線的位置,用左臂向<蟲>擊落。

從垃圾蟲的口器中,射出了綠色的樁子。散發著光澤的粗大金屬樁子,把兩隻<蟲>同時釘在一起。

“嗚……!”

綾絲毫沒有理會發出痛苦聲音的白面具人,繼續舉起了手臂。
從展開上翅的垃圾蟲尾部,噴出了大量的煤煙。橙色的觸角正在慢慢晃動。

“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了。”
綾向著刺成一串的兩隻<蟲>再次揮動了左臂。

一陣熾紅色的光芒頓時把兩隻<蟲>吞沒了。大爆炸不僅僅是把<蟲>燒成了灰燼,甚至把旁邊的牆壁也炸成了一個比千晴還要高大三倍的巨洞。

千晴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裏。
綾的<蟲>大概是能把吞進口中的物質改變成分釋放出來的吧。煤煙狀的熱射線和金屬塊,還有超壓縮爆炎等等,可以通過各種類型的樁子來發動攻擊。即使在於晴眼中,也可以明白到綾的能力實在是強大得可怕。

“你、你……真的是Jensis嗎……?”
不消一會兒,白面具人就變得只剩下一個了。他發出恐懼的聲音,馬上轉身就跑。
綾彷彿狩獵著獵物的肉食獸一般彎起身子,打算追趕那個逃跑的白面具人。

“不用追了吧。鬧出這樣大的騷動,在下面的傢伙也一定已經察覺到了啦。”
聽到從出口傳來的聲音,綾馬上停止了行動。

“茶深?”
千晴和綾轉頭一看,只見那裏正站著一個小個子的少女。她捂著應該還很痛的腹部,以嚴肅的表情注視著兩人。

“結果,連茶深也來了呢。是為我們擔心嗎?”

“少說蠢話了。只是光讓你們兩個去我一點也不放心,胃痛得比傷口還厲害罷了。好啦,趕快溜之大吉吧。”

“啊,嗯。”

千晴和綾從茶深面前走了過去,正準備走出外面。
可是,茶深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怎麼了呢,茶深?”

“綾,你——”

茶深慢慢地走近了回過頭來的綾。
“我終於知道了。你的身上也出現了跟<彼方>一樣的現象吧。就因為我施加在你身上的能力,讓你的身心平衡出現了異常。否則的話,你的迅捷動作和<蟲>的急速成長就無法說明了。我的能力似乎還存在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作用……本來在給賦予了貓不可能具備的智慧時,我就該察覺到才對。”

說完,她就向綾舉起了手。
但是,把茶深的手抓住的卻並非別人,正是綾本人。

“……要打算幹什麼?”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解除我的能力了。就算變得再怎麼強,如果像<彼方>那樣壞掉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啊。那種在中途變得沒法用的廢物,我才不需要呢。”

“我就這樣也沒問題。最近我覺得狀態很好啊。”

茶深狠狠盯著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的綾,可是綾卻沒有讓步。
“而且,要是解除了茶深的能力,我可能就會變得不聽茶深的話了。茶深你不是需要手下嗎?”

“……你明知道我的能力,也一直遵從著我的意志。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再來接你的。”

“騙人。茶深已經不會回來了。而且對於脫離了戰線的我,也不會再次想起來。”

“笨蛋……!你所懷有的那種‘寂寞’感情,也只是因為我的能力發生了增幅而已啊。你自己也應該知道吧!”

“總之我這樣就可以了。把我拉進來的人是茶深你啊。現在如果被茶深趕出來的話,就是違反規則了。”
綾單方面地說完,就背對著茶深邁出了步伐。

“……哼,到時候你後悔可別找我。”
說完,茶深就狠狠地盯了千晴一眼。

“咦,怎、怎麼了?”

“你那方面怎麼樣了?應該有所收穫吧。”

她這麼一問,千晴一時吞吐了起來。
<蟲羽>的新動作。
杏本詩歌的覺悟。
被附蟲者們所憎惡的、大助的存在。
在知道了各種事情的千晴心中,最後的結論卻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雖然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但是大助的事情,還不是太清楚。”

聽了千晴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茶深一臉沒趣地哼了一聲,然後挪開了視線。
“哪有可能那麼容易就弄明白一個附蟲者的事嘛——走吧。”

要理解現在的大助,目前的情報還不足夠。

拜啟你過得好嗎——
在大助不在的日子裏,在忘記了弟弟的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覺形成的“訴說怪癖”,在心中出現了。
可能還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把你找出來呢。不過,我絕對會在理解了現在的你之後再去見你的——注視著走在前面的兩位附蟲者少女,千晴點了點頭。

“嗯。”

耗費了五年歲月才終於想起來的、自己的訴說對象的名字。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啊,大助——千晴在心中悄悄呢喃道。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37 AM

1.04 大助 Part.2


就好像大大地穿了一個洞似的。
在內心深處,有一種彷彿欠缺了自己的中心部分似的感覺。
因為沒有了中心部分,所以就能忍耐痛楚。
因為沒有了中心部分,所以什麼也不想做。
因為沒有了中心部分——每一天都沒有半點現實感。

“……”

從紫央小學的教室外,傳來了蟲子的鳴叫聲。
蟲叫聲和嘻嘻哈哈的笑聲正團團包圍著手持書包的大助。
映照在大助視野中的,是教室裏大大空出來的一個洞。
彷彿象徵著他的內心一般,那正是只缺少了某個部分的情景。

——早上回到學校,大助發現自己的桌子不見了。

“好過分。到底是誰幹的啊?這簡直是欺負人嘛。”

“欺負人啊,欺負人!”

在窗旁的座位上,同班的男生們正在很開心似的笑了起來。正是一直以來捉弄大助的那幫人。周圍在笑的就只有他們幾個,其他的男生和女生都乾脆當作看不見。

“到底是誰做的呢。喂,津村。”

“啊,那個……藥屋同學……”
面帶躊躇地向大助打招呼的,是同班的一個男生津村蜜樹。他蜷縮著本來已經很小的身體,腦袋也垂得低低的。

“我……那個……對不——”

無視了蜜樹的存在,大助馬上就轉過身來。當他向著入口那裏走的時候,卻被人絆了一下腳。看到大助摔倒在地上,男生們又發出了哄笑聲。

“……”

膝蓋上傳來一陣痛楚。看來是擦破皮了。
可是大助卻咬著嘴唇站了起來,抓起書包就走出了教室。他直接穿過走廊,登上了樓梯。

大助來到的地方,是校捨的屋頂。他把身體靠在出人口旁邊的牆壁上,然後在地上坐了下來。雖然教科書從被扔出去的書包裏飛了出來,但是他連看也沒多看一眼。
他並不是特意來到屋頂的。
只不過是沒有地方可去而已。

大助的容身之所——根本不存在。

“那不是傻瓜嗎……”

一邊抱著自己的膝蓋,一邊撅起嘴唇呢喃道。這句話是對藏起了自己桌子的同學說的嗎?還是對毫不反抗地走出了教室的自己說的呢?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也只是這樣而已。
在班裏面,只有大助一個人不合群,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大助的冷淡性格,以及沒有父親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只要這樣一想,他就連抵抗的力氣也沒有了。

——幾個小時後。
偶爾睡睡覺,偶爾在教科書上亂寫亂畫——他就這樣子消磨著時間。
不知不覺地,學校的鈴聲響起了。
已經是放學的時間。

因為沒有吃到飯,所以肚子很餓。
等到其他學生們都基本上離開學校回家的時間,他才離開了屋頂。
中途,他走近自己的教室看了一下。
同學們都全部放學回去了。在無人的教室裏,今早空出來的位置已經被好好填上了。

“......”

不知是誰特意幫自己放回去,還是因為班主任斥責那幫學生讓他們放回去——總之大助的桌子就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大助轉身離開了教室。
然後,他就在鞋箱換了鞋,走出了校捨。
這時候,他聽到了附近傳出的一些爭吵的聲音。

“津村你是個叛徒啊!”

“可……可是……”

“不聽我們說話的人,就是叛徒!”

被同班的男生們圍在中間的津村,因為腹部上被揍了一拳而蜷縮著身子。
怎麼啦,原來那傢伙也在被欺負啊——
大助無視了他們的存在,正打算向正門走去。

“你為什麼要把藥屋的桌子放回去!”

大助的腳步馬上停了下來。
在大助的心中,第一次——

“……”
出現了焦躁感。

大概是蜜樹在別人強迫之下藏起了大助的桌子,但是又因為良心過意不去而放了回去吧。不管怎樣,結果也還是被人欺負。
但是蜜樹受斥責的原因是因為大助,這一點他覺得很不爽。
雖然自己被怎樣對待都可以無視——但是如果因為自己的關係而破壞了別人的平穩生活,心裏就會感到很不舒服。

“……住手吧。”
大助向著那群少年說道。

“噢,是藥屋。”

“什麼嘛,原來你還在學校啊。”

“把他帶過來吧,我們就拿他們倆來玩耍。”
一個人向大助走了過來,想要拉起大助的手臂。

“……”
大助一下子就甩開了他。

“好痛!怎麼啦,你這傢伙,想要打架嗎!”
被撞開了。

“……”

“嗚噎!”

大助也撞開了對方。
少年們一臉驚訝地注視著大助。但是他們的表情都逐漸因憤怒而扭曲了起來。

——在那之後,就連自己也不記得是怎麼應付他們的了。
但是大助已經習慣了被揍,而且也沒有“害怕”這種感情。但是對手卻似乎並非如此。

光是反擊了一下就已經捂著臉蹲了下來。這樣一來,其他人也害怕了起來,根本不敢接近大助。還記得在其中兩個人哭了起來的時候,他們就全部一起逃掉了。他們受的傷也比大助輕,其中也有完全沒受傷的少年。

“……好痛……”

就算再怎麼習慣,該痛的時候還是會痛的。大助隨便用袖子擦了擦鼻血,把丟在地上的書包撿了起來。當他正要就這樣離去的時候,蜜樹慌忙跑了過來。

“你、你沒事吧,大助同學。”

“……”“那個……謝、謝謝你!”

“沒什麼——”

“藥屋同學,你原來是這麼強的呀!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還手呢?”

蜜樹在走出學校之後,也還是緊緊地纏住了大助。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一直向大樹投以尊敬的目光。大助不由得有一種心癢癢的感覺,無法正視蜜樹的臉。

“真好呢,藥屋同學你這麼強。像我這麼弱的話,肯定會再被他們欺負的……”

看到一邊說一邊低下了頭的蜜樹,大助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要是那幫傢伙再敢做些什麼的話,我也會想辦法解決的。而且你之所以被他們欺負,也應該是因為我完全不還手,讓他們得意忘形起來的緣故……”

“真的嗎?”

被這樣一張打從心底裏感到高興的笑臉迎上來,大助不由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在大助看來,這其實並不能算是幫了他,只不過是單純出於責任感的行動。但是蜜樹似乎並不這麼想。他好像誤會了自己是一個好心的人。

在跟蜜樹道別後,就在大助剛想要走上通往自己家的公寓樓梯時——
他彷彿感覺到有誰在看著自己,於是回頭向路上望去。

“……”
好像是錯覺。

映入轉過身來的大助視野的,是一顆反射著夕陽光芒的粒狀物體。
散發出紫色光芒的鱗粉。

大助不解地側著腦袋,走上了公寓的樓梯。
聽到一個聲音。那刺耳的聲音正在說“拖欠的房租……在十天之內……”什麼的。

走上樓梯後,只見大助家的門前站著一個中年女性。大助曾經見過她,應該就是這座公寓的房東。
另一方面,在家門口低著頭的人,正是大助的母親。一直被兼職工作纏身的母親,看樣子似乎越來越消瘦了。
發現大助之後,房東的中年女性向母親叮囑了一句就離開了。

“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
母親發出了一聲混入倦意的歎息,走進了家裏面。心煩意亂的母親,連大助的臉都沒有看。也似乎沒有發現他受了傷。

“……”

大助也走進了家裏,關上了門。
只有客廳和睡房的狹窄公寓——這裏就是母親、姐姐和大助所生活的家。

——大助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家。
撇開面積狹窄不說,母親在家裏的樣子總是很難受似的。大概是很累吧,老是在歎氣的母親很少會去看大助的臉。就算跟她說話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時候甚至沒有聽見。

不管大助在還是不在,這個空間都不會有所變化。這一點跟學校的教室一模一樣。不,如果母親歎息的原因中也包含著大助的話,反而是——
一旦在家裏,就會想起各種多餘的事。
這是大助最討厭的。

“我回來啦。啊!大助,你回來了啊!”
把書包放回睡房後,只聽見門口那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真是的!明明打算找你一起回去,可是找遍了也見不到大助——呀——!”
推開門走進睡房的少女,發出了彷彿面臨世界末日般的尖叫聲。

——大助的姐姐•千晴,是個傻瓜。
無論什麼事都會大驚小怪地大鬧一番。就好像在舞臺上演著戲的主人公一樣。
那開朗,簡直讓人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有血緣關係。

“大助,你、你受傷了!來,過來這邊!讓姐姐來給你消毒吧!”

“行啦,已經不痛了。不用了啊。”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40 AM

面對吵鬧不休的孩子們,母親就只隨口說了一句“安靜一點,別給鄰居添麻煩”的話。

“為什麼受傷了呢?是被誰弄的?……難道是、艾爾——是一個成年女性嗎……?”

“啊?不是啦。嗯……摔倒了。”

“真的嗎?難道是——不是啦!大助是個堅強的孩子耶!”

“……你在跟誰說話啊。”


“啊、不、唔……是自言自語啦。只不過是想叫出來而已。真的,只是這樣。”
千晴一邊往大助的臉上貼上創傷貼布,一邊拼命否定道。

最近的姐姐樣子似乎有點怪。
既變得比以前更愛纏著大助,偶爾也會出現一個人不知在跟誰說話的舉動。而且本人可能沒有在意,“真的,只是這樣”就是她說謊時的慣用口頭禪。

“還有,你別用‘你’這種稱呼來叫姐姐哦——從明天開始。我放學也會跟著你回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我都說是摔倒了啊!煩死人了!”
大助甩開姐姐的手,走到客廳去了。

“沒有煩人!很正常啊!”

千晴總是喜歡照顧大助。
對大助來說,這個比任何事情都要討厭。其中當然也包含了害羞的原因。

“一點也不正常!”

千晴恐怕是圍繞著大助的世界中的唯一存在了。
——她需要的是大助,而並非其他的任何人。
大概是出於保護弟弟的義務感吧,千晴對大助非常溫柔。

實在太溫柔了。
千晴逐漸變得很少跟自己的朋友玩耍——那也是從最近對大助擔心過度的時候開始的。

因為什麼都優先考慮著大助,千晴周圍的世界就會逐漸把她孤立。
就是因為大助的關係,她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
而她自己本身卻完全沒有察覺。

“無論是上學放學,都不要跟著我。”
大助冷漠地這麼一說,千晴就露出了寂寞的神情。雖然心中感到一陣刺痛,但也不會表現在臉上。

——大助的姐姐-千晴,是個傻瓜。
因為是傻瓜,千晴的身邊也應該像其他地方一樣。
不應該存在大助——他心裏是這麼想的。

※  ※  ※  ※  ※

那是五年前的記憶。
是大助獨自一人被扔在那間公寓之前的回憶。

“嗚——”

一條不知名街道的小巷裏。
睡在人跡罕至的巷子一角的藥屋大助,這時候睜開了眼睛。他把為了禦寒而卷在身上的特環長大衣解開,站起了身子。
本來打算閉目養神一會兒,可是不知不覺竟然真的睡著了。

“睡過頭了……可惡!”
他咂了一下嘴,重新把長大衣穿好。

確認了周圍沒人看到自己之後,就向前飛跑了起來。
但是蹬在地面的腳,卻完全使不上勁。看來如此短時間的睡眠,並不足以驅除疲勞。

——在西遠市的“URBAN”內知道千晴失蹤的事後,大助就一直在向著“某個地方”前進。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跑過了多少公裡的距離了。
從前天到達西遠市到現在為止,也就只是睡了剛才那麼一會兒。
身體的各處關節都發出了悲鳴,疲勞也已經滲透了全身肌肉。

大助到底在朝哪裡去呢?
知道這一點的人,就只有大助本人而已。

“嗚——”

再次往膝蓋注入力量,站了起來。
能被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探知所在地的防風眼鏡,已經被他親手破壞了。
要把握大助行蹤的話,應該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為了儘量躲開遍佈全國的特環搜索網,他一直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寧願繞遠一點的路來選擇一些人煙稀少的路來走,一直走到現在。

絕對不能被把大助視為眼中釘的中央本部發現。更不能被他們妨礙。
也不能把自己所屬的東中央本部捲入其中。
所以大助就憑著自身的判斷,斷絕了跟特環的聯繫。

“不趕快的話,就會被那傢伙搶先一步……”
大助咬緊牙關,抬起了頭。又再次跑了起來。

——做了一個過去的夢,並不是出於偶然。
大助知道自己的姐姐——千晴失蹤了,所以大助必須分秒必爭。
他並不知道千晴現在在哪裡做著些什麼。
但是,正因為這樣——沒有時間了。
即使在那裏等待著自己的只可能是最惡劣的事態,大助也必須要去。

“不管怎樣,也要比那傢伙快一步……”
光靠自己一個人。到底能不能達成目的呢?

——那樣的想法突然掠過了腦海。
在自己正在前往的地方等待著自己的絕望,大助也非常清楚。並非其他的任何人,那是只有大助才知道的事。
如果能借助東中央支部的力量。也許還可以——

“不……”
那種天真的想法已經捨棄了。
現在的東中央本部,還“不足夠”。
這一件事,也只有大助才知道。

“只要我一個人就行了。這次一定要——”
至今為止,自己都是孤身戰鬥到現在。

“這次一定……!”
郭公蟲降落在大助的身上。

對自身的消耗毫不在意。
也不顧夢想被不斷啃食。跟自己的<蟲>進行了同化的大助,向著某個方位疾馳而去。


1.05 The othe


病房的窗簾在微風中舞動。
五郎丸柊子從探病者用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把打開的窗戶關上了。
雖然天氣已經逐漸轉暖,但風還是有點寒意。外面的新鮮空氣,如果吹得太多的話,對躺在床上的人來說也是不好的。

關上窗之後,從外界傳來的雜音一下子就變得聽不見了。這個成了密室的個人病房,就等於是柊子和床上的人獨處的兩人空間了。

“到了這個時候,還真是有點涼呢。希望大助現在沒有著涼吧,啊哈哈。”

面向躺在床上的人,柊子發出了乾澀的笑聲。
當然,不會有任何回答。柊子面露苦笑,又坐回到椅子上。睡亂了的頭髮輕輕地晃動了起來。她用食指推了一下鼻樑上戴歪了的眼鏡。

“啊,土師前輩也好像覺得有點冷呢。對、對不起,我沒有發現……”
看到毛毯被蓋歪了,柊子慌忙站了起來。重新把毛毯蓋好之後,她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在床上靜靜地起伏著胸口的人,是土師圭吾。他是擔任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東中央支部長的青年。作為他最大特徵的銳利眼神和淺薄笑容,也因為陷入沉睡狀態而無法看見。臉形的輪廓之所以變得比以前纖細,是因為他比以前消瘦了許多的緣故。

土師自從去年聖誕平安夜在葉芝市展開的跟<蟲羽>之間的決戰以來,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妹妹千莉雖然每天都會來探望,也會無微不至地為他護理一番,但是他直到現在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啊,千莉嗎?她今天有一個訓練。不過,應該也差不多到結束的時間了,我想她很快就會來看你。啊,不,這不是我強制的,是她自己說想要參加戰鬥……所以,那個……請你不要對妹妹參加戰鬥這件事感到生氣好嗎。”

面對毫無動靜的土師,柊子卻以生動的動作拼命作出辯解。不,陡鍵跟土師有著同樣的血統,千莉的確非常聰明。雖然有著先天失去視力的不利因素,但是在訓練中的成長速度實在令人驚訝。

“而且,那個……我還沒有跟她說。關於大助斷絕了聯絡的事情……”

視線自然而然地垂了下來,她看著自己搭在膝蓋上的雙手。
“大助的姐姐——千晴小姐的行蹤,也至今沒能把握到。”

前往西遠市的大助失去聯絡,是在從柊子口中知道了千晴失蹤之後發生的事。
大助的防風眼鏡,在現場的URBAN高塔屋頂被發現了。他的手機殘骸,也在同一個地方被發現。雖然殘留在現場的戰鬥痕跡讓人擔心他的安危,但是從目擊者證言中也證實了一個外表像是大助的少年平安無事地離開了高塔這一點。

既然他的身姿被當地人所目擊,那就意味著他應該是很匆忙地離開了現場吧。而防風眼鏡是被大助手槍所破壞這一點,也已經得到了確認。
也就是說,大助是憑著自身的判斷,為了躲避特環而藏匿著自己的行蹤。
難道他對姐姐千晴的所在地把握了什麼線索嗎?

或許是那樣。
或許也不是那樣。
現在能知道的,就只有大助無視了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這個組織的存在而採取獨立行動的事實。

不僅僅是中央本部。
就連本來應該是同伴的東中央支部的存在,也隨著防風眼鏡被扔在了“URBAN”之上。

——就算我離開了東中央支部,也請你不要輸給中央本部啊。
大助通過電話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所代表的意義?
如果他的意志確實如此的話,柊子作為統領東中央支部的指揮官,就必須作出某個決斷——

“真……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照我看來,他一定是處於叛逆期了!竟然什麼都不說就失去了影蹤,害別人擔心!等他一回來,我就要狠狠教訓他一番!作為平時被他斥責的報復——不,是作為一個成年人,該發火的時候還是要發火才行!”

土師依然一臉安穩的表情,什麼也不說。
把名為藥屋大助的少年培養為<郭公>的最強附蟲者,自己明明也只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人,卻擁有能跟中央本部勢均力敵的手段和能力。挺身救了大助的他,儘管被人稱為無情,卻擁有著永不動搖的智慧和堅強。

另一方面,說起現在作為東中央支部代理的柊子——
——無能。
關於她的評價,就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了。從她自己本身也承認這一點來看,已經沒救了。
但是土師為自己挑選的後繼人卻並非別人,正是如此無能的柊子——

“而且啊,就算大助不在這裏,我們東中央支部也一樣是穩如泰山的!憑著我的高明手段,火種二號的有夏月也成了我們的同伴,還推翻了中央本部最優先的命令系統啊!否則的話,現在去了西遠市的大助也不可能會擁有無需通報的戰鬥許可——”

柊子挺起胸膛,露出了笑容,但是雙手卻緊緊抓住了床單。
即使是無能,她也覺得自己作出了相當的努力。

在把杏本詩歌——名為<冬螢>的少女作為交易道具轉移到中央本部的時候,她就已經立下誓言了,在做好戰鬥覺悟的同時——
希望能挽救因為<蟲>這種不合道理的存在而在戰鬥中不斷互相傷害的人們。

“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東中央支部沒有問題!嗯,沒事的!絕對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只要有土師對自己寄予的信賴——
以及過去無論面對任何敵人都絕對不會敗北的大助在的話。
即使是無能的柊子,也應該能做到這一點……她本來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

“沒事的……我……會想辦法……”
聲音在顫抖。視線也緩緩地垂了下來,直視白色的簾。

“我……”

火種一號局員<郭公>。
最強的王牌,現在卻從柊子的手上消失了。
以自己的意志,離開了東中央本部。

“……如果不是我,而是土師前輩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失蹤了呢……”

柊子無意識地從嘴裏吐露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但是,她又猛然醒悟過來似的抬起了頭。

“沒、沒有什麼!剛才那個不算!不算的!嗯,我會幹好的啦!<蟲>算得了什麼!<蟲羽>算得了什麼!中央本部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我還是希望魅車副本部長和HARUKIYO、殲滅部隊能對我手下留情就好了……不、不管怎樣,我會努力的!你看著吧,土師前——好痛!小腿……我的小腿骨……撞在床角上了……!”

正準備氣勢十足地站起身來的時候,柊子的腳就撞到了床腳,不由得蹲了下來。
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柊子耳邊——
彷彿傳來了一個無比熟悉的笑聲。
那是一個包含了強烈諷刺味道的淺笑。

“……”
蜷縮著身體的柊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一定是變得軟弱的自己的心所產生的幻覺——她這麼認為。
連確認的勇氣也沒有,柊子無法把臉抬起來。

——雖然勁頭十足是好啦,但是你最糟糕的就是越是拼命,就可能越是白費力氣。
土師那諷刺的口吻——跟在學生時代擔任柊子家庭教師時那一成不變的聲音,又再次迴響在耳邊。

——你看吧,這張成績表。你還真是天才啊,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教會了我絕望二字的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反而很想給你付一筆教學費呢。
以無與倫比的諷刺語氣,說出一些壞心眼到極點的話語——他就是這麼一個家庭教師。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覺得很開心,並沒有對指導柊子學習感到厭煩。當時自己之所以拼命努力了一番,也都是因為這樣。

“……”

在拼命努力復習過的那次考試中,她覺得是應該可以解答出更多題目的。
但是,她還記得當時腦海中掠過了某個想法。

——如果成績變好了的話,那就會沒必要繼續聘請家庭教師了吧。
結果,那種能解答更多題目的感覺,似乎只是柊子的錯覺。自那以來,她就不管怎樣也無法集中精神學習,成績變得越來越差了。

但是,當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跟土師同一所大學作為升學目標,在參加學校的入學考試時,她才又努力了一次。
最後,柊子竟然奇跡般地通過了入學考試——

“土師——前輩——”
為了確認剛才聽到的諷刺笑聲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柊子慢慢地抬起了頭。

——窗外的風,刮得越來越猛烈了。
自從把窗戶關上之後,大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吧。
樹葉飄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微風逐漸轉化為強風。
從病房裏看到的外界景色,已經被染成了橙色。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啊,是的,請進吧。”

坐在椅子上削著本來是探病禮物的蘋果的柊子,轉頭向病房的門口看去。
敲門的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緒方有夏月和土師千莉。有夏月正輕輕地拉著眼睛看不見的千莉。

“支部長代理,那個……咦?”
看到柊子手裏拿著的蘋果,有夏月不由得愕然。

“那個蘋果……難道是支部長醒來——”

“是、是誤會啦,有夏月!”

柊子慌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揮動著蘋果和水果刀,拼道:
“我並不是打算要把探病禮品拿來吃什麼的……哎呀,就是那個,對、對了,我想千莉你們也快來了!要不要吃一個?很甜很好吃的哦!不!我並不是知道這些蘋果很甜,其實——”

“……”
有夏月馬上就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在慌張的柊子身邊,土師圭吾依然一臉蒼白地沉眠在床上。
確認了這一點的少年不由得垂下肩膀歎了一口氣。

“我不會到處說出去的啦,請你別拿著水果刀揮來揮去好嗎……咦,好像眼睛有點紅啊?”

“啊哈哈,因為小腿骨撞在床角上擦破了皮,而且還腫起了一大塊……就算是我也忍不住哭出來了呀。對了,我們支部乾脆也組成一個獨立的救援班——”

“你沒事吧,柊子小姐?”
土師千莉露出了一臉擔心的表情。她對別人變化的敏感程度要比任何人都高。

“聲音的語調好像跟平常郵電部一樣,應該是很痛的吧……”

“你沒必要那麼認真的,千莉。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子——比起那個,支部長代理。我有點話要跟你說,可以嗎?”

“啊,好的。嗚鳴……就因為千莉這麼溫柔,有夏月的冷靜就表現得特別明顯呢……”

原來身為<蟲羽>一員的有夏月,非常討厭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如果不是好朋友千莉在這裏的話,他馬上就想離開了——這應該是他的真正心裏話吧。
柊子放棄了削蘋果,把它放了回去。察覺到千莉正在注視著床的方向,於是循著視線看去。

“……這邊就交給我吧,土師前輩。”
面向閉著眼睛的青年說道。

“咦?你說了什麼嗎?”

“啊,不!只不過是自言自語而已,千莉。”

柊子一邊滿臉堆笑一邊走出病房,發現走廊上正站著兩個熟悉的臉孔。
跟有夏月穿著同樣制服的少年,是代號為<兜>的局員。戰鬥能力雖然並不突出,但任務成功率之高卻異常出眾。像他這種無論什麼任務都可以完美履行的部下,實在是極其貴重的人材。

另外一人,則是一位有著成熟外表的少女。她正是幾天前出院的白樫初季。卷在頭上的頭巾,是為了在使用她擅長的飛行能力時防止頭髮擋住視野而準備的東西。她跟大助一樣都是同化型附蟲者。

“咦?各位,你們不是通常任務……不,應該是在待機中的吧?啊,是來探望土師前輩嗎?”

“柊子小姐,關於阿大下落不明的事,是不是真的呢……?”
面對滿臉訝異的柊子,千莉以不安的口吻問道。

“咦……?為什麼你會知道——”

“看來是真的啊。”
靠在牆邊環抱著兩臂的<兜>歎了一口氣,似乎一臉焦躁的樣子。

“嘻嘻嘻,我從跟我很要好的小<舞舞>口中聽說了喲。她說情報班拼命到處找,也還是沒有找到呢。”
以獨特的語調說話的人正是初季。

“啊,竟然能跟她那麼要好,真少見——啊,咦?那、那個不是很嚴重的紀律違反行為嗎?不,比起這個,初季你現在名義上還是中央本部的局員,也才剛剛傷好出院,如果這樣子到處亂動的話我們會很困擾一”

“聽說是前天失蹤的吧。為什麼我們幾個都沒有接到搜索命令?”

四個少年少女的視線同時盯在柊子身上。
他們各自都大概有著自己的想法吧。柊子沉默了下來。

“從狀況來看,<郭公>似乎是主動切斷跟特環之間的聯絡的——至今為止,已經有過好幾次這種先例了。”

<兜>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這應該是局員逃脫、或者背叛時的行動特徵。”

“……”
柊子依然無言以對,只是平靜地承受著局員們的視線。

首先對<兜>的話作出反應的是千莉。

“阿大他應該不會背叛我們吧?”
她放開了有夏月的手,抓住了柊子的衣角。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42 AM

“為什麼不快點把他找出來?阿大他不是被很多人視為眼中釘嗎?現在可能正處在危險之中啊……!”

“也許——真的是那樣呢。”
聽了柊子的話,千莉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之所以沒有給各位下達搜索命令,是因為不可能這樣做。所有種類的任務中,尤其是進行人物搜索這一點上,是不能起用你們四位的。”

“是怎麼回事?”

“有夏月,你是最不能派出執行搜索任務的一個。假設<郭公>不在的情報萬一洩漏到<蟲羽>那邊去的話,那麼到時候東中央本部就會有可能成為他們攻擊的目標。就像以前他們的同伴發起襲擊的時候一樣。本來把你招攬到這裏來,就是希望在<郭公>不在場的情況下,能有一個強力的局員隨時應付緊急情況。”

有夏月默默地注視著柊子。他現在大概是有一種被看穿了內心想法的感覺吧。
柊子說的理由中,其實有一半是假的。

緒方有夏月這名少年,對作為<郭公>的大助懷有殺意。如果派他去執行搜索大助的任務的話,他一定會在感情的驅使下採取單獨行動,而且會不由分說地展開戰鬥。在確認真正事實之前,還是應該儘量避免己方成員互相爭鬥的惡劣事態。

代替有夏月舉起手來的,是白樫初季。
“那麼就由我去吧!”

