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庚新 -【餘宋】《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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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44 AM

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5-30 10:45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馬大壯

    摺扇,初名腰扇。

    後世一些典籍中,不知怎地認為摺扇是傳習自日本。而事實上,在東漢末年,摺扇就是許多王公大人的寵物。而到了晉代,腰扇改名為疊扇,流行於上層的社會。

    《資治通鑑音注》裡有這樣的記載:南齊高帝時,腰扇佩之於腰,今謂之摺疊扇。

    並且根據《南齊書》相關記載,可以斷定摺扇在南朝是已經存在。

    《樂府詩集》中,曾有夏歌二十首中的第五首贊曰:疊扇放床上,企想遠風來……始終的疊扇,便是摺扇在晉代的名稱。而到了宋代,摺扇更有了聚骨扇、聚頭扇等各種各樣的稱謂。

    而所謂『摺扇出自日本』的說法,始見於《宋史》,言端拱元年二月初八,有倭國僧侶嘉因在汴梁覲見太宗,獻檜扇二十二把作為禮物。可實際上,這『檜扇』其實指的是團扇,而非摺扇。

    「小道長,喜歡我這聚骨扇?」

    在前往須城大牢的路上,陸奇笑問高小余。

    高小余道:「說不得喜歡,只不過想起一些往事。

    家師生前最好這聚骨扇,在玉皇觀三載,更收藏了百餘把聚骨扇,時常在手中把玩。可惜後來,家師遭遇伏擊,倉促間帶著小道突圍,以至於那些收藏都未帶走。

    見虞侯把玩,所以忍不住感傷,還請虞侯見諒。」

    「小道長,倒是個重感情的!」

    陸奇笑語,看高小余的目光,又有些不同。

    到了此時,他已不相信高小余會是那居心叵測之徒。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他喜歡高小余,這是個極為重情之人。

    而高小余則趁機朝身後看了一眼,見週四娘和他們有些距離,便壓低了聲音。

    「虞侯,有件事,想請虞侯幫忙。」

    「小道長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幫得上。」

    「今日,羞辱了杜少三,卻非是一樁好事。

    此人眉心甚窄,一看就是那心胸狹窄之人。我到不擔心別的,只怕他回頭會為難四娘。所以我想請虞侯幫個忙,能不能派人保護四娘,亦或者……」

    高小余說著話,突然比劃了一個手勢。

    那手勢,陸奇當然認得,是殺人的手勢。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辱他?」

    高小余道:「年少氣盛,實在氣不過這廝,所以才有莽撞舉動。

    只是氣消了,便覺得有些不妥。家師在世時,曾教過小道,不要與人結仇。可如果結了仇,那就不要有婦人之仁。只是我那嫂嫂是個實在人,我不好當她面來說。」

    「小道長,看起來你師父懷貞道長,確是個厲害的人物。」

    陸奇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高小余,半晌後他道:「此事,我會想辦法,不過今天事情鬧得有些大了,不好動手。這樣吧,我先派人保護那週四娘,至於杜少三,需找個合適的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小道長放心,我自會辦妥此事。」

    「如此,多謝虞侯!」

    兩人交談間,便來到了須城大牢門前。

    早有押牢節級聽到消息,在大牢門外恭迎陸奇。

    「范節級,我有些事情與你說,咱們這邊說話。」

    進了大牢,陸奇便攔住了押牢節級,把他扯到一邊說話。

    而高小余則跟隨著週四娘循著昏暗的過道行走,很快就來到一間牢室外,停下腳步。

    「大壯!」

    週四娘看到那牢室裡的人,便忍不住撲上前,隔著柵欄呼喚。

    高小余並沒有走過去,而是站在拐彎處,向牢室看去。

    那牢室裡關押著的人,正是馬大壯。

    馬大壯人如其名,是個極其壯碩的小巨人。他年紀比高小余大兩歲,年方十八,卻生得六尺四寸身高,膀闊腰圓。只一個人,幾乎就佔居了那窄仄囚室的四分之一。

    他長發披散,正靠牆而坐,嘴巴裡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聽到週四娘的呼喚聲,他扭頭看,旋即咧開嘴,起身走到牢房門口。

    「四娘,你來了。」

    「大壯,你在這裡可還好嗎?」

    「四娘放心,大壯好的很……就是吃不飽肚子,到了半夜裡,會餓的難受。」

    想想似乎也正常,這麼一個大小子,飯量肯定驚人。若換個人,有週四娘使錢關照,怎地也能吃飽肚子。可若是馬大壯,正常成年人的飯量,還真不一定能吃飽。

    他這年紀,也正是能吃的好時候。

    馬大壯這看似一句委屈的話,週四娘的眼睛卻紅了。

    「大壯莫擔心,奴待會兒再使些錢。范節級是個好說話的人,定不會讓大壯餓了肚子。」

    馬大壯聞聽,頓時露出了燦爛笑容。

    高小余站在拐角,沒有走過去。

    而週四娘好像也忘記了他的存在一樣,拉著馬大壯的手,不停的嘮叨。

    「怎麼,這大娘子不是你的人嗎?」

    陸奇和范節級說完話,走過來看到這一幕,頓時愣住了。

    他今天見高小余護著週四娘,還以為是他看上了週四娘。可現在看來,似乎弄錯了?

    高小余笑道:「虞侯想到哪裡去,我與嫂嫂,說起來也是昨日才見到。

    她和大壯哥哥關係很好,此前大壯哥哥在街頭打人,也是因她而起。昨日若非嫂嫂接濟,小道險些就餓死在街頭,更不可能跑去都監府外,演奏那銅琵琶得了都監青睞。」

    「倒是個有情義的男女。」

    陸奇忍不住讚嘆一聲,而後話鋒一轉道:「方才我與范節級說好了,等明日他會給馬大壯安排一個差遣,讓他去草料場勾當。這幾日會有大批輜重糧草運來須城,草料場那邊只一個老軍看管,怕是有些繁忙。就讓他過去,到時候便住在那邊。」

    看守草料場嗎?

    高小余聞聽,不禁有些高興。

    這確是一個輕鬆的活計,草料場雖說會比較辛苦,但相比之下,總好過關在牢裡。

    而這時候,週四娘和馬大壯也說完了話。

    她似乎想起了高小余,忙回身看了一眼,一張俏臉頓時羞紅。

    「大壯,小高來看你了!」

    「啊?」

    「奴告訴你啊,小高現在可了不得了,在都監府尋了差事。

    他今天來,是來幫你,可能用不得太久,你就不用再待在牢裡,奴也能常去看你。」

    聽到週四娘提及自己,高小余也不好再繼續躲著。

    他從拐角後走出來,在牢門外朝馬大壯稽首笑道:「大壯哥哥,小道士來探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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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45 AM


第十六章 李大官人

    「小魚兒,你大好了嗎?」

    高小余走出來後,週四娘便退到了旁邊。

    這是個極有眼色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扮演什麼角色。

    而馬大壯則咧開大嘴笑了,一臉關切之色問道。

    小魚兒,是馬大壯對高小余的稱呼。高小餘名字裡有一個『余』字,而馬大壯一直以為是『魚』,所以便有了這個叫法。換個人,高小余是不會答應的。但馬大壯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也知道馬大壯是個簡單的人,更懶得再去糾正那錯誤。

    小魚兒就小魚兒吧,聽上去也不錯。

    高小余稽首道:「有勞哥哥費心,小道士已經痊癒了。」

    「我就說,你有神仙保佑,不會有事情的。」

    馬大壯之所以這麼說,也事出有因。他第一次見到高小余的時候,正是高小餘氣息奄奄之際。等他把高小余救回城隍廟之後,誰見了都說高小余必死無疑,偏偏高小余卻活了過來,而且康復的很快。這也讓馬大壯覺得,高小余有神仙的護佑。

    高小余覺得,神仙護佑未必,他之所以能活過來,怕是那光陰蟬的緣故。

    但他並沒有解釋,而是走到牢門外,看了一眼那仄小的囚室,輕聲道:「哥哥確是受苦了。」

    「嘿嘿,受得什麼苦,總好過那城隍廟裡烏煙瘴氣。

    在這裡有吃有喝,還不用勞作,我都胖了許多。倒是兄弟你一個人在外面,定受了不少委屈。王大郎那些人,肯定會為難你,讓我有些擔心。不過四娘剛才說你在都監府尋了差事,我也就放心了……別擔心我,過不得許久,咱們就可以相聚。」