“初季的機動力雖然非常優秀,但是在搜索這一點上卻無能為力。如果不是具備<木葉>那種特殊索敵能力的話,要從天空上找到一個人應該是很困難的吧。”

“‘索敵’能力的話——我今天剛剛完成了訓練。”
聽見千莉一臉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柊子也一時語塞了。

雖然早就覺得她優秀,但成長的速度也實在遠遠超越想像。對於自己允許她進行訓練的決定是否正確這個問題,柊子至今也依然難以作出判斷。
土師前輩,千莉也許會成為戰鬥中不可缺少的一員啊——

“……很可惜,千莉你並不具備機動力。在萬一陷入戰鬥狀況的時候也無法保護自己。從戰鬥力上的不足這一點來看,即使跟初季互相配合也是一樣的。”

“……!”

初季馬上很不甘似的扭曲著臉。跟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同化型不一樣,她並不具備戰鬥的能力。柊子也知道她對自己的戰鬥力抱有劣等感。
代替她——

“跟我組合就行了。”

“雖然你可能會生氣,不過我就直說吧……你和千莉的組合,實在有很多缺陷。在機動力和戰鬥力上都留有很大的不安因素。既然以<郭公>為目標的敵人很多,那麼這應該會是很危險的任務吧。如果既找不到他,而且更失去了你們兩人的話……那就是最糟糕的事態了。”


至今為止,這是光交給大助一人就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是他的話,無論是以機動力和情報收集能力為基礎的搜索能力,還是最為突出的戰鬥力,都全部達到了最高值。

但是現在正是大助本人失蹤了。
不僅如此,現在的狀況還非常惡劣。
大助以自己的意志脫離了東中央本部。在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中,他的行動可以被判斷為最大級別的紀律違反。

正如<兜>所說的那樣,就算不知道大助的真正用意,實際上他所採取的行動,完全就是——從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脫逃行為。
雖說只是暫時性,但是柊子作為名義上統領著組織的指揮官,就必須作出決斷。

“關於<郭公>的搜索,我已經作了安排。石卷支部長助理已經出發前往中央本部了。”

面向一臉訝異地皺起了眉頭的局員們,終子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所以就請你們幾位暫時待機,隨時準備採取行動。在找到<郭公>的時候,才是最需要各位力量的時刻。”

土師前輩——
柊子在心中向土師圭吾訴說道。
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

“<郭公>所採取的行動,不得不認為是違反東中央本部規定的背叛行為。一旦把握到他的行蹤——

柊子作為支部長代理下達了命令。
“就動員東中央支部的全體力量,對火種一號局員<郭公>實施捕獲行動。”


2.00 千晴 Part.4


慢慢地搖呀搖。
輕輕地飄呀飄。
就算千晴什麼都不做……
只要千晴什麼都不做……
就應該會一直繼續下去的安穩日子。
永遠——
就算成為大人之後,也一直是這樣——

“我說千晴,乾脆今天就把弟弟的夢想吃掉吧。我肚子好餓耶。”
在放學前的短時班會即將結束的時刻,千晴的頭腦中響起了亞裏亞.瓦利的聲音。

講桌上的教師正在轉達一些聯絡事項。
千晴茫茫然地想著別的事情。

“千晴你自己也明明到了食欲的極限了吧。”
亞裏亞不滿地說道。

“而且啊,千晴。自從上次見到艾爾比奧蕾之後,你就一直在思考著什麼事情。雖然我也知道就算是千晴也會感到害怕,不過你也該陪陪我說話嘛!”

千晴把視線投向窗外,對棲息於自己身體內的亞裏亞說道:
“那個人……也跟亞裏亞一樣呢——雖然從形態上看不出來,但是通過直覺就能察覺到了。”

深紅色長大衣加墨鏡打扮的那個女人——艾爾比奧蕾。她現在也依然存在於附近。

“要說相同的話,也可以說是相同吧。彼此都是被美味的夢想所吸引的存在。啃食人類的夢想,生成附蟲者。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也就只有生成的附蟲者種類不一樣而已。”

<原始三隻>——

“噢,只是稍微說過一下而已,你還真能記住呢。好佩服哦!我們被夢想所吸引,也偶爾會碰頭的啦。就像這次一樣。但是並不是因為也這樣就成了敵人,所以就定下了彼此的規矩。說白了就是先下手為強啦。”

先下手為強——

“艾爾她呀,明明要吃很多,可是卻對味道很執著呢。她要等到夢想到了最美味的時候才吃掉。人家還把她稱為<暴食>啊。在這一點上,我重視的並不是量和味道,而是注重質量啦。我會挑選自己喜好的那一類夢想哦。另一方面,名叫迪歐雷斯托伊的那個就喜歡一些罕見的美味,要故意把夢想扭曲了之後才吃掉呢。”

在生成附蟲者這一點上是一樣的——

“嗯,反過來說,我們的共通點可能就只有這個吧。我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人格,迪歐也只剩下不完整的人格,艾爾的人格就已經完全固定下來了。性格雖然不同,但性質都一樣。就跟被燈光吸引的飛蛾一樣。那就是我們的習性啊。被美味的夢想所吸引,從而出現在人的面前。啊,不過性能上也有很大不同呢。”

“性能——”

“沒錯沒錯,因為我是和平主義者嘛,基本上不具備戰鬥的能力。可是明明如此,同化型的附蟲者卻強大得可怕,這還真是天大的諷刺。也許是因為在正常的情況下,我啃食掉一個人的夢想之後就會馬上陷入沉眠狀態的緣故吧。”

我並沒有戰鬥的能力——

“先不說我吧,迪歐的話也算是一般強啦。不過那個女人——艾爾可是非常強的啊。不僅是力量強,還有著無法消滅她的理由。我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能消滅現在的艾爾——說起來,你好像終於願意聽我說這些詳細的事情了呢!要不乾脆連我們誕生的理由也聽一聽怎麼樣?”

“不,我不想聽。”

千晴以實際的聲音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由於偶然跟放學鈴聲重疊在一起,所以千晴的聲音並沒有被任何人聽到。

“什麼<蟲>和附蟲者……<原始三隻>之類的,那些事都眼我們沒關係嘛。”

千晴低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拿著書包走出了教室。朋友們雖然想要對她說話,但是行色匆匆的千晴卻沒有理會。

“你說沒關係……那可是大有問題的發言啊!在你身體裏的我到底算什麼?太過分了,簡直是侵犯人權,我要去告你!”
面對亞裏亞的抗議,千晴依然保持沉默,沿著樓梯跑了下去。

來到了低年級班教室的門前,等待著弟弟出來。
大助馬上就出現了。

“……嗚!”

一看到千晴的臉,弟弟就皺起了眉頭。千晴不禁大受打擊。
“什麼嘛,你這個反應!姐姐大受打擊耶!”

“吵、吵死了!別來到別人的教室大聲說話啊!羞死人了!”

“哪裡羞人啦!很正常啊!”

“別跟著我來,笨蛋千晴!”

大助沿著走廊快步向前走,千晴則跟在他的身後。
千晴知道大助被同學欺負的事情,因為大助很善良,所以沒有還手。
所以身為姐姐的千晴就一定要保護他——

“雖然我覺得有點保護過度啦。”

“不是保護過度嘛,很正常啊——”

她注視著逐漸走下樓梯的大助的背影。
從走在前面的弟弟身上,傳來一股甘甜的香味。
她既不是肚子餓,也不是喉嚨感到乾渴。但是,從大助身上升騰起來的香醇味道,對千晴來說就好像是不可或缺的營養似的誘惑著她。

大助一路走下了樓梯。
千晴現在有一種衝動——幾乎想馬上沖下樓梯,以亞裏亞•瓦利的能力穿過擋路的路人,從背後向大助撲上去。

“……大……助——”

千晴的頭髮產生了輕微的波動。
光是想像著把他那最美味的夢想吃上一口的情,千晴的嘴角就浮現出微笑——

“對,對不起!”

咚!肩膀從背後被撞了一下,千晴馬上回過神來,“啊——!真可惜!還差一點點而已啊!別在這裏搗亂嘛,真是的!”跟千晴撞上的,是一位看樣子很老實的少年。他向千晴道了歉,又馬上跑了起來。

回過神來之後,千晴不由得用雙手捂住了蒼白的臉。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
好危險。只差一點點,千晴就要輸給亞裏亞•瓦利的衝動了。

“要振作點才行……我可是大助的姐姐啊……”

在暗自嘀咕著的千晴前面,剛才那個少年向大助搭話了。
“大助同學!為什麼你先走了呢?我們一起回去吧!”

“啊,啊啊,抱歉啦,蜜樹。”

“這次你一定要教我變強的方法哦!之前電視上也說過呢!說如果要變強就必須有正義心和慈愛什麼的!”

“啊哈哈,是肉食戰隊吧?你還在看那樣的東西嗎?”

千晴瞪大了眼睛。
身體不由自主地呆站在原地。
大助竟然發出聲音——笑了起來。
上次看到弟弟開心的笑容,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你……其實也沒有必要忍耐到那個地步吧?”
亞裏亞的聲音非常平穩。明明自己那麼壞心眼,卻好像不忍心看著千晴受苦似的。

“你的弟弟,就算沒有了千晴也一定不要緊的。”

就算沒有了千晴,也不要緊。
那也就是說,就算千晴忘記了他,也不要緊。
但是,千晴卻——

“……嘻嘻嘻。”

笑著追上了大助的背影。
換了鞋之後,跟在大助和蜜樹身後,保持著距離慢慢向前走。

“今天還真是紀念日呢,大助交上朋友了哦。”

跟朋友交談的大助,看起來非常高興。
千晴雖然依然受著“食欲”的誘惑,但還是拼命地忍耐著衝動。

“真好呢,大助。”
露出滿臉高興的表情,為了不妨礙弟弟和朋友而走上了歸途。

面對這樣的千晴,亞裏亞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怎麼回事啊,你——”

那是至今為止從沒聽過的低沉聲音。亞裏亞彷彿無法忍受似的大叫道: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不憎恨我?擅自寄居在你身上的,是我啊!為什麼你不憎恨弟弟?我擅自寄居在你身上,是因為有他在你身邊啊!明明是這樣,你卻什麼都留給自己一個人拼命忍受!明明因為弟弟而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可是你弟弟卻在跟自己的朋友互相嬉笑啊!那樣的傢伙,你有什麼必要理會啊!你就把一切都歸罪於我、歸罪於你的弟弟就行了,根本沒必要繼續忍耐下去啊!”

亞裏亞的罵聲,只有千晴能聽到。除了亞裏亞的聲音之外,路上一片寂靜。

“我不會讓大助變成附蟲者的。那樣的事,我絕對不允許。”
千晴露出了微笑。

“我要好好疼愛他哦,疼愛到他喊討厭為止——因為我是大助的姐姐嘛。”

“……!”
看來是因為過於憤怒而說不出話了。千晴彷彿能聽到亞裏亞那困惑的歎息聲。

走下學校所在的山丘,進人住宅區之後,周圍的路人就變得越來越少了。
小學生的放學時間很早。在這條本來就已經行人稀少的道路上行走的人,除了千晴、大助和他的朋友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而且我……也不想忘記大助啊。”
千晴小聲說道。

“跟我一起度過的時光,對你來說只不過是單純的幻覺而已。因為你只是被捲入了我的永久沉眠而已啦。只要吞食了他的夢想,我就能以此為營養而恢復到蟲蛹的狀態……”

“我會連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事也忘記掉吧?只有這一點是最讓我討厭的。”

把弟弟的平穩生活奪走,自己卻連這件事也完全忘掉,那樣的未來,根本不想去想像。把身為姐姐的自己應該保護的弟弟推下地獄,自己卻回到平穩的生活中去,對千晴來說,那簡直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這樣的事,太過分了啊。根本不是姐姐該做的事……”

“不管怎樣,他遲早也會成為附蟲者的——如果你不吃掉他的夢想的話……艾爾就會吃掉。首先,至今為止的亞裏亞•瓦利從來沒有在啃食誘惑的夢想上失敗過。你是不可能忍耐住食欲的啊。”

“不管怎樣,大助都要成為附蟲者嗎?”

“是啊,你不吃掉的話,就會由艾爾來吃掉。為了這個目的,我才棲息在你身上,而艾爾也同樣被吸引到他的身邊來了。”

“……不是的啦。”

千晴露出了微笑。在住宅區的一角,她停住了腳步。
大助他們的身影正逐漸遠去。然後——

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大助的夢想,越來越變得美味了呢……”
紫色的鱗粉飄落了下來。

“你還沒有吃掉嗎,亞裏亞?這次好像有點棘手呢。”
即使不轉身,也可以知道。就算不回答,也知道在那裏的人是誰。

“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亞裏亞。”
千晴面露笑容地轉過身來。

佇立在那裏的是一個有著彩虹色眼眸的、身披深紅色長大衣的女人。
<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艾爾比奧蕾。

“你、你該不會是……開玩笑的吧,千晴……?”

千晴的頭髮在瞬間內染成了碧綠色。
主動變化為<原始三隻>其中一隻——亞裏亞•瓦利的千晴,微笑著說道:
“亞裏亞棲息在我身上,是為了保護大助啊。”


“這是怎麼回事呢,亞裏亞?”

“不,那個,等一下!一定是弄錯了什麼!千、千晴!千晴小姐!剛才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吧?我和艾爾的戰鬥能力簡直是相差——”
千晴沒有理會驚慌失措的亞裏亞,轉而盯視著艾爾比奧蕾。

慢慢地搖呀搖。
輕輕地飄呀飄。
千晴和大助的平穩生活——以後也一定不會改變。

“由我來把這個人收拾掉,而我也不會吃掉大助的夢想。這樣的話……大助也不會成為附蟲者,而我不會忘記大助了啊!”

“呀啊啊——!”
在腦海中傳來亞裏亞的悲鳴聲的同時,千晴向著艾爾比奧蕾飛撲了過去。

戴墨鏡的女人眯細了彩虹色的眼眸。
“呵呵——”

紫色的鱗粉進射了出來。
鱗粉集中起來後形成的,是巨大昆蟲的腳和一對尖角。
尖角刺進了路面,把混凝土也挖了起來。
好幾噸重的混凝土塊向著千晴壓去。

千晴的碧綠頭髮閃爍著光芒。從頭部開始撞上去的身體,陷人了混凝土塊之中。
以同化能力穿過了混凝土的千晴,向著艾爾比奧蕾揮起了右臂。

“等、等一下啊——”
千晴所在的空間發生了扭曲。地面發生了爆炸,電線桿也被挖空了一部分,碧綠色的光芒向著艾爾比奧蕾襲去。

“為什麼你能使用這種力量啊!我明明沒有教過你耶!”
艾爾比奧蕾向一旁移動,避開了碧綠色的光芒。

“不行啊!這種力量……要是弄錯一步的話,你的身體就會一下子被轟飛的。”

“——那種事根本一點都不可怕,你的表情是這麼說的呢。”
紫色的鱗粉包圍著面露笑意的艾爾比奧蕾。彷彿溶人空氣似的完全消失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43 AM

千晴慌忙四處張望——
“我說呀,亞裏亞。”

千晴剛想回過頭來,脖子上卻感覺到一陣強烈的衝擊。意識正急速地離她遠去。
“要教育那個孩子,是你的工作。我們應該還沒有好到可以寬容那麼多次的程度吧?”

“我、我知道了,艾爾……”

“呵呵,我也剛找到了恰到好處的飯前酒。如果你不快點的話,這一次恐怕就是是我贏了哦?”

“你說是飯前酒……?”
在聽著並不屬於自己的兩人間的對話的途中——千晴失去了意識。

潛入<蟲羽>的大集會後的第二天。
斷斷續續的震動正搖晃著坐在車座上的千晴的身體。

在平日的白天裏飛馳的快速列車的車內,乘客也相當稀疏。尤其是千晴她們故意坐到了列車最後一節車廂的角落裏,坐在同一車廂裏的乘客也只有幾個而已。
在窗外掠過的街道景色中,施工中的建築物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千晴雖然對兩遠市以外的地理並不怎麼熟悉,但是據茶深聽說,這附近的地域好像是被國家指定為開發特區了。

通過三角形的無框眼鏡看到的滿是施工區域的街道景色,跟鄉下地方的西遠市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充滿了活力。千晴所乘坐的快速列車的乘客數量,也應該會隨著越來越接近中心街而逐漸增多吧。

“你可別一臉輕鬆地哼著小曲好不好。還有,儘量別抬起頭來。”
環抱著雙臂坐在千晴身旁的茶深,以放棄般的口吻說道。用千晴的遮陽帽深深蓋過了眼睛的她,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少年一樣。

“咦?我有在哼著曲子嗎?”
聽到千晴反問了一句,茶深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先不說身為雜兵局員的我吧,你現在可是第一級的通緝犯啊。你的真正身份已經被中央本部知道,這一點我已經通過<木葉>瞭解到了……真是的,我還以為中央本部會遲點才發現你是藥屋大助的姐姐這件事。就因為這樣,我們才被迫趕緊採取行動了啊。”

“那個,他們真的認為我有那麼大的危險嗎?”
聽了千晴的天真提問,茶深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過去曾經出現過跟同化型附蟲者有深切關聯的人突然獲得了強大力量的前例啊。就算把這個忽略不計,我看他們一定是認為在‘URBAN’幹掉了中央本部殲滅班的<彼方>的人是你吧。”

“咦?那可是第一次聽說啊!為什麼會這樣?”

“<彼方>是強力的附蟲者,大概應該是火種三號的程度吧。不用說我,既是在<蟲羽>裏面也沒有能打倒他的附蟲者存在——大鍬是直到最近才加入<蟲羽>的,特環的資料庫裏面還沒有。而且那裏也沒有<冬螢>戰鬥過的痕跡……這樣一來就會變成是你做的了。因為你本來就跟一號指定附蟲者有深厚關聯,而且他們還派我來監視你,一直都對你心存警惕。而且現在還採取了失蹤這種可疑到極點的行動呢。”

“我可不是附蟲者啊!”

“比附蟲者還糟糕,因為你過去是<原始三隻>的其中之一。不管怎麼說,中央本部一定是覺得放不下心的。一直對同化型的強力附蟲者心存危懼的中央本部,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把你殺掉。”

事到如今,千晴才對自己所處的狀況感到戰慄。
被同學說自己毫無危機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千晴和茶深交換了彼此的道具——眼鏡和遮陽帽,然後各自戴了起來。
長髮的千晴就把頭髮編成小辮子,以此來改變形象。
雖然這樣子的喬裝讓她不怎麼放心,但是茶深卻說“你不管怎麼打扮也很像樣啊,完全判若兩人了”。

“所以為了讓你儘快接受保護,我們才會在這裏。你可別讓我說明那麼多次。綾,你還是小心警惕一下周圍的情況吧。”

“從西遠市到這裏為止的鐵路邊上的電線桿,有一萬三幹五百八十三根。”

坐在窗邊座位上的綾一直凝視著外面的景色自言自語道。只有綾跟往常一樣穿著校服。

茶深抱怨道:“這幫傢伙……根本就沒有在聽別人說話。”

“對,你——身為<郭公>姐姐的藥屋千晴失蹤的事,毫無疑問也已經被<蟲羽>知道了。”

茶深用食指抬起了遮陽帽,觀察了一下窗外的景色。也許是受到了過於熱心地凝視著外面的綾的影響吧。

“是真的嗎?”

“<郭公>失蹤的事情如此輕易就被<蟲羽>獲悉,這件事的證據了。結果,<蟲羽>分裂成<冬螢>派和過激派兩大陣營,那個消息也就不知道從何而來了。你的姐姐是這麼說的吧,綾?”

“現在是一萬三幹六百五十二根了。”

“哇,好厲害的動態視力呢,小綾。”

“……蟲羽裏面一定有間諜。那傢伙的目的就是令<蟲羽>自動滅亡,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就跟<郭公>那樣的危險人物打個兩敗俱傷。”

茶深若無其事地說道。千晴側起了腦袋。“間諜?”

“沒錯。恐怕——應該是特環中央本部,而且還派去了相當接近核心的人物呢。在鴇澤町的土師千莉護送任務中讓<蟲羽>的殘黨跟<郭公>相鬥,也是在間諜的故意誘導下產生的結果。而現在只不過是反復同樣的過程而已。”

“雖然我不怎麼明白……不過竟然能瞭解到這個地步,茶深你果然是很聰明呢。”

對千晴的率直感想作出反應的人,是綾。她把視線從窗戶上挪開,轉向千晴。
“當然了,論陰謀詭計是沒有人能勝得過茶深的。”

“……那個,似乎不怎麼像是在稱讚人啊。”

“就算不是我,只要稍微動腦想想也能知道。這就說明了<蟲羽>完全是一群笨蛋的集團。連參謀智囊團也沒有,指揮和戰鬥全都依賴著瓢蟲一人來承擔。那個女人明明不是那種能夠冷靜考慮戰術的人,可是<蟲羽>那幫笨蛋竟然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還真是虧得瓢蟲能在連顧問都沒有的情況下憑著自己一個人帶動起這麼龐大的組織呢。”

茶深大概是越說越焦急了吧,她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強烈。
“如果由我來說的話,把瓢蟲殺死的人並非別人,正是<蟲羽>自身。如果有智囊團在的話,他們就不會那麼輕易就陷人土師圭吾的策略中了。一個個都只不過是呆呆地看著在舞臺中央戰鬥的瓢蟲,卻不願意自己登上舞臺。在連配角也沒有的舞臺上,瓢蟲一直都在孤獨奮戰——最後死了……在我還沒有把她拉下舞臺之前。”

正如綾所說,茶深一直對故事在自己毫無關係的地方向前推進感到很不爽。
菰之村茶深同樣是一名附蟲者。
是不斷追求著自己的夢想——無止境的野心的一名少女。

“現在詩歌已經取代了那個瓢蟲的位置,當上首領了吧?”

千晴向茶深詢問道。
“詩歌她……應該不會變得像瓢蟲那樣吧?”

“<冬螢>因為有強力的左右手——大鍬和<波江>在,所以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敗下陣來啦。不過那也只是戰鬥力上的問題而已。結果還是會被特環的魅車八重子和上師圭吾——雖然暫時還處於昏迷狀態,總之肯定就會被他們要得團團轉。大鍬雖然看起來頭腦靈活,但也應該不是會慢慢盤算戰略的那種入。”

茶深露出了嘲笑。
“我可以斷言,<冬螢>雖然打算借助那幫<蟲羽>的雜兵們的力量,但是如果不能善加運用的話,那幫傢伙肯定是會拖後腿的,就像瓢蟲那時候一樣。到底<冬螢>有沒有對手上棋子善加操縱的才能呢?”

“……那個,如果是茶深的話,會怎麼樣呢?”

“什麼嘛?”

“在我看來,詩歌她想做的事的確很不錯呀。如果茶深你去協助詩歌的話……那個,不是會成為很大的助力嗎?”

聽了千晴的話,茶深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動搖,她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千晴。
不知什麼時候,連綾也同樣注視著茶深。兩人的視線集中在茶深的身上。

“開、開什麼玩笑。為什麼我非要去幫<冬螢>不可啊,我才不願意遵從別人的意志行動呢。”

“不是遵從什麼的,而是互相協助啊。現在也是,茶深你明明那麼聰明,卻由於力量上的不足,所以才想辦法把我送到東中央支部接受保護的吧?”

茶深一臉不甘地咬緊了嘴唇。
千晴她們往的地方,是櫻架市也就是東中央本部所在的城市。
在戰鬥力只有綾一個人的現狀下,是無法在危急情況下保護好千晴的。所以茶深所構思出來的,就是下面這一個計畫。

千晴主動接受;東中央支部的“保護”,與此同時在大助所屬的該支部裏瞭解有關他的情況,謀求完全恢復記憶。
茶深則跟她分頭行動,在跟<木葉>會合後搜索大助的行蹤。
以必須回到茶深身邊為條件,讓千晴跟茶深找出來的大助重逢——在兩人之間成立的交易——不,是約定。

“既然這樣,那如果茶深跟詩歌組合在一起的話,就無敵了耶!是最強組合哦!”

面對興致勃勃的千晴,茶深挪開了視線,不以為然地嗤笑道:
“哼,無聊。我根本就不是想跟<冬螢>做好朋友,在‘URBAN’我們也是敵人……更重要的是,對身為秘種一號的<冬螢>來說,像我這樣的雜兵她絕對不會放在眼裏吧。”

“你沒有必要那麼自卑吧!茶深是能幹的孩子哦!還是說,准道你……沒有自信嗎?”

“啊?你給我注意一下說活的語氣。我是說,這根本不是傻瓜能理解的事情。”

“我不是傻瓜,我很正常啊!茶深你才是,對那些無關重要的問題太執著了耶!就因為這樣,才老是這麼不起眼啦!”

“不起眼——你這傢伙……我要殺掉你!”
面對互相抓扯著對方衣服的千晴和茶深,綾卻沒有加以阻止。她再次注視著窗外,又開始數起電線桿來。

“我說,茶深。”
——在綾小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千晴和茶深已經互相背著背坐回到座位上了。兩人的頭髮都淩亂不堪,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因為連眼鏡都被弄壞了,好好的喬裝打扮也變得毫無意義。

“……什麼啊。”

“千晴對茶深來說,是重要的情報源。因為關於<原始三隻>的記憶,對瞭解<蟲>的事情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看到綾突然說出這些話,千晴和茶深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不過我就不一樣了呢。即使我死了,你也可以像剛才千晴說的那樣,只要能利用<冬螢>,就可以重新獲得戰力了。”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我根本沒打算跟<冬螢>聯手,只是在暗中行動的話,光靠綾一個就足夠了。沒有我的許可,你可別隨便亂把死什麼的掛在嘴上,”

“只不過是有這樣的想法而已,你不要在意。”
綾以機械式的口吻說完,又再次看向窗外。

茶深皺起了眉頭,並沒有加以追究。
”那麼,我們差不多該轉移到別的車廂去了。”

茶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俯視著千晴和綾。
“千晴你就在東中央支部的‘保護’下,等待我的聯絡。在你受保護的期間,我就跟<木葉>會合,想辦法把握<郭公>的行蹤。”

聽了茶深的話,千晴點了點頭。
“無論發生什麼事,綾都必須跟在千晴的身邊。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做。但是在判斷到東中央支部無法保護千晴的時候,就必須保護千晴,把地帶到我這邊來。”

淩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次會合——就是在把握到<郭公>行蹤的時候。”

“嗯!”

“好。”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茶深就向著前方的車廂走去。

跟綾一起留在最後一節車廂的千晴,則茫然地看著窗外不斷往後退的景色。
櫻架市的微風從窗戶玻璃的縫隙中吹了進來。

“這裏就是大助所生活的地方啊。”
千晴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不知是不是把這句話理解為她的自言自語,綾一直沒有說話。

拜啟你過得怎麼樣了呢——
看著那不斷後退的景色,“訴說怪癖”也在不知不覺間發作了。
我來到你居住的城市了哦,真是一個大都會呢……雖然你現在可能不在這裏,不過在這裏生活的你應該也變得成熟起來了吧?
大概是接近海邊吧,風所帶來的潮水味道掠過了千晴的鼻孔。

“你一定在這裏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吧。正如我在西遠市的時候那樣。”
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千晴不由自主地說了出口。

“交上朋友了嗎?戀人……如果有的話,要好好給姐姐介紹一下才行哦。”在她露出壞心眼笑容的同時,車內就響起了到達櫻架市的通知廣播音。

快速列車逐漸減速,最後停了下來。
突然間,車內變得一片昏暗。
一群異樣的集團正包圍著最先到達櫻架站月臺的前頭車廂,那是一群頭戴覆蓋整張臉的機械式防風眼鏡。身上纏繞著漆黑長大衣的人。乘車出入口自不用說,就連窗外和車頂上都傳來了腳步聲,以敏捷的動作進入車內,同時把車廂裏的乘客拘束起來壓在牆壁上。

坐在座位上的千晴和綾的周圍,也都被身穿黑大衣的人們包圍在內,就連站起來的時間也沒有。
可是,千晴卻絲毫不為所動,綾也同樣一臉平靜。
正如茶深所說的那樣——只要乘坐公共的交通工具,就一定會被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情報網所捕捉。正是在知道這一點的基礎上,千晴才故意為了接受他們的“保護”而乘上電車回到櫻架市。

現在的話,茶深應該已經從別的車廂逃脫了出去。在列車完全停下來之前,她就已經按照計畫從窗戶逃出去了。

“你是藥屋千晴小姐吧。”
從黑大衣的人群中走出來的,是一位身穿西服的女性。這位元雙手抱著資料、睡亂的頭髮似乎未經梳理的年輕女性,以急躁的口吻說道。

“啊,那個,詳細的情況請容我之後再進行具體說明吧,目前你所處的狀況十分危險……所以必須跟隨我們政府機關來一趟。關於你為什麼來到櫻架市這一點,也請你之後再向我們說明吧。”

關於身為東中央支部長代理的她的特徵,已經從茶深口中聽說過,五郎丸柊子應該就是她了。

“藥屋千晴小姐,按照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規定,我們要拘捕你。”

千晴環視了一下包圍著自己的人們,露出了微笑。
她站了起來,向著身為弟弟上司的女性行了一禮。

“初次見面,我可愛的弟弟承蒙您照顧了。”
抬起頭之後,千晴提出了一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問題。

“——對了,大助他是一個比誰都溫柔的好孩子吧?”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46 AM

2.01 the others


跟千晴和綾分開後,茶深就來到了赤牧市。
之所以能依靠遮陽帽蓋著臉面的簡易喬裝乘坐交通工具來到這裏,恐怕都是因為像茶深這種小角色對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來說根本無足輕重的緣故吧。

“要我跟<冬螢>聯手?還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想法。”
她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一邊向著目的地走去。

赤牧市是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中樞——中央本部的根據地所在的城市。在中心街附近,林立著一座座高層大廈。第一次來到赤牧市的茶深,吸人了充滿汽車廢氣味道的都會空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那一邊,哼……應該是即將展開挽救附蟲者的戰鬥的大公主啦。把可靠的騎士納入自己的陣營,要準備馬上出陣了吧。”

茶深走進了排列在大馬路旁的其中一座高樓。即使在中心街的建築群中看來,那也是一座特別高大的辦公樓。

“另一方面,我就是——”

站在人口前的警衛打算阻止茶深。
茶深連警衛的臉都沒看,就隨手揮動了一下。
瞬間,從茶深的手臂中噴出的紅色影子,馬上就收束到警衛的背後。閃耀著深紅光芒的女王蜂,以銳利的尾針刺在男人的延髓之上。

“是一個除了在蘋果上下毒之外什麼都幹不了的、卑鄙而骯髒的魔女——”

只有茶深才能看見的女王蜂,逐漸被吸收到警衛的體內。隨著“嗚、啊……”的呻吟聲,警衛的動作停止了下來。

菰之村茶深的<蟲>的能力,是精神污染。能夠讓受干涉的人類的最強烈的感情發生增幅,從而奪去其冷靜的判斷力。通過控制污染的濃度,她既可以令對方的思考能力鈍化、變得像杉都綾一樣方便使喚,也可以像對付眼前的警衛一樣,使其陷入無法動彈的狀態。

“只是一個嫉妒著站在舞臺中央眺舞的主人公的配角而已啊。”

茶深從變成了人偶一般無法動彈的警衛身旁走過,一路向電梯的方向走去。
按下按鈕後,門扉馬上就打開了。
她乘上了那台無人的電梯。

“應該沒有被人跟蹤吧,<木葉>。”

茶深的聲音在機體內迴響起來。
視野突然發生扭曲,在茶深面前出現了一隻異形的怪物。
在如兩片樹葉疊在一起似的身體上突起來一雙大眼睛的巨大的<蟲>,在擁有著操縱光的折射率進行隱身的能力的葉蟲旁邊,有一個少女的身影正站在顯示目前層數的按鈕前面。

“……”

她正是中央本部戰鬥班所屬的火種四號局員<木葉>。身上穿著中央本部的白色長大衣,也帶著防風眼鏡。背對著茶深沉默不語的她,也同樣是由茶深植入了能力,讓她聽自己話的其中一名手下。

“至少該回答一聲吧。”

“對,對不起……沒問題,沒有被任何人看到我……”
茶深輕輕在她脊背踢了一腳,<木葉>才小聲回答道。

“好啦,別磨磨蹭蹭的,趕快向我報告吧。”

“我、我會好好報告的,……你、你不要那樣踢我……”

支配著<木葉>的感情是“憤怒”。因為茶深只是植入了很少部分的能力在她身上,所以必須這樣子定期性地刺激一下她的感情。

“中央本部和東中央支部,也還沒有能發現<郭公>……”
身穿白大衣的少女一邊咬住嘴唇忍受著屈辱,一邊開始向茶深作報告。

“但是,我知道中央本部內已經有所動作了。身為四號指定的我沒能套出情報,也跟西遠市的時候一樣……”

“魅車八重子直屬的殲滅班——也就是<彼方>的同伴了。”

關於殲滅班這個以高層局員構成的特殊小隊,茶深早已有所了解。表面上雖然宣稱不存在,但是通過<木葉>知道的鴇澤町的事情以及在西遠市的“URBAN”裏發生的事,茶深已經確認了它的真實存在。

“跟在鴉澤町的時候一樣呢。中央本部很想把<郭公>消滅,在目前全無音訊、無法獲得東中央支部支援的情況下,自然就是千載堆逢的暗殺好時機了。中央本部的情報收集能力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肯定能把<郭公>找出來吧。”

“這幾天,我一直在查探中央本部的動向……就在剛才,我確認到有好幾個小隊出動了。那些基本上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局員,但是——他們全員都應該非常強。”
茶深不禁咂嘴。

“在這個時候派出並非前往搜索<郭公>的殲滅班——混蛋,千晴的所在地已經暴露了。正如我所說,他們把握情報的速度實在是非同尋常。”

“千晴她沒事吧……?”

“那就只有期待東中央本部了。”

在滿臉苦澀地說出這句話的茶深耳邊,響起了一個電子音。
電梯已經到達最高層了。兩人從電梯上走了下來,沿著眼前的樓梯往上登去。
走出屋頂,展現在眼前的是赤牧市的街道景色。
大風把茶深戴著的遮陽帽吹飛了。
帽子在赤牧市的上空一路向著遠處的摩天輪飛去。

“我們這邊就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吧,<木葉>。”

“嗯……”

在走到屋頂中央的<木葉>身旁,異型的葉蟲更進一步膨脹起身軀。在足足等於<木葉>三倍大的身體中央,巨大的眼睛骨碌碌地滾動了一下,開始觀測起眼前的景色。葉蟲的腳伸了出來,跟<木葉>的防風眼鏡的輸入插口連接了起來。

“在特環局員的暗殺任務中無法動用<木葉>,他們恐怕是非常不甘心的吧。雖然也要花上一段時間,不過以你的能力,今天之內也應該——”

“條件指定,完畢。望遠,倍率指定,完畢——無限模式,解放……”
在<木葉>的聲音響起的瞬間,葉蟲的身體就像氣球一樣暫態膨脹起來。

“什麼——”
在驚訝不已的茶深面前,葉蟲的眼睛就像望遠鏡的鏡頭一樣從身體裏伸了出來。

“我開始探索了……”

“<木葉>……你、你到底怎麼回事啊,這個……?”

“不僅是從觀測地點出發的直線方向上的視野……還可以對鏡子,玻璃或者人類的眼睛等等映照出死角的反射物映射進行放大進蹤。就算是隱藏了起來,那個人的身姿也一定會被某種反射物映照出來的——最近我的狀態很好。現在除了密室之外的映射,我能探索的範圍已經大大擴展了……”

茶深一時說不出話來了。不僅是綾,連<木葉>也是,她們的力量都發生了急劇的成長。那已經不是她們口中所說的狀態好那麼簡單了。

“<木葉>……關於這個能力,你可別報告中央本部啊。你暫時還是維持著四號指定算了。”

“為什麼……?好,好痛,我知道了,我會照你說的去做,你不要踢我啊……”

在此之前雖然只是擁有探索能力的附蟲者中的一員,但是如果能力太高的話,就會變成從火種變為秘種——很有可能被中央本部拿來作為對抗敵對勢力的秘密兵器。如果那樣的話,像現在這樣跟茶深進行聯絡就會變得極其困難了。

就在考慮著這些事的時候,<木葉>發出了聲音。
“——找到了,可以斷定為<郭公>本人。”

聽了她過於迅速的發現報告,茶深不由得脊背冒汗。
這傢伙如果被中央本部操縱的話……我恐怕就會在一瞬間內被發現吧——

“太慢了,你該不會是在偷懶吧。”

“對、對不起……好,好痛……”

“好啦,快點給我報告。”

“那是我的能力探測範圍的極限臨界邊緣……相當遠……而且——”

<木葉>一邊皺著眉頭承受著茶深的腳踢,一邊說道:
“還在戰鬥。”

茶深不禁咂舌。
對手是淮這個問題,不用問也可以知道了。
看來已經遲了一步。

“……我還是間一下吧,對手是誰?”

“是戴著白面具的附蟲者集團……”

“<蟲羽>——那幫蠢貨不可能自己找得到<郭公>。只不過又被人家玩弄在股掌之中罷了。”
茶深以唾棄般的口吻說完,就轉過身去。

“走吧,我們到附近找輛小車或者摩托車。只要以你的能力隱藏身姿的話,就應該不會被中央本部搜索網發現吧。”

“要去做什麼……?”

“陰謀詭計可是我的專利啊。當然是把毒蘋果送去,讓他們知道我得厲害了。”

<郭公>既然是以自己的意志前往某個地方,那就一定是有某個目的。
為了親眼確認真相,茶深離開了高樓的樓頂。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48 AM

2.02大助Part.3


在從紫央小學回家的路上。
背著書包的大助,以小跑匆忙向著家裏跑去。
跑過從學校延伸出來的坡道,進入了住宅區。

“明明是蜜樹自己說要一起回家的,那傢伙。”

雖然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但其實內心卻並不是那麼生氣。
自從跟同班的名叫津村蜜樹的男生成了朋友之後,對上學這件事也變得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

現在也沒有同學會找大助的麻煩。
既不會被人藏起桌子,大助也不用跑到屋頂上一直消磨時間到放學了。
走在閒散的住宅區街道上,正當大助正打算拐彎的時候,卻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女性。那是一個身上穿著深紅色長大衣的高挑女性。圓形的墨鏡正在夕陽下反射出光芒。

“要更美味……更成熟的夢想——”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女性如此呢喃語道。

那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媚聲音。一瞬間,大助彷彿看到那個女人用舌頭舔著嘴唇的樣子。就好像——剛喝完一杯濃烈的葡萄酒一樣,暴露出無法抑制的強烈食欲。

大助忍耐著內心的寒意回頭一看,可是已經看不見那個女性的身姿了。大概是消失到拐彎處的另一頭了吧,但是因為太害怕,他根不個敢去確認。
大助彷彿想要逃跑似的,瞪著地面飛奔起來。

“啊,蜜樹。” _
在前面的路上發現了熟悉好友的背影,大助不由得鬆了口氣。

“怎麼了,是你自己說要一起回去的啊,別自己先走了嗎。”

大助跑了過去,臉上露出了笑容。性格軟弱的蜜樹也同樣被壞心眼的同學們視為欺負對象,大助已經跟他約定要保護他了。但是,蜜樹卻完全無視了大助,自己先走了。

“……?喂,蜜樹。”

大助想要上前抓住蜜樹肩膀,可是蜜樹卻把他的手甩開了。
轉過身來的蜜樹,臉上正浮現著笑容。
那是跟他至今為止截然不同的——看不起大助似的笑容。

“——”

蜜樹開口了。
在吹拂而過的大風中,他的話馬上就被蓋過了。
但是,只有大助聽到了他說出口的那句話。

——我已經……不需要大助同學了——
要理解這句話,大助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因為我已經變強了——
理解了之後,腦子就變得一片空白。

“……什麼啊。”

對悵然若失的大助不予理會,蜜樹越走越遠了。
只有大助獨自一人呆站在那裏。

“到底為什麼啊……蜜樹……”

在茫然地嘀咕著的大助眼前,掠過了一顆閃爍著紫色光芒的鱗粉。
大概在五年前的那個時候,自己就已經有所自覺了。
我——也許已經知道了第一次感到焦躁和不安的真正原因。
不被任何人需要——

源於幼小的脆弱。源於幼小的純粹。
大概是那種“不是一就是零”的單純思路,導致自己有了那樣的想法吧。
希望得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既不是浸入理會自己、反而自己的存在會成為爭執原因的教室。
也不是受了傷也察覺不到的、對自己漠不關心的母親身邊。
也不是把自己當成彌補弱小的道具的、那種臨時性的朋友身邊。
同樣也不是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自己的,過於溫柔的姐姐身邊。

那樣的容身之所。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那樣的地方,那我就不需要其他任何東西了——
心中有了這樣的祈願。

“……!”

——似乎是因為疲勞的關係,意識在一瞬間內幾乎要離自己遠去了。
如同閃光一般,五年前的那一幕光景掠過了腦海。

被拉回到現實之中的大助,眼前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口器——
那是正企圖把大助的腦袋一口咬掉的<蟲>的身姿。

“哼”……!”

大助揚起長大衣,以雙臂抵住了<蟲>的口器。
他那已經跟郭公蟲同化的手臂,以強大的力量把<蟲>的嘴巴撕裂成了上下兩邊。以一個背投將其摔落在地面上,用拳頭向著蟲腳亂動的腹部猛力擊去。

隨著一陣巨響,<蟲>的軀體已經被打得散了開來。
在暴露出巖石層的地面上出現了裂縫,湧起了一根巨大的水柱。

“呼……!呼……!”
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以銳利的視線環視周圍。

包圍著大助的白面具集團,一時被他的威壓感所震懾而靜止了下來。
啪唰……一個白面具人倒在了地上。
那應該就是大助剛剛殺死的<蟲>的宿主了。

自從在西遠市的“URBAN”主動切斷聯絡之後,已經過了兩天。
大助基本上沒有睡眠.為了避開中央本部和<蟲羽>的搜索網,他沒有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只是一直以雙腳跑到了現在。

雖然已經儘量避免引入注目了,不過恐怕是在哪裡被目擊到了吧。
剛穿過了市區,<蟲羽>的成員們就同時發起了襲擊。
大助如今所在的,是遠寓車道的山間地帶。

為了跨越山峰,他故意避開大路,而是沿著河邊走。就在這時候,<蟲羽>的成員包圍了他。已經有十個人左右被大助幹掉了,可是<蟲羽>卻依然沒有放棄,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向大助撲來。

“別讓他休息!全員一起上吧!”

驅使著形如天牛的<蟲>的少年,發出了憤怒的喊聲。
被同伴們稱為草蛉的他,似乎是白面具們的首領。

轉過身,向著小河飛奔而下。抵住了擋路的<蟲>的啃咬,以拳頭擊向其複眼。
披著厚實甲殼的<蟲>頓時被擊飛,並在摞倒周圍樹木的同時化成了齏粉。
雖說跟<蟲>同化之後肉體也得到了相應強化,但是面對以赤手空拳將<蟲>擊倒的大助,白面具們也膽怯了起來。雖然在人數上佔優勢,但是戰鬥能力的差距實在太懸殊了。

“簡、簡直是怪物……不是人類……”

“那當然是人類了!動作開始慢慢遲鈍下來就是證據!還差一點而已!”

然而,在發出指示的草蛉的聲音中卻包含著焦躁的色彩。

“混蛋!鱗那傢伙到哪裡去了?要是有那傢伙在的話——”

“嗚……”

再次開始奔跑起來的大助,意識一瞬間朦朧了起來。

連續兩天來的疲勞和過多使用<蟲>的力量,令他身心都消耗了不少。雖然保留了消費力量尤其巨大的手槍攻擊沒有傅用,但是很明顯,戰鬥拖得越久就越對自己不利。
即使如此,大助還是擠出力氣跑了起來。然而,白面具們卻向他發起了襲擊。

“什麼叫‘不戰鬥的戰鬥’……!那種東西,都給我見鬼去吧!”

不知道殺死了多少的<蟲>。
不知道有多白面具倒在了山間。
不顧一切地向小河飛奔而下的大助,已經連自己正在戰鬥的感覺都麻痺了起來。

只是機械性地把擋在眼前的<蟲>一隻隻地打倒。
用拳頭擊碎<蟲>的頭部,以踢在樹上的反作用力進行跳躍。用手臂把另一隻企圖從空中發動襲擊的<蟲>擊穿,以落地的勢頭將其擊打在巖石地面上。

“只有你是不可原諒的!<郭公>……只有你……!”

心無旁騖地向前飛跑的大助,只聽見耳邊不斷傳來草蛉的憎惡之言。
那是注入了純粹嗟怨的話語。

“瓢蟲是我們附蟲者的希望……!可是,你卻把瓢蟲殺死了……!”

一棵被切斷的樹木向著大助倒了下來。
在眺過了那棵樹的大助視野中,看見一隻震動著翅膀飛行的
<蟲>向自己襲來。

“我們的瓢蟲……是被你殺死的……!”

整座山都充滿了槍聲的回音。
大助反射性地拔出了自動式手槍,擊出的子彈將<蟲>徹底粉碎。

“<郭公>……只有你……!”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助發出了咆哮。浮現在身體上的綠色紋樣閃出了黯淡的光輝。
每揮起一拳,每踢出一腳,每擊出一槍,<蟲>都會在瞬間被打得粉碎,白面具人也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在大助所飛奔的這條小河裏,已經形成了一條變為缺陷者的白面具人的行列。

大助以前滾翻的動作向前跳躍,對準了小河中的<蟲>揮出了拳頭。在把<蟲>擊碎之後,造成的衝擊令河水發生了一瞬間的倒流。
在戴著面具的人們之中,那是最後一個了。
在恢復了寂靜的山間,被絕望徹底打垮而暴露出真面目的草蛉正佇立在眼前。

“……”

大助一邊喘著氣,一邊悠然地盯視著草蛉。
難道他以為光憑人多就能戰勝大助嗎?在<蟲羽>中能跟他展開對等戰鬥的人,就只有瓢蟲——立花利菜一個而已。這一點,<蟲羽>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才對。
即使是從他們首先發現了大助這一點來看,也可以隱約看出其中有人在暗中拉線了。

“……喂,<郭公>……”

面對無言地舉起了手槍的大助,草蛉低聲呢喃著。
“瓢蟲在最後一刻……說了些什麼……?在死之前……對留下來的我們……哪怕只是一句話也可以……她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在領悟到自己已經敗北之後,草蛉向大助詢問道。
看到少年的身姿,大助也同樣領悟到了。
即使是在剛才跟大助戰鬥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看著大助。

草蛉所注視的、所追求的只不過是利菜的殘影——即使不在人世也依然深深刻印在他們心中的首領的身影。大概在身為附蟲者而隨時面臨死亡的恐懼之中,只有利菜才是他們的希望之光吧,<蟲羽>已經對利菜憧憬和依賴到了這樣的程度。

“‘到現在,我才想起來’——”

大助平靜地說道。
——“我……早就已經輸了……輸給自己的<蟲>……”


在他的臂彎中斷氣的前;一瞬間,利菜依然面露微笑。
為了附蟲者而挺身而出戰鬥到最後的少女,一臉高興地露出了笑容。

“…真正的夢想是……我想要……可以享受幸福的容身之處……”

——她在被自己的<蟲>吃盡了夢想前的瞬間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
草蛉抬起了臉。他先是說不出話來,然後又好像領悟了什麼似的垂下了頭。

“的確是呢……肯定是這樣的。瓢蟲也跟我們一樣,是附蟲者啊。明明擁有自己的夢想……是我們讓瓢蟲忘記了自己的夢想……是我們讓她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了……”

“……”

“瓢蟲為了保護<蟲羽>而戰鬥,就因為這樣而被自己的<蟲>徹底吞食了夢想……然後死去了……原來她並不是你殺死的啊。”

從少年的臉頰上滑落了透明的淚水。
掉落到腳邊的淚滴,化作了小河的一部分,向著身在下流方向的大助流去。
聽了草蛉的話,大助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對立花利菜這名少女的思念,即使在大助的心中也有著難以傾訴的感受。

“——我是最後一個了。”
在草蛉的腳邊,天牛的觸角晃動了一下。

“瓢蟲所背負的<蟲羽>,就以我為終點吧。以後將會由<冬螢>——不,由飛雪帶領<蟲羽>獲得新生。因為她已經發過誓,直到結束附蟲者之間的爭鬥為止都會一直戰鬥到底。那傢伙可是很強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把你們特環看在眼裏。”

<冬螢>。
杏本詩歌也同樣懷著跟大助和利菜一樣的夢想。
是單純的偶然嗎?還是說就是因為擁有同樣的夢想,三個附蟲者才會彼此交錯,命中註定要互相戰鬥呢?這一點根本不得而知。

但是,以後將會跟詩歌所率領的<蟲羽>進行戰鬥。
大助自然而然地向手槍注入了力量。

“所以,我就可以毫無顧慮地跟你戰鬥了。並不是為了給瓢蟲報仇——而是為了守護我自身的夢想!”

天牛跳躍了起來,向著大助發起襲擊。
大助咬緊了牙關,正準備扣下扳機——

“‘<郭公>大意了,——‘鱗的攻擊’!”

“!”

從飛撲過來的天牛軀體中,出現了一個有著銳利刀鋒的圓盤。
——不,是好幾塊閃光的圓盤從死角貫穿了天牛,向著大助飛來。
大助反射性地以耐刃性的長大衣進行防禦,但即使這樣也無法抵受住那強烈的衝擊,大助的身體一下子就向後飛了起來。

面向猛力撞在樹上的大助,從小河中出現的巖石塊發起了突擊。
集合無數巖石塊而形成的<蟲>,向大助撞了過去。

“咕啊啊啊啊!”

重量超乎想像的撞擊,幾乎搖撼了整座山。在樹木和巖石塊的夾擊下,大助全身的骨頭都發出了悲鳴。

“‘二連攻擊成功’——‘致命打擊’!‘對<郭公>施加了128點傷害’!”

三個黑色的入影從遠處包圍著單膝跪地的大助。
站在正面的是一個小個子的少年,在一件有領T恤上披著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大衣。在兩眼下面畫上了熊貓眼般的眼影,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浮現出光之圖紋的圓盤,在畫有眼影的少年——鱗的周圍排成一列。
那大概就是他的<蟲>吧,從排成一列的圓盤中飛出無數的腳,化成了一隻貼在少年身體上的潮蟲。<注:潮蟲,也稱作“西瓜蟲”或“團子蟲”,其身體大多呈長卯形,被腹扁平十分顯著。>看起來雖然像是分離型的<蟲>,但是能自由自在改變形態這一點卻是特殊型的典型特徵。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50 AM

小河的下流,還有一個披著特環外套的女人。
在那個以防風眼鏡和口罩藏著臉的女人腳下,巖石向上隆了起來,化作了一隻巨大的<蟲>。可以看出,這個女人也同樣是特殊型的附蟲者。

位於上流的是一個裝備著大衣,防風眼鏡和口罩的男人。在男人身邊的<蟲>自己也曾經見過。在圓圓的軀體上伸出天線般觸角的<蟲>——那正是在西遠市的“URBAN”上曾經戰鬥過的,擁有竊聽能力的<蟲>。

“你這傢伙……鱗——”
在體液四處飛濺的天牛旁邊,草蛉雙膝跪了下來。

“謝謝你成了我們削弱<郭公>力量的棄卒……‘鱗的攻擊’。”

從低頭行禮的鱗身上發射出了圓盤——那幾塊銳利的圓盤.把在地面上掙扎的天牛切成了碎片,“嗚……!”

“‘對草蛉施加了286點傷害’——,鱗打倒了草蛉’。”
看著無言地倒在地上的草蛉,鱗露出了微笑。

大助一邊痛苦地扭曲著臉,一邊站了起來:
“——是殲滅部隊嗎……!”

在“URBAN”襲擊了大助的男人們。
還有煽動了包括草蛉在內的<蟲羽>成員,當作對付大助的棄卒來使用的眼前這位少年。

擁有天線的<蟲>的存在,已經證明了兩者間的牽連了。
鱗把頭向左右搖動了一下。

“‘鱗搖頭了’-—不是啊……正式名稱是殲滅班哦……”

中央本部副本部長——魅車八重子直屬的戰鬥部隊,殲滅班,對於給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造成妨礙的存在,並非採用捕獲手段,而僅僅是為了將其抹消而存在的小隊,終於出現在大助的面前。

“在鴇澤町的那一次……還有千莉的那一次,都是你們煽動<蟲羽>的吧……!”

“‘鱗點頭了’——蟲羽,真的全都是傻瓜呢……”
跟大聲怒喝的大助相反,鱗卻以低得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同化型的附蟲者很危險……在瓢蟲已死,HARUKIYO站到我們這邊之後,<郭公>就實在太危險了……”

“……哈!”
大助發出了冷笑。

“是魅車作出這個判斷的吧?對付我們同化型附蟲者的難度,那應該很清楚吧。”

“‘鱗感到不解’——談話就到此為止啦……‘鱗的攻擊’。”
無數的圓盤同時向著佇立在原地的大助襲去。

“哼……!”

.大助咂了咂嘴,向一旁跳開躲過了攻擊,同時用力蹬地,在一瞬間縮短了跟鱗的距離。

對準了毫無防備的鱗,大助扣下了手槍的扳機。
通過跟郭公蟲同化而被強化的子彈命中了鱗。巨大的爆炸卷起了地表的巖石,煙塵一下子吞沒了少年。
可是——

“‘鱗作出了防禦’——‘鱗並沒有受到傷害’。”

把圓盤合在一起變成了盾牌的鱗,以若無其事的神情注視著大助。
趁著大助動搖的瞬間,巖石的集合體向他壓了過來。
大助反射性地揮起了沒有拿槍的拳頭。
但是在大助拳頭命中前的瞬間,巖石卻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崩潰了。
在攻擊落空的大助背後,另一塊隆起來的巖石化作了<蟲>。

“嗚啊……!”

巖石做成的<蟲>用腳擊飛了背後毫無防備的大助。
向著毫無抵抗力地摔向小河裏的大助,圓盤和巖石塊、甚至連長著天線的<蟲>也同時發起了襲擊。

“已經筋疲力盡了呢,<郭公>……‘鱗的攻擊’。”

由於遭到了正面直擊,大助的手腳一時間陷入了麻痺狀態,大助完全無法躲避。
即使如此,大助還是拼命想要站起來。就在這時候——
在即將發生衝撞的兩者之間,出現了一隻藍白色的蝴蝶。
在那啪哧啪哧地飛散著火花的蝴蝶翅膀上,有一個英文字母“C”的印記。

“……!”

就在大助從河流中跳了出去的下一瞬間——
雷擊的漩渦已經充滿了整個視野。

“嗚哇啊啊啊啊啊!”

鱗的尖叫聲被雷劈般的轟鳴聲蓋過了。
連接著小河和天空的閃光,貫穿了企圖襲向大助的<蟲>。
以巖石塊構成的<蟲>,被閃光生成的熱量染成了鮮紅色
——最後徹底碎裂飛散了。
長出天線的<蟲>的表面上進射出電流,從內側發生爆炸並化作了粉末。

“嗚……嗚嗚……‘鱗受到了攻擊’——‘鱗受到了160點傷害”。

只有把大半部分的圓盤用作防禦的鱗才逃過了雷擊。
但是.當鱗從小河裏後退的時候,大助已經把手槍對準了圓盤構成的盾牌。

“本來,我是打算儘量溫存著力量的啊。”

“‘鱗進行防禦——咦……?”’

發出巨大響聲的炮擊音,搖撼了整座大山。
從槍口釋放出的衝擊命中了鱗。地面被挖空,樹木紛紛被摞倒,直線上的一切都徹底被破壞了。

受到大助的全力一擊的鱗,倒在了凹陷下去的地面上。雖然沒有死,但是用作盾牌的圓盤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了。

“呼……呼……!”

在剛剛脫離危機的瞬間,極度的疲勞向大助的全身襲來。
他不由得渾身脫力,整個人仰躺在地上。

“<郭公>。”

從小河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口齒伶俐而冷靜的少女聲音,從倒在小河裏的女人的防風眼鏡中傳了出來。從小河下流傳來的藍白色電流正跟防風眼鏡連在一起。

“我從防風眼鏡中接收到的聲音判斷到情況危險,所以實行了攻擊。如果沒事的話,請你回答。”

“是嗎……”

那正是隸屬於中央本部的秘種二號局員,被稱為的少女,由於過去曾經擔任過東中央支部的局員,所以跟大助也是互相認識的,身為特殊型附蟲者的她所操縱的<蟲>,擁有跟電子同一性質的能力。

說真的,還真是非常危險。
如果沒有的相助,自己一定會被敵人的正面命中吧。

“——請你不要就此認為是我救了你。”
面對解除了戰鬥態勢的大助,少女的聲音卻顯得非常冷漠。

“在五郎丸支部長代理的指示下,石卷支部長助理來到了中央本部。他向我請求協助展開對<郭公>的搜索,而且還是在私底下。”

是柊子小姐——身為自己上司的五郎丸柊子。
面對主動切斷了聯絡的大助,她到底是打算作出什麼樣的判斷呢?

“她似乎預料到找出<郭公>的應該是殲滅班。所以我就在殲滅班的防風眼鏡中植入了自己的<蟲>,以打探他們的動向。因為我們特殊型的<蟲>可以通過借助媒體來遠端發揮能力……而現在,我也就這樣子把你找出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大助是希望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到達目的地的。
但是看來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殲滅班利用了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情報網和<蟲羽>,而就對殲滅班加以利用,從而找到了大助。看來大助採取的避免引入注目的一系列行動,也只能起到拖延時間的效果。

“我之所以答應了五郎丸支部長代理的請求,是因為想向你問一個問題。”

第一次發出了表露感情的聲音。
“為什麼你要做出逃離特環的行動……!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雖然是一個強力的附蟲者,但實際上也只是一個小學生而已。

她以依賴般的口吻呼喊道:
“我是因為你在特環裏面,才能一直忍耐至今!成為附蟲者之後,被特環所拘捕……從東中央支部轉移到中央本部的人事調動時,我也是想著有<郭公>你在特環,所以才能忍受至今!現在也是……為了利用我的能力而把我變成秘種,還做出那種過分的實驗——”

“——我在西遠市確保了<蟬蟬>。”

“……!”

“那傢伙從缺陷者狀態甦醒過來的原因,很明顯跟<冬螢>完全不一樣……根據海老名夕交給我的光碟內容,做出那件事的人是——就是你吧?中央本部到底想要幹些什麼?”

“那、那個……”

“不僅如此,<蟬蟬>還說中央本部藏起了<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如果那是真的話……我就絕對無法說出接下來要去哪裡,以及要做些什麼事。”

大助說得非常明確。可以感覺到倒吸了一口氣。
“那、那樣的話,東中央支部又怎麼樣?這次通訊不會被特環記錄在案。五郎丸支部長代理也是為了確認<郭公>你的真正用意,才向我提出協助請求的。雖然土師支部長還沒有恢復意識,但是東中央的話……”

東中央支部。
那是大助成為附蟲者以來一直隸屬的組織。大助跟隨著名為土師圭吾的男人,在東中央支部逐漸掌握了戰鬥的力量。
的確,自己也曾經想過要依靠東中央支部。
但是結論卻是否定的。自己不可能依靠現在的東中央支部。
如果要借助•力量的話——

“……HAKUKIYO現在在哪裡?”

“HAKUKIYO……?你說HARUKIYO嗎?你放著東中央支部不依靠,為什麼偏偏要去找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少女的聲音中明顯包含有厭惡的感情。

“那個男人的話,似乎又失去蹤影了。否則的話,在讓殲滅班出動的時候就已經率先派他作為刺客來對付<郭公>你了。本來他跟魅車副本部長的關係就很不明確……”

“雖然光是想像就覺得討厭……不過如果HARUKIYO在的話,或許現在也……目前利菜已經不在,剩下的就只有詩歌……我和HARUKIYO的其中一方……”

“<郭公>……?你在說什麼呢?”

“不——自言自語而已。”

大助吐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支撐身體的手臂忽然脫力,臉一下子撞在地面上。
雖然也知道自己疲憊到了極點,但大助還是擠出力氣站了起來。
還是只能由大助一個人去幹——“<郭公>。”大助邁出步伐的時候,依然緊咬不放。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對我說?為什麼不信賴我呢?我是因為相信著<郭公>你會結束附蟲者的戰鬥……所以即使在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這種不講道理的組織裏,也能一直戰鬥到現在啊……!”

“——我至今為止都是獨自一人,以後也一樣。”

“……!”

“所以,你還是不要再依賴我了,。”

那樣的話,你才能在沒有我的時候,繼續跟自己的<蟲>戰鬥到底——
大助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我、我……”

大助拖著疲憊的雙腿,一直沿著小河走了下去。

“一直都信任著<郭公>你啊……!”
通過防風眼鏡傳來的的聲音正在顫抖。

“——明白了。”
少女的聲音彷彿換了個人似的變得相當冷淡。

“中央本部所屬、秘種二號局員確認了<郭公>的叛離。特此報告魅車副本部長,向中央本部申請對該局員採取捕獲行動。同時,對五郎丸支部長代理也進行相同的報告,與東中央支部互相配合,共同展開對該局員的捕獲行動。”

“也替我向柊子小姐說一聲吧。”

大助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
“你要地放著我別管吧,如果她不想增加無謂犧牲的話。”

“從中央本部作出正式判斷的時刻起,全支部都將發動對<郭公>的捕獲命令。”

無視了大助的話,以機械式的口吻繼續說道。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將以全力殲滅<郭公>!”
從成了缺陷者的那個女人的防風眼鏡中,閃出了藍白色的火花。

“——知道你的出生數據的我,已經可以從你的前進方向推測到目的地所在。這一點請你不要忘記……!”
大概是解除了能力吧,接下來就再也聽不到少女的聲音了。

“……”

大助無言地一路沿著河流往下走。
走了一會兒,大助的視野突然變得開闊了起來。
展開在眼前的是一個小小的城鎮。

潮濕的空氣混在風中,帶來一種令人懷念的味道。
他所來到的地方,正是紫央市——也就是大助出生的故鄉。


2.03 千晴 Part.5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如此每日平靜的生活將會持續下去。
今後,直到永遠,都會如此。
這是早已經決定了的事情。
只要是為了守護重要的生活,以及重要的人的話——

“千晴你好像很喜歡你弟弟呢。”
在放學路上經過住宅街的時候,千晴的朋友,走在旁邊的少女說道。

“嗯。”
背著雙肩背包的千晴爽朗地點了點頭。

“可是喜歡也應該有個限度啊!不管你怎麼想保護弟弟,要跟艾爾對抗也未免太過魯莽了吧!真是不敢相信!Unblieveable!”
千晴身體之中的亞裏亞•瓦利吵嚷起來。

“之前是她手下留情,所以你還能撿回一條命,可是下次你還敢跟她交手的話,一定會被殺掉的啊!你明明知道沒有可能贏她的!”