    「不必許久。」

    「啊?」

    高小余壓低聲音道:「方才陸虞侯已經與范節級說好,從明日開始,你便被派去草料場勾當。之後,你就能住在草料場裡,不必再呆在這囚室,而且沒有人約束。」

    所謂的草料場勾當,其實就等於是放了馬大壯。

    按照陸奇的說法,那草料場裡只有一個不當事的老軍,馬大壯到了那邊之後,自然也就自由的緊。

    「真的嗎?」

    馬大壯不懂高小余的話,可週四娘卻聽得清楚,忍不住驚喜說道:「小高,大壯他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是的!」

    高小余笑道:「只是要哥哥再委屈一晚。」

    聽到自己很快可以出去了,馬大壯高興的不得了。

    週四娘也開始盤算起來,馬大壯去了草料場之後,需要哪些物品。

    他在城隍廟裡的家當,能不要就不要了。這麼一算下來,還真需要買不少東西,花不少錢。

    好在,那杜少三剛才支持了幾百文,可以緩解一些壓力。

    高小余覺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繼續留在這裡,看馬大壯和週四娘親親我我的算賬,著實有些不太舒服。

    「哥哥與嫂嫂慢慢說話,我先告退了。

    還要與陸虞侯去外面巡查,便不打攪你們。對了,嫂嫂晚上回去,要小心一些。那杜少三受了羞辱,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有可能,嫂嫂最好今晚不要回家,免得被那杜少三報復。待明日哥哥去了草料場,也能有個照應,到時候再回去也不遲。」

    「杜少三,他又欺負四娘了?」

    馬大壯怒不可遏,道:「等我出去之後,定要再去教訓他。」

    而週四娘卻是滿臉羞紅,高小余那句『哥哥嫂嫂』,聽上去有些怪異,可不知為什麼,週四娘這心裡面,卻是美滋滋的。美目撇了馬大壯一眼,她欠身道:「有勞叔叔費心,奴自會省得。今晚,奴便去李阿婆家裡借宿,想來那杜少三也不會想到。」

    『叔叔』,可不是長輩的意思。

    在這個時代,『叔叔』大都是對自己丈夫的兄弟的稱呼。

    高小余心裡面不禁大笑三聲:這稱呼也變了嗎?

    此前,週四娘喚他小高,現在卻變成了叔叔,看樣子週四娘對馬大壯,的確是……

    不過也好,他二人若能在一起,倒也是一段好姻緣。

    高小余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會比較礙事,所以再次拱手告辭,便轉身離去。

    ++++++++++++++++++++++++++++

    與陸奇匯合,又與范節級打了招呼,高小余便跟隨陸奇走出大牢。

    「咱們接下來去哪裡?」

    出了大牢之後,高小余開口問道。

    馬大壯的事情得以解決,讓他總算是卸掉了心口的一塊大石,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許多。

    陸奇眸光閃閃,道:「馬上要圍剿梁山強人了,最近兩日,軍務繁忙。

    若小道長無事,可以隨我走一走……說不定小道長會看到一些有興趣的事物呢。」

    高小余撇了撇嘴,「小道對軍務,素來沒有興趣。」

    陸奇哈哈大笑,邁步前行。

    高小余則跟在他的身後,帶領著一隊土兵,沿著北街而行。

    他們先去了北門校場,查看駐守校場中的軍卒。陸奇偷偷觀察著高小余,卻見他對那校場中的事物全無興趣,於是又放心不少。經過這近一日的接觸,他已經確定,高小余不是梁山賊人的細作。這樣很好,也不枉費了都監對他那般的看重。

    中午,眾人在郭家店吃了一碗羊雜湯。

    這寒冷季節裡,一碗羊雜湯讓人全身發暖,舒服極了。

    在吃完了飯之後,陸奇又帶著高小余到了西城。這裡是須城的主城門,進出的人很多。當兩人來到西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車隊準備進城,與城門口的士兵說話。

    這個車隊,有足足十輛大車,看上去很是壯觀。

    而押送大車的隊伍裡,不泛那手持朴刀長槍的青壯,也使得陸奇停下腳步查看。

    「什麼情況?這些人,從哪裡來?如何持有刀槍?」

    陸奇走上前,叫來在城門口值守的都頭。

    「回虞侯的話,這是陽谷縣李家莊的車隊,那些人是李家莊的鄉勇。」

    「李家莊?莫非是那撲天雕李英的人?」

    「正是。」

    撲天雕李英,是陽谷縣的縉紳,在整個東平府也頗有名氣。

    陸奇自然知道那李英是何許人也,於是頷首點頭,便帶著人走到了西城門外查看。

    「都是什麼貨物?」

    他指著車隊的領隊,沉聲問道。

    那領隊顯然也得了提示,知道陸奇的身份,於是連忙行禮道:「回稟虞侯,車上是陽谷縣送來的糧草和輜重。」

    「既然是陽谷縣的糧草輜重,為何由你們押送?」

    「虞侯,蓋因那竹口寨知寨扈成與梁山賊人勾結,時縣令有些不太放心,於是便委託我家老爺,押送糧草輜重過來。」

    陸奇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領隊說的事情,他昨夜就聽高傑說過。

    那竹口寨知寨扈成,是高傑的手下,素以驍勇機靈而著稱,甚得高傑的賞識。

    可就在昨日,高傑收到了消息,扈成與梁山勾結,被陽谷縣令時文彬關入了大牢。竹口寨,全名應該是竹口鎮巡檢司,隸屬於京東西路巡檢司衙門所治。它位於陽谷縣西北,是東平府和大名府的必經之地。此前,陽谷縣的糧草輜重,都是由竹口寨派出兵馬押送。可現在扈成被抓,那竹口寨的兵馬自然也會受到一些波及。

    陽谷縣本身又沒有什麼兵馬,時文彬委託那李英押送,也在情理之中……

    陸奇圍著車隊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於是揮了揮手,示意那都頭放行。

    「小道長,咱們走吧。」

    他重又回城,對高小余招手示意。

    可是,高小余卻站在城門邊上的車馬驛棚子下,看著那李英的車隊發呆。

    「小道長,這裡沒事了,咱們走吧。」

    陸奇有些奇怪,於是走到了棚子下,拍了拍高小余的肩膀。

    哪知道,高小余卻突然轉過身,壓低聲音在陸奇耳邊道:「虞侯,這車隊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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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46 AM

第十七章 兩頭蛇

    「古怪?」

    陸奇聞聽,臉上露出不快之色。

    他剛才已經查看了一遍,並未發現有什麼古怪。高小余這麼說,豈不是說他眼裡不成?

    「小道長看出了什麼古怪?」

    陸奇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可話語中卻猶自帶著一絲嘲諷。

    你一個江湖小道士,不過能唱得好學士詞,彈一手好琵琶,得了高都監的賞識而已。

    除此之外,又能有什麼本事?

    高小余看了他一眼,彷彿沒有聽出陸奇話語中的嘲諷之意。

    「虞侯,剛才小道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

    「熟人?」

    「便是那日打劫小道,險些要了小道性命的強人。」

    「在哪裡?」

    陸奇心裡一顫,目光立刻向車隊看去。

    高小余這一番話,無聲無息的抹消了陸奇心中的不快。並不是高小余的眼力好過陸奇,而是他看到了熟悉的人,所以察覺到了古怪!高小余此前曾說過,他路過須城的時候,被人劫走了財物,甚至還差一點丟了性命。而劫走他財物的人,便來自梁山。

    「小道長看清楚了?」

    「虞侯,那日搶走我財物的人,差點要了小道性命,又怎可能認錯?

    是解珍……虞侯看,便是那第三輛大車的車伕。小道這雙招子算不得好,可若是連差點殺了小道的凶手都認不出來,那這雙招子不要也罷。解珍,小道不會看錯。」

    高小余看著漸漸遠去的車隊,咬牙切齒說道。

    陸奇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他猛然一招手,叫來了一個土兵,「帶上一隊人馬,盯著李家莊的車隊,看他們在何處落腳。

    注意,不可打草驚蛇,驚動了對方!」

    「虞侯,不如讓小道過去盯著吧。」

    高小余突然攔住了陸奇,輕聲道:「那賊人這個時候進入須城,必有圖謀。

    且那梁山賊人多奸猾之輩,哥哥們裝束太過搶眼,而且人數太多,容易打草驚蛇。小道一個人,則方便不少,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虞侯,此事最好是通稟都監。」

    陸奇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

    「既然如此,小道長多小心。」

    這可是一件大事,陸奇也不敢大意。

    他叮囑了高小余兩句,又讓隨行的土兵守在城門口,然後便直奔都監府。

    高小余則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衫,邁步朝那車隊離去的方向走去……他走的不快,看上去好像是四處閒逛,甚至還在路口停下來,買了兩個剛出爐的燒餅夾肉,一邊吃一邊走,輕鬆愜意。