恐怕她真的很生氣吧,連幾天前的事情也搬出來了。
千晴為了保護大助跟艾爾比奧蕾交手,然後被打得落花流水。
還好在員警來之前恢復了意識,然後逃離了現場,不過當時破壞的那些道路現在還在進行修繕工程。

“而且你之前使用的‘那個力量’,也是故意把進行同化的能力擾亂了之後的力量啊!不重新建造同化的空間來直接破壞能量——要是再繼續這樣子亂來的話,就連千晴你自己的說身體也會承受不了,會灰飛煙滅的啊!我不是說過我的能力根本不適合用來戰鬥的嗎!”

千晴靜靜地聽著說個不停的亞裏亞的說教,露出了一臉笑容,
“因為我是大助的姐姐啊。我當然會盡我所能地好好疼愛他啊。”

“……是,是嗎……啊,一說曹操……”
朋友傭手指指著前面。

“……!……”
一陣幾乎讓人窒息的濃厚香味掠過,讓千晴一下子失神了。

大助正獨自在前面走著。
看來他已經聽見了千晴她們的對話了,向著她們這邊瞄了一眼之後,一步小跑跑遠了。

“千晴?怎麼了?”

——從昨天開始,大助所散發的夢想的香味就變得異常芳醇。
千晴咬住了嘴唇,因為咬得太緊的關係,口中彌漫著一陣血腥味。
她努力調動所有理智,保持著自制。

“對不起,我先走了!”

“啊……等、等一下啊!真是的!千晴!”

千晴扔下朋友,追大助去了。

“時限結束了,千晴——已經到了‘用餐時間’了。”
亞裏亞用冷冷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大助的夢想會突然這麼——”
千晴追上大助,正要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但是就在伸出手去的瞬間,卻突然縮了回來。現在碰到他的活,說不定自己就會撲上去一口吞掉他的夢想了。

“等等啦,大助,我們一起回去吧?”
千晴跑到弟弟身邊,露出了笑臉。

“……”

“今天你不是和那個朋友一起啊?他叫做津村蜜樹吧?”

千晴本是無心一問,大助卻在一瞬間咬緊了下唇。
“那傢伙……”

大助用冷漠的聲音說道,表情也十分冷漠——就像之前看見的笑臉只是頃刻的幻影一般。

“——他說,已經不需要我了……”

千晴睜大了眼睛。

“他說自己已經變強了,所以不需要我了。”
大助的聲音中沒有夾雜著因為蜜樹背叛了自己而感到的憤怒和憎恨。

只有空虛。
他那拼命壓抑自己感情、一片空白的心在聲嘶力竭地呐喊著渴望著充實感。

“艾爾比奧蕾不會只是等那麼簡單的——”

亞裏亞說道。
“她還會自己‘調味’。把那些自己真正想要的夢想調成自己想要的味道哦。”
千晴的頭髮唰的一下擺動起來。失神的千晴的頭髮綻放出碧綠色的光輝。
想吃掉大助的夢想……就為了這個……?

彷彿覺得自己身體中那維繫理智的最後一點迷惘啪的一聲斷開了。
千晴終於從真正意義上知道了破壞自己幸福日子的敵人是誰了。
艾爾比奧蕾。只要“艾爾比奧蕾。在千晴和大助的身邊的話,那幸福的日子就不會回來。

“——一定是大助你誤會了啦。”
她忍住了快要灼傷心胸的憤怒,隱藏了自己剛立下的決心。

“大助的朋友是不會說這種話的。明天你再跟他說一次吧。
——千晴笑了。

“明天你一定能夠和蜜樹君和好的!嗯,絕對會!。

大助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

“呵呵,大助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呢。”
千晴笑了起來,大助很不好意思地背過臉去。但是卻沒有像平時那樣立刻逃開。

“……喂,千晴,你還是快點承認吧。不管怎麼樣,你都不可能贏得了艾爾比奧蕾的。所以呢,千晴自己吃掉他的夢想的話,對作為弟弟的他來說,還比較仁慈啦——”

為什麼——
千晴在心中如此吼道。
……為什麼我非要在心中忘記不可!

“……!”

異常劇烈的感情起伏讓亞裏亞不禁目瞪口呆。千晴伸手撫摸著弟弟的頭。夕陽把姐弟兩人身後的天空映照成一片橙紅色。

“就算到時沒有和好.姐姐也會一直跟在大助身邊的。”

千晴爽朗地笑著說道。心中卻在哭泣著想——
……這片天空……還有你的臉……我都要全部失去嗎……

大助皺起了眉頭。
“才,才不要呢。那種不就等於跟蹤狂嗎。”

“不是什麼跟蹤狂,很平常的啊。”

千晴在心中想道——
……那麼,我……究竟會變成誰?
要是千晴吃掉了大助的夢想的話——
就會連這個唯一的弟弟也忘記,也會同時失去想要保護他的自己。

“……會感到痛苦的,只有現在而已啊。”

亞裏亞靜靜地說著的聲音,不知為何有種讓人似乎在忍耐著什麼的感覺。
“現在的迷惘……痛苦,一切一切——你都能全部忘記。”

千晴仍然笑意盈盈,但是口中的牙齒卻咬得生疼。
這種事……實在太過殘酷了!

“啊,對了。我把東西忘在學校了。”
千晴站住了。

作為姐姐的我,竟然把自己的弟弟變成了附蟲者……就連這麼殘忍的事,我也會全部忘記的吧……?這種事比什麼都要來得殘酷啊,大助回過頭來。

“我回去拿一下,大助,你先回去吧。”

“......”

“怎麼了?大助?怎麼不回答我?”

“……不知為什麼,我好像覺得千晴你快要哭了的樣子……”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53 AM

你看——
千晴向著自己心中的亞裏亞說道。
大助他能明白入的痛苦,是個很善良的乖孩子啊——

“這種事,我自己也……看就知道了吧……”

千晴露出了滿臉笑容。
“只不過是有垃圾跑進眼睛裏而已啦。真的只是這樣而巳。”

“.....”

“回去路上小心哦。跟媽媽說我會晚一點回去。”

說完之後,千晴轉頭向著學校的路,向著那坐落在背著夕陽的小山丘上的小學校跑去。在千晴跑上坡道的時候,身邊不斷有放學回家的小孩擦肩而過。

“……我之前也說過——”
亞裏亞用平靜的聲音向千晴說道。

穿過正門,進入校捨。

“至今為止,有了想吃的夢想卻吃不到這種事,還一次也沒有過呢。”

千晴焦急地換上了鞋子,然後穿過走廊爬上樓梯。

“因為這才是我們的生存方式嘛。不管哪裡,只要有美味的夢想,
我們就會出現。我們生下來就決定了這條略,所以從來沒有讓想吃的
夢想從嘴邊逃走過呢.”

二樓,三樓,千晴不斷爬著空無人影的樓梯。

“那也許就是所謂的命運吧:到現在為止亞裏亞•瓦利都是絕對不會放過眼前的夢想的,最後的結局,都肯定是那樣:可是呢——”

當爬到第四層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道門。
千晴的頭髮發出了碧綠色的光芒。

“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夠有一種力量大得可以把那些命運啊什麼的全部打破的話,說不定齒輪就會因此而錯位——”

千晴解放了亞裏亞•瓦利的力量.向著門舉起了手,手指和金屬制的門同化,開始穿過門到對面去,

“要是有一天不知道第幾代的亞裏亞•瓦利,可是不用吃任何人的夢想的話……那究竟會變成怎麼樣呢?被夢想遺棄的亞裏亞•瓦利,會是怎麼一副樣子?”

千晴穿過門,上了屋頂。
鋪灑著橙色落日餘暉的屋頂上站著一個瘦小的少年身影。

“害怕去確認……渴望著香甜睡眠……而夢想又太過美味...其實不管什麼時候,亞裏亞•瓦利都不想去做這種事情——但是心底卻還是揮之不去地想著這些。”亞裏亞的獨白通過千晴,飄散在風中。

“……咦?我應該在入口的門上上鎖了啊……”

少年回過頭來,是津村蜜樹。
蜜樹的旁邊,有一條巨大的<蟲>——一個散發著“艾爾比奧蕾”
氣息的怪物。千晴就是追蹤它的味道來到這裏的。
在揮動著翅膀的<蟲>的頭頂上,浮著一片巨大的光暈。

“那個,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蜜樹君。”
千晴向著蜜樹走去。

“拜託?”
面對突然出現的下晴,蜜樹顯得非常冷靜。同時<蟲>也轉向這邊來。

“能不能請你今後也和我弟弟……大助他繼續當好朋友?”

千晴站在蜜樹的正面,苦笑道。
“雖然我這麼說的話,肯定又會惹大助生氣……但是蜜樹君你是大助的朋友吧?那麼就算變成了附蟲者,也是一樣——”

“我已經不需要大助了。”

蜜樹淺淺一笑。
“因為我已經變得比大助更強了——不僅僅是大助,就像這種一無是處的無聊學校,我也不要。”

少年打算在這裏運用<蟲>的力量幹什麼這一點,千晴在跟他視線相接的那一刻已經明白了。

“不、不要這樣啊……現在破壞學校的話,還留在裏面的人就會死的啊!”

“啊,是這樣嗎。”
蜜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那笑容——就跟將他變成附蟲者的“艾爾比奧蕾”一模一樣。

“不過就算破壞了學校,也證明不了比大助君強這件事吧。那麼明天我要把大助君收拾了才行。”千晴拼命想要抓住的希望之繩,卻在抓到手的一刻,斷掉了。

“他已經幫不了你了,千晴……在剛變為附蟲者的時候,狀態會變得很不穩定的,由於夢想被吃掉,身體中被植入了《蟲》而變成附蟲者的反作用力——會讓他因為那麼一點刺激就失控”

“這裏很危險的,你就呆在那裏別動好了,大助的姐姐.”

旁邊的<蟲>的頭上浮著的光暈開始膨脹起來。千晴明白大的能源團塊。

“行了,蜜樹君……不要做這種事……”

雖然明白了眼前的狀況,千晴還是不肯放棄。蜜樹沒有理會她,準備把<蟲>積儲的能量發射出去——

“……千晴,你沒有錯——”

千晴垂在身邊的右臂,開始被一圈碧綠的光環所包圍。
混凝土地面沿著右臂揮起的軌跡被削去了一塊。
不僅僅是地面,爆發的光球以及蜜樹的<蟲>的大部分身體都連同那個空間一起被炸飛了。
千晴的手臂連同袖子因為無法抵受反作用力而被撕開了。

“所以,你根本沒有必要哭。”

凝視著千晴的蜜樹的眼睛,開始失去光芒。<蟲>的身體像是溶人了空氣一般消失,身為宿主的蜜樹像斷了線的人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夕陽已西沉,一瞬間整間小學已經被黑暗包圍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烏雲遮蓋了天空,連星星的光芒也被遮蓋了。

“……亞裏亞……”

千晴抱著膝蓋坐在屋頂上,把臉埋進了膝蓋之中。
津村蜜樹已經送到了保健室了。因為<蟲>被殺而變成缺陷者的他,到了明天早上應該就會被送到醫院去了吧。根據亞裏亞所說,那裏將會有一個名叫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組織照顧他。雖然表面上只是一個普通的政府機關,但是實際上是管理附蟲者的機構。

“你討厭我嗎?”

千晴的右手臂被血染成了一片赤紅。這種傷不至於影響行動,而且聽亞裏亞說,變成了亞裏亞•瓦利之後的千晴,自我治癒能力會比常人高很多。所以據說會很快就好起來。

“當然討厭了!你根本一點也不肯聽我的話,又老是做些魯莽的事!在至今為止的亞裏亞法蕾之中,你是最大的問題兒童呢!好歹也為已經跟你同化了的我設身處地想一下啊!”
亞裏亞故意加重了語氣,埋怨地說道。

“我最討厭千晴你了!看來我今後也應該會一直討厭你呢!肯定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是這樣討厭了!”

千晴抬起臉。
淚水早巳乾涸。

“嗯,說得也是呢。你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體裏的……”

“……”

“已經沒事了,亞裏亞。”
千晴站起身來,頭髮一下子發出了碧綠色的光芒。

“千晴你真是個笨蛋!”

“我不是什麼笨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千晴和亞裏亞的笑聲,重疊在一起。

同一人格,同一笑聲。
兩個千晴,一個亞裏亞法蕾。

“你在這裏吧,艾爾比奧蕾。給我出來啊。”

聽到同為<原始三隻>的呼喚之後,紫色的鱗粉紛紛揚揚地飄飛而下。
從扭曲的夜晚黑暗中現身的是穿著一身深紅色大衣的美女。
“艾爾比奧蕾”那圓形太陽眼鏡後面的虹色眸子輕輕眯了起來。

“很美麗的夜晚呢,亞裏亞.瓦利。”

她愉快地挑起嘴角說道。千晴向著她飛撲過去,腳下一陣閃光。
瞬間,綠色軌跡就把女子的右半身削去了一半。
千晴利用腳下產生的反作用能量,一瞬間掠過“艾爾比奧蕾”的身邊,在擦肩而過的刹那供給了她的身體。

“我不會讓任何人吃掉大助的夢想的。不管是‘艾爾比奧蕾,你……還是我之中的亞裏亞•瓦利。”
碧綠色的光芒沿著千晴那揮動的手臂閃耀著。

“——那就是你得出的答案是吧,亞裏亞。”

在千晴的面前,艾爾比奧蕾的身體中噴出了紫色的鱗粉。鱗粉轉眼間變成了手指大的甲蟲,然後數百隻甲蟲又化作了她剛被削去的右半身。

“這個叫做千晴的孩子,真的是個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然也可以稱之為笨蛋就是了。”

看到女子身體再生的情景,千晴之中的亞裏亞說道。
“但是好像這種感覺還不錯呢。說不定比就這樣進入……還要好一點。”

“不斷沉睡的你,已經找到了安居之地了啊。”

“可是不斷捕食的你,卻似乎還沒有吃夠呢。”

“這樣的話看來我們只有決一勝負了呢,亞裏亞•瓦利。”

“——出招吧,艾爾比奧蕾!”

紫色的鱗紛紛紛揚揚,千晴揮起綠光劃破長空。
無人的高速公路上,五郎丸終子正駕駛著甲殼蟲飛奔。

“葉芝市是把櫻架市的海灣填了一部分之後建起來的,現在已經把連接陸地的線路和有著兩條鐵路的大橋全線封鎖了,有關人員以外禁止通行,實際上已經成了孤島狀態,完全在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中央支部的掌控之下。我們把這個已被認為是特環統領區域的葉芝市叫做——‘GARDEN’。”
手握方向盤的柊子用淡淡的口吻說明道。

“GARDEN……”
坐在助手席上的千晴小聲地重複著柊子所說的話。

在這條建造在海上的道路前方,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城鎮。挺拔的建築物和類似信號塔的構造密密麻麻地分佈在海上。

另一方面,櫻架市在倒後鏡中漸漸變小。即使不用汽車僅靠步行的話,雖然會花上一些時間,但是應該還是能夠走到的吧。

“我將會被監禁在那裏是嗎?”

“實際上是被保護的形式。至少名目上是這麼說的。”
駕駛席上的柊子露出了調皮的笑容。

“那個,我想再確認一下——千晴小姐你真的不是附蟲者嗎?”

看著前方的柊子的眼睛瞄了千晴一眼。千晴點了點頭。
“我不是。”

“怎麼樣,千莉小姐?”
柊子的視線投向了後視鏡。

“<蟲>沒有出來的話很難判斷啊……”

坐在後排座位上名叫土師千莉的少女抬起了臉。在穿著特環長大衣的千莉身邊,坐著裝備萬全的名叫緒方有夏月的少年。這兩個人據說是護送千晴前往葉芝市的護衛。

後排座位上還坐著另外一個少女。
那是杉都綾。和千晴一起被東中央支部抓住了的她按照茶深的吩咐,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

“到現在為止,就我‘看到’的而言,和一般人沒有什麼區別。”

“是嗎,太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柊子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千莉把臉轉向綾。

“這邊的女孩倒是比較像附蟲者呢……”

“....”

“是叫綾小姐吧?還真是個內向的人呢,啊哈哈——”
柊子看著映照在倒後鏡中的綾,友善地笑了起來。

“那個,千晴小姐你說過是從監視你的局員那裏聽到了東中央支部的事情,才來到櫻架市的,是吧?”

“是的。”

“但是那個監視者在‘URBAN’一戰中陣亡。沒有發現遺體是因為給對方的<蟲>吃掉了吧。綾小姐是住在西遠市的<蟲羽>的一員,因為剛好是千晴小姐以前的朋友所以救了你……”

千晴點點頭。
茶深曾經囑咐要尋奉東中央支部保護的話,必須嚴格遵守兩件事。
第一,絕對不能說出千晴過去曾經是亞裏亞•瓦利這件事。
第二,告訴他們茶深已經死了。

“你一定看到了很殘酷的場面了吧。你的心情我明白。”

向著前方駕駛著車輛的柊子,語氣中沒有一絲變化。
與其說柊子是管理組織的上司,不如說更像一個親切的普通年輕女性,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很難猜到她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被捲入<冬螢>和殲滅部隊的戰鬥這件事只能說是運氣不好了,但是想不到你竟然因為這樣而想起了已經忘記了五年的大助……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命運吧。你不覺得嗎,有夏月先生?”

“我不會因為這個人是<郭公>的血親就憎恨她的。不過——”

坐在後排座位上的有夏月用硬邦邦的口吻回答道。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是心中那種難以抑制的心境卻一目了然。
這個名叫有夏月的少年也十分憎恨大助——

“我覺得這種理由也未免太過好用了,尤其是記憶這種東西,忘記不忘記也只有自己知道。”

“有夏月君。”
千莉責備有夏月道。

“說的也是呢。實際上這次的狀況也並不樂觀。”

柊子困惑地抓了抓臉。
“不管真相如何,肯定會有人……認為千晴小姐也和<郭公>一樣是附蟲者,而且打倒殲滅部隊的人也是千晴小姐你……”

“……”

“就連對於<原始三隻>不但沒有採取積極殲滅的措施,反而保持著默認態度的中央本部,也只有對產生同化形的原蟲——<第三隻>實行積極尋找下落並且努力進行殲滅行動呢。我覺得也許是因為同化形的附蟲者不管是在性格還是能力上都比較難以對付的緣故。”

啊哈哈——柊子說到這裏不禁苦笑了。
“要是從中央本部的角度出發來看的話,千晴小姐你不僅僅是強大的附蟲者,而且還正在企圖跟弟弟大助接觸的話……那麼他們一定會盡力搶在你們姐弟碰面之前,早點把你解決的。而且還是直接暗殺,而不是捕獲。”

千晴以複雜的表情看著柊子的側臉。

“所以我希望千晴小姐你能夠先在‘GARDEN’這個收容設施中躲藏起來。如果是那裏的話一來情報不會外洩,而且也能夠隨時抗擊外敵。”

“是的。”

——到這裏為止的發展都跟茶深預想的一模一樣。
不管是千晴會被盯上的理由,又或者是千晴會被東中央支部保護這件事,都在茶深的想像之中。

千晴將會接受東中央支部的保護。
然後在這期間,茶深和<木葉>將會搜查大助的行蹤。

“可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大助原來還有姐姐呢,嚇了一眺。不管是大助還是哥哥,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呢。”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土師千莉。從她對大助的稱呼來看,好像跟他很熟。

千晴回過頭來問道:
“那個,千莉,我可以間你一件事嗎?”

“可以啊。”

“大助……我的弟弟,是個怎麼樣的孩子?”

聽見千晴的問題,千莉不禁微笑:
“大助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至少在我面前是這樣……”

說著,千莉把視線投向有夏月。少年的表情一瞬間扭曲了,目光移向窗外。

“……我什麼也不會說。因為沒有讓你感到不愉快的理由。”
少女和少年的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千晴越來越不明白了。

“是嗎,….•嗯,謝謝你們。”

千莉對大助抱有很直接的好意。另一方面,有夏月雖然對大助懷有強烈的憎恨,但是對於身為大助姐姐的千晴卻很照顧她的感受,盡力抑制著自己的感情。
千莉和有夏月都是善良的人,而且對於大助所抱有的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應該也是出自真心的吧。

“你們兩個,都是很溫柔的好孩子呢。”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12:58 AM

兩人聽見千晴的話之後似乎嚇了一跳。
千莉的臉頓時紅了一片,而有夏月則冒出了一句“什麼呀……”,然後一臉困惑地把臉轉向窗外。看來他是在害羞。

“從這裏開始就是那個被稱為GARDEN,的設施了。”
在快要過完橋的時候,柊子開口說道。

看到眼前這個光景時,千晴不禁張大了嘴巴。
就像是爆炸中心一樣。
在車站前面的大片範圍內,地面赫然裸露著,半徑數百米以內的建築物全部被破壞殆盡。現在應該是還在進行修復施工吧,到處都放置著施工用的起重機。

“聽說大助在這裏跟<蟲羽>的首領,立花利菜戰鬥過。而且這裏的大部分好像都是被立花利菜一個人破壞的……然後聽說她的<蟲>在這裏成蟲化——而身為宿主的她就在這裏死去了。”

千晴他們乘坐的甲蟲車正通過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的站前。
有夏月的臉扭曲額,用嚴肅的口吻吐出了一句否定的話。

“我不相信這個說法,提出‘利菜成蟲化’證詞的人,只有<郭公>一個而已……!”

“因為我並沒有實際參加戰鬥,所以也不好說什麼。不過,除了<郭公>以外,說不定還有他們,也看見了那個情景呢……”

千晴睜大了眼睛。
甲蟲車在街中飛馳,街上走著各種各樣的人。
部分都是少年或者少女,但是不管哪個人,臉上基本上的表情。
像玻璃球一般毫無生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不斷在已的街道上穿梭。
沒有任何感情、只按照命令機械性地行動的人偶。

“啊,那些人……都是缺陷者——”

“GARDEN是東中央支部獨自設立的缺陷者隔離設施,同時也應用於實驗。只由一些指定的實驗班和監視班的局員下達最低限度的命令,然後看看只有缺陷者的話究竟能夠生活自理到什麼程度,並採集此類資料。以前,<冬螢>——杏本詩歌小姐也曾經被這裏收容過。”

千晴的肩膀顫抖了一下。終子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和詩歌小姐一樣,收容在‘GAROEN’這裏的缺陷者——有一大半都是<郭公>造成的。”

“……!”
千晴差點喊出聲來,但是馬上反射性地捂住了嘴巴。

千晴面前出現的打量缺陷者。
如果這些就是至今為止大助的所作所為的話——

“大、大助他……怎麼會……”
千晴的臉上有淚痕滑落。

“我——”
就因為自己吃了大助的夢想,讓他成為了附蟲者,才會——
後半句,她因為聲音嘶啞,而說不出來。

亞裏亞……亞裏亞——
她向著已經不在自己之中的另一個千晴呼喚著。
跟我想的一樣啊。一旦把大助變成了附蟲者的話——大助,還有周圍的人,全部都會變得不幸的啊……不斷戰鬥,不斷受傷,不斷失去寶貴的東西……我明明知道一定會變成這樣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

為什麼自己要把大助變成附蟲者呢?
到現在還記得把弟弟變成附蟲者的這件事。他那甘香芳醇,濃郁芬芳的夢想的味道還殘留在記憶之中。
但是千晴現在還無法完全回憶起自己把大助變成附蟲者的那一刻——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千晴小姐?”

柊子向情緒失控的千晴間道。並用穩重的表情繼續說去。
“和大助分開的這五年間……你……過得幸福嗎?”

千晴那被淚水打濕的眸子望向這位比自己年長的女性。
在理解問題本身意思之前,怒氣首先湧了上來。
針對自己產生的,洶湧澎湃的怒氣。

“——是的。”

因為太過幸福,反而讓自己覺得不安。
千晴一直都很幸福。
然而,正是千晴無法償還的罪。
把自己的弟弟變成了附蟲者,自己卻忘記了這一切,從戰鬥之中獨自脫身而出,悠哉遊哉地過著幸福的日子。

“聽說大助的第一個任務,是在四年前接到的。”

柊子微笑著說道。
“一個被稱為<冬螢>的小女孩出現了失控現象,而當時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無法控制這一局面。而且據說還有人想要趁火打劫,企圖發動暴亂。而幫忙解決這兩件事的人,就是大助。他把<冬螢>打成了缺陷者,還把打算發動暴動的附蟲者們也全部變成了缺陷者。”

大助奪去了眾多附蟲者的夢想,這種事情光看面前的情景就能明白。
千晴不知道為什麼柊子還要故意說出這種讓自己避無可避的話。

“大助他奪去了很多人的夢想,這一點我們不能否認。但是要是那個時候的他,沒有這樣做的話……<冬螢>就會被自己的<蟲>吃掉所有的夢想,最後還會因此而喪命吧?而一旦暴亂成功了的話,說不一定這個國家就會被捲入戰爭。我再重複一次,這些都是大助一個人做的事。大助獨自一人背負了他們的所有痛苦,保護了這個國家的和平,也守護了千晴小姐你的幸福生活——”

千晴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柊子。

“大助自己一定也有過很多迷惘的時候吧。也應該有過戰敗的經歷。而那種時候他還是不斷向前,一直戰鬥到現在麼難過多麼堅強,作為他的姐姐,應該更能夠明白他的”

千晴拼命忍受著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是的,我能夠明白。”
她點了點頭,抬起了臉。

柊子說得沒錯。
如果連身為大助唯一姐姐的自己也不能相信他的話,那麼還有誰會相信呢?
不管將來看到什麼,千晴都能夠相信大助。

“因為大助他,是我最疼愛的弟弟。”

臉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大助他,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是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孩子。”

——所以,千晴一定要跟大助重逢才行。
讓大助背負這麼多的人,是千晴。
所以千晴的罪孽,應該由大助來審判。
要是千晴能夠為他分擔肩上的重擔的話,哪怕只是那麼一點點——

“似乎有人在接近這裏。”
千莉以緊張的神色說著,把臉轉向街道的外側,海面上。
“人數在二十入以上——全部都是強大的附蟲者……!”

“咦?”
柊子大驚失色,發出了驚慌的喊聲。

千晴也跟著望向前擋風玻璃,看見了一些類似飛著的<蟲>的影子,正向著已經在沿海道路上疾馳的甲蟲車直直接近。

“追兵已.已經來了嗎?那些人應該是殲滅部隊吧?我們還有一段距離才到基地啊……”

“我會向分佈在周邊的‘GARDEN’監視班提出保護申請。”

有夏月操作著防風鏡說道。那個應該是有無線電功能的吧。只見他用手握著亮著紅燈的防風鏡,口中飛快地說著要求著救援。

“來了……!”

千莉大喊的同時,在空中飛舞著的其中一個影子像導彈一般加速直墜下來。
高速飛過來的是一個有著鮮豔顏色的花蕾狀的物體,一下子插在千晴他們乘坐著的車子前面。

然後就像鮮花盛放一般,花蕾打開了。
出現在花蕾中央的是一個戴著黑色面罩的少女。而盛開的花蕾卻變成一只有著扁平身軀和細長腿的<蟲>。伸展著猶如花辦一般的翅膀,背上坐著少女的<蟲>張開了巨大的口器,從中噴出一團白色的煙霧,擴散到四周。

“啊哇哇!”
柊子猛地一擺方向盤,來了一個急刹車。

就在急停的甲蟲車前方,接觸到霧氣的道路開始發出了腐臭溶解了。

“千、千晴小姐、綾小姐,請快點下車!快點!”

“是、是的……!”

包括千晴在內的五人連忙從甲蟲車上面下來。
就在他們驚惶失措的時候,黑色面罩的進攻部隊已經陸續降落在葉芝市。統一著裝的大衣和面罩的質地,感覺上和有夏月他們穿著的差不多。
柊子從懷中掏出了小型手槍

“快退下!”

有夏月挺身而出,把幾個女孩擋在身後。有著金黃色外殼的<蟲>出現了。那是一隻腹部有著無數空洞的姬蜉蝣。閃著光芒分成兩叉的尾部唰的一下打在了地面上。

之後,從“GARDEN”的各處,出現了很多跟有夏月同樣裝備的人的身影。
東中央支部的監視班正和有夏月一起,擺出了保護千晴她們的陣勢。
6x%x,m-E9C6T,[;t黑色面罩打扮的侵入者和<蟲>一起發起了進攻。

“這些傢伙……!”
金黃的姬蜉蝣在有夏月的背後一甩尾巴,從腹部的空洞之中發射出數十束鐳射光線。

“什麼——”

光束的數量方面雖然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命中的卻只有最初釋放毒氣的那一隻<蟲>而已。其他的黑色面罩侵入者以十分訓練有素的敏捷動作避開了鐳射攻擊。

“果,果然很強呢……看來沒有分散攻擊的餘裕了,我們來各自擊破吧,有夏月先生……!”

隨著柊子的一聲指示,侵入者和東中央支部的戰鬥打響了,雖然在數量上是東中央支部占了優勢,但是戰鬥力的差距卻十分明顯,除了一直保護著千晴她們的有夏月之外,其他人簡直不堪一擊,很快所屬的<蟲>就被解決了。

“啊……啊啊……”

千晴的身體深處開始顫抖起來。
一個又一個的附蟲者在她的眼前變成了缺陷者。
而他們的犧牲,都是為了守護千晴——

“這就是殲滅部隊——而且還都是擁有火種五號到三號的戰鬥能力的對手……雖然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現在看來情況還是不容樂觀啊……”
柊子握著手槍,低聲呢喃道。千莉咬緊了嘴唇。

“我也加入戰鬥……!”

“不行的,千莉!還沒有完成戰鬥訓練的話,會有很大的反作用力的……!”

被突然走了出來的千莉分散了注意力,有夏月一瞬間露出了破綻。
黑色面罩的侵入者們無視其他局員,把目標對準了有夏月。好幾隻<蟲>一下子襲向有夏月。

“嗚……!”
有夏月背後的姬蜉蝣迅速轉過身來,但卻還是沒有來得及應對。
無數的光束發射出來,但是襲擊過來的<蟲>已經開始攻擊了。

“——硬拼的話,看來我們這邊是沒有什麼勝算了。”

隨著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千晴的手臂被人拉了起來。
一直沉默著站在那裏的綾拉著千晴的手。

“綾……!”

千晴和綾一起跑了起來,離開保護自己的有夏月,向著葉芝市的街道跑去。

“不行,千晴小姐!”

柊子大叫起來。
正準備攻擊有夏月的<蟲>猛地停下了動作,向著千晴和綾追了過來。

“怎麼幹這種蠢事……!。”

有夏月咋了一下舌,打算攻擊那些追在千晴她們後面的<蟲>。
但是卻被其他的侵入者們牽制住,無法離開原地。
千晴和綾帶著數名侵入者離開沿海道路,然後從機動車道跑人了被高大建築物圍繞著的小巷。

“不管那個叫做有夏月的人多麼厲害,拖著這樣一堆包袱的話,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

“我、我們要去哪裡啊,綾?”

“擺脫這些跟屁蟲就行!”
說著,綾猛地把手伸向千晴的腰間,強勢地拉著她飛身躍起。

“嗚哇!”

千晴的尖叫和混凝土爆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數隻<蟲>把尖銳的爪插進了剛才千晴跑過的地方。

“繼續跑,千晴!”

綾向著撞到了大樓牆壁上的千晴說道,自己雙腳一蹬,高高跳起。只見她揮起的左臂上,纏著她的<蟲>——一隻垃圾蟲。
綾向著地面上聚集起來的<蟲>揮下了左臂。
一陣白光閃過,高熱的光束在混凝土地面上打穿了一個大洞。
但是敵人的<蟲>動作更快。它們以敏捷而有默契的動作一併後退,避開了綾的攻擊。

“快點!”
綾再次高聲喝道。

千晴一聽,連忙沿著大樓之間的縫隙跑了起來。綾向著追在她身後的<蟲>揮起了左手臂。垃圾蟲的口器之中噴出了巨大的火柱,但是這種程度的攻擊只能起到牽制的作用而已。避開了爆炸的侵入者們稍微落後了一點,但是很快又向著千晴追了過去。

“嘎……!嘎……!”

穿過大樓間的小巷之後,很快又出了大車道。
並排開著各種各樣的商店大街,讓千晴想起了西遠市的站前路。人行道上有很多人在走著,但是他們對於喘著氣拼命跑著的千晴並沒有表示出一點興趣,只是無表情地向前走著。這種熙熙攘攘的再普通不過的情景,讓千晴一瞬間不禁產生錯覺,開始懷疑自己被追殺這件事會不會只是夢。
在按照規定千篇一律地過著生活的“GARDEN”居民的眼中完全沒有看見千晴的身影。

“還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地方啊。”

綾那語調單一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陣可以把鼓膜轟穿的爆炸聲把千晴拉回了的現實。
千晴回頭,看到正在後面牽制敵人行動的綾之後,不由得尖叫起來——

“綾……!你的傷勢——”

“這沒什麼。我們走吧!”

綾的制服裙子被撕破,小腹上有一道裂傷。裙子和襪子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但是本人的臉色卻沒有一點變化,只顧一味推著千晴往前走。

“可,可是……!”

“不要讓我同一句話說那麼多次。保護你,是我的工作!”

被她那黑色的眸子盯著,千晴的表情產生扭曲了,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跟著綾一起穿過車道,向著對面的人行道沖過去。眼前的光景可以說是十分異常。

街上走著的行人對於拼命地跑著的千晴和綾連看也沒看一眼。
對於她們身後追出來的黑色面罩的侵入者們也同樣不屑一顧。
千晴她們以及周圍發生的事,對於這裏的居民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一樣。有如跑在電影院中被四四方方的銀幕框起來的世界裏面似的,沒有一點真實感。

沒有任何共通點的兩者的世界,卻因為後面響起的聲音而產生了接觸。
黑色面罩中的其中一個大喊起來——

“缺陷者們!給我抓住前面那兩個長頭髮的女人!”

下一瞬間——
周圍走著的人們猛地轉過臉來。

“嗚——”
突然被那些有如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這樣子一瞪,千晴不禁嚇了一大眺,停下了腳步。
失去了感情的人們蹲下了身子,向著站住了腳步的千晴全速沖了過來。

“就算我現在命令他們停下來也太遲了吧。”
綾舉起了左手,但是千晴慌忙地制止了她。

“不、不行、綾!這些人是——”

“我說過了吧,我的任務是保護你——而且,我不會殺他們的。”

綾甩開了千晴的手,然後舉起纏著垃圾蟲的左臂向著地面揮去。
烈火噴發的爆炸把混凝土地面炸了個粉碎,產生的衝擊波把缺陷者們炸飛了。
然後綾接著向建在路旁的餐館揮起左臂,和閃光一起發出的白
*[&V,{3L:f6a,F,D%_8}#@色光束在張著玻璃的牆壁上打了一個大洞。

“太寬敞的地方對我們不利,還是到一個外人進不去的地方吧。”

綾纏上千晴的手臂,一起走進店內。
店中空無一人,沒有客人也沒有服務員。從外面看過去的話,沿街的店中都完全沒有人影。

突然,綾回頭看著身後,然後把千晴往裏一推,接著她的身影就一下子消失了。

“綾——”
一陣轟然巨響把整個餐館搖撼起來。一隻巨大的<蟲>襲擊上保護了千晴的綾。綾手無寸鐵地抵擋著<蟲>的口器,撞散了椅子,破壞了櫃檯,繼續向建築物內部撞去。

“綾!”
千晴大驚失色,正要追出去,突然眼前掠過一道白光。
巨大的衝擊把店內的牆壁砸出了一個大洞。

“千晴,到這邊來!”

綾踏著那巨大的<蟲>的遺骸,迎接了向著自己跑過來的千晴。雖然頭上鮮血直流,肩膀和手臂上也負了傷,但是少女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動搖。

看到呆站當場的千晴.綾像是不耐煩似的強硬地拉過綾的手。眼尾瞄了一眼正闖入餐館的黑色面罩們之後,迅速拉著千晴從牆壁上開著的洞跑向另一間建築物。奔跑著的千晴面前不斷掠過閃光和衝擊。綾操縱著<蟲>的能力破壞著擋在跟前的所有牆壁和障礙物。出了餐館,穿過鞋店,然後又穿過服飾店。

綾的鮮血落在千晴的臉上。看著渾身是傷的少女,千晴不禁顫抖起來。
已經、夠了——千晴開嘴巴,正想這樣說的時候——我不要綾為了我受這麼多傷啊——

“希望你不要忘記了——”
綾像已經猜到千晴要說的話似的,開口道。

她破壞了眼前的牆壁,拉著千晴一起跳了出去。迎接她們的是清新的微風。
這裏是站前的廣場。
也是大助和立花利菜曾經對戰過的決戰之地。

“既然你已經是茶深的棋子了,希望你能夠好好完成屬於自己的任務。”

綾的長髮在風中飄飛。她打量了一下周圍之後,拉著千晴的手跳出了廣場。
兩人來到了通往櫻架市的公路。

“而且……我不是說過我會喜歡上你的嗎?”

黑色面罩的敵人們也緊跟著千晴她們躍出了建築物。
一陣巨大的轟隆聲襲向整個“GARDEN”。
兩者穿過的建築物接二連三地崩塌了。
在不斷飛奔的千晴她們身後,失去了支柱的建築物連同周圍的樓宇一起倒向地面。

“……!”

——這樣的話,我也會喜歡上你的。
當初潛入<蟲羽>的集會時,綾曾經對千晴這麼說過。
到了現在,千晴終於理解她所說的這句話的意思了。
綾為了自己喜歡的人的話,不管幹什麼都絕對不會猶豫——

“現在開始,你自己一個人往前走吧,千晴。”

進入了浮在海上的公路之後,綾停下了腳步,用手推著千晴的後背。她的腹部仍然不停地湧出大量的鮮血。

“沒事的,我不會讓人動你一根手指的。”
綾露出了微笑。

“不要這樣,綾……”

千晴伸出手去。可是她的手卻沒有碰到綾的身體。綾已經轉身走出去了。
只見她揮動著纏繞著垃圾蟲的左臂,狠狠打在了正要咬上千晴的<蟲>的頭部。從垃圾蟲的口器中噴出了一道白光。

路面在搖晃。
隨著一聲巨響,炸成碎片的<蟲>與一邊行車道一起墜落。失去了支撐的防波堤落人海中,濺起數米巨浪。

“不行,綾……”

綾的雙眸狠狠地瞪著想要刺穿自己的<蟲>。
垃圾蟲展開了翅膀。從綾的左臂上飛落到眼前的<蟲>頭上。
熊熊烈焰的光芒包圍了<蟲>。超高壓的熱力把<蟲>的身體燒成了灰燼。
再次展翅高飛的垃圾蟲從口器之中噴出了綠色的液體。

是強酸。接觸到液體的<蟲>猛烈地掙扎起來,放開了綾。垃圾蟲飛落到綾的右臂上,然後把仰躺在地上被火焰烤得奄奄一息的<蟲>變成了一堆黑炭。
一陣鈍音讓綾的身體為之搖晃。
像鞭子一般伸長了身體的一隻<蟲>的尾巴貫穿了綾的胸膛和腳。

“不要——”

在空中飛舞的另一隻<蟲>把那長得異樣的腳伸到了海裏。然後使用腳上的管子像水泵一般不斷吸人海水。<蟲>的身體開始膨脹。

“——不要緊的,千晴。”
左肩負了重傷,肋骨粉碎,胸部和腳又被貫穿的綾,聲音卻一點沒變,沒有恐懼也沒有迷惘,只是用急速失去光芒的眼眸,看了千晴一眼。

“在完成——茶深給我的——任務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綾一邊說著一邊從口中吐出鮮血,伸手抓住了刺穿了自己的<蟲>的尾部,然後用盡全身的力量猛拉了一下。
伸長了尾巴的<蟲>被綾用力這樣一拉,整個身體飛到了空中,然後落在了綾的身邊。綾用手把它拉了過來,舉起了右臂。
純白的閃光把長尾的<蟲>一下子炸飛了。
“所以——不要緊——”

綾瞪著空虛的眼睛,如人偶一般機械性地說道。然後啪的一下,膝蓋跪倒在地上。
一股水柱從上空落下,那是<蟲>吐出了積存在體內的海水。

“……啊啊啊啊啊啊!”

千晴無意識地向前跑去。然後抱著跪立的綾.在路面上滾了起來。
剛才綾所在的地面發出巨大的轟鳴塌落了。被水壓擊碎的混凝土塊不斷發出巨響掉落在水面上。

“嗚……嗚嗚……”

千晴哭了起來。綾推開她,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千晴從地上抬起頭,看著綾。
越過綾的肩膀,可以看見天空——展開翅膀的垃圾蟲開始向下飛行,停在正在上空中飛舞的<蟲>的上面。

“所以——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來吧,站起來——千晴……”

純白的閃光充滿了整個視野。
垃圾蟲打倒了最後一隻<蟲>,飛下來停在綾的肩膀上。

“站起來——千晴——快趁現在——離開這裏——”
綾露出了笑容。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0 AM

就像曾經說起茶深的時候所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樣。

“綾……”

綾向著千晴伸出了手,但是那雪白的手臂卻感覺不到任何力量。
千晴像是被綾的笑容控制了一般,呆然地站了起來。
在“GARDEN”之中,似乎剛才那激烈的戰鬥還在繼續。
去,只見無數的鐳射光束不斷射向天空,

“不要——回頭——”

綾的手讓千晴的身體轉了過去。
一陣溫暖的感觸推動著千晴那僵硬的背。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有著比我更重要的——茶深交給你的任務——”
千晴無法抵抗,向前邁步。
“你不是要——和你弟弟見面嗎——這件事,總有一天會對茶深有用的——”

“綾……綾……”

“我已經——沒事了——再也不會感到——寂寞了——”

“……”

“茶深和——你——”
千晴慢慢向前邁步。前方是櫻架市。後是“GARDEN”。

“—只要——到了某一天——就算只是一瞬間——你們能夠——想起我來的話——”

從向前走去的千晴身後傳來了絕望的聲音。
沉重的東西倒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千晴的身體之中,最後的理性也斷開了。

“……!”

千晴的頭髮描劃出水平的圓弧軌跡。
她毫不擾豫地轉過身去,跑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女身邊。
抱起一動不動的綾的身體,大聲哭喊起來。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
但是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只想聲嘶力竭地呼喊出心中的悲傷。
緊閉著眼睛的少女的身體,開始漸漸失去溫度。

——突然,響起了一陣電子聲。
抱起綾的時候,從她的懷中掉落了一台手機。
那是茶深交給她,用來聯絡用的。
千晴無意識地伸手撿起了它。然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用雙手握著機體。
接通電話後千晴的第一聲,只能算是尖叫,沒能表達出任何意義。
也許茶深通過她的反應已經察覺出什麼了吧。她那緊張的聲音撞擊著千晴的鼓膜。

“……發生什麼事了啊!冷靜點呀!千晴!”

“綾她……綾她……!為了保護我——”
聽見千晴那失去了理性的話之後,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了茶深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沉默降臨在兩入之間。
然後,終於——

“……她死了嗎?”

傳來的是一把極為冷淡的聲音。
千晴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那麼你就不要再管綾了。你快點——”

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手機的機體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聽到綾死去的消息後極為冷靜的茶深的聲音——
讓千晴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去憎恨一個人。
綾是如此的仰慕茶深,為了茶深而拼命戰鬥到現在——
但是這個少女,卻只用一句話就帶過去了。

“——我不要。”

“千晴?”

“我不會聽茶深你的話的。綾她是為了保護我才會——”

“……千晴”

幾乎讓手機炸開的怒氣衝衝的聲音,把千晴的話完全壓了下去。
千晴不禁愕然。茶深的罵聲和耳鳴一起撞擊著千晴的耳膜。

“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悲劇的主角嗎!?所以才會為因為保護自己而死去的騎士哭泣?現在的你看起來一定像畫一般充滿了詩意吧?我都想像得到了!看著舞臺上的你的表演,所有觀眾都一定會為之垂淚吧!那麼播放的BMG是什麼?鋼琴獨奏的幽怨之樂嗎?啊!還真是精彩得他媽的要命的場景啊!”

茶深咬牙切齒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了過來。
“——但是我可不吃這一套!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聽我的!不管怎麼樣我都要閉幕,要把你拉下現在的這個舞臺!你一定要按照我的劇本來演!為了拉住那些擅自死去,連觀眾席的位置也保不住的人,讓他們重回這個舞臺,無論如何我都要這麼做!”

“……茶深……”

我真是笨蛋——
以前弟弟曾經也這樣說過,自己真是個笨蛋。
如此生氣的茶深的心情——不要說回頭,連停下腳步也無法做到的茶深的心情,自己竟然一直都沒有察覺到。

——不要回頭。
綾早就知道了。
為了守護自己而死的少女,直到最後,都對茶深的心情瞭若指掌
可是千晴卻回頭了。
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回頭了。
誤以為現在的自己比誰都要痛苦,比誰都要悲傷——

“……<郭公>的所在地我已經查出來了。你現在快給我去一個叫做紫央市的地方。那傢伙到那個城市去了。”
茶深用帶著怒氣的聲音說道。

紫央市。
令人懷念的名字。
那是直到五年前,千晴和弟弟一起生活的地方——

“無意中曾經聽過一些關於<郭公>的事……情況很不妙。再這樣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把特環的所有成員通通抹殺的。如果真的如此的話,就算是<郭公>,恐怕也很難活下去。”

“……!”

“快前到紫央市去,千晴。快跟你弟弟見面,然後完全取回你的記憶吧。”
對於無言的千晴,茶深並沒有等她回答。

“不要再像仵逆我的意思了。我可不要會突然從我的劇本中私自溜走的棋子。”
茶深說完之後,自顧自地切斷了電話。

最後的臺詞,到底是針對千晴說的,還是針對綾說的?就連問這一點的時間也沒有。
“……綾……”

千晴站了起來。
她低頭看著靜靜沉睡的綾,咬緊了嘴唇。

“……那麼……我先走了……”

千晴說著,深深地低下頭。
“謝謝你救了我——”
然後她抬起臉,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她知道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我會想起綾的。不論何時,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想起你的。”

轉過身去,開始邁步,然後開始加快步調,跑了起來。
千晴的頭上.突然傳來一把聲音——

“我找到了一個女孩子哦——喂,那邊的,你就是<郭公>的姐姐嗎?”

身後,一名少女從天而降。
她的頭上戴著頭巾式帽子,背上有著一對黑色翅膀。而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東中央支部的人。

“按照柊子大姐的命令,我會放你走的哦~本來應該不用我出場的說~”

少女看著千晴的身後,咧嘴一笑。
千晴連忙回頭,只見從背後仍然持續著激戰的葉芝市方向。追來了一群黑色面罩的刺客。

“我最拿手就是捉迷藏了。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千晴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她想起了茶深和綾告訴她的那個地名——
千晴用力點了點頭。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2 AM

2.04 The others


在只聽得見小溪的潺潺流水聲的山谷之中,傳來了一陣少年的呻吟聲。
“嗚……我要回去本部報告……”

流動的溪流之中,靜電猛地發出了一聲劈啪。
地面被創出了一個大坑,無數樹木挺立的森林就像被炮火襲擊過一般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痕跡。

鱗站在陷沒了的巖石中央。
殲滅班的另外兩名局員已經變成了缺陷者。
看來只剩下鱗一個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鱗向著赤牧市正要邁步前進,突然吃了一驚似的呆住了。

“不要什麼也不說就回去嘛。難得人家都特意把最後的任務留給你了——”
背向森林的茶深壓抑著怒火說道。

茶深的後面還站著<木葉>。在來這裏的途中,<郭公>以及名叫鱗的這個少年,還有的對話,已經被<木葉>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聽得一清二楚。

“‘鱗、鱗遇上敵人’——‘鱗的攻擊’!”

鱗的周圍出現了浮現出閃著光芒的紋樣的圓盤。但是明顯可以看出每一個圓盤都已經出現了裂紋,而且動作明顯變得遲鈍了許多。茶深向著鱗正面沖過去。

“茶深……!”

<木葉>的悲鳴和圓盤劃破長空的呼嘯聲重疊在一起。
茶深的臉頰,手臂,腳,腹部都被尖銳的圓盤割破了。
但是傷痕都很淺,並沒有形成致命傷。按照茶深的判斷,既然現在對方已經被<郭公>打成了重傷的話,那麼縮短距離打近身戰對自己有利得多。不過話雖如此,對於基本上完全沒有戰鬥能力的茶深來說,這也是一種賭命行為。

“‘鱗的攻擊命中’——‘給予敵人104點的傷害’!‘鱗的連續攻擊’——”

“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嗎!”
比起圓盤的攻擊,茶深的反擊要快上一步。

“這就是我這配角的卑微能力!你就好好領教一下吧!”
逼近了少年身邊的茶深大叫道。

鱗的背後閃過一陣深紅的光芒。威風凜凜的女王蜂那尖銳的針向著鱗的脖子刺去。然後女王蜂像是煙一般失去了形狀,從針所插入的地方被鱗的身體吸收了。

“‘鱗受到了敵人的攻擊’——‘鱗沒有受到傷害’——‘沒有受到傷害’——”

在空中迴旋著的圓盤突然停止了活動。
鱗的臉色急速變得蒼白,開始了痙攣一般的嗦嗦發抖。
茶深的這一招和對綾還有<木葉>所做的攻擊力度完全不同,是全力的一刺。茶深的這個力量,只要命中了的話,就能讓對方的精神混亂.失去冷靜的判斷力——

“……不要到處跑來跑去,以為自己是幕後操縱舞臺的人……”

茶深對於自己身上的傷勢不屑一顧,慢慢走向鱗。
她咬緊了嘴唇,力氣大得幾乎要把唇咬得鮮血直流了。
緊握的拳頭之中,手指深深地插進了皮膚裏。
茶深現在清楚地認識到究竟誰是敵人了。

殲滅班。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中央本部。
以及——魅車八重子。

“我知道自己這些人最多只能算是配角。就算和綾不在了,那些自以為是的主角也肯定不會注意到。我們要想站在舞臺中央這種夢想,簡直就是不切實際的奢望……但是啊……”

顫抖著的聲音飽含著怒氣。
她的臉上滑落了一顆淚珠。背著臉的她刻意不讓背後的<木葉>看到。

“不過你們好歹也應該替老是不得不看你們演戲的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不知要把戰鬥延續到什麼時候的魅車八重子……還有就是不管什麼時候也停止不了戰鬥的<郭公>!還有<冬螢>!你們全部人都是共犯!”

茶深伸出雙手抓著果然地站著的鱗的臉,一邊扯著一邊大叫起來:
“所以……我要把舞臺從那些不知要在上面耗到什麼時候的人手中搶走!我會讓其他的演員向我低頭,求我原諒!然後跟你們說,‘怎麼樣,我已經給你們看了最好的舞臺了!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吧!這樣一來附蟲者的故事就結束了,我們來日再見吧!’就算你們不願意,我也會讓這部戲閉幕,然後放出演員和製作人員表!”

只要停下來那麼一次。
只要回頭看那麼一次。
自己心中的夢想,就似乎會立刻崩潰。
但是一個接著一個留下茶深離開的人的手,卻不讓茶深這樣做。笑著的白貓以及面容寂寞的少女。推著快要放棄的茶深的後背,讓她不停往前走去。

“你們竟然……竟然殺了和綾……如果你們做到這種地步也要把小人物的角色塞給我的話,我就順從一下你們的意思.說一些適合小人物身份的臺詞吧。回去告訴你那自以為自己是主角的主人——”
茶深仍然用手拉著鱗的臉,清楚地大聲說道。

“——”

意識已經開始混亂的少年猛地有了反應。
“我一定會把她扯下臺的……一定……絕對……!”

鱗從壓抑著聲音不斷重複著的茶深手裏抽身出來,拉開了距離。然後口中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沿著小溪爬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流血過多的關係,茶深的腿忽然無力地軟了下來。

“茶深!”

<木葉>連忙跑向跌坐在地面上的茶深。
……如果是你的能力的話,應該從這裏也能看見紫央市的吧,<木葉>”

“是、是的。看來<郭公>的目的地真的是紫央市沒錯。現在他正向市裡走去,似乎要到什麼地方去的樣子。”

“是嗎——”
茶深的視線移向紫央市的方向。

“那麼就讓我看看吧,現在的主角——<郭公>他究竟有什麼目的要這樣做。讓我好好確認一下他到底要到紫央市幹什麼。”

“你覺得千晴能夠趕得上嗎?”

“一定要趕上才行,否則我就麻煩了。因為我必須要讓千晴取回所有記憶,然後問出有關<蟲>的秘密。要是不這樣做的話,今後的戰鬥中我就沒有勝算了。而且……要是我的想法正確的話,千晴還有別的地方派得上用場。”

茶深緊緊盯著紫央市的天空,握緊了拳頭。緊緊咬著的牙關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沒錯……要是她死了的話我就麻煩了。要是沒有我的許可就死掉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原諒她的。因為不管是哪個,都是我的棋子啊!”

<木葉>聽著點了點頭,凝視著茶深,用跟平常一樣的小聲道:
“不要緊的……我會一直跟著茶深的……”

“……這個還用說嗎!小心我踢你哦!”

茶深的臉頰上滴落了一滴水。
因為夜晚來臨而變得陰暗的天空,開始下起了雨。

“……!”

深覺得透過森林的縫隙看見的紫央市天空中.似乎閃過了一道紫色的光芒。
一陣冰冷的感覺從背上掠過,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
烏雲之間.出現了異形的物體。
巨大而有著異常美感的異形——

“怎……怎麼會……這樣……”
雖然懷疑自己的眼睛。可是那東西卻真的存在於紫央市的天空之上。

“不可能……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的……!因為‘那些傢伙’永遠都不會讓別人知道他們會出現在哪裡的啊!是偶然嗎……?不、不、不對。難道<郭公>他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所以……?”

站在茶深旁邊的<木葉>也呆若木雞,一臉驚愕地抬頭看著紫央市的天空。

“為什麼……怎麼辦……?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傢伙會來這裏,<郭公>……?”
在被雨水沖刷著.被黑暗包圍著的小溪岸邊,茶深的呢喃在空中凝固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3 AM

2.05 大助 Part.4


在自己家中看著電視的大助,看了看窗外。
夕陽已經西沉,天色變得十分昏暗。
應該快到時候了吧。這樣想著的他站了起來。

“千晴還沒有回來呢……大助能不能出去找找?”

“嗯。”

和大助料想的一樣,媽媽開始擔心了。
姐姐的千晴沒有什麼危機感,光是走在路上也會讓人覺得危險。明明很容易就感冒發燒,可是不到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絕對不會跟人說。
所以媽媽對於千晴的擔心,其實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因為平時只要姐姐晚回來一點,媽媽就會讓大助出去找,所以他已經摸熟了媽媽會在什麼時候開口。

我回來晚的時候又不見她會擔心——
會想這種平時不會在意的事情,也許是因為現在的大助心情不佳的緣故吧。

“我出去一下。”

走出玄關,走下公寓的樓梯。
他知道自己應該到哪裡去找。
紫央小學。
千晴在跟大助分手的時候,說過要回學校拿忘記了的東西。肯定是在學校裏遇見了朋友,聊起來忘記了時間了吧。

“……”

突然想到了一點。
如果大助就這樣子離家出走的話,不知道媽媽會不會擔心?
這是當然的啊——發覺自己沒有立刻想到這個答案,大助不禁吃了一驚。
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這種無聊的想法。
至少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一定會為大助擔心。

千晴。
那個被稱為有戀弟情結的姐姐的話,要是大助真的不見了的話,一定會擔心得不得了吧。也許還會因為擔心過度而驚嚇至死呢。
想到這裏,大助不禁笑了起來。

“真是的,真拿她沒辦法啊。還真是個愛讓人操心的姐姐呢。”

沿著上學的路,向學校跑去。
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周圍,但是卻沒有看見千晴的身影。
然後很快到了學校所在的山丘上。

“那傢伙,現在還在學校裏嗎……?”

周圍一片漆黑,看不見有人的身影。被電燈照射著的坡道,像是象徵著偏僻的紫央市似的充滿了寂靜。
大助抬頭看著學校——校捨的屋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

大助連忙沿著坡道跑上去。
圍著包括學校和後山在內的山丘繞了兩圈之後,終於來到了學校的正門前面。
正門被鐵制的柵欄關緊了。由於最近兒童數目有所下降的緣故,教師也開始轉往其他學校了。

沒有了校務員的學校現在關門時間要比以前早。
柵欄前面沒有看見千晴的身影。
大助皺起眉頭,抬頭看著已經被黑暗籠罩了的校捨。

“……!”
操場對面的校捨屋頂上,再次出現了光芒。
紫色和綠色的光芒互相衝突,彈開。
被光芒一瞬間映照出來的人影,分明是千晴。

而站在對面的女人,似乎是一個長頭髮的女人。
兩道光芒再次衝撞,十分清楚地照出了千晴的臉。
只見千晴的臉上有血流了下來。

雖然從這裏看不清楚,但是似乎身體也受了傷。
大助的腦中突然閃過了剮才在電視上看到的新聞——可疑人物打傷了小學生的報導。

“千晴!”

大助無意識地爬上了柵欄,向著小學校捨跑去。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雨來了。混雜在雨中的味道令人懷念。
那是自己誕生的故鄉的味道。

紫央市的建設似乎並沒有得到任何改善。照耀著住宅街的房子的燈光,比起五年前,數量好像又減少了。本來為了掩入耳目,特意選擇了一條狹窄的小巷,但是從路上的行人數目來看,似乎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嘎……!嘎……!”

大助奔跑在漆黑的混凝土路上。
曾經每天上學經過的道路,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道路的特徵也和五年前沒有一點變化。

因為受傷流血以及疲勞的緣故,頭暈得厲害。
但是大助還是咬緊牙關,向著住宅街一路跑過去。
被寂靜包圍著的坡路終於出現在眼前。
通往山丘的道路被生銹的路障封住了。

路障上還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
由於山丘上的小學在數年前已經廢校,現在作為國有土地處理,一般人禁止入內”的警告內容。

大助踢開了路障,繼續沿著坡路往上跑。
沿路的路燈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停電了,並沒有開著。
路旁長著的野草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修葺過了,一個勁的瘋長。
圍著山丘繞了兩圈之後,大助終於來到了小學的門前。
五年沒見的母校看起來好像小了很多。當時在這裏上學的時候,總覺得這座小學好像很大的樣子。

跳過擋在正面前面的柵欄,向著校捨走去。把緊緊關閉著的正面玄關用跟<蟲>同化了的強硬拳頭一下子砸開。
被破壞的門撞在鞋櫃上發出巨大的響聲躺倒在地上。

“嘎……!嘎……!”

光是揮動拳頭,身體就已經搖搖晃晃了。
依靠在鞋櫃上保持著身體平衡,走向走廊。
一口氣登上了面前出現的樓梯。

“嘎……!嘎……!”

然後——
大助終於來到了他的目的地。
穿過四樓的門後,發現這個地方跟五年前一樣,被寂靜所包圍。$`#m.t-K5?$L$\&l
大助站在那裏,任憑雨水沖刷。

紫色的鱗粉開始在大助的視野中飄飛。
覆蓋著天空的烏雲之中,似乎有一雙巨大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
一瞬間,巨大的揚羽蝶現出了身影——

“——真是一個美麗的夜晚呢……”
不斷下著的雨,在特定的雨中反射著紫色的光芒。

“雖然看不見月亮——”

深紅的長大衣。
圓形太陽眼鏡。
還有,虹色的眼眸。

“雖然星空已被烏雲遮蔽——”
在雨水反射的光芒之中出現的,並不是人影。

“連綿不絕的雨啊,會洗淨人世閭的一切……”
女子像朗誦詩句一般——又像酒意未醒似的獨白著,眯起了虹色的眼眸。

“而被雨露洗刷過的果實,一定是十分美味的吧,你說對不對,大助?”