    已是午後,天色變得有些陰沉。

    看樣子,一場風雪很快就會到來,也使得街市之上,變得更加雜亂。

    那車隊直奔北門校場,而後開始卸載貨物。

    高小余則在路邊的一家茶肆裡坐下,向茶博士要了一杯茶,一邊品茶一邊觀察那車隊的動靜。

    一杯茶過後,高小余看到解珍帶著十幾個人從車隊裡出來。

    他們行色匆匆,直奔西街而去。

    高小余眸光一凝,立刻站起身來,從搭膊裡取出兩文錢,放在茶桌上,走出茶肆。

    車隊的人不少,但是在高小余看來,只要盯緊瞭解珍足矣。

    他這些日子在須城,聽不少人說起過梁山的事情,所以對梁山的那些頭領也大都有了瞭解。

    最初,梁山只有十二名頭領,而且都是朝廷的官員。

    這十二人是楊志、李進義、楊雄、花榮、柴進、張青、徐寧、穆橫、關勝、孫立、呼延綽和索超。據說這十二人曾結義金蘭,後因楊志犯了事,其他眾人便聯手救出了楊志,上了水泊梁山。

    五月,鄆城西溪村保正晁蓋劫走了生辰綱,夥同西溪村的吳學究、劉唐、院進、阮通、阮小七、燕青、石秀等一行八人上了梁山,與楊志等十二人匯合一處。之後不久,又有鄆城縣押司宋江帶著朱仝、戴宗、李逵、史進、張順、李俊和解家兄弟一行九人入夥,使得梁山勢力大增,聲威大振。此後,他們又接連大敗了朝廷兵馬,招降了董平、秦明兩人。所以,而今這梁山泊裡,算上宋江一共三十一位頭領。

    解家兄弟,是宋江手下。

    那解珍綽號兩頭蛇,凶名赫赫。

    高小余心知,這幫梁山賊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而解珍更是狡詐凶狠,所以更要小心謹慎。

    只是,解珍進城,又是何故?

    高小余不敢大意,所以只遠遠吊在那些人的身後,見解珍等人進了一家客棧之後,才松了口氣。

    ++++++++++++++++++++++++

    與此同時,陸奇也返回都監府,見到了高傑。

    「此話當真?」

    高傑聽說有梁山賊人混進了須城,頓時大驚失色。

    陸奇道:「小道長認得清楚,那車隊之中,有梁山賊人兩頭蛇解珍混跡其中。卑職再三向小道長確認,小道長回答的非常肯定。那解珍,此前還差一點殺了小道長。」

    「如此,那小道長便不會認錯。」

    高傑在屋中來回踱步,露出沉思之態。

    片刻,他突然喚來差役,「立刻前去東平府衙門,請程知府前來,就說我有要事商議,刻不容緩。」

    他吩咐完之後,便返回屋內。

    陸奇道:「都監,可否調集兵馬,將那解珍抓捕?」

    「且慢!」

    高傑攔住了陸奇,道:「二郎可還記得,扈成的事情?」

    「啊?」

    「你剛才說,那解珍是隨著陽谷縣李家莊的車隊前來;而此前陽谷縣令時文彬也說,扈成勾結梁山賊人,那李家莊的李英可以作證。這兩件事聯繫起來,你難道沒有想到什麼嗎?」

    陸奇先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臉色大變。

    「都監的意思是說……」

    「原本,李英出面作證,扈成的嫌疑確實不小。

    畢竟那撲天雕李英在陽谷,在東平府頗有名望;可現在,卻是李英的手下和梁山賊人有勾結,那扈成很可能是被冤枉。

    若如此,問題就來了……李英為何要冤枉扈成?

    扈成說穿了,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寨,他冤枉扈成又是何意?」

    高傑緊盯著陸奇,目光炯炯。

    而陸奇的臉色則陰晴不定,半晌後輕聲道:「竹口寨是扼守通往大名府的必經之地。而陽谷縣內,有許多糧草輜重……都監,看這樣子,怕是那些梁山賊人想要突圍。

    扈成如今被關在牢裡,竹口寨群龍無首。

    時文彬一介書生,雖清明,卻難當大任……絕不是李英的對手!

    都監,那些梁山賊人想要突圍,他們向離開梁山泊,前往大名府,卑職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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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48 AM

第十八章 三娘(一)

    兵馬督監,從品級而言,並不是特別高。

    但是就一府而言,這兵馬督監確實軍事主官。高傑能做到這個位置,除了有他兄長的幫助之外,更多是依靠自身能力。高俅可以為他排除外部的干擾,可如果他自身沒有能力的話,高俅也不會派他前來東平府,畢竟這可是身處剿匪的第一線。

    高傑露出欣慰之色,看著陸奇笑了。

    「二郎果然有長進,竟看出了這其中的奧妙。

    我這些日子,也一直在研究梁山的賊人。這梁山上,真正執掌權柄的人實際上是宋江、晁蓋兩人。這兩人雖然一個是押司小吏,一個是保正出身,但確有些本事。

    這一點,從他們上山之後,便執掌權柄,後來更說降秦明和董平看出端倪。

    八百里梁山泊,水道縱橫,易守難攻。可如果說想要抵抗朝廷圍剿,卻並非易事。朝廷要對付他們,其實很簡單。只需在這八百里梁山泊堅壁清野,便足以讓他們陷入困境。梁山坡裡雖有豐富物資,但想要養活近萬賊人,卻沒有那麼容易……」

    陸奇深以為然道:「是啊,就如這一次,半載堅壁清野,就足以讓他們難受。」

    「何止是難受啊!」

    高傑走到門口,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他們,快撐不住了吧。」

    說完,他轉過身,凝視陸奇。

    「二郎,我要你立刻動身,前往陽谷縣,把扈成放出來,然後讓他返回竹口寨整頓兵馬。如你所言,時文彬此人雖有能力,但畢竟一介書生,只怕是鬥不過李英。」

    「卑職遵命。」

    陸奇立刻躬身領命,轉身就走。

    可是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道:「都監,卑職走了,小道長那邊……」

    高傑一愣,旋即眉頭緊蹙。

    高小余的身份,都監府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一直都是由陸奇陪伴。而陸奇這一走,誰去接應高小余?這可就有些麻煩。可是,陽谷縣那邊的事情也很重要,若陸奇不出面,時文彬也好,扈成也罷,怕是難以合作。畢竟,兩人之前才有了誤會。

    還是時間太短了!

    若高傑在須城多一些時日,也就可以培養出更多幫手。

    可現在,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便是陸奇……

    「對了,高小余那個朋友的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回稟都監,那廝的事情並不算大,卑職已經安排,讓他明日去草料場勾當。」

    「立刻放他出來,讓他先去保護高小余。我這邊與程知府商議後,便派人前去接應。」

    想想那馬大壯的塊頭,陸奇也就放心了。

    更重要的是,馬大壯是土生土長的須城人,和高小余配合起來,會更加方便,甚至遠勝於他。

    「既然都監已有腹案,卑職這就去大牢,放出那馬大壯,而後再去陽谷。」

    這時候,有下人來稟報,說是程知府來了。

    高傑也就沒有再囉嗦,直接擺了擺手示意陸奇離開,而後便直奔客廳走去……

    ++++++++++++++++++++++++++++++

    雪花,很小。

    飄飄灑灑從天空落下,落在了高小余的臉上。

    高小余跺了跺腳,往手上用力呵了一口熱氣,然後搓動雙手。

    他站在巷口的拐角處,看著不遠處的那座酒樓。已經快酉時了,天色昏暗。氣溫降低了許多,凍得高小余在原地不停的頓足。要下雪了,怎地不見陸奇有動作呢?

    高小余很想大搖大擺的進酒樓裡監視,但卻又不敢。

    畢竟,他和解珍有過接觸。

    雖然說當時是晚上,可誰又能保證,解珍沒有記住他的樣貌?若是解珍不記得他也就罷了,可萬一記得高小余,可就功虧一簣,很可能引起那解珍的警覺和提防。

    再忍一忍!

    高小余相信,解珍絕不會是為了一頓酒菜,在這個時候進入須城。

    他更相信,解珍一定會有動作,而不是老老實實呆在那酒樓之中……只不過,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魚兒!」

    就在高小余感到飢寒交迫之時,一聲呼喊在他耳邊響起。

    扭頭看去,就見馬大壯從西街另一頭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朝他招手。

    高小余見狀一愣,忙迎上前去。

    「哥哥,你這是……」

    「方才都監府的陸虞侯到牢裡,把他提前放了出來,讓我過來陪你。」

    說著,馬大壯把手裡的籃子遞給高小余,「四娘怕你肚子餓,所以讓我帶了些吃的過來。喏,那邊的棚子裡避風,咱們過去先吃東西,要我做什麼,你只管吩咐。」

    高小余接過了籃子,打量了馬大壯一眼。

    很顯然,馬大壯出獄的時候,是經過了一番捯飭。

    頭髮還是有些髒,卻梳理了一番,並且戴著一方灰色的豬嘴頭巾;臉也清洗過來,只是鬍鬚沒有整理,略顯凌亂。身穿一件黑色的衲襖,下穿一條大袴,足蹬暖鞋,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高小余忍不住笑了,馬大壯這模樣,一定是週四娘的主意。

    沒想到,這周寡婦倒是心細之人。

    「小魚兒,咱們在這裡作甚?」

    「哥哥,我要找的人,現就在那酒樓裡。

    我要在這裡盯著,以防他走掉。」

    「是什麼人啊,讓你這般用心?」

    高小余心知,馬大壯出現在這裡,一定是高傑和陸奇的手筆。

    他也沒有詢問高傑和陸奇的下一步計畫,因為他知道,問了也沒有用處,馬大壯不可能知道。

    「可記得,當初我差點喪命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你當時還說,是被那梁山強……」

    馬大壯話說一半,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看著高小余。

    高小餘點點頭,手指酒樓方向道:「當日壞我性命的人,就在那酒樓之中。

    我不知道他們這時候進城的目的何在,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是有圖謀……所以我要在這裡盯著,看他們究竟是要做什麼?若能夠趁機報仇雪恨,倒也趁了我的心意。」

    梁山泊裡的那些強人,在八百里梁山泊週遭,名聲並不是很差。

    不管是最早落草的那十二名軍官,還是後來入夥的晁蓋、宋江等人,都沒有作甚惡事。

    甚至那宋江有呼保義之名,為人爽直豪邁,懂得拉攏人心,頗有名望。

    在不少人心裡,梁山泊裡的,都是好漢。

    但是在普通百姓眼中,不管這些人怎樣,始終是打家劫舍的強人。

    馬大壯便是普通百姓,雖然那城隍廟裡不少人推崇梁山好漢,可是他卻不太認同。

    而高小余原本對梁山泊也無甚惡感,甚至還有些崇拜。

    可是,等到那解家兄弟打劫了他,差點要了他性命之後,讓他對梁山泊改變了看法。

    說一千道一萬,什麼替天行道,還不是打家劫舍的強人?

    他不過是一個遊方道士,你們既然是好漢,為何要搶我財物,還要壞我的性命……

    很多時候,沒有切膚之痛,自然可以隨意點評。

    可是當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之後,那感官和態度,也就會有很大的不同。

    「哥哥,你看!」

    就在高小余吃了一個夾肉的炊餅之後,看到解珍和一個人從酒樓裡走出來。

    高小余連忙把炊餅放進籃子裡,旋即站起身。

    「是那個大高個嗎?」

    馬大壯順著高小余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開口問道。

    也就在這時候,解珍兩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呼的轉過身來,朝棚子下觀看。

    棚子裡,懸著一盞氣死風燈,所以看得非常清楚。馬大壯那碩大的身形迎入瞭解珍兩人的眼裡,兩人愣了一下。馬大壯體型魁梧而壯碩,遠遠看去,頗為雄壯。

    只是那憨厚的模樣,以及那一身打扮……

    解珍鬆了口氣,對身邊人笑道:「這大個看上去,倒是雄壯。」

    他並沒有把馬大壯放在心上,而是打趣了兩句之後,便大步離去。

    這時候,雪花飄落的越來越密,一場大雪也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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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5-24 11:52 AM 編輯

第十九章 三娘(二)

    解珍,已經走遠了。

    高小余從馬大壯身後探頭出來,向解珍離去的方向看去。

    「小魚兒,咱們趕快追過去。」

    「別!」

    高小余卻一把攔住了馬大壯,輕聲道:「他剛才已經看見了你,你若是跟過去,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這些賊人,都是奸猾之輩,個個凶狠,咱們必須要小心些。」

    「那怎麼辦?」

    「我去跟著他!」

    高小余想了想,正色道:「剛才我躲在你身後,他並未發現我。

    我跟著他,就算被他看到,這天色已晚,光線昏暗,他未必能認出我來。你現在立刻去都監府找高都監,讓他派人把酒樓包圍起來。那解珍的同夥,都在酒樓裡。」

    「那你……」

    剛才高小余躲在馬大壯的身後。

    馬大壯體型寬大,而他身體瘦削,所以藏了個結實。

    可是馬大壯有些擔心,因為他知道,高小余不識拳腳,否則也不會在之前差點喪命。

    高小余笑道:「哥哥放心,我曉得輕重。

    我只要小心一些,他絕不會發現我……不過,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你們千萬別動手,免得打草驚蛇。」

    說完,他不等馬大壯反應過來,就竄出了棚子,直奔解珍兩人離去的方向。

    ++++++++++++++++++++++++++++

    解珍混入須城,必有圖謀。

    在高小余看來,他這個時候出門,定有問題。

    那梁山泊聲勢浩大,難保這須城也有他們的耳目。說不定解珍進城,就是為了和他們的細作見面,而後再有動作。

    嗯,一定是這樣!

    高小余不敢跟的太緊,擔心被解珍發現。

    雪,變得越來越大。

    解珍兩人在前面走著,在十字街口處向東走,過了小西橋,又轉入一條小巷之中。

    一開始,高小余還很謹慎。

    可走著走著,他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了。

    須城雖然不大,但除了四條主街之外,還有幾條輔路。

    解珍他們在前面走了一陣子,拐入一條小街之中。而高小余則遠遠停下了腳步,露出苦笑來。

    這條小街,名叫豬肉巷,在須城頗有名氣。

    之前馬大壯沒有入獄的時候,曾帶著高小余從這裡路過,所以高小余也知道這條小街。

    豬肉巷,乍聽這名字,會以為是一條賣豬肉的街道。

    可實際上,這裡卻是須城最有名的風-月小街,住在裡面的住戶,幾乎都是以皮-肉為生,俗稱暗娼。

    在這個時代,女支女其實分為兩種。

    一種是勾欄瓦舍的青樓女子,這種女子大都是得了官府的認可,或是表演歌舞,或是展現才藝,憑藉自身所學來兜售自己。而這種女子的客人,大都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在社會上,有一定的影響力和影響力,其翹楚更被稱之為『花魁』或者『行首』。

    而另一種,則是專做皮肉生意的暗娼。

    她們的要價很低,客人也大都是販夫走卒,社會地位也很低。

    豬肉巷裡,便是以這種暗娼為主……

    高小余在距離豬肉巷大約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看著那黑黝黝的巷口,輕輕搖頭。

    還以為這解珍出門是有什麼陰謀,沒想到居然……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在豬肉巷斜對面的一條巷子裡,有一個腳店,看上去也不甚起眼。

    此時,路上行人已經變得稀少,高小余如果站在原地等待,且不說天寒地凍,也非常顯眼。所以,他猶豫了一下,便直奔腳店而去,準備在這裡等待解珍兩人出來。

    這賊人還是個急色的,進城之後不想著藏匿行跡,卻跑來……

    高小余心中哂笑,便來到了腳店門口。

    這腳店的位置不太好,生意也很冷清。若非門口掛著一個布幌,高小余甚至都不會發現這家小店的存在。

    店舖面積不大,裡面不過四五張桌子,卻打掃的很乾淨。

    腳店裡有一位年約三旬的焌槽婦人,挽危髻,腰繫青花布手巾,正在收拾店面。看那樣子,好像是準備收攤關門了。不過在看到高小余進來之後,焌槽婦人還是迎上前,笑容可掬道:「客人,可要用飯?不過天色已晚了,店裡的吃食已經不多了。」

    「有什麼吃食?」

    「哦,還有些鹵好的臊子,可以做水糟面。」

    水糟面是須城的特色,面條細長,入口勁道。入水煮熟之後,加入用羊骨和小雜魚熬製的湯,再配上可口的臊子,在這寒冬的夜裡吃上一碗,絕對是一大享受。

    高小余聽馬大壯說過這水糟面,卻沒有吃過。

    於是他坐下來,「既然如此,煩勞焌槽嫂嫂來一碗水糟面,多加些雜碎,我最好這口。」

    「好嘞,客人稍等。」

    那焌槽婦人便進了後廚忙碌,高小余則坐在門口,觀察斜對面的豬肉巷。

    那豬肉巷內黑漆漆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排排紅色的燈籠,在風雪夜中搖曳……

    水糟面很快就下好了,焌槽婦人端上來,擺放在高小余的面前。

    說實話,剛才吃了兩個夾肉的炊餅,高小余其實並不太餓。可是那水糟面香氣撲鼻,令他不由得食指大動,頓時來了食慾。抄起筷箸,他正準備品嚐一下這碗有須城第一面美譽的水糟面時,卻見那腳店外人影一閃,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女人。