大助身體中刻印著的模樣,綻放出綠色的光芒。
大助拔出了手槍,傾注了心中的百般情感,說出了眼前女子的名字——

“我是來打倒你的……<暴食>!”
大助一聲咆哮,向著<暴食>扣下了扳機。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4 AM

3.0 大助 Part.5


<暴食>並沒有避開大助的槍彈。
在笑得一臉燦爛的<暴食>面前,紫色的鱗粉集中在一起,產生了一面圓形的鏡子。
就在槍彈被吸進了鏡中的瞬間,一顆同樣的子彈以同樣的氣勢射向大助。

大助連忙向旁邊一跳避開了,子彈打在他身後屋頂的地面上.削去了一塊混凝土。整棟校捨都振動起來,教室的窗玻璃一下子全碎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助立刻飛身躍起,一踢地面,直逼<暴食>的身邊。避過那鱗粉形成的鏡面,舉起拳頭向著<暴食>的臉直打過去。

“我們<原始三隻>是受美味的夢想吸引而出現的……”

在大助的眼前,紫色的鱗粉集中起來,形成了一隻巨大的<蟲>。拖著綠色的殘影揮下的大助的拳頭從正面撞上了發出咆哮的<蟲>。

受到全力一擊的<蟲>像爆炸一般飛散,迸發出衝擊,大助和<暴食>周圍的地面出現了巨大的裂紋。

“我們是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停留的存在。但是你卻知道我在這裏……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我會在這裏出現的人呢。”

面對全力應戰的大助,<暴食>只是像沉浸在夢鄉中一般輕聲呢喃著。她甚至沒有去看大助一眼,只是像夢遊症病患者般抬頭看著天空,悠哉遊哉地化解著大助的攻擊。她的側臉看上去似乎正沉浸在對過去的緬懷之中。
<暴食>的周圍出現了拳頭大小的<蟲>。

——<暴食>所產生的<蟲>不管是哪一種都並不具備實體,而只是用紫色鱗粉保持著輪廓的幻影。但是作為<蟲>的能力卻很強,既能反射槍彈,也能防禦大助的拳頭。

大助毫不猶豫地以大衣作為盾牌,向後跳開。
小小的<蟲>向四方擴散,釋放出光芒。一邊放射著高溫的熱量,一邊向著大助飛過來。用大衣抵禦著的大助腳下的混凝土受熱融化成液體。
在搖搖晃晃地移動著的<暴食>的跟前,產生出無數鱗粉的團塊。

“我想起來了呢。五年前的那一天,你的夢想是如此的芬芳香醇……但是我卻沒能吃掉它。也許那個時候真的有點不甘心吧。所以在變成了附蟲者的你面前,我說了一句多餘的話……”

鱗粉的團塊向著大助飛過來,瞬間變成了異形的<蟲>,發出有如怨靈一般的呼號,襲擊過來。

大助甩開了用來當作護身的大衣,舉起了手槍。從槍口射出的子彈一下子把好幾隻<蟲>打散了。然後他一個旋轉踢出一腳,踢碎了兩隻<蟲>的頭部。

“嗚哦哦哦哦哦哦!”

與大助同化了的郭公蟲的紋樣放出了綠色的光輝。集中了全身力量的大助的拳頭把剩下的<蟲>打了個粉身碎骨。

“‘如果你的姐姐,有一天……能夠完全『想起』今天的事情的話’”

但是<蟲>的數量太多了。
沒能夠及時打倒的<蟲>一隻接一隻地咬上了大助的身體。
大助的眼睛緊緊地鎖定了<暴食>。他完全沒有理會身上咬著的<蟲>,徑直沖向戴著太陽眼鏡的女子。

“——‘應該會給我帶來相當美味的夢想吧’——”

從<暴食>的頭上,不斷出現無數的<蟲>,張著大大的口器,噴吐著火焰或者冰塊。受到了猛烈攻擊的大助被迫退往後方。

“嗚……!”

“當時的你,應該還不清楚我話中的含義呢。而就算到了現在,你也應該不知道你的姐姐到底‘想起了’什麼。可是你卻單憑直覺——……”

從地面躍起,撞在護欄上的大助的身體停了下來。由於一路積儲下來的疲勞,以及到這裏來之前所有的傷,讓他的手腳無法隨心所欲地活動。
但是大助還是拼命擠出力氣,站了起來。
大量的血從額頭上流下來,把身上穿著的長大衣染得一片鮮紅。

——“我想起來了”

據說曾經呆在西遠市的千晴所留下的,簡短的話語。
就如<暴食>所言,大助並不明白個中含義。

但是——

“如果你的姐姐像我所說的,把那一天的事情完全想起來了的話……那就是和五年前一樣,再來到這裏的時候。”

千睛留下的話,讓大助來到了這裏。
而且,已經沒有時間了,必須趕快才行。

“所以,你才會來這裏的吧?在千晴她回來這裏——想起一切之前。”

<暴食>的眼睛第一次正面看著大助。看見渾身是傷的大助後.露出了脫離現實似的恍惚表情。

“但是,不行哦一五年前你的夢想給人搶走了,所以這次就把這最美味的夢想給我吧。千晴的夢想……用了五年的歲月慢慢成熟的思念……——”

<暴食>抱緊了自己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被充滿了整個視野的無數的<蟲>守護著的她,伸出了鮮紅的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想要和弟弟重逢,贖自己的罪’……這種如此美味的夢想,我是不會讓給任何人的。”

在千晴回到紫央市之前——
在千晴跟五年前的那個時候~樣,回到這個地方之前——
大助必須要親手打倒<暴食>才行。

五年前分別的姐姐,千晴。現在不知道她在哪裡生活,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了。但是她是自己唯一的姐姐,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

不能讓千晴成為附蟲者。
那個沒有什麼緊張感,又是濫好人一個的姐姐,要讓她背負附蟲者這個命運的話,未免太過沉重了——

“你說、贖罪?”

感覺到口中有血腥味在擴散,大助往握著手槍的手中注入了力量。
<暴食>只是笑了笑。就算是正面相對的現在,她的周圍還是不斷產生出無數形態各異的<蟲>。

“你說千晴究竟會想起什麼——”

五年前的那一天。
大助在這個地方,看見了前晴跟<暴食>對戰的場面。
但是,之後的記憶卻十分模糊。
頭腦中剩下的只有剛才<暴食>所說的那句像謎語一般的話。

“回答我,<暴食>……!”

<暴食>不屑一顧地笑了一下,然後從大助身上移開了視線。然後向著空無一物的空間,慢慢伸出了手臂。就像——當初曾經年幼的姐弟就在那裏,而她想要撫摸兩人的頭一般。

“你也不記得了嗎?不過那個時候的你因為剛剛變成了附蟲者而情緒失控,所以也難怪你。記得的,應該只有我最後說的那句話而已……”

大助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
“什麼……意思?”

<暴食>露出了微笑,橫著眼睛瞄了一眼大助,然後呼出了一陣芬芳之氣,用聽在耳中會讓人的理性為之融化的甜美聲音說道:
“這個城市曾經出現過兩隻<原始三隻>哦?一隻是為了尋找樂園而不斷徘徊的綠色蟲蛹……他——不,那個時候應該是‘她’才對吧。你們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稱之為<第三隻>的她的本名是、亞裏亞?瓦利。”

“……!”

“然後另一隻是只知道不斷進食,不斷為了滿足自己而追求美味夢想的紫色蝴蝶……你把這樣的我稱為<暴食>是吧——我們曾經在這個城市中為了爭奪一個美味的夢想而大打出手呢。”

<暴食>繼續撫摸著那空無一人的空間。
大助有一種好像自己的後脖子被她的手不斷摸著的恐怖錯覺。

“我還有這個身體,但是亞裏亞的話就不一樣了。對於沒有人格也沒有實體的她來說,‘容器’是必需的。所以她就把最接近那個夢想的人選定為‘容器’了。”

撲通——
大助的心臟猛地在胸腔內撞了一下,心跳開始迅速加劇。
一種不祥預感從腳下爬上了大助的身體。

“但是和亞裏亞合為一體的她卻絕對不肯去碰眼前的夢想。不但如此,她甚至還為了守護這個夢想,和我作對。所以我們就展開了戰鬥,誓要消滅對方——”

大助的腦海之中,過去的記憶有如閃光一般復甦。
就因為是附蟲者而無法回避的所有每一場戰鬥。
和土師圭吾相遇,親手殺死跟自己擁有相同夢想的杏本詩歌的<蟲>,跟所有朋友一一分別,還有,親眼目睹把自己放於重要位置的立花利菜的死。

而現在也還必須繼續戰鬥下去。

“怎麼……可能……”

——為什麼事到如今,腦內會浮現出自從成為了附蟲者之後一直戰鬥過來的日子?
大助的本能在拒絕著這顯而易見的答案。

“我們互相爭奪的是一個可愛的男孩子。一個為了尋找自己的容身之所而迷惘的小小男孩子……”

<暴食>的虹色眸子愉快地看著大助,瞇起了眼睛。
“——你現在也還是像一個迷惘的孩子呢,大助?”

至今為止——
自從成為了附蟲者之後起,到今天為止,自己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
面對被自己的<蟲>吞噬夢想的恐懼,面對他人的責駡,面對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希望又再次化成泡影——這些事,究竟經歷過多少次了?
不斷受傷、迷惘、失去——但是還是沒有放棄,奮鬥至今。
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大助是附蟲者的緣故——

“另一方面,不知道那個曾經作為亞裏亞的‘容器’的那個女孩。現在又怎麼樣了呢?完成了任務的女孩子,會把作為‘容器’時候的事情,還有自己曾經吃掉的夢想,都忘記得一乾二淨——那就是被捲入亞裏亞的睡眠中的代價。那是亞裏亞進入下一次睡之前所必須遵守的規則。雖然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破壞過規則,但是看來只有那個孩子想起來了呢。”

下一瞬間想起來的是那個從生下來的時候開始就經常呆在自己身邊的少女。
看著大助成長的她,也和他一起成長了。
總是為大助擔心,很愛多管閒事。
直到五年前分手的那一刻為止,她都一直呆在大助身邊。

“曾經身為亞裏亞?瓦利的‘容器’的女孩——千晴現在不知是不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藥屋千晴——大助唯一的姐姐。
從生下來起就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的她,就是亞裏亞?瓦利——
把大助變成了附蟲者的罪魁禍首。

“大助,能不能聽我一個請求呢?”

<暴食>打從心裏感到愉快地笑了。
“——要是你想殺她的話,要等到我吃了她的夢想之後哦?”

熊熊燃燒的激情充滿了心胸。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因為太過憤怒,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就連自己憎恨的宿敵就在面前也忘記了,差點因為一時衝動而把手槍當場扔在地上。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五年前的那個時候千晴跟<暴食>開戰的理由了。

那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在分手的一刻,千晴一瞬間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當時的理由,大助現在終於明白了。

我早就知道……千晴的那個口頭禪的意思,我應該早就知道……!
千晴和大助分手之前,曾經這樣子說道——

——只不過是有垃圾跑進眼睛裏而已啦。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這是千晴說謊的時候一定會說的臺詞。

“——變成附蟲者之後……”

大助無意識地呢喃道。
“我以為成為了附蟲者之後,被捲入戰鬥是理所當然的……原來我的戰鬥,是從那個時候……”

一直以來只顧著想怎麼樣去結束這些戰鬥,卻從來沒有思考過把自己捲入這種絕望的戰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因為這個根本不用想,肯定是自己成為了附蟲者之後的事。

“可是,我弄錯了——”

大助抬起了臉。
然後從正面盯著悠然地站在那裏的女子的身影。
<原始三隻>之一,<暴食>——

“你們這些<原始三隻>,竟然……竟然敢在那麼早之前就把千晴捲進來!”

千晴想要守護大助,那是理所當然的。
那個有戀弟情結的笨蛋姐姐,不可能不保護自己。
這種事情,作為她唯一弟弟的大助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了。

“然後你現在還打算把千晴變成附蟲者是嗎,<暴食>……!”

絕對不能輸——至今為止經歷過的生死搏鬥多不勝數。在那些戰鬥之中,敗北就意味著死亡。但是只有這一次,就算大助死了,事情也不會解決。

“……啊啊,真是讓人懷念呢。跟五年前簡直一模一樣。”

——這樣的話我的食欲可是會忍耐不住的哦。
<暴食>露出了恍惚笑容的同時,歎了一口氣。

“五年前的千晴,也和現在的你有著同樣的表情呢。”

為了守護某個人而進行的戰鬥。
五年前的千晴在這裏已經親身力行過了——

“既然你們姐弟都想要去守護的話……那麼應該是和那個時候一樣美味的夢想吧。”

<暴食>所產生的<蟲>,突然一下子向著大助襲擊過來。
大助用手槍抵擋著<蟲>的攻擊,用拳頭打破<蟲>的頭部,忙於應戰。
每當槍聲響起。大助身體中浮現出的紋樣放出碧綠色光芒的同時,總會有好幾隻<蟲>被打得粉碎。恢復成紫色的鱗粉。

但是由於<蟲>的數量太多,大助無法全部抵擋過來,身體被狠狠推向地面。
雨水無情地打在仰躺在地上的大助身上。

黑雲的縫隙之中,露出巨大的紫色揚羽蝶。伸展著覆蓋在城市上空的<蟲>的四隻翅膀浮現著人類眼睛般的紋樣。放射著鱗光的紫色鱗粉,正從天上紛紛揚揚地飄飛而下。

大助終於明白了。
這就是<原始三隻>的能力,也是他們的存在方式。

長生特殊型附蟲者的<浸父>,擁有名為“教會”的絕對領域。在“教會”之內他擁有絕對的力量,從而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引誘進領域的人類的夢想吃掉。

而產生同化型附蟲者的<第三隻>。如果<暴食>所說的話是真的話,就像把千晴變成自己的“容器”一樣,和某個特定的人物成為一體,才能吃掉人類的夢想。

而產生分離型附蟲者的<暴食>如果要發動力量的話,需要的不是本體,而是另一個發動體——那就是現在空中浮現著的巨大揚羽蝶。因為對象過於巨大,而且位置距離也太遠,所以大助根本不可能攻擊到它。

產生附蟲者的原蟲指定,<原始三隻>。
原蟲,附蟲者的原始版本。

發覺到<原始三隻>跟附蟲者的相似點之後,大助再次確信了。
覺得一直以來持續著的漫長戰爭,似乎終於看見了一線光亮。
既然<原始三隻>跟附蟲者相似的話,那麼弱點也是一樣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說只要打倒力量的發動體或者本體的話,說不定——

——能夠取勝。

“能夠戰勝我——你是一邊向自己施加這樣的暗示,一邊來到這裏的吧?”

在冷冷的地面上被雨水拍打著的大助耳邊,傳來了<暴食>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的啊……知道我能力的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能打敗現在的我吧?”

<暴食>那甜蜜的細語聲,跟大助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全無改變。這種奪走聽者理性的妖豔聲音,無情地翻弄著捨命戰鬥的大助,把他像玩具一樣隨意擺佈。

“明明知道不能戰勝我,可是你也只能到這裏來……”

混入了雨水味道的空氣,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的、不斷侵蝕內心的絕望的氣味”

“你一直獨自背負著一切,獨自戰鬥到現在。從五年前開始到現在,一點也沒有改變。”

大助擠出了殘存的力量,站起了身子。
濕透了大助全身的雨水中,混和著不停流出來的鮮血。紅色的水流,被吸進了這所早已被廢棄的小學屋頂的排水溝之中。包裹著身體的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大衣,已經被雨水和鮮血染得變了顏色。

“五年前的我……跟現在的我……不一樣……”

站起身來的大助臉上,沾滿了雨水、鮮血和泥土。
他抬起臉,徑直瞪視著<暴食>。

“不,什麼也沒有變。”

注視著渾身是傷的大助,<暴食>笑道:
“只不過是在重演那一天……你變成附蟲者那時候的一幕而已。”

在身上披著深紅色長大衣的女性周圍,落下了紫色的鱗粉。
鱗粉在空中化成了無數的團塊,逐步變化成異形之<蟲>的形象。密集地填滿了整個視野的<蟲>,發出了彷彿要撕裂雨雲般的咆哮。

“就像救出千莉的時候那樣,<浸父>已經由我打倒了。即使是你,我也一定可以打敗……!”

大助舉起了手槍,把跟郭公蟲的蟲顎同化了的槍口對準了<暴食>。
用力扣下了扳機。

——喀鏘!一個空虛的金屬碰撞音響起。
面對宣稱打倒了<浸父>的大助,<暴食>的笑容越發變得詭異了。她別有深意地發出了“呵呵呵”的笑聲,俯視著從屋頂可以一覽無遺的街道景色。

“看來,今天的主菜終於要登場了呢。”

“……!”

大助瞪大了眼睛。
在<暴食>的視線方向上,大助什麼也看不見。但是,那一定是<暴食>察覺到了逐漸向這裏接近的某個人物的存在吧。

趕不上了——
湧上心頭的絕望感,狠狠地捶打著大助的內心。
不……還能、趕得上——

大助扔掉了手槍,把殘存的力量聚集了起來。浮現在臉頰和拳頭上的綠色圖紋,閃耀出鮮豔的光芒。跟大助同化了的郭公蟲,正在賦予著大助力量。

“不會讓你得逞——”

大助抬起染滿鮮血的臉注視著<暴食>,同時以淩厲的氣勢蹬地而起。
劃破夜空的綠色光芒,向著<暴食>發起突擊。

“<暴食>!”

出現在<暴食>周圍的<蟲>紛紛襲向大助。有的<蟲>張開了紫色鱗粉形成的口器,有的<蟲>張開翅膀釋放出火焰、冰塊、雷擊和衝擊波等等。
大助揮起了右手的拳頭。集中了渾身力量的拳頭上刻印的紋樣閃亮著綠色的光輝。全力的一擊打在逼近自己的<蟲>身上。

被擊中的蟲在瞬間內被消滅。同時,依然勢頭未減的衝擊波把周圍的<蟲>也徹底擊成碎片。小學屋頂的地面頓時凹陷了下去,迸發出橫七豎八的裂痕。巨大能量的餘波,把包圍屋頂的金屬柵欄也轟飛了。

大助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徑直地向著<暴食>沖去。剩下的<蟲>也紛紛向大助發起攻擊,但是大助並沒有停步。好幾隻<蟲>咬住了大助的身體,但是他卻毫不理會,拖著它們繼續向<暴食>逼近。

“我比那時候——變得更強了。”

面對闖過了由<蟲>組成的帳幕的大助,<暴食>露出了從容的笑容。
大助揮起起了閃爍著光芒的拳頭。

“——不管變得怎樣強大,你也不能戰勝我……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

在愉快地笑著的<暴食>面前,出現了某隻<蟲>。
那是由紫色的鱗粉化成的偽身之<蟲>——那隻尾巴分成兩股的<蟲>,大助曾經見過。

這就是有夏月的——
在驚訝得瞪大眼睛的大助視野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光線。
向著空中釋放出來的光線奔流,射穿了大助的身軀。

“……!”

貫穿了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長大衣,其中有好幾條光線射穿了大助的腹部、肩膀以及腳跟。

鐳射光線再一次發射,把周圍的雨水都迅速蒸發了。
大助被撞向天空,身體被不斷發射的光束貫穿了。由於已經受了無法挽回的創傷,所以他根本避無可避。

通過砰的一聲的振動以及身體接觸到的冰冷觸感,他知道自己撞在了地面上。
隨著身體血液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消逝。
急速減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忘記戰鬥,忘記你要保護的東西,忘記一切……好好地安息吧。”
<暴食>的聲音聽起來顯得異常遙遠。

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的同時,大助還是拼命想要站起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5 AM

3.01 千晴 Part.6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千晴如此平靜的的生活,正在崩潰。
千晴拼命抵抗,向著正要失去的幸福日子伸出了手。

——不知什麼時候起,開始下起了雨。
到傍晚為止還是晴空萬裡的天,在變為夜晚的一刹那,月光也被烏雲遮蔽起來了。
黑雲中出現的是俯視著紫央市的四隻巨大眼睛。

那是遮蔽著夜空的紫色揚羽蝶。放射著磷光的鱗粉混和著雨水不斷飄下。
正在紫央市小學的屋頂上戰鬥著的藥屋千晴,喘著氣跪倒在地面上。

“嘎啊!嘎啊!”

被雨水打濕的千晴的臉上,沾滿了鮮血。衣服破了,手腳上鮮血直流。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吃掉大助的夢想的——”

千晴忘記了傷痛,站了起來。
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原始三隻>之一,艾爾比奧蕾。
有著<暴食>這個別稱的女子,瞇起了虹色的眼眸。女子的周圍無數由鱗粉形成的<蟲>正存蠢動。

“竟然還在這裏逞強,實在太可愛了。看來你們還真是合得來昵,亞裏亞?”

“不要說笑了,這可是至今為止最差的拍檔呢。頑固得要命,一點都不聽我的話。”
棲宿在千晴之中的<原始三隻>亞裏亞?瓦利回答道。

“可是,真遺憾。身體還沒有成熟,根本無法承受她的力量。而作戰方式,也是胡亂地揮動手臂罷了。”

“……”

幾十隻<蟲>一起撲向千晴。
千晴把所有精力集中在兩手上。變成了碧綠色的頭髮不斷甩動著,千晴的手發出了光芒。

揮舞起右臂。
綠色的光輝吞噬了襲擊而來的<蟲>。與空間同化,沒有經過修復就解放的能量接二連三地把<蟲>打得粉碎。

伸出左臂。
狂亂的能量奔流一邊破壞著地面一邊向著<暴食>逼近。
艾爾比奧蕾冷笑著,並沒有回避。女子的肩膀以及脖子,還有一部分的臉給削去了。

但是——

“看來剩下的力量沒有多少了呢……”

不斷降下的鱗粉變成了小小的<蟲>,集中到女子身體失去的部分上。<蟲>變成了肉和骨頭,還有皮膚的形狀,修復了艾爾比奧蕾的身體。

“嗚嗚嗚……!”

千晴手臂上的骨頭在吱呀作響。與亞裏亞?瓦利同化所得到的能力,本來就不是能夠應用於戰鬥的力量。勉強破壞力量平衡進行攻擊,帶來的巨大反噬正侵蝕著千晴的身體。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你是贏不了艾爾的。要是想要殺掉她的話,不在一瞬間把她的本體整個消滅是行不通的啊。”

聽見亞裏亞在耳邊不斷說話的聲音,千晴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疲勞和劇痛,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了。

這樣下去的話,自己一定會輸的。
千晴會被艾爾比奧蕾殺死,而弟弟大助的夢想則會被她吃掉。

“作為姐姐……保護弟弟是天經地義的……”
肩膀隨著呼吸起伏的同時,千晴露出了笑容。

“你的戀弟情結也未免太深了。”

“才不是呢,一般而已。”

自己會死。
這是很可怕的事情,身體的深處不禁戰慄起來。

“……可是,也許我真的是有戀弟情結也說不定……”
千晴露出了一如既往的輕鬆笑容,說道。

死亡很可怕,這是當然的。
但是對於現在的千晴來說。有一件事卻比死還可怕。

“我知道,你不是說過你們是一心同體的嗎。”

亞裏亞的聲音中帶著怒氣。看來她已經基本上放棄了。
千晴面露笑容,向著艾爾比奧蕾直沖過去。
她把雙手交叉在面前,放出的碧綠色光輝包圍了整個身體。

“現在的你在想什麼,我可是瞭若指掌啊。”

保護<暴食>的<蟲>向著千晴飛過來。但是在接觸到不斷飛奔著的千晴的瞬間,卻被那綠光捲入,吞噬了。

面對漸漸逼近自己的千晴,艾爾比奧蕾露出了悠然的表情站在那裏完全沒有回避的意思。千晴張開了雙臂——

“與其把自己的弟弟變成附蟲者,還不如死了的好——你是這麼想的吧。”

“……!”

聽見亞裏亞的聲音,艾爾比奧蕾第一次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揚起深紅色的長大衣,往後方移動。
但是,已經太遲了。
千晴張開的雙手一下子抱住了艾爾比奧蕾的腰部。

“都是我這個有戀弟情結的人害了你,對不起,亞裏亞……”

碧綠色的光輝包圍了千晴和艾爾比奧蕾。

“都說把你捲進來的人是我了,為什麼你要道歉啊。”

艾爾比奧蕾周圍產生了大群的<蟲>,但是一接觸到千晴急速膨脹的力量,就瞬間灰飛煙滅了。

死亡真的很可怕。
就連現在這樣子和艾爾比奧蕾同歸於盡的瞬間,身體也在嗦噤發抖。

——但是,讓大助變成附蟲者這件事,卻更令自己害怕。
就算千晴不吃他的夢想,艾爾比奧蕾也會吃的吧。
那麼作為姐姐,能夠為弟弟做的事情就只剩一樣了。
就算千晴不在了,大助也應該會長大成為了不起的人。
因為弟弟是個比任何人都要溫柔而堅強的善良孩子。

“……再見了……大助……”
千晴向自己唯一的弟弟道別,然後閉上了眼睛——

“竟然沒有發覺這香甜的味道,看來你真的很疲累了呢,千晴?”
艾爾比奧蕾的聲音撞擊著鼓膜。

“……!”

千晴,還有千晴之中的亞裏亞?瓦利,兩個人的意識同時轉向屋頂的入口處。
不斷接近這裏的這個夢想的香甜味道——

“……大助……!”

千晴的臉扭曲了,一度立下的決意,瞬間脆弱地崩潰了。
最後。在自己死去之前,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

“千晴……!”
亞裏亞的聲音,她也聽不見了。

“……我想看……大助的臉……”

千晴的眼中滿是淚水。
因為一時分神了的緣故,包圍著千晴她們的碧綠色光輝開始急劇收縮。

“你們是一心同體的吧,亞裏亞?你應該早就明白的,不管你們的行動有多麼同調,她有著多麼堅強的意志……可是,說到底,都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對吧?”

艾爾比奧蕾一把推開了千晴的身體。好幾隻<蟲>向著千晴沖過來,用爪子甩開了千晴的身體。

“嗚……!”

千晴滾到在地面上,撞上了護欄。雖然因為和亞裏亞?瓦利同化的緣故,身體的恢復力提高了很多,可是手腳還是因為一瞬間的劇痛而麻痺了。

“——再見了,亞裏亞?瓦利。”
艾爾比奧蕾放出了<蟲>,就在這個時候——

“千晴!”
飛奔到屋頂上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助。千晴唯一的弟弟。

大助——
千晴一瞬間露出了虛弱的笑容。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凍結了。

不行的——
向著自己跑過來的弟弟的身影,猶如在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映入眼簾。
而另一邊,向著千晴撲過來的是<暴食>放出的<蟲>。

不要過來這裏——
千晴的表情開始因為絕望而慢慢扭曲。

不能過來——

“——”
千晴的視野中,飄過一陣血色的飛沫。

※  ※  ※  ※  ※

鯰川千晴從正下著滂沱大雨的天空中降落到紫央市的街道上。
放開了抱著的千晴之後,白樫初季喘著氣向地面倒去。


“我根據你所說的……把你帶來這裏了……可是……那個、該不會是……!”
抬頭看著遠遠可以看見的覆蓋著山丘的巨大揚羽蝶。

“可、可是,已經到了極限了……等我恢復一點再飛吧……”
從櫻架市到這裏一直持續著全速飛行,所以不管是體力還是精神力,都恐怕已經用乾用盡了。

“謝謝你,初季。”
雖然不管怎麼感謝都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感激,但是千晴已經沒有時間了。她丟下初季,自己一個人向著住宅街跑去

“啊!……千晴……等等——”
初季慌忙想要去追千晴,但是腳下突然一軟,整個人摔在地上。

千晴正向著住宅街對面的山丘跑去。
雨水的味道,還有熟悉的街道的味道。
而曾經身為亞裏亞?瓦利的千晴害感覺到了另外的氣息——
曾經存在於這裏的亞裏亞?瓦利的殘餘氣息,以及——

“艾爾比奧蕾……!”

抬頭看著正在覆蓋著紫央市的烏雲之中飛舞著的巨大揚羽蝶。
艾爾比奧蕾在這裏。

千晴確實感覺到了<原始三隻>的其中一隻的存在。
千晴到了山丘下,越過路障沿著坡路跑上去。

不祥的預感不斷撞擊著心胸。
到達母校前面的時候,千晴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在操場對面的校捨的屋頂上,紫色的鱗粉正不斷飄飛。

越過柵欄,向著校捨跑去。正門被人破壞了。
千晴穿過鞋櫃,向走廊跑去,然後跑上被黑暗籠罩的樓梯。

該不會……該不會……
千晴跑上了四樓,推開了通往屋頂的門。
應該不會有這種事的吧……
千晴拼命甩開心中的不安,一步跨上了屋頂。
藥屋千晴的視野中掠過一陣血沫。

“——”
千晴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限。弟弟的身體一下子飛到了眼前。
向著千晴直撲過來的<蟲>的攻擊——
在千鈞一髮之際擋在自己面前的弟弟大助——
撕裂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不像是自己所發出的尖叫的聲音,在小學的屋頂上回蕩。
抱著大助身體的手被溫暖的鮮血染紅。雖然已經拼命捂住弟弟背上的傷口,但是那不尋常的出血卻完全沒有停止。

“竟然沒有一點迷惘——沒有一點躊躇地拿自己的身體當盾,還真是超出我的想像呢。”

就連艾爾比奧蕾的聲音,千晴的耳朵也認不出來了。
“真是太可惜了……這樣一來眼前的美食就味道大變了啊……”

“結果就要變成這樣了嗎……?結果,我——”

兩隻<原始三隻>的話,對於千晴來說已經無關要緊了。
傾盤大雨沖刷著大地。
千晴抱著不斷血如泉湧的弟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  ※  ※  ※  ※

躍上了屋頂的鯰川千晴的思考一瞬間停止了。
這是已經廢校的紫央小學的屋頂。現在在她眼前的,是和五年前的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的光景。

在傾盤大雨之中,一個高大的女子站在那裏。
深紅的大衣,圓形太陽眼鏡後面那虹色的眼眸,還有臉上愉快的笑容。
艾爾比奧蕾。<原始三隻>中的一隻,別名為<暴食>的這名女子,向著千晴轉過頭來。

“——歡迎回來,千晴。”
外表和五年前一模一樣的艾爾比奧蕾,用愉快的笑容迎接了千晴。

“你是不是和我預想的一樣,給我帶來了美味的夢想了?”
艾爾比奧蕾的跟前倒著一個少年,已經負了重傷,一動不動了。

“——”

思考無法運轉。千晴無意識地沖了出去。
在這和五年前完全沒變的光景之中,已經成長了的少年的身影顯示著當中的年月變化。

首先,身體長高了。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大助的身高和千晴差不多。但是現在他的身體已經變得很像個男子漢了,身高肯定也比千晴要高出許多吧。

面容也應該變得精悍一些了吧。雖然髮型還是有點土,但是想到曾經的面容變得有男子氣概的樣子的話,應該在同齡的女孩子當中很受歡迎吧——但是那流著血的頭部,以及閉著眼睛的蒼白面孔,卻讓人膽戰心驚。

他身上穿著的是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東中央支部局員們所穿著的長大衣。裏面穿著的應該是某間高中的校服。但是因為被血染紅了的關係,衣服本來的顏色已經判別不出來了。

千晴無法忍受地大叫起來——
“——大助!”

跑上去抱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唯一的弟弟。
大量溫暖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千晴的衣服。

——和五年前一模一樣。
弟弟的身體在自己的臂彎中急速變冷——
復甦的記憶,以及眼前弟弟正在步向死亡的現實。
兩種意識混雜在一起,讓千晴混亂地大叫起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7 AM

3.02 千晴 Part.7


慢慢地搖呀搖。
輕輕地飄呀飄。
充滿了幸福的前晴的生活——正在崩潰,消失,很快就要變得無影無蹤了。
不斷下著的雨混和著大助身體中流出的血,形成了一股水流。

在紫央小學校捨屋頂上的人,只有兩個。
一動不動的大助,以及抱著他的千晴。
另外還有兩個不是人類的存在——艾爾比奧蕾和亞裏亞?瓦利。

“大助!大助!大助!”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在還是小學六年級學生的千晴之中。亞裏亞?瓦利這個奇妙的存在正棲宿在裏面。
另外名為艾爾比奧蕾的存在也出現了。
而這兩個存在想要得到的就是,大助那甜美香醇的夢想。

“大助!大助!”

千晴下定決心,要為阻止想要把弟弟變成附蟲者的她們而戰鬥。
可是——為什麼現在想要保護的唯一的弟弟,卻在自己面前。

“大助!大助!不要啊……!你睜開眼睛啊……!”