    說是女人,倒不如用少女形容更妥帖。

    一條碎花布的頭巾裹住青絲,身穿一件藏青色繡襖,外面還披了一件白色的衫子,襯托出婀娜體態。往臉上看,鵝蛋臉,柳葉眉,一雙鳳目炯炯,瓊鼻檀口,端地是美人胚子。

    高小余可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想當年他跟隨師父四處流浪,也見過各地的美女。

    遠的不說,就是這須城縣城內的周寡婦,絕對是一個美女。但是與眼前少女相比,卻似乎少了兩分姿色。

    那少女走進店裡,看了高小余一眼之後,便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

    焌槽婦人忙走過去,笑問道:「姑娘,可是要用飯嗎?小店這個時候,只有水糟面了。」

    「那就來一碗水糟面吧。」

    少女的聲音,略有些清冷,但卻頗為動聽。

    高小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目光旋即落在那桌上的細長包裹上。

    包裹裹得很嚴實,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物品。但是高小余的眸光卻不由得一凝,再看向少女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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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50 AM

第二十章 三娘(三)

    隆冬,雪夜。

    一條幽深的小巷口,一家偏僻的腳店中。

    焌槽婦人坐在櫃檯後,做著針線活,可眼角的餘光,卻不時間掃向了店內的兩人。

    這麼晚了,又下了這麼大的雪,不太可能再有客人。

    不過由於是豬肉巷,一切似乎都變得又有不同。平日裡,這腳店也大抵要到夜半才會關門。所以焌槽婦人倒也不急著趕人,只是覺得這一男一女看上去,頗為有趣。

    高小余卻不覺得有趣,低著頭吃麵。

    對面的少女,絕不是趕路餓了所以才進來腳店,她顯然另有目的。

    她的口音,是東平府口音,但與須城的口音又有細微的不同。由此可以推斷,少女並非須城人。雖然她衣衫整潔,可是從腳下的鞋子上,又看得出,一定走了不少的路。

    水糟面的味道不錯,香氣撲鼻。

    裡面的臊子也鹵的火候十足,莫說是對飢餓的人,就算是普通人,也會勾起食慾。

    但是,那水糟面在端上來之後,少女就沒有怎麼動筷子。

    除了一開始挑了兩根面,便沒有再看一眼。那麼好的臊子,如果換做普通人,絕對忍不住。可是在少女挑面之前,卻把臊子撥開,似乎對那肥膩膩的臊子頗為厭惡。

    她穿著很普通,但出身怕是不差。

    否則的話……

    再者,少女從進店落座開始,一直到現在,一共向店外張望了二十七次。

    她的注意力,似乎也放在了那豬肉巷。因為從她坐的地方,透過窗戶向外看,只能看到豬肉巷。

    高小余越發覺得,這少女有問題。

    更不要說,他剛才目光落在少女的包裹上時,雖然隔著布,看不到裡面的物品,可是他卻能隱約猜到,那包裹裡應該是一口寶劍,亦或者是一口刀……應該是刀吧!因為從長度上來看,不像是寶劍。當然了,也有可能是一口短劍?說不定!

    別看高小余不識拳腳,可他的師父,確是道地的宗師級人物。

    他那雙招子,遠非等閒人可比。

    少女進店,到她坐下,以及保持的坐姿……可以肯定,這少女絕非表面上看去那般柔弱。

    不過,是個雛兒!

    高小余把自己的水糟面吃完,然後端起碗呼嚕嚕把湯喝了個乾淨。

    「嫂嫂做得好面。」

    他衝著櫃檯後面的焌槽婦人大聲道:「這大雪天裡,進得店內吃一碗這般美味的水糟面,端地人生一大快事。來來來,再與我一碗麵來,確吃的有些上癮了……」

    焌槽婦人笑道:「客人好食量,來奴這店裡的客人,沒個不喜歡這水糟面的。

    客人稍等,奴這就在去做一碗來。」

    兩人的交談聲,驚動了窗邊的少女。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面前的水糟面,又朝高小余看去。

    高小余沒有看他,只盯著後廚。

    少女心裡一動,抄起筷子,很認真的吃起面來。

    這小娘子,倒是個聰明的人,能聽得勸……不錯,有前途。

    高小余不知道少女到底是在圖謀什麼,可是在他試探之後,發現少女開始吃麵,便確定了她的確是有所圖謀。

    不一會兒的功夫,焌槽婦人又端了一碗麵來,還送了一碗醬汁。

    「這是奴自己調製的醬汁,配著面更加爽口。」

    「多謝嫂嫂。」

    高小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胃口特別好。

    事實上,從他身體康復之後,便一直如此。以前他食量並不是很大,可是這受傷一次後,似乎變得有些驚人。否則的話,吃了炊餅足矣,何需再來這兩碗水糟面呢?

    也就在這時候,坐在窗口的少女突然有了動靜。

    她呼的站起來,掏出十五文錢丟在了桌上,而後把桌上的包裹拎起,畫了個半圓便背在身上,同時那包裹一頭也開了口,露出包裹在裡面,一對鋼刀的刀柄出來。

    真的是刀,而且是柳葉雙刀!

    高小余眼睛一眯,便放下了筷子。

    這時候,少女已經走出腳店,朝大街上行去。

    與此同時,在對面豬肉巷的巷口處,也出現了兩個雄壯的身影來,赫然就是解珍兩人。

    「嫂嫂,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要慌亂,也不要出來。」

    高小余說著,便來到了腳店門口,向外觀望。

    他有一種預感,那少女的目標,很可能和他一樣,也是解珍那兩個人……

    ++++++++++++++++++++++++++

    焌槽婦人嚇了一跳,連忙跑進了櫃檯後。

    「客人,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不過嫂嫂也不用擔心。」

    他頭也不回說道,話音未落,那少女已經從巷子裡衝了出去。她步履輕盈,彷彿一隻靈巧的燕子在暴風雪中穿行,向解珍兩人便撲去。

    「梁山賊子,拿命來!」

    伴隨一聲嬌叱,兩道寒光掠動。

    那解珍正和同伴說笑,品味著剛才那豬肉巷裡婦人的滋味。

    耳聽嬌叱聲傳來,眼角餘光更有寒光閃動,令他驀地生出一種毛髮森然的悸動。

    幾乎不假思索,他腳下錯步向後一退,同時探手一巴掌就拍在了同伴的後背。

    同伴正說笑,哪料到解珍會做如此舉動?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蹌著向前撲去,正好攔在了少女面前。那少女毫不猶豫,柳葉雙刀唰的挽出刀花來,便朝那人劈了過去。

    解珍這同伴,雖不是梁山上的頭領,但也並非等閒走卒。

    能夠和解珍玩到一起,必然是有一些本事。所以,眼見寒光飛來,他大吼一聲,兩腳借腳下的積雪滑動,躲過了少女的攻擊之後,雙手便如同一雙巨斧般劈出。

    那雙手,泛著一層烏亮的光澤,顯然是下過苦功夫。

    這一掌劈出,隱隱有風雷聲響,更帶動空中雪花飛舞……少女卻毫不慌張,右手刀唰的斜撩而起。就在刀掌即將碰觸的一剎那,刀勢突然變化,化撩為抹,快如閃電。

    這一刀,飛向那人的脖子。

    那人一驚,忙側身閃躲,卻不想少女的左手刀突然探出,噗的一聲便沒入他的胸口……

    解珍在把同伴退出去之後,便朝兩邊看。

    他善使一桿雙股叉,可由於今晚出來是為了買春,所以並沒有隨身攜帶。

    不過,解珍能夠成為那梁山泊三十一名頭領之一,靠的是真本事。他看到路旁有一棵枯死的小樹,大約有碗口粗細,於是上前抬手蓬的一拳轟擊在樹幹上,立刻把那樹幹打成兩截。解珍探手,抄起了小樹的樹幹,便回身朝那少女看了過去。

    而少女也已經拔出柳葉刀,雙刀遙指解珍,厲聲罵道:「梁山賊子,今日我扈三娘定要取爾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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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54 AM

第二十一章 江湖手段

    扈三娘?

    解珍愣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了然之色。

    他咧嘴笑道:「道是什麼來頭,原來是扈成的妹妹……你那兄長,而今已變成了狗官的階下囚,待老子殺回陽谷縣,一定會把他的心肝挖出來下酒。你這小娘既然送上門來,你家解珍爺爺便讓你如願,先送你上黃泉路等你哥哥,到時候結伴而行。」

    那碗口粗細的樹幹,約六尺長短,在他手中轉了一個圈,渾若燈草。

    這解珍本是登州的獵戶,氣力驚人。

    雖然樹幹並不趁手,但是解珍卻並不在意。在他看來,那扈三娘根本不足以讓他畏懼。

    扈三娘也不說話,牙關緊咬,便撲向瞭解珍。

    只見解珍哈哈大笑,手中樹幹呼的掄圓起來,竟帶動那滿天飛舞的雪花飄動,狠狠砸向了扈三娘。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扈三娘的刀法精妙,身形靈巧,是經過高人指點。

    可惜她並無太多實戰的經驗,和解珍這種長年在深山老林中與猛獸搏殺的高手相比,便有些吃力。

    那樹幹呼呼做響,攪動雪花飛舞。

    那天空中的,地面上的雪花混在一起,把扈三娘籠罩其中。

    扈三娘漸漸有些抵擋不住,但是卻不願意退縮……這解珍,在陽谷縣與李英聯手,偷襲了她的兄長,使得她的兄長受傷,被關進了大牢。若非兄長的心腹拚死逃回竹口寨報告,扈三娘說不定也會成為階下囚。她逃出竹口寨後,卻不願離開,而是藏身在李家莊內,監視李英的一舉一動,而後跟著車隊,來到了這須城縣裡。

    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殺死解珍。

    可沒想到,這解珍竟然如此凶狠,令扈三娘感到吃力。

    「小娘子,若你現在投降,好好伺候你家爺爺,說不定饒你性命。」

    眼見扈三娘敗相已露,解珍越發得意起來。

    可就在這時候,扈三娘突然刀勢一緊,展現出搏命之態。

    解珍勝券在握,當然不會搏命,於是向後一退。扈三娘趁機轉身就走,似要逃離。可解珍又怎可能放她走,大吼一聲,便邁步想要追趕。說時遲,那時快,扈三娘突然旋身,口中嬌叱,一道寒光飛射而出。

    解珍想要閃躲,卻來不及了。

    那寒光若閃電一般,噗的一聲便沒入解珍的肩膀。

    一口大約巴掌長的飛刀出現在解珍的肩頭,那飛刀入體一半,刀柄露在外面,輕輕顫抖。

    疼的解珍大叫一聲,腳下不由得一頓。

    也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腦後有一陣怪風襲來,於是一招蘇秦背劍,樹幹橫在後背之上。

    只聽啪的一聲,一股巨力襲來。

    解珍腳下一個趔趄,再也拿不穩那樹幹,身形踉蹌兩步之後站穩,「誰敢偷襲爺爺!」

    他轉過身,還沒等看清楚對手的模樣,就見眼前一團白霧湧來。

    「啊!」

    那白霧矇住了他的臉,更迷了他的眼睛。

    解珍不由得大叫一聲,伸手就要揉眼。可是,對手卻不肯罷休,上前一步,手裡拎著半截長凳,便狠狠砸向解珍。

    若是在平時,解珍可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尋常人近不得身。

    可是現在,他先是在豬肉巷快活了一把,這六識本就有些遲鈍。加之風聲呼嘯,又有扈三娘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高小余拎著一張長凳從巷子裡溜出來,藏身在他的身後。

    扈三娘那口飛刀,令解珍完全失去了警惕。

    高小余也是趁此機會竄出來,板凳輪圓了,才算是得手。

    不過,高小余對自己的認識非常清楚,他不識拳腳,不可能是解珍的對手。但是,跟隨師父四處流浪,他雖然沒有練好拳腳,可是那江湖手段,確是學了個十足。

    早在他跟蹤解珍等人去酒樓的路上,他就買了一包石灰粉。

    這玩意兒,有點下三濫,師父在世的時候,對此非常不屑。可是又不得不承認,這下三濫的招數卻非常實用……

    別看高小余的體型瘦弱,可是力氣卻不小。

    好吧,在此之前,他力氣其實不是很大,但自從那光陰蟬附身之後,他的食量開始增加,氣力也變得越來越大。當然了,這力氣大要看和什麼人比較。與普通人相比,高小余的力氣的確很大。可如果是和解珍這等練家子,亦或者馬大壯那種天生神力相比,也就算不得出眾。

    饒是如此,高小余那一板凳拍在解珍的頭上,砸的解珍滿臉是血。

    腦袋嗡的一聲響,解珍只覺兩眼發黑,天旋地轉,身體更踉蹌著連連後退,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姑娘,刀下留人!」

    高小余兩擊過後,也耗盡了力氣,感覺手腳發軟。

    他喘了口氣,正要上前把已經失去抵抗能力的解珍制服,就見扈三娘已經飛身撲來,手中柳葉刀一轉,便砍向瞭解珍。

    解珍此時目不能視,被高小余那耗盡全身力氣的銷魂一板凳砸中之後,頭破血流,耳鳴不止,根本無法閃躲。高小余聲音剛出口,就聽得一聲慘叫傳來,血光崩現。

    扈三娘的柳葉刀已經狠狠沒入解珍的身體,她旋即後退,拔出到來。

    一道血箭噴出,染紅了地面。

    高小余目瞪口呆的看著緩緩倒下的解珍屍體,半晌後向扈三娘看去,露出苦澀笑容。

    「姑娘,你怎麼殺了他?」

    扈三娘喘著氣,手中猶自緊握雙刀。

    「怎麼,殺不得嗎?這個人,是梁山賊人……」

    「我知道。」

    高小余苦笑道:「我知道他是梁山賊人,而且知道他叫解珍,江湖諢號兩頭蛇……從這廝入城,我就盯著他,本想要留他活口,打探一些消息,卻不想被姑娘殺了。」

    「啊?」

    扈三娘一愣,露出赧然之色。

    「你是差人?」

    「我這樣子的差人,如何能嚇唬那些壞人?」

    高小余道:「我是奉高都監之命監視此獠,是想要從他身上知道,那梁山賊人的動向。」

    「你是高都監的人?」

    扈三娘再一愣,旋即露出驚喜之色。

    她剛要開口,卻見那腳店的焌槽婦人哆哆嗦嗦從巷子裡走出來,看到地上的兩具屍體之後,發出一聲撕裂天際的尖叫聲。

    「殺人了!」

    「姑娘,你快去安撫那位嫂嫂,我來檢查屍體。」

    高小余說完,便快步走到瞭解珍的屍體前,蹲下身來。

    而扈三娘不敢怠慢,忙跑到那焌槽婦人面前,柔聲道:「嫂嫂莫要害怕,那位郎君是官府的差人,那兩個是梁山賊人,我們殺的,都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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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55 AM

第二十二章 殺人放火金腰帶

    雪,越下越大。

    很快就把地上的血跡掩去……

    方才的搏殺,也驚動了豬肉巷裡的姐兒們,還有那些偷換買春的客人。

    陸陸續續從屋中走出來,就看到那兩具倒在地上的屍體。高小余正蹲在屍體的旁邊查看,而另一邊的腳店門口,扈三娘正攙扶著那位焌槽婦人,低聲的安撫不停。

    「你在幹什麼?」

    扈三娘看高小余摸索屍體,忍不住問道。

    高小余沒好氣道:「都說了讓你手下留情,你怎麼還那麼狠呢?知不知道,我為了跟蹤這廝,守了大半日。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卻被你一刀了斷,線索也沒有了。」

    扈三娘頓時,露出了赧然之色。

    高小余沒有再理睬扈三娘,認真的檢查屍體。

    他並沒有把重點放在解珍的同伴身上,而是把解珍上上下下都摸索一邊,最後從他腰間找到了一個搭膊。

    「咦?」

    高小余打開了搭膊查看,眼睛不由得一亮。

    好多錢啊!

    沒想到這解珍還是有錢人,搭膊裡除了有兩貫銅錢之外,還存放有大量的紙鈔……

    紙鈔,又名錢引,由交子轉變而來,自崇寧四年開始發行。

    在這個年代,銅錢是硬通貨。

    但有宋以來,朝廷事實上一直都處於錢荒的狀態。

    貨物的流通越來越多,交易的金額也越來越大。動輒已銅錢交易,並非一件易事。於是早在真宗時期,四川等地的商戶發明了交子,也就成為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紙幣。

    而到了宋徽宗執政以後,更把交子變為錢引,開始大力推廣。

    只是,由於朝廷對錢引管控不力,並且肆意發行,導致錢引不斷貶值。

    比如,一貫錢引,實際購買力只有十八文銅錢。可即便如此,錢引的出現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錢荒,取代了銅錢。特別是大宗交易,牽扯的金額動輒百貫、千慣。如果完全以銅錢進行交易的話,一枚崇寧重寶十克,一貫錢也就是二十斤上下,百貫便是兩千斤,差不多六噸重量……如此金額,又怎可能隨身攜帶呢?