已經不知道眼前是怎麼回事了,能做的只有這樣子不斷大叫而已。
意識中明白的只有唯一的弟弟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到了傷害這一點。

“你不是說過很討厭我的嗎……!不是老說我囉嗦的嗎……!既然這樣的話你為什麼還要保護我啊……!”

在只知道哭叫的千晴之中,亞裏亞?瓦利顫抖著擠出了聲音。
“我真是個笨蛋……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這對姐弟完全不會害怕自己受到傷害……”

“我還以為這次可以得手——想不到卻變成了這樣啊,亞裏亞,難道我真的不能搶你盯上的夢想的嗎?”

艾爾比奧蕾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對於是自己奪走大助的生命這一點,似乎沒有抱有任何感情。

“大助!大助!”

千晴臂彎中的大助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
不停流著的血。
漸漸失去體溫的,弟弟的身體。

“千晴!千晴!”

因為巨大的恐懼,思考根本無法進行。
大助現在正危在旦夕。
不管自己怎麼呼喚,怎麼抱緊他,臂彎中的大助都正漸漸失去生命的氣息。
這是和面對自己的死亡時完全無法比較的恐懼。

“啊啊啊啊……大助……不要死……不要死啊……”

“千晴!振作一點、千晴!”

“不要……不要啊……大助……”

究竟是哪裡開始變得不對勁的?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註定要失去的?

——慢慢地搖呀搖,
——輕輕地飄呀飄。
包圍著千晴的世界,應該都是如此溫暖,每一天都充滿了幸福才對。
應該不會有任何事物,會威脅到她那平穩的生活才對。

“不要……不要離開我……大助……”

在那樣幸福的日子之中,千晴深深疼愛著這個唯一的弟弟。
有點倔強,並因為這樣而有點怕寂寞的弟弟。
只有千晴一個最清楚。

大助其實比誰都要溫柔、堅強,是個善良的孩子。
所以作為他唯一的姐姐,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寵著
給予他所有的疼愛和溫柔。

讓大助他——不再感到寂寞。

“——千晴!”

“亞裏亞……大助他……大助他……亞裏亞……”

還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就算什麼<原始三隻>這種不知所謂的存在想要來破壞,千晴也打算守護這種生活到最後一刻。

不管自己受到多大傷害。
不管自己有多麼痛苦。
都打算一直守護這種平穩而幸福的生活。
但是,現在作為這種生活的中心的弟弟,卻要從自己的臂彎中消失了。

“……快點吃了大助的夢想吧,千晴。”
千晴抬起了滿是淚水的臉。
悠然地站在那裏的艾爾比奧蕾恢復了恍惚的笑容。看著痛苦萬分的千晴。把千晴的選擇當成了挑起自己食慾的調味料。


“——不要……不行……不行啊……”

千晴用力抱緊了大助。
弟弟還是沒有一點動作,虛弱地跳動著的心臟,正開始漸漸變得緩慢。

把大助變成附蟲者。
這和親手把自己唯一的弟弟推向地獄是一樣的。

曾經聽亞裏亞說起過的同化形附蟲者,都有著超出了想像的人生。
變成了附蟲者的人們會不斷受到傷害,參加戰鬥,失去一切,最後——會踏上悲哀的末路。因為夢想被吞噬殆盡而死,又或者像千晴對大助的朋友津村蜜樹所做的一樣,因為<蟲>被殺掉而變成沒有感情的缺陷者——

“之前我不是也說過了嗎!我亞裏亞.瓦利所產生的同化形附蟲者。在吃掉夢想的同時會得到重生——就連這個傷勢,也是能夠治好的啊!”

“不要……我不能……對大助他……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砰……砰……大助身體中傳來的心跳正在慢慢減弱。
千晴看著臉色蒼白的大助,臉上的表情不禁扭曲了。
就連到了這個時侯——

就連如此疼愛的弟弟的呼吸快要停止的這個瞬間——
和亞裏亞.瓦利一心同體的千晴也還是感覺到一股誘惑。
大助的夢想——實在太美味了。

“而且,要是把大助變成了附蟲者的話……我……”

千晴咬緊了嘴唇,忍住了衝動。
如果千晴滿足亞裏亞.瓦利的食慾,吃掉了弟弟的夢想的話,大助就會作為附蟲者得到重生。

然後亞裏亞?瓦利就會離開千晴的身體,千晴會忘記了關於大助的所有一切。
那就是被捲入亞裏亞?瓦利的沉睡中的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規則。

“要是忘記了大助的話……我……究竟會變成誰……? ”
千晴抱緊了弟弟,眼中的淚水不斷滑落。

——砰……砰……
大助的心跳是如此的清晰。

“不管選擇哪一個……大助都會從我的眼前消失的啊……”

“但是這樣下去的話,他就只有死路一條啊!”
亞裏亞大聲罵道。

和千晴一心同體的亞裏亞.瓦利。
不管是聲音還是人格,都跟千晴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千晴。
她的聲音——也同樣在哭泣。

“你自己心中也清楚吧!沒有別的辦法了啊!”

“把大助變成附蟲者……還要忘記他的一切……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殘酷了……太殘酷了……”

要在這裏什麼也不做,眼睜睜看著弟弟死去?
還是把弟弟變成附蟲者,把他推向只有絕望的人生。

——對於還是小學生的千晴來說,這樣的抉擇,實在是太過艱難了。

“不要誤會了,千晴……!的確,一旦成為了附蟲的話,日子會變得很難過!一定會不斷受傷,不斷戰鬥,不斷失去一切……還有很多附蟲者最後都會死亡!但是他們還是很努力地活過來了!就算成了附蟲者,他們也沒有自暴自棄,還是很努力地活下去了啊!”

“我不要……我不要大助他……過那種日子啊……”

“作為產生附蟲者的<原始三隻>的我,就算知道會被怨恨會被憎惡,還是要說的!變成了附蟲者的每個人,都在拼命為了活下去而奮鬥!只要活著,當然會受傷,會失去,所以才能堅持不斷戰鬥!這都是為了自己的夢想能夠實現啊!”

——砰……砰……
弟弟的心跳,變得越來越緩慢。

“快點吃掉他的夢想,千晴!”

“不行……我絕對不要……讓大助變成附蟲者啊……”

——砰……砰……
這麼善良的大助,將會被捲入附蟲者的戰爭。
作為姐姐的自己,將會親手把他推向戰場。

“快點吃掉他的夢想,千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千晴搖著頭,頭髮被甩亂了。

——砰……
大助的心跳——

“快點吃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漸漸減弱——

停止了。

“那是你的弟弟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晴的身體綻放出碧綠色的光芒。
碧綠色的頭髮在空中翻飛,變成了一股把雨水彈得四濺的能量激流。

臂彎中的大助發出了金色的光輝。
那光跟千晴綻放的碧綠色光混和在一起,然後慢慢被吸入到千晴張著的口中。
千晴的雙眼滾落了大顆大顆的淚水。

好香甜——好濃郁——好悲傷的、夢想——
包圍著千晴的綠色光芒,也開始慢慢染上了手中抱緊的大助的身體。
千晴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品嘗著弟弟那無限美味的夢想。

對不起,大助——
品嘗著這世間無法想像的至上美昧,千晴的心中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斷開。

我對你,做了非常殘酷的事啊——
從千晴的身體中消失的是,棲宿在她身體之中的亞裏亞.瓦利的存在。

不,其實最為殘酷的,是連把你變成附蟲者這件事也忘記這一點啊——
與亞裏亞.瓦利一起消失的是,有關弟弟的寶貴的記憶。

我知道你今後將會遇到很多痛苦的事。會參加很多的戰鬥。受很多的傷,會失去很多東西。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是至今為止最美味的夢想呢。你的弟弟,一定會變強的。”
亞裏亞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

所以——
千晴一邊在心中禱告,一邊吞下了大助的夢想。
咯……千晴的喉嚨發出了一聲聲響。
所以,你就儘管恨我吧。儘管怨我吧。只要你覺得難過,就可以恨我……
被千晴的碧綠色光輝包圍的大助,開始放了黯淡的光。

“我還以為終於找到了可以安居的地方了呢……”

接著,大助的身體散發出碧綠色的光。
光芒所到之處,大助所受的傷就自動恢復。
強烈的睡意襲上了千晴。前所未有的陶醉感,讓千晴不禁閉上了眼睛。

也許我真的會忘記大助的事……但是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想起來的。想起這一切,然後把你找出來。然後一定會去見你,我唯一的弟弟啊,所以到了那個時候,大助,你就——

從大助身體中發出的綠色光輝劃過天空,貫穿了烏雲。
一線光明明,投注在大助的頭上。
有著長長觸角的綠色郭公蟲。
到了那個時候,大助,你就親手殺了我吧——
希望自己親手變成了附蟲者的弟弟,能夠讓自己從使他背負了殘酷命運的罪孽中解脫……

那就是千晴的夢想。
也是千晴能夠為大助做的,唯一的贖罪方式。

“晚安,千晴。”
千晴把身體毫無抵抗地交給了睡意,而在她的臂彎之中——

“我們會再見的……雖然這樣說,有點不知廉恥……”

大助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千晴露出了微笑。
太好了。
大助的心跳變得清晰。比什麼都要重要的弟弟,還好好的活著——

“晚安。大助——”

吃掉了弟弟的夢想,失去了亞裏亞.瓦利,千晴變回了原來的自己。
在慢慢閉合的視野之中,只見大助站起了身子。
無表情地俯視著千晴的,弟弟的身影。
那就是五年前留在千晴記憶之中有關大助的最後的回憶。

※  ※  ※  ※  ※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想起來了。
千晴在那一天,在這個紫央小學的屋頂上,吃掉了大助的夢想。

還把大助變成了附蟲者。
自從那一天之後,千晴就忘記了大助,忘記了自己懷有的夢想。

“——”

在想起了一切的千晴的面前,<暴食>——艾爾比奧蕾笑了。

“的確……是變強了呢,大助。”

在呆然地看著眼前一切的千晴面前,倒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少年站了起來。
和失去記憶之前看到的光景一模一樣。
在瓢潑大雨之中,大助站到了千晴的面前。
但是現在的大助,比起那一天來似乎強大了很多——

“大……助……?”

靜靜地俯視著千晴的大助,全身佈滿了傷痕。千晴看在眼裏,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勢,還能站得起來。

“大助……!”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弟弟,千晴的臉不禁扭曲了。
太好了。

從千晴把他變成附蟲者的那一天起,已經過了五年了。
比一切都要重要的弟弟,還好好的活著——

“大助……”

流溢出來的淚水,把視野弄得一片模糊。
本來想要更加仔細地看看長大了的弟弟的模樣,可是卻怎麼也看不真切。

“——我已經從<暴食>那裏聽說了一切……”

變了聲的大助的低吟,傳到了千晴的耳朵裏。
千晴咬緊了嘴唇,不斷地點頭。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看見大助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
變成了附蟲者之後的他,一定遇到了不少艱難吧。
不斷受傷,不斷失去,卻還是戰鬥到了現在。
讓他背負上這種命運的人,是千晴。她終於想起了這件事了。

“沒錯……是我讓大助變成了附蟲者的……是我讓大助受這麼多傷害的……”

現在就是自己接受懲罰的時候了。
千晴終於和大助——重逢了。

“所以,大助……你可以把我……”

你可以把我殺掉的——
本來是想這麼說的,可是說到一半,卻把話吞了回去。
大助的嘴角微微挑起了。明白他是在微笑,花了千晴一點時間。
但是他向千晴露出的微笑只持續了一瞬間。

“這一次,輪到我保護千晴了。”

大助回到紫央市來的理由,她知道。
大助負上了如此重傷的理由,她也知道。
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千晴——

“……大助——”

那向著艾爾比奧蕾拐著腳慢慢走過去的弟弟的背影,千晴實在看不下去了。
把他變成附蟲者的人,明明就是千晴啊。
大助卻還是要保護自己。

“……大助果然很溫柔,很堅強啊……”

果然是個善良的孩子——
由於喉嚨被哽住了的緣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但是千晴卻能夠堂堂正正地向那些把大助稱之為惡魔的人說——
千晴這個唯一的弟弟,是個比誰都要溫柔、堅強的善良孩子——

“你還沒有打夠嗎,大助?就算站起來,又能做什麼呢?”

“我要打倒你。”
面對悠然地笑著的艾爾比奧蕾,大助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這個可難辦了。你自己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不管你變得多麼強大……只有你自己一個孤軍作戰的話,是不可能打贏我的哦?”

千晴向著大助伸出手去。
不行——
明明想要發出聲音,可是口中發出的,卻只有嗚咽。

已經夠了——
嘴巴好不容易動了一下的千晴的頭髮,在疾風中翻飛。
吹散了雨水的風讓千晴無意識地轉向後方。

“我——”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有著角兜蟲外形的<蟲>。
在天空中張著翅膀飛舞的<蟲>之上,搭載著無數的人影,清一色穿著東中央支部的長大衣。

其他好幾隻<蟲>把整個天空淹沒了。用長大衣包裹著身體的人們有著壓倒性的數量優勢。他們是由於成為附蟲者,為了戰鬥而接受訓練的人們。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附蟲者們,把整個已停辦的學校的天空完全地遮擋住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08 AM

4.00大助Part.6


大助在小學屋頂上佇立著。此時,姐姐千晴在他面前倒下了。
意識模糊中,她想起了來到這裏的原因。
大助聽從母親的吩咐,來到學校找晚歸的姐姐——他發現了姐姐在屋頂正面對著一個陌生女人。

千晴受傷了。
而且那女人的周圍有一個只能說成是怪物的物體,他正朝著千晴襲擊而來。
大助毫不猶豫地保護了千晴。

他代替千晴受到了攻擊——。

“很厲害的<蟲>是吧,大助?郭公蟲在黎明時鳴叫——”
那女人瞇著虹色的眼睛,嘲笑著。

“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鳴叫的?”
大助看了看倒在他腳邊的千晴。

千晴負了傷,已經失去了意識。
即使只有模糊的思考力也能馬上知道是誰使他唯一的姐姐受傷的。
在頭頂上飛旋的郭公蟲如爆發般地變形。他伸長觸手,便和大助的身體同化了。胳膊和臉頰閃著綠色的光芒逐漸顯露出來。

“噢啊啊啊啊啊啊啊!”

當意識到時,他已將女人的頭緊緊揪住了,就連周圍衍生出來的怪物的攻擊也不能制止他。怪物撞壞了圍欄,從四樓高的地方掉落地面,遺骸散落一地。
大助猛然將女人摔落地上。地面劇烈地下陷,發出了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不是製造混亂的時候呀——太亂來了呀。”
雖然頭部一半都深埋在地下,女人仍然毫無懼意地嘲笑著。

——這個女人不是人類。
大助感覺到本能的恐懼,發出了野獸般的吼叫。
他抓住女人的頭和手腕,一閃便蹬到了地面。
他砍倒了樹木,像重型戰車似的向後山長驅直入。怪物不斷地出現,使大助小小的身體上佈滿了被牙齒和尖爪刻上的傷口。

越過籬笆,大助闖進了一個陳舊的輪胎工廠。
在後山已被削平的極其狹窄的建築用地裏,如小山般地堆滿了陳舊的輪胎。
大助揮舞著把女人一把投擲到工廠的牆壁上。被非常人的怪力摔出去的女人的身體破壞了混凝土建的牆壁。不能承受如此衝擊的建築物,隨著一聲轟響倒塌了下來。

大助喘著大氣。在他的視線裏,閃著紫色光芒的鱗粉如雨般落下。
在空中集結的鱗粉,化成了怪物的形態。它們如彈珠般不斷地襲來。
大助奮力甩開怪物,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不久大助便成為了怪物口器的餌料,他苦叫了一聲。

“不愧是亞裏亞的孩子呢——但是,我已經沒有了留在這塊土地上的理由了。”

女人從瓦礫中冒出來。
垂著長髮的頭部分離開了,剛才被大助抓住的手腕也從肘部處切斷,胸部削開了,露出一根根清晰的骨頭。

然而,鱗粉一包圍著女人,無數的小蟲變開始變形,補上了殘損的部分。
沒過幾秒,女人本來的美麗的軀體又重新拼湊起來了。

大助被怪物從口器中吐出,猛地撞到地上。

“唔……”

受了傷的大助身體已經動彈不了了。由於過度疼痛,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
女人揚起大衣,轉身向大助走去。

“對了——“

腳步正要高聲離去時,女人停了下來。
“剛剛你的姐姐在那麼一瞬間所想起的夢想……似乎非常美味呢。”

在遠離的意識中。
女人愉悅的自言自語,烙在了大助的鼓膜上。

“如果你的姐姐有一天……想起了今天的一切……一定會獻給我這麼美昧的夢想吧。”

含笑的女人的聲音,一直留在幼小的大助的記憶裏。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
那一天是大助成為附蟲者後第一次敗給了<原始三隻>。
“如果你的姐姐有一天……想起了今天的一切……一定會獻給我這麼美味的夢想吧。”

這句話銘刻在大助的記憶中,但直到最近,大助還是沒有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前些天,從西遠市的‘URBAN’獲悉千晴失蹤的消息。
姐姐應該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
大助知道了她失蹤前留在家中的一封信的內容。

——“我想起來了”。
那時候,大助的心中才能把曾經<暴食>所說的話和姐姐聯繫起來。

但是大助堅信著。
千晴完全“想起”的五年前的事,就是那天他去的地方發生的事。總之現在千晴一定是要回到紫央市的這個地方。

等待著她的是——<暴食>。準備吞噬姐姐夢想的<原始三隻>。
因此,大助一心一意、風塵僕僕地趕往這裏。

為了保護千晴。
為了在千晴重回這裏之前打倒<暴食>。
即使——知道以今天的大助不可能打贏<暴食>。
雖然被陣風吹著,但紅色的眼睛還是死死盯在滿身傷痕的大助身上。
被現身的附蟲者包圍著,<暴食>笑容依舊。

不對——
大助向上看了看圍在四周的<蟲>,臉稍稍扭曲了。

——他們是受<原始三隻>引誘而出現的。
這麼一來就不知道<暴食>出現的地方了。即使希望打倒它,也不知道它寄居的地方而毫無辦法。

但是,這次不同。
大助知道<暴食>出現的地方。

從五年前就知道了。
因此,他可以叫醒他們了。
但是大助沒有這樣做。
為什麼呢——

“停止吧——”
他一邊吐著血,一邊向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局員們叫道。

“以現在的特環還不行……!無論有多少人——”

他知道集結起來的局員看到<暴食>都開始動搖了。
他們是為了逮捕叛離了特環的大助而來的吧。
他們應該是發現了覆蓋夜空的鳳蝶而趕來,這固然是對的——他們應該沒想到<暴食>會在吧。許多人都沒有接近過有著臨戰態勢的<暴食>,他們身上彌漫著恐懼感。

在因驚愕與戰慄而全身僵硬的局員中,突然聽到一把大氣凜然的聲音。

“東中央支部!確認<暴食>蹤影的時候,五郎丸支部長代理下了命令變更的指示!逮捕火種一號局員<郭公>的任務暫時停止——”

下達命令的正是乘著巨大角兜蟲的緒方有夏月。擔任東中央支部指揮的他的聲音,絲毫沒有遲疑。被有夏月的聲音解開了恐懼的束縛的人們同時行動起來。乘著擁有飛行能力的<蟲>的局員們,把<暴食>團團圍住。

“喂喂,本來我們是聽說了<郭公>背叛組織,所以才追過來的,想不到卻竟然發現了一個更厲害的人物呢!如果是本大爺我的話,無論是哪一邊都會享受著去應戰的啦!我們應該怎樣做呀,!”

乘著別的<蟲>的人再一次高聲叫喊起來。
是一個穿著白色大意的少女。她把手放在覆蓋臉部的防風眼鏡上,好像非常愉快地大笑著。

“——哈,那傢伙不是和中央本部的宗旨相違背嗎?如果是你們這些傢伙的話應該會這樣說吧!喂,你們這些傢伙,我是來傳達指揮官的作戰變更指令的!”

這位名為<霞王>的少女——曾經是屬東中央支部的局員,向著在天空飛行的<蟲>們大聲宣告著。

“先別管<郭公>了!我們來殲滅<暴食>!”

中央本部和東中央支部的局員們便包圍著<暴食>。

“呼呼——”

紫色的鱗粉傾盆而下。<暴食>臉帶微笑地迎擊紛紛襲來的附蟲者。空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龐大數量的<蟲>。<蟲>裏最先跳下來的是<霞王>。他在空中向著<暴食>縱身投來自行裝備的白色防風眼鏡。

“看著吧!首先是我們指揮宮的見面禮!”

隨著一聲大叫,投擲出去的防風眼鏡在一瞬間散落了火花。青白色的火花在一瞬間變成了翅膀,進而變換成如的模樣的蝴蝶們的形態。

屬中央本部的秘種二號局員持有以電力為媒介操縱物體的能力。是這位元在山中與大助關係破裂的女孩把他們召集到紫央市裡來的吧。
從防風眼鏡中跳出來的白鳳蝶,跨過風雨向天空飛翔而去。

“……呲!”

純白色的閃光完全淹沒了大助的視線。空氣在顫動,震響心靈的巨大聲響包裹著整所學校。衝擊波把四面的圍牆都刮跑了。

雷擊穿過了<暴食>。從空中衍生出來的<蟲>有一半都瞬間蒸發了。<暴食>身體燒焦得乾巴巴的,周圍的空氣都充滿了肉體燒焦的臭味。

“要我筋疲力盡還早著呢,<暴食>!”

伴著滿懷興奮的吼叫,<霞王>猛然突進。一陣黑霧包裹著少女,她的一部分凝結了,化成了尖銳的爪子。<暴食>雖然以衍生出來的<蟲>當盾牌,卻還是不得不被迫後退。

“你似乎還是耶麼有精神呢,<霞王>?”

皮膚被烤焦的<暴食>臉上仍然是掛著如酩酊大醉般的微笑。一隻<蟲>緊緊粘在<暴食>的身體上,用腳尖上燈油的光照亮那女人。也許持有治癒能力吧,<暴食>一接觸光線身體便得以修復了。

“……不要動……”

和<霞王>一樣穿白色大衣的長髮女人降落在大助的身旁,她將滾落地面的自動式手槍和從大衣中取出來的彈匣交到大助手上。

那是屬中央本部的異種三號局員<甯寧>。綺麗的歌聲從她口中如紡紗般吐出,透明的蟈蟈包圍著大助,出現在人們面前。

“……雖然能夠治好傷……但來這裏之前所失去的血和體力是無法取回了……”

由於<甯寧>的能力,刻滿大助身體的傷都痊癒了。
——剛才如果再過幾分鐘傷勢仍沒能得到控制的話就很危險了。大助的生命總算可以勉強維持下來了。
大助立即單膝著地,換了子彈。

“……呃……為什麼,把這……?”

“五郎丸支部長代理說……可能有用得著的時候……她現在協助著這裏的特環支部……為了不讓附近的居民跑出來……”

在上空飛舞的巨大的角兜蟲——東中央支部的火種六號局員<兜>的<蟲>向<暴食>發射鐳射雨。那是有夏月。在他腳邊的蜉蝣發射的熱線,射穿了周圍跟蹤挑起接近戰的<霞王>的<蟲>。

“雖然說不希望幫<郭公>忙……但對手是<暴食>的話,就不同說法了!”

收拾好群集的<蟲>,有夏月釋放的鐳射與<霞王>剌出的爪,立即向<暴食>逼近。
其他局員也陸陸續續地加入了打頭陣的有夏月和稱為<霞王>的兩位高職局員的戰鬥中。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與由毫不間斷的鱗粉產生的<蟲>的戰鬥開始了。

大助忍著傷口劇烈的疼痛,叫道:
“不行的……快逃……!”

但也許是肺部受了傷吧,怎麼樣也不能如願發出喊聲。

“<郭公>……?”治癒了傷勢的<甯寧>訝異地抬起頭。

“呼呼——”

搖搖晃晃移動著躲避攻擊的<暴食>被紫色的鱗粉包圍著。
像在空間裏融化了似的,<暴食>的身影忽然間消失了。
鐳射和煙霧形成的爪子,砸碎了無人的地面。

“可惡!”
在兩人咋舌的聲響中,在角兜蟲上揚起冷靜的少女的聲音。

“正在搜索‘炎’的座標位置。——捕捉到了。座標16、8、一2,直線距離18。”

與有夏月聯手起來的少女是土師千莉。火巫女的她現在還沒有號指定,如今暫定異種三號。千莉豎起食指和拇指,指向天空。

“‘炎’的外層燒去。‘發射’!”

在屋頂的角落裏上升起鮮紅的火柱。
化成炭的鱗粉開始剝落,露出了<暴食>的原形來。

“迪歐雷斯托衣的孩子還真不錯嘛——”

<霞王>和有夏月的鐳射馬上向<暴食>襲來。

“你已經無處可逃了,<暴食>!”

“受死吧!”

<暴食>和附蟲者們的總體戰再度一觸即發。
如同亡靈般擁有模糊的輪廓的<蟲>,撕咬著戰鬥員的<蟲>。

另一方面,乘著飛行型的<蟲>的附蟲者們,以他們的特殊能力應對著<暴食>。
雨傾盆而下的夜空被<蟲>的斷末魔與不斷的還擊填滿了。空中飛舞的巨大的鳳蝶的眼睛正俯視著拼盡全力戰鬥的附蟲者。

反抗著<原始三隻>的局員士氣高漲起來。以有夏月和<霞王>這兩位高級局員領頭,大家奮不顧身地展開攻勢。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蟲>一隻接著一隻地被擊落在地。

但是,保護<暴食>的<蟲>的防護壁也一步一步地被逼至絕境。
或許可以殲滅<暴食>——

附蟲者的那種決心,越發加速了攻擊的勢頭。<暴食>衍生出來的<蟲>的致命傷逐漸增多了,而局員們的呐喊卻逐漸增強了。

但是——
<暴食>虹色的眼睛,並不是看著眼前的戰鬥員,而是盯著大助。

“不可能打贏我——知道這件事的看來只有你了。”

女人的腳邊衍生出紫色的姬蜉蝣。
大助瞪大了眼睛。他顧不上傷勢還沒痊癒的身體,一邊吐著血一邊大聲呐喊。

“……快離開<暴食>,<霞王>!”

話音未落,<暴食>如反彈般發射出鐳射的光束。
光的軌跡,朝著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戰鬥員傾瀉而來。

“哪……這是,我的——”

有夏月的聲音淹沒在角兜蟲的哀鳴中。
有壓倒性數量優勢的熱光線,穿過了有夏月、千莉還有<兜>乘著的角兜蟲。
由於失去平衡,隨著一聲轟鳴,角兜蟲落下了屋頂。有夏月立刻將千莉抱起來,落到地面上。

鐳射的光線也向著大助他們的周圍灌注而下。
大助為了撲救千晴和<甯寧>,臉頰被熱光線擦拭而過,皮膚被燒焦了。
其他的飛行型的<蟲>也一樣。

光線還在夜空中奔走時,附蟲者又被新一輪的光線攻擊著。
當僅有一步之謠時,蜂擁而上的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局員們——在短短一瞬間,一人不剩地從<暴食>的周圍彈飛了出來。
傷勢最重的是挑起接近戰的<霞王>。熱線射穿守護著她的煙霧,貫穿了少女的身體。

“啊……!”

霞王一下子跪倒在地。一咳嗽口中便溢出鮮紅的血塊。
<暴食>悠然地俯視著吐血的少女。

“可能要說再見了,<霞王>?”

他放出一輪鐳射齊聲掃射。
受了致命傷的<霞王>像鬼般的樣子怒視著<暴食>。

“你……這畜生……格殺勿論……”

“<霞王>……!”

大助回過頭,在他視線中,有一個黑影飛翔在鐳射光線的縫隙中。
是白樫初季。他是脫離了中央本部的無指定局員,和大助一樣是同化型的附蟲者。他用與斗篷同化的四隻黑色的翅膀,一個急迴旋向<霞王>迫近。

眼看鐳射就要穿向<霞王>了,初季一手拾起她。千鈞一髮之際<霞王>得以倖免於難。初季把<霞王>運到大助的身邊落下。<甯寧>立即開始幫她治癒傷口。

“被你這傢伙救了……倒不如死了更好……‘烏鴉’……!”

“哇——,快要死了還是那麼不可愛呢,<霞王>。”

有夏月、千莉、<兜>、初季、<霞王>、<甯寧>——還有茫然不知所措的千晴。
大助的周圍集結著等級很高的局員。

而其他的附蟲者,幾乎都已被擊倒在地。有的被彈飛到屋頂上,甚至彈飛到學校外面。

然後——。
向著天空發射的鐳射停止了。

“你明明知道我的能力的。大助?”
<暴食>產生出來的<蟲>消失在天空中。

戰鬥的聲音消失了,寂靜籠罩著整所學校。
附蟲者們都受了傷,只能在地上匍匐而行。
只有<暴食>雙腳著地,立在那兒。

“雖然利菜已經不在了……但還有一個人應該在吧?我可愛的孩子——”

沒有輪廓的<蟲>消失了,鐳射的湍流也消失了。
不知何時,雨停了。被寂靜支配了的空中開始降落小小的紫色的碎片——。

大助清楚地知道。
要打倒<暴食>所要跨越的最大的障礙。
那就是曾經好幾次阻擋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最強的附蟲者的力量。

“要和我了結這件事的話,你還必須和一個孩子道別呢?”

天空飄落了雪的碎片——。
鳳蝶的鱗粉集中起來,產生了假雪。

“你重要的人現在正用她的力量保護著我呀。”

像歌詠般的<暴食>的聲音,是開始崩潰的信號。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10 AM

4.01 大助 The last


小學的校捨伴著轟鳴倒塌了。
一接觸到空中飄落的雪,混凝土的地面就像紙做的工藝品歪倒了,割裂了,一個勁地崩潰了。

“……可惡!”