    所以,錢引雖然貶值,但畢竟也是錢。

    解珍的搭膊裡,有厚厚一摞錢引,乍看之下,少說有百十張紙鈔,具體金額還不清楚。

    錢引最小面額是一貫。

    也就是說,這裡面少說也有百貫錢引,若換做銅錢的話,差不多就是將近兩貫……

    一個賊人頭領,就身懷四貫巨款?

    高小余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這世道果然是,修橋鋪路無骸骨,殺人放火金腰帶啊!他可不會相信,這些錢是解珍靠打獵能賺來的……這許多錢,不曉得是他殺了多少人得來。

    一想到這些,高小余心裡更無半點愧疚,把那搭膊就纏在了腰裡。

    你兄弟之前搶了我的錢,正好還賬。至於多出來的,權當是利息吧……

    而且高小余現在也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

    他檢查完瞭解珍的屍體,便準備去檢查解珍同伴的屍體。

    而這時候,從長街盡頭跑來一群差役,遠遠就高聲喊道:「讓開讓開,官府辦事。」

    兩個都頭帶著一隊土兵來到豬肉巷口,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具屍體。

    須城作為東平府的府治,治安還是不錯的……雖然也有似王大郎那樣的社團組織,但卻在可控範圍。似這種當街殺人的案子不多,更不要說這一次還殺了兩個人。

    反正在須城近十年裡,絕對是一等一的大案。

    當然了,那些梁山泊裡的強人犯下的案子要排除在外。

    「兩位都頭,小道稽首了。」

    高小余忙轉身來到都頭身前,稽首行禮。

    「你是……」

    一個都頭指著高小余,突然道:「你是不是日間隨陸虞侯一起的那人?」

    「都頭認得小道?」

    「哦,日間陸虞侯巡視西門,正是我值守……想必你也是都監府的人,這裡是什麼情況?」

    「此二人,乃梁山賊人。」

    「啊?」

    兩個都頭嚇了一跳,目光旋即便落在了那屍體上。

    梁山賊人混進城裡了嗎?

    「這人,便是梁山賊人頭領之一解珍,綽號兩頭蛇。

    若都頭有海捕文書,想來能夠辨認。小道是奉了都監之命跟蹤他們,卻不想暴露了行蹤,以至於才有了這場廝殺。都頭如若不信,可以立刻前往都監府,稟報高都監。」

    高小余可不想受罪,既然有人認得他,那索性就用都監府的名頭。

    他可不想因為這點事情,再被抓進大牢……

    兩個都監相視一眼,都露出了凝重表情。

    東平府對梁山泊的征討即將開始,這個時候梁山賊人混進城裡,絕對是一樁大事。

    「你在這裡盯著,我去稟報縣尊。」

    這都頭,是須城縣衙的都頭。

    案子發生在須城,那須城知縣肯定要第一時間知曉。

    不過,他能否主持大局,卻不一定。畢竟這須城縣裡還有東平府衙門以及兵馬督監府。事關梁山賊人,須城縣怕是沒有能力主持,最有可能的是向上一級通稟。

    那認出高小余的都頭,點頭表示贊同。

    「小郎君,大家都是吃公門飯,此案與你有牽扯,所以煩勞你先委屈一下。

    待都監府那邊來了消息,自會與小郎君方便。但在此之前,這裡的事情便交由我們來負責,如何?」

    「自當如此。」

    高小余說完,眼珠一轉,與那都頭低聲道:「不過還有一件事,煩勞都頭派人立刻前往都監府,找高都監稟明此事。這解珍還有同黨在城裡,若太久未出現,只怕會引起懷疑。你只管向高都監說明此事,他自會定奪。說不定,還有都頭的好處。」

    那都頭聞聽,眼睛頓時一亮。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誰又想一輩子做差役,都是希望有更好的前程。

    沒錯,有宋以來重文輕武,卻又怎樣?那是大人物們的事情,對這須城都頭而言,若能夠進都監府勾當,比留在這縣衙裡面要強百倍。要知道,這都頭一職,原本是軍中的官職。後來衙門裡開始使用,確比不得軍中的權利。衙門裡的都頭,說穿了就是差役,甚至算不得胥吏。這都頭也是個心思活泛之人,哪能不知如何選擇。

    「多謝小郎君提點。」

    那都頭露出笑容,道了聲謝,便喚過一個土兵來,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

    土兵立刻轉身離去,而高小余則退到了腳店門外,看了一眼扈三娘,又看了看那猶自臉色蒼白的焌槽婦人,便開口說道:「焌槽嫂嫂,我有些餓了,可否再來一碗水糟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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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57 AM

第二十三章 技能,投擲!

    都頭姓常,大名常書欣,小名常小六,江湖諢號一枝花。

    之所以有這麼一個諢號,是因為他身上有一朵牡丹花的紋身,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反正,他接手了豬肉巷的現場。

    「都頭,這廝還真是解珍!」

    一個土兵驗明了正身,忍不住低聲道:「我聽說,這解珍綽號兩頭蛇,可是梁山的狠人。」

    「那又如何,還不是變成了死人?」

    常小六一臉不屑,命人把解珍的屍體收起。

    這案子其實並不難辦,解珍是梁山賊人,活該被殺。

    如果高小余不是都監府的人,常小六甚至有心把這功勞搶過來。

    畢竟,海捕文書上可是寫的清楚,抓到或殺死解珍,賞金十五貫!這,可是一大筆錢呢……

    但高小余來自都監府,容不得常小六肆意妄為。

    現在,就要看都監府那邊,會是什麼樣的一個態度。

    ++++++++++++++++++++++++++++++

    「喂,你在幹什麼?」

    坐在腳店裡,焌槽婦人暖了一壺酒,端來了一盤肥瘦相間的滷肉。

    滷肉做的很香,但說實話,高小余並沒有多少胃口。他所關心的,是搭膊裡有多少錢。

    這解珍,還真是一個有錢人。

    高小余在清點了搭膊裡的錢引之後,足足有一千三百貫之多。

    如果換算成實打實的銅錢,差不多就是二十多貫!

    按道理說,一下子得了這麼多的錢,那光陰蟬理應非常開心才對。要知道,之前不過一陌銅錢,就讓光陰蟬鳴。現在二十多貫錢,估計那光陰蟬一定會樂瘋掉!

    可是,出乎高小余意料之外,光陰蟬似乎不太興奮。

    姓名:高小余

    金錢:兩貫又十三文,錢引一千三百貫

    物品:銅琵琶(又名蘇琵琶)、虎皮百納袋

    技能:火藥專精(中級);龍虎山內天罡訣法(初級);察言觀色(中級);樂器專精(宗師級);投擲(中級)

    慢著慢著,怎麼多出了一個投擲技能?

    高小余有點發懵,同時更覺察到,光陰蟬似乎並不是非常興奮,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投擲技能之外,便是一百多個技能書。其中,火藥專精技能書七十八個,察言觀色技能書四十個,以及二十個投擲技能書。

    高小余把技能書接受之後,感覺有些困惑。

    這是光陰蟬第二次技能餽贈,按道理說得了這麼多錢,它理應餽贈更多的驚喜才是,為何只有這點東西?要知道,上次不過一陌銅錢,可是贈與他了一個宗師級的技能專精。

    對了,那虎皮百納袋在哪裡?

    高小余有心詢問,可是光陰蟬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擺明了不想理他。

    這也讓高小余頗感無奈,目光旋即落在面前桌上的搭膊。

    這搭膊,似乎是獸皮鞣製而成,做工非常精美……慢著慢著,虎皮百納袋,說的不會就是這獸皮搭膊吧。

    高小余有一種想要罵人的衝動!

    不過他也知道,以他對光陰蟬那並不算太多的瞭解,就算是他罵了,光陰蟬也不會理財。

    那廝,除了錢之外,似乎很難有讓它感興趣,睜開眼睛的事情。

    只是……

    好不甘心啊!

    高小余端著一碗酒,神遊九霄。

    而坐在他面前的扈三娘,卻產生了好奇。

    這個傢伙,膽子可真大……明明不會拳腳,卻敢跑去偷襲解珍。要知道,那解珍綽號兩頭蛇,以凶狠而著稱。之前在陽谷縣,正是他與李英聯手,重傷了她的兄長。

    這麼一個狠人,到頭來卻死在了高小余之手。

    好吧,那最後一刀是她扈三娘所為,但如果沒有高小余之前的下三濫手段,扈三娘想殺死解珍,並非易事。而高小余在回到腳店之後,就一直神不守舍的坐在那裡,他難道就不害怕嗎?