大助趕緊抱起千晴,在瓦礫上來回眺動著。他用因與郭公蟲同化而得以強化的腳力躲避著蜂擁而至的巖塊和雪的碎片。

有夏月也展開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千莉。雖然在猛然裂成兩片的地面上,他也緊緊地抱著千莉,用鐳射射穿迎面而來的混凝土塊和雪。

受了重傷的<霞王>和治癒她的<甯寧>守護著<兜>。她們以巨大的角兜蟲為盾牌,在瓦礫中守護著,使角兜蟲張開翅膀回擊著降落的雪花。

初季在雪間飛翔著,用兩隻觸手跟著其他人。沒有對抗手段的<蟲>的斷末魔在崩塌的學校上空交錯亂飛。

<蟲>躲避著會使它們崩潰的雪到處逃串,但還是被觸碰到了,身體碰地一聲破裂了。還有其他的<蟲>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著,一隻又一隻地被壓扁了,體液撒向四周。

每次<蟲>的數量一減少,就有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局員在地面躺下了。

“難道,<暴食>……能使用分離型的附蟲者的所有能力嗎?……”

有夏月一邊保護自己,一邊大聲喊道。
大助狠狠地咬著牙。
<暴食>能夠操縱著自己衍生出來的附蟲者的能力——

曾經和<暴食>交戰的大助深深明白這一點。而確信這一點是數年前——和一位使用矛的少女戰鬥的時候。那位少女現在已經不在大助身邊了。

“現在已經不能告訴別人了呢,大助。即使知道我的能力,也說不出來……”

<暴食>使用立在肩膀上的<蟲>的翅膀,飄向空中。
大助環抱著千晴,用手槍對準了<暴食>。從槍口吐出來的子彈生著火焰向空中的<暴食>逼近。

但是在打中她前,子彈碰觸到紫色的雪,如爆發般地煙硝霧散了。只有一陣微弱的風吹起了<暴食>深紅色的長大衣。

“他知道如果像東中央支部那樣急於打倒我的組織知道這一點的話,對分離型的附蟲者的狩獵可能就開始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用驚愕的眼神看著大助。

“……大助……?”
千晴也從大助的臂彎上仰視著他。

“這之前幾次看見我都沒能出手,是這個原因吧?沒有跟任何人提過我的力量,也是這個原因吧?如果知道我產生了分離型的附蟲者,分離型的附蟲者也幫助我活下去的話,就會加劇附蟲者之間的鬥爭吧——”

飄落的雪花似乎有增強之勢。校捨的痕跡已經消失怠盡,化成了山丘上的廢墟。有夏月拼命地發射鐳射,把同伴頭上傾注下來的雪蒸發掉。
但還是不能全部擊落,局員們的<蟲>被雪花觸碰到,都被破壞了。

一直保持攻勢的戰局一瞬間來了個大逆轉。
僅憑秘種一號的附蟲者<冬螢>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把學校變成地獄。

“你一定很苦惱吧。一直一個人背負著,一直一個人迷茫著……但是你又知道僅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把我消滅的——”

大助在向緊握的手中注入力量。
<暴食>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刺透大助的心。

“不對,你應該知道將我消滅的唯一的方法吧?”
<暴食>一邊降下破壞之雪,一邊發出殘酷地笑。

“只要把最重要的詩歌變成缺陷者——或者殺掉她,或許大助一個人的力量也可以把我殲滅。”

這些話如同一把凍僵的大鐵錘,把大助的心臟壓扁了。

“至今為止使多少人變成了缺陷者,即使是利菜也見死不救,但對詩歌卻是特別的吧?”

雪不停地下。
同伴的附蟲者們,傾盡全力抵抗著崩潰的旋渦。
但是,無法彌補的破壞力的差別,使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附蟲者們失去了“蟲”,成為了缺陷者。

詩歌——
緊咬雙唇的大助腦海裏浮現詩歌個矜持的笑臉。
應該消滅<暴食>,結束這無止境地衍生出附蟲者的現狀嗎?
還是應該懷著不想失去詩歌的心情,挑起一場場明知道不可戰勝的戰鬥呢?
大助還沒能夠作出選擇。

“你在打倒迪歐雷斯托衣時說過……那種東西,只不過是一塊碎片而已。只要找到媒介,多少個身體他都能製造出來——”

“……”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情況,大助愕然了。
但是卻有了一抹猶如纏繞於心的不安被確定了一般的認可感。
迪歐雷斯托伊的碎片——。

自從聽過海老名夕所給唱片中的那些話後,他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
大助隱約覺得這只已倒下的<浸父>太過於容易被消滅了。

“不太夠吧,大助?我們為打倒<原始三隻>所需要的你的力量——還有,你的覺悟……”

雪傾盆而至。轉眼便成了暴風雪。
具有強大破壞力的旋渦,向大助他們席捲而來。
有夏月怒吼起來。傾盡全力放射鐳射的暴風雨,使雪花一顆一顆地消滅殆盡。

但是雪的勢頭越發強勁。
穿過湍流的鐳射的雪,不斷改變著周圍的地貌。

“‘炎’之能力燒去——‘發射’!”

千莉指著前方,提高了聲調。飄落的雪花,在空中蒸發了。

“‘發射’!‘發射’!”

兩發,三發——下達的指示不斷增加,千莉用張開的手掌迎擊了風雪。
鮮紅的火焰接連不斷地增多,不斷吞噬著雪的碎片。

雖然獲得二人之力,但還不能應付隱藏有壓倒性破壞力的雪的威力。
從背後氣勢十足地投來混凝土塊,擊落了穿過攻擊的間隙迎面飛來的雪。

“啊——”

<霞王>一邊吐血,一邊用霧水凝固著瓦礫,然後一次又一次地瞄準<暴食>投擲過去。

“<霞王>……!傷勢明明還沒完全好……”<甯寧>雖然說著,但卻好像無意阻止他似的。

“可惡……”

<兜>也用負傷的角兜蟲的翅膀拼命地把雪頂回去。被鐳射射穿的<蟲>的身體裏溢出大量體液。中央本部與東中央支部的加入這次戰鬥的戰鬥員,也為了保全自己而死戰。受傷了,又前僕後繼,毫不放棄地抵抗著雪的破壞。

“呵呵……終於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暴食>虹色的瞳孔,通過圓圓的墨鏡直視著一位少女。
穿過傾力抵抗的有夏月他們。
又穿過始終愕然站立著的大助。
虹色的瞳孔,定格在了鯰川千晴身上。

“……!”

在大助的胳膊裏,姐姐千晴由於過度驚嚇,肩膀微微顫抖著。
而後如被虹色的瞳孔迷住似的,緩慢地抬起頭來。

“千晴!”

千晴連大助的喊聲也聽不見。接著兩手推了一把,離開了大助身邊。

“你還記得五年前懷抱的夢想嗎?為了它,你再次回到這裏,是吧,千晴?”

覆蓋整個夜空的巨大的鳳蝶張開了翅膀。暴風雪越發強勁。
千晴濕潤的眼睛,一直凝視著大助。

“大助……”
在姐姐的背對面,紫色的暴風雪深處,<暴食>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

“那麼,千晴,能讓我聽聽你的夢想嗎?”

不要啊,千晴——
想起五年前無法守護大助,如今還要讓他受這樣的苦,那種後悔和罪惡感使千晴的淚水一顆一顆如珍珠般地湧出。

“我沒能守護你……那樣努力了,還是沒能守護你——讓你成了附蟲者……”
千晴歪著像要慟哭的臉,艱難地發出嘶啞的聲音。

“我雖然是你的姐姐……明明知道讓你成了附蟲者,一定受了不少苦……對不起,大助——”

千晴的每字每句,都深深地刺痛了大助的心。五年前的千晴是懷著何等希望守護大助的心情——然後是何等後悔沒能守護住他呀。
艱難吐出的一言一語都驗證了她這此刻的心情。

“如今你身心的創傷……痛苦的感受。全都是……我的錯……”

千晴激動地說。
至今所感受到的苦痛,全都——
她是大助背負附蟲者這一罪名,承受殘酷的命運的根源。

“……”

緊握著手槍的大助的手臂,慢慢地向上抬起。
槍口對準了千晴,他唯一的姐姐。
與郭公蟲的顎部同化的槍口的深處,子彈正急速回轉著。由於摩擦的熱量產生的火焰,使周遭的雪都熊熊燃燒起來。

被手槍對準的千晴。臉上卻帶著安心的笑。
因此,“在你成為附蟲者時我曾想過——”

已和大助身體同化了的郭公蟲喧鬧著。
啃食了所有的夢想,把其變為自己的力量的<蟲>的能量都集中在槍口上。

——為什麼自己是附蟲者呢?
有這樣的想法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在自己還弄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成為了附蟲者,又由於這樣被捲入了並不想展開的戰鬥中。

為什麼只有自己要受這些傷害呢?一定要這麼戰鬥下去嗎?一定要這麼一直失去身邊的東西嗎?

曾經無數由於自己難以說清的憎惡而無法入眠的夜晚。
有過殺掉對於使自己成為附蟲者的人的念頭,也有過想破壞世間一切的衝動。
然而今天,在使他成為附蟲者的人面前——

千晴對著大助懇求道:
“某天能再和成為附蟲者的你相遇時……用你的雙手將我殺——”

“我曾想過也許死了更好……”

每次從大助的身體裏漂浮起來的蟲所發出的光芒越發耀眼時,大助的心就會感覺有某些重要的東西被剝奪了。

“我曾想過戰鬥是那麼艱辛,受傷的身體是那麼的疼痛,失去的東西是那麼多……我為什麼要拼命活下去呢? ”

直到現在與之戰鬥過的對手,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有一天突然成為了陌生的附蟲者,有一天忽然成為<蟲羽>,有一天忽然成為了應是同伴的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一員。

從受傷的手腕中,遺失的記憶甦醒了。
曾經用這隻手把擁有同樣夢想的附蟲者杏本詩歌變成了缺陷者。
曾經使把他當成朋友的人們分離,使他們無法挽救地失去性命。

一直看著叫立花利菜的少女在他面前輸給了<蟲>,一命嗚呼。
“曾想過這全都是因為自己是附蟲者而想放棄呢。曾經想把所有事情推到附蟲者身上,想從此停下腳步。”

與大助手持的搶一體化的蟲的眼睛逐漸染成了鮮紅。它啃食著大助的夢想,把自己的力量注入高速回轉的子彈。

“但不是的——”

大助將視線落在略顯驚諤的千晴的臉上。
大助微笑著。

“我找到了重要的人呢,千晴。”

的確正如<暴食>所說的。
那就是曾經在大助受傷成為缺陷者,又再次復甦的少女,杏本詩歌。
兩人不是作為附蟲者,而是僅僅作為藥屋大助和杏本詩歌再會了。普通的相遇,互相傾訴著夢想。相握的手的溫度,至今仍難以忘懷。

我還想再見詩歌。
希望有那麼一天,不是以<郭公>與<冬螢>的身份,而是以非常普通的少年少女的身份再會。
對於大助來說,詩歌是個特別的對手。

然而,不僅是詩歌——

“不僅僅只有戰鬥,只有受傷,只有失去。我是憑著自己的意志去戰鬥的。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

在大助面前離去的人們,不可能從回憶裏消去。
每一個人在大助心中都有一份重要的存在。

“如果五年前,被千晴好好守護著的話……就沒有受傷、戰鬥、失去。然後我的夢想就結束了。

把成為附蟲者得到的一切感受都凝聚在舉起的槍中。
瞄準千晴身上的——姐姐背的嗤笑著的<暴食>。

“這不是千晴的錯。正因為有你,我才能看到自己夢想的延續。”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13 AM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謝謝你,千晴。一直保護著我……”

瘋狂刮起的暴風,似乎有所減緩。
大助的視線在千晴和<暴食>的形成鮮明對比的表情上轉換著。
<暴食>愉悅的笑臉消失了——

千晴呢喃——

“嗯——”
她流著淚,卻又滿臉笑容。

“我是姐姐,理所當然的嘛。”

千晴回過頭來,向著<暴食>洋洋得意地說道:
“看到了吧?我的弟弟呀,是個比誰都溫柔又堅強的好孩子呢。”
<暴食>稍微歪了歪頭。

“我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大助原諒我了……”

覆蓋夜空的鳳蝶歪著頭嘶叫著。翅膀上巨大的眼睛突然開始破裂。
翅瓣的暴風雪逐漸失去了力量。
被持有夢想的宿主“拒絕”。
這就是<原始三隻>的最大弱點——

空氣晃動著。
灌注了大助全身力氣和所有夢想的子彈,從郭公蟲的下顎噴射而出。
大地崩裂了,打破了傾盆的大雪的屏障,環繞著火焰的子彈,一發命中了<暴食>。

“……!”

橫飛的血液充斥了<暴食>身體周圍。子彈把它右臂炸得粉碎,肩膀到胸口一片片碎裂。虹色的瞳孔睜得無比的大。

暴風雪停了。
浮在空中巨大的鳳蝶,被黑雲卷著逐漸消失了。
期待著抬起頭的附蟲者中,只有大助歪著頭。

“還……不夠嗎……!”

大助再射一發子彈。
本來積存有只足夠消滅<暴食>的力量,卻不足以擊退<冬螢>的雪。在剛剛攻擊<暴食>前用了過多的力量,現在他的威力已大為削弱。
虹色的眼睛憤怒地注視著咬牙切齒的大助。

“這是你第幾次妨礙我尋找食物了,大助?”,
<暴食>一邊從口邊垂下血絲,一邊歪著頭堆著笑臉。

“——果真有點礙眼呢。”

“咚”地一聲,大助兩膝著地了。


“大助!”
千晴慌張地跑向大助。槍從已無力緊握的大助手中滑落。

“下次再來阻礙我的好事的話——那時,我可不饒你的喲?”

它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星空中。
有夏月和<霞王>並沒有逃跑,他們已擺好架勢了。

可是——。
“‘炎’的外層——燒去——”

“千莉!”

正想指向<暴食>的手臂力氣頓失,垂了下來。
過度使用還不習慣的力量了吧。有夏月撐起過度消耗,臉上垂著大滴大滴汗水的千莉。

就在完全消失前,虹色的眼睛仍緊緊地盯著大助。
<暴食>身影消失那一刻,大助便垂下了頭。

“大助……!大助……!“

千晴托著臉稍微上仰的大助的肩膀。
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凝視著有五年沒見的姐姐。
他想,如今的姐姐已經和小學生時代不同,不但長高了,而且相貌還頗有大人的樣子了。但是由於擔心大助而慌裏慌張,大聲嚷嚷的樣子,卻一點都沒變。

“……都說沒關係了……你那擔憂的樣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哪……”
面對逞強的大助,千晴又哭又笑的。

——再次睜開眼時,又是一場新的戰爭的開始。
憑著自己的意志繼續戰鬥。
從今以後還要埋頭於負傷戰鬥的日子。

所以,現在——

“並不是很擔心呀。一般般而已啦。”
千晴還是和五年前一樣,用輕鬆地口吻說道。
只有現在——
大助被懷念的溫存包圍著,安心而舒適地任憑睡魔催眠身心。


4.02 千晴 The Last


樹微微地搖動著。
空氣輕盈地漂浮著。
千晴仍是過著平穩而幸福的日子。
帶著舒適而平靜的千晴到如此暖活的世界中的是——

“唔……”

藥屋千晴呻吟著起了床。
在荒涼夜間的屋頂上失去知覺的千晴,滿身傷痕。加上雨和血使得全身濕透了。比起衣服沾上的血,自己身上的傷還算輕了。

“……”

千晴站起來,模模糊糊地環視四周。
在這樣被黑暗包圍的空間,除千晴之外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腦袋還是稀裏糊塗的。
她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在這裏,為什麼學校會那麼破舊。

“……必須回家了……”

她碎碎念著,搖搖晃晃地邁出步伐。
這麼晚了還在外面,母親很擔心了吧。這時的千晴,只能想到這些。
將要離開屋頂的千晴肩膀上,不知道給什麼東西拉著。

那或許是自己心中存在著的另一個自己。
自己僅僅一瞬間懷抱著的,哀傷的夢想。
然後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唯一的一個人——

“……?”

但是回過頭來的千晴的視線中,空無一人。
千晴想可能是幻覺吧,便再次邁開步伐。

這麼一來——
各種感受,都被留在這裏。
藥屋千晴離開了紫央小學。
※  ※  ※  ※  ※

不能離開了。
<暴食>——艾爾比奧蕾離去後,鯰川千晴再也離不開緊抱在懷裏的弟弟了。
和五年前獨自一人離開這裏的情形不同了。
千晴再一次回到這裏把那時候留下的東西取回來了。

“大助——”

她用充盈淚水的眼睛,確認著臂彎中合上雙眼的弟弟的存在。
在全身是傷的大助那,她感覺到了強而有力的鼓舞。
抬起頭,她發現滿身創傷的附蟲者們正看著她和大助。穿著黑白相間的大衣的人們,正靜靜地守護著他們姐弟的再會。

他們附蟲者到如今經過了無數殘酷的戰鬥,從今以後也會堅持戰鬥下去吧。
就像弟弟大助一樣。

回憶起一切的千晴,不可能對他們的奮戰視而不見。
——找到重要的人了呢,千晴。
弟弟說過。

那是誰呢?艾爾比奧蕾揭開了謎底。
杏本詩歌。
被稱為<冬螢>,在附蟲者之戰中站在最中心的少女。
詩歌現在也在同一片天空下戰鬥著嗎?她開始了一直不願意參與的戰鬥的同時,也因為渴望著和大助重逢而努力活下去嗎?

如果兩人的相遇,互相作為必要的存在的話——
為了挽救弟弟的生命而成為附蟲者,千晴一點也不後悔。
她抱著大助的頭,閉上了雙眼。
臂彎中,她清晰地感受到邂逅的弟弟的體溫。

“——亞裏亞……”

千晴兩眼緊閉,說著夢話。
如今已經和弟弟重聚了,還有一個人,必須找出來才行。
她祈禱著大助能和詩歌見面。
千晴還有一個交換約定的人。

“我感覺到你的氣味了哦……你現在還在某處彷徨著呢。”

<原始三隻>——亞裏亞.法蕾。
完全取回記憶的千晴,也想起了亞裏亞.法蕾的氣味。她感到那氣味像是從遙遠的地的邊緣傳來的。

菰之村茶深曾經說過。
只要解開<蟲>之謎,附蟲者的戰鬥就可以結束了。
亞裏亞.法蕾一定知道這個謎底——。

“我來接你回去了。”

——嗯,是呀。你可以——一直……在我裏面喲。
為了實現曾經的約定。
為了能看到附蟲者的戰鬥的結束。
千晴找出了亞裏亞.法蕾。

“有一天,一定……”

樹微微地搖動著。
空氣輕盈地漂浮著。

讓這平穩幸福的日子——
千晴確實地感覺到了未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14 AM

4.03 The others


赤木市的地下。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中央本部基地:
從地上往下幾十米,相當於第九層深度的設施的最裏面。
一間設有監視器及自動控制裝置的房間裏,充斥著尖叫聲。
有一個物體把機器破壞了,又把穿著白衣服、東逃西竄的人劈成兩半,連久內制止的戰鬥員都都被打倒了。

以光亮閃爍的樣子漂浮著,在宇宙飛行的圓盤傢伙。
操縱這圓盤的,是兩隻眼睛下塗著黑色眼線的少年。

“‘鱗處在混亂狀態’!‘鱗處在混亂狀態’!”

每次少年臉色鐵青、精神失常地叫喊時,圓盤就會在室內到處亂竄。
由於圓盤劈開了天花板,室內的照明設施被破壞了,室內被一片黑暗包圍著。尖銳吵鬧的警報響起了。

室內立即開啟了應急燈,清白色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當再一次看到光明時,黑色眼線的少年面前站立著一為女性。
穿著襯衫站立的姿勢,在少年異常的破壞行為面前紋絲不動。
她用細小的眼睛靜靜地盯著少年,嘴角隱約浮起一絲微笑。

看著應急燈下微笑著的女人,黑色眼線的少年吃驚得肩膀顫抖起來。他像是沒看到那女人的笑容似的,臉上出現了恐怖的表情,身子都僵硬了。

“——你好像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呢,‘鱗’。你要判斷是否遭到敵人的攻擊嘛。

鎖之笑容的女人——魅車八重子以和善的口氣說道。
八重子周圍集結了一班戴黑色面罩的人。
少年口中發出小聲的尖叫,反射性地操縱著圓盤,準備向八重子攻擊。

“鱗……‘鱗處在混亂狀態’!‘鱗處在混亂狀態’!”

黑面罩的人們,刷地一聲便進入了房間保護著八重子。
然而黑色眼線少年的攻擊比誰都要快。圓盤穿過出現的<蟲>的間隙,迅速逼近八重子。眼看圓盤尖銳的刀刃快要把八重子撕裂了。

八重子的視線裏填滿了鮮紅的火焰。
咆哮著發出火焰的大艾瑪斑蝥使圓盤都蒸發掉似乎還不夠,接二連三地把守護八重子的<蟲>們吞噬了。

大艾瑪斑蝥把圓盤燒盡,消滅了<蟲>後,便迸裂般地消逝了。
紋絲不動的八重子眼前,黑眼線少年倒仰著身子。
光亮正急速消失的少年的眼睛凝視著八重子。然後少年似胡言亂語地嘟噥著。

“你……你給我記住……”

話音剛落,少年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八重子周圍聚集的黑面罩的人們正想對付少年,卻也無力倒地了。

“請你也稍微學學該怎樣抑制你的力量吧。HARUKIYO。”

八重子的微笑絲毫沒有動搖。雖然僅僅0.1秒之差讓她撿回條命,但她卻仍站在剛才的位置,一毫米也沒有移動。

她視線的焦點,聚在了一個奇怪打扮的少年身上。
是一個整個臉都被帶子遮住的少年。他坐在凳子上托著腮,臉上堆滿了笑。一種不同於八重子,背部如結冰似的壯烈之極的笑。

異種一號指定,HARUKIYO。
<郭公>和<冬螢>並稱擁有最強戰鬥力的附蟲者。

“他說‘你給我記住’呢——還真是有夠老土的臺詞。”

“是某人的宣戰通告吧。似乎總是執行任務失敗,被人當成某個地方的小人物,所以回來呢。但是——”

八重子臉上帶著鎖之笑容,俯視著倒下的少年。

“我對這種能力很有興趣呢。反正會過面了,就讓我來利用你吧。”

遲來的黑面罩的人們,看見八重子和HARUKIYO便停下了腳步,懷抱著對他們兩人相視而笑的恐懼佇立著。
八重子環視了一下被破壞的房間。

“趕緊把最下層的警備檢查一下。再把警戒水平提升到最大限度。”
黑面罩的人們服從指令,一起行動起來。

“<郭公>採取單獨行動的時機未免太過於巧合,有人告訴他行動的時機呢。到底是誰呢?”

八重子向HARUKIYO報以一笑。
“哧哧”,臉上纏著帶子的少年發出笑聲。

“將你放在我身邊,似乎是正確的呢。如今你的夥伴正向著最底層走去嗎?還是——你自己也碰巧和<郭公>聯手,想把<原始三隻>打倒呢?”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HARUKIYO還是托著腮,嘴角徽微上揚。
八量字和HARUKIYO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遺憾得很,你現在還不清楚‘那東西’的真正的下落,僅憑著<郭公>一人的力量也不能打倒<暴食>吧。”

HARUKIYO的笑容消失了。他用火紅燃燒的眼睛穿透八重子。而八重子則用鎖之笑容正面地擋住了HARUKIYO那僅看著便能灼傷對方的視線。

“好吧。我正想繼續互相欺騙下去呢,HARUKIYO。”

八重子邁步走出被應急燈照亮的房間。
警報一直響著,八重子從HARUKIYO面前悠然走過。

“不管怎麼樣,對於不太聽從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的你們所有人——我也會愛著你們的。”

被應急燈照亮的空間裏,蕩漾著八重子的鎖之微笑。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15 AM

終章


慢慢地搖呀搖,輕輕地飄呀飄。
藥屋千晴過著安穩的、似乎無處不在的幸福的日子。
正在打掃自家公寓的千晴,如往常一樣隨興哼著歌曲。
她懷著多年來備受照顧的感激之情,擦拭著地板。

“好的,打掃完畢!”

臉上浮著微笑的千晴面前,所有的傢俱和電器都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處理好了。

——今天,千晴便離開紫央市。
雖然深知生活的艱辛,但是現在不得不離開這座公寓了。千晴將會搬遷到新的城市,住在母親昔日的同學那裏。雖然要與朋友分別非常遺憾,對於陌生土地上的新生活也十分不安,但另一方面,卻有一種向冒險出發般的昂揚鬥志。而她自己常常沒有人們所說的令人感到不安的危機感。即使展開新的生活,也能過得像以往那般輕鬆舒適吧。

“……啊。”

由於擰乾抹布時弄濕了手,她脫下了手腕上纏著的繃帶。
三天前,千晴受傷了。夜深時分,她踉踉蹌蹌、稀裏糊塗地回到了家。
回到家應該和母親有許多話說,但由於那時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就連自己為什麼受傷也不知道,只依稀記得母親由於受到過分的驚嚇而發青的臉。

那以後,千晴沒再上學,而一向是放任主義的母親,不知為何開始格外關心起千晴來。明明傷勢沒什麼太礙,千晴卻完全被像病人一般對待。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今天早晨也被母親問了一遍。千晴不明所以,感到十分疑惑。
那之後母親沒有再追問下去。現在她正在玄關處和房東聊天。

“特別環境保全事務局來電話——大助在那兒——”

她們似乎談得十分起勁。雖說不得不搬出去,但房東一直到最後還是對自己一家照顧周到,所以母親應該是在向他道謝吧。

電話響起來了。
原來屋裏配置的東西,只剩電話還是原封不動地躺在那兒。

“這裏是藥屋家。”
千晴接了電話。對方說是市立醫院。
話筒那頭傳來“好不容易醒了,我們從本人那知道了聯繫方式……”的如同事務性的聲音。

然而,千晴趕在說完之前打斷了對方的話:
“不,我們家沒有叫大助的人。”
打錯電話了。對方雖然似乎有點驚訝,但道歉後便掛斷了電話。

“千晴,誰打來的?”
母親結束了和房東的談話,回到屋裏。

“好像打錯了。”

“是嗎……”

母親歎了口氣。
已經午後了。千晴拉著母親的手出了家門。
她拿著盡可能少的行李,前往新的公寓。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呀。
似乎哪裡傳來聲音。
感覺有什麼忘了拿,她回頭望瞭望公寓。
千晴她們住的屋裏恍過一個人影。

那是——
一個千晴不認識的少年。

“什麼事,千晴?”

“不,沒什麼。”

千晴搖著頭,便和母親一道往紫央市去了。
她想,也許是附近的孩子鬧著玩地闖進那空蕩蕩的屋子裏了吧。
由於不想母親擔心,她便沒向母親提起。
僅僅一瞬間——胸口劇烈疼痛。這到底是——

※※※※※

自己被拋棄了。雖然理解,但還是需要時間去接受。
他知道母親工作過度勞累、早已筋疲力盡。自己不願再成為負擔。

然後——
千晴回頭看見了在已然空室的屋裏佇立著的大助。
她似乎難以置信地歪著頭,後又別過臉去。
簡直就像在看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

輕咬著嘴唇的大助肩上,停著一隻郭公蟲。
大助走出了公寓,下了樓梯。
但他並不是要去往母親和姐姐身邊。
現在姐姐已經不需要他了,大助已經沒有了容身之所。

他不知道該怎麼走,不知道要去往哪裡,就這麼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黑幕悄然降臨,大助停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公園。
坐在秋千上,用不知誰落下的玩具槍射擊空空的罐子。
從今以後,必須變堅強——要有能獨自生活下去的堅強。

他心中暗下決心——絕對不能哭。
但是大助絲毫不知道以後該怎樣活下去。
連容身之處也沒有了,這讓幼小的大助感到極度不安與無助。

“偷偷溜出醫院,我還以為到哪去了呢……好好地在這嘛。”

極近的地方傳來了聲音。
大助抽了抽鼻涕,用袖子擦了擦臉,斜眼看著聲音傳來處。
一個穿著西裝的青年立在燈下。

“而且還餵養著一隻奇怪的蟲。”

看著大助肩上那綠色的郭公蟲,青年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一種帶有特別的諷刺意味、輕浮的笑。

“你到底是誰?”

看著斜著眼詢問的大助,青年略微的笑意變得更為深邃。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是與一名叫“土師圭吾”的青年的初會。
然後——大助的戰鬥開始了。

作者: 陳珮君    時間: 2007-9-18 01:21 AM

後記


大家好,我是巖井恭平。
《蟲之歌》終於進入第五卷的寫作了。


這一系列開始到現在約兩年,完成了五卷。這速度和別的作品比起來是否慢了些呢?我發覺最近輕小說作家的平均寫作速度在不斷提高,真讓人吃驚。
但在這兩年間,在雜誌《HTE Sneaker》上連載了可稱為外傳的《蟲之歌BUG》,擴大了《蟲之歌》的傳播勢頭。與這本書幾乎同時發售的一期《HTE Sneaker》裏也會有集結了《蟲之歌》與《蟲之歌BUG》的首次單獨特輯。可謂是超級豪華的盛宴。
作為初次亮相的新人,我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開始了《蟲之歌》的寫作,現在仍然這樣提心吊膽地寫著。本書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前情交代,對於閱讀本書重溫劇情的各位,本人實在感到萬分感激。


按照之前幾卷的慣例,我來說些關於這作品創作的事。

關於故事。

和以往登場人物急劇交替的一話完結型故事不同,本書接著前卷的故事情節展開,主要是解決卷末尾提出的迷團。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寫少有登場人物交替的長篇小說。發現這一事實最吃驚的是身為作者的我,但其實這應該是系列小說的一種標準形式吧。
我希望以後能繼續加入已刊中的那種每卷主人公交替出現的風格,以後也會用各種手法描繪相同世界中的不斷變化的登場人物,定位更鮮明的人物性格。

關於姐弟關係。

我想本書中不僅描寫了姐弟這一關係,還表達了血濃於水的親兄弟是砍也砍不斷的這種想法。在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互相影響彼此,並持續一生。
正因為有如此堅不可摧的關係,如果一時由於某些理由分離,甚至長久分離,也應該會有面對面重聚的一天。即使對方並不在你面前。
我認為到了那時侯採取的行動因人而異。但首先應在承認對方是骨肉親後再判斷是否接納對方。但願可能的話希望彼此能互相理解吧。

關於對敵戰鬥的方法。

我想,當今時代,尤其在日本,沒有多少人能找到威脅自己生命的敵人之類的存在物。如果有的話,請向員警等的政府部門求助。
但是我認為在日常生活中和某人有衝突,或存在對手的情況總是有的。
這時的鬥爭方法,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吧。
可以直接藐視對方,也可以迂回地找尋別的方法,有時候放棄也未嘗不是一個重大的決斷。
但我自己來說,比較喜歡一心一意朝著目標不斷鬥爭的人。不埋怨他人,一個勁兒為提高自身而努力,最後達成目標。這其中也包含著我的經驗,雖然我知道這是漂亮話,做起來很難,但這麼做應該能收穫很多。實際上,有今天的日本,很大程度上多虧了如此認真誠實的日本人的這一特質。

雖然有時候狡詐,有時候會拐圈子,有時候會猶豫不決。
但是我希望認真而誠實的人能成為社會的根基,承擔下一代的責任。

在此感謝:
擔當責任編輯的女井先生和山口先生。也謝謝你們對我同時進行中的另一系列《消閒挑戰者》的照顧。上次代替原稿開玩笑地送了些週刊雜誌過去的時候,起碼表面上還是笑吟吟的。對不起,下次再惡作劇的時候我會有點分寸的了。這些話好像不算感謝了呢。
還有親手畫插畫的るろお。當時和雜誌那邊的特輯撞期,把你推到如此嚴峻的狀況之中,真是對不起。這也不算不上道謝吧。雖然你老抱怨說不要再增加出場人物,可是有時候我還是把那些意見都當作幻聽了。

誠摯地感謝手拿這本書的各位。正因為有一直閱讀我的書的各位支援,這系列才能繼續寫下去。


我今後也會繼續加油。

2005年6月
巖井恭平



ㄩ~~~~貼完了
累呀~~~

目前我已經有第六卷囉~~
之後會再貼的喔
努力的期待吧!!!!
:05: :05: :05:
回帖時順便告訴我~~
最喜歡.....歡......誰喔???
(偶最喜歡詩歌囉~~~絕對支持 )
:03: :03: :03:


作者: yloks    時間: 2007-10-11 01: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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