    聽到了扈三娘的呼喊聲,高小余總算是元神歸位。

    他愣了一下,道:「小道名叫高小余,不叫喂。」

    「你,是道士?」

    「是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可是……道士不會用石灰粉偷襲吧。」

    突然間不想和這姑娘說話,並想要丟她一個狗頭。

    高小余翻了個白眼,沒有回答。

    扈三娘卻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小道士,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引見一下高都監?」

    「你要見高都監嗎?」

    「嗯,我兄長是被人冤枉的。」

    「你兄長又是哪個?」

    「我兄長,便是竹口寨知寨,扈成。」

    高小余搖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事實上,他連竹口寨在哪裡都不知道,又怎可能知道扈成是誰?

    「難道,連都監也不信我兄長嗎?」

    扈三娘頓時露出了絕望之色,眼中淚光閃動。

    在她看來,高小余既然是都監府的人,而且被高傑派出來跟蹤解珍,一定是高傑的心腹。

    若高傑知道扈成是被冤枉的,肯定會和高小余談及。

    可現在,高小余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自家兄長的名字,豈不是說高傑對扈成同樣懷疑?

    一想到這些,扈三娘不禁絕望。

    高小余見狀,就知道扈三娘怕是誤會了。

    他連忙道:「小娘子莫緊張,你誤會了小道的意思。

    小道只是住在都監府裡,但並沒有在都監府裡勾當……今日小道跟蹤解珍,是因為他與小道有仇。之前他和他那兄弟差點壞了小道的性命,所以在他進城時,小道認出了此人,所以才跟蹤他。至於你的兄長,若真的受了冤枉,都監一定會查明。」

    說著話,高小余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遞給了扈三娘。

    「你這人,怎地不把話說清楚呢?」

    扈三娘接過了手帕,擦去眼角的淚水,嗔怪說道。

    這小娘子,長的真美!

    高小余被扈三娘那嗔怪的嬌俏模樣吸引了……不過,他旋即回過神來,在心中暗自念道:無量太乙救難天尊。

    ++++++++++++++++++++++++++++++

    「小高郎君,都監派人過來,請你立刻回都監府。」

    常都頭帶著一隊人,來到腳店外。

    為首之人,高小余倒是認得,是都監府的一名虞侯。

    「扈姑娘,你若要見都監,不如隨我來吧。到時候你有什麼冤屈,可以向都監說明。」

    高小余起身,招呼扈三娘。

    扈三娘也不客氣,從搭膊裡取出一陌銅錢放在桌上,抄起雙刀便跟著高小余走出腳店。

    「都監吩咐,他馬上會有行動。

    小郎君已經立了大功,不必再去奔波。你那兄弟,已經和都監匯合,你也不必擔心。」

    那虞侯顯然是知道高傑對高小余的重視,所以言語間非常客氣。

    要行動了嗎?

    高小余總算是鬆了口氣,他正要開口客套,卻聽到從西門方向傳來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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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1:58 AM

第二十四章 火藥專精

    酒樓的一個小院,已經變成了廢墟。

    殘垣斷壁中,佈滿了燻黑之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火藥味道。

    「本官也沒有想到,這些賊人竟攜帶有大量的霹靂火球,而且凶狠至極。見情況不妙,他們竟引爆了那些霹靂火球,所有人全被炸死不說,還搭上了十幾個差役。」

    高小余帶著扈三娘,隨虞侯匆匆趕到了爆炸現場,見到了高傑。

    不過,對於高小余而言,死多少差役無所謂,關鍵是馬大壯是否受到了波及呢?

    「小道長不必擔心,你那朋友並無大礙。

    爆炸時,他隨本官在外圍,並未參戰。這會兒他應該是隨其他人在清點傷亡,我已經命人把他找來。」

    高傑何等人,怎可能看不出高小余的心思?

    當然了,這也就是高小余,若換一個人的話,高傑怕是連理都不理。

    聽聞馬大壯沒有事,高小余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看著那一片廢墟,半晌後道:「那梁山賊人,如何會有這許多霹靂火球?還有,他們帶這麼多霹靂火球進城,又是什麼緣故?都監,小道覺得,此事恐有蹊蹺。」

    高傑咬牙切齒道:「東平府的火器,大多是由陽谷縣的都作院製作,平日裡多囤積於陽谷縣。此次為了圍剿梁山賊人,本官下令從陽谷縣調集火器,準備用於征討。

    時文彬……」

    他突然破口罵道:「我就知道這廝是不得用,居然把火器輜重交由一個叛賊押運。」

    「都監是說,那撲天雕李英嗎?」

    「不是他,還能是誰……他設計陷害了竹口寨知寨扈成,然後才可能取得這麼多的火器。然後又說服了時文彬,借押送輜重為名,使那些梁山賊人混入須城之中。

    小道長,若非你認出了解珍,說不得這些人就會用這些火器炸燬城門,引梁山賊人入城。」

    高傑說著話,卻又露出了一絲慶幸之色。

    沒錯,他的確是可以慶幸。

    若非高小余認出了解珍,一旦那些人炸燬城門,引梁山賊人入城的話,整個須城可就要隨之陷落。

    外面宣揚說,那梁山賊人如何仁義。

    但高傑很清楚,那些人一旦為賊,哪有什麼仁義可講?

    此前他們在鄆城營救宋江,殺的鄆城縣血流成河,其中大多數人,都是無辜百姓……

    須城這邊雖然已有準備,可是兵力並不是很強。

    為了圍剿梁山,其大隊人馬早已經散了出去,對梁山進行圍困。所以,須城縣裡的正規軍不過一營,其餘的大多是土兵,抵擋普通盜賊還好,但要與梁山那些人拚殺,卻難有勝算……別忘了,那梁山泊裡可是還有楊志那些人曾經的朝廷將領。

    有那些人在,便可以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梁山賊人不通兵事的缺陷。

    「既然如此,那就是說,竹口寨的扈成扈知寨並未勾結賊人?」

    高傑愣了一下,疑惑看著高小余。

    「小道長,莫非認得扈成?

    不過你放心,從一開始我就不信扈成會與梁山勾結。今日你認出解珍之後,我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所以拍陸奇率部趕赴陽谷。這時候,他應該已經到了陽谷。」

    高小余聽完了高傑的解釋,便笑了。

    他扭頭向身後神色激動的扈三娘道:「小娘子,你可聽到了?都監已經派人去救你兄長了。」

    說完,他才對高傑道:「回都監的話,小道不過是途經東平府,這閤府上下,除我大壯哥哥與四娘之外,只認得都監與陸虞侯兩人。這位是扈成扈知寨的妹妹,確是巾幗英雄。她從竹口寨逃出,跟蹤解珍一路到了須城,方才更虧得她,才殺了那條兩頭蛇。」

    「你是,三娘?」

    高傑這才留意到,跟在高小余身後的扈三娘。

    那扈成,是他的心腹,曾帶著扈三娘拜訪過他,所以高傑對扈三娘倒也有些印象。

    「三娘拜見都監!」

    這時候,扈三娘稍稍平靜下來,眼中噙著淚光。

    她朝高傑一副,道:「若非這位小道長,奴也見不得都監。」

    「你這孩子,何以如此莽撞?

    出了事,你便來找我,何苦要去冒險呢?」

    「兄長被賊人冤枉,那陽谷知縣更是個糊塗人,奴實不知道該怎麼證明。

    所以奴就想著,若能殺的一個賊人,亦或者得了賊人的證據,說不定可以證明兄長清白。」

    「你啊……」

    高傑點指扈三娘,心中感慨。

    扈三娘倒是說的沒有錯,之前在不曉得解珍出現時,高傑其實也不能確定扈成是否與梁山有勾結。那時候,扈三娘就算找到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高傑同樣無能為力。

    沒錯,程知府對他很是客氣。

    注意,是客氣,而不是敬重……這客氣源自於匪患,源自於大戰將至,卻並非是對高傑敬重。細思,程知府好歹是進士出身,又怎可能對高傑敬重?一俟梁山平定,高傑只要有一點錯誤,那程知府就不會再對他客氣。哪怕,他有個殿前都太尉的二哥也不行。

    這是這個時代的特質,武官的地位,又怎可能與文官相提並論?

    「咦,小余呢?」

    就在高傑與扈三娘寒暄過後,突然發現高小余不見了蹤影?

    好在,旁邊的虞侯回答道:「都監,小高郎君剛才看到了他朋友,所以便過去了。」

    順著虞侯手指的方向,高傑看到了高小余的身影。

    他在廢墟之中,正與馬大壯交談。

    突然間,他蹲下了身子,招手示意馬大壯幫忙掀起一根圓木,從下面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球形物體,在手裡把玩起來。

    高傑看清楚了他手裡的東西之後,頓時嚇得臉色發白。

    「小余,快把那東西放下,那是霹靂火球。」

    他這一吼,也駭得高小余周圍的人,立刻後退。

    高小余卻渾不在意,笑著對高傑道:「都監莫慌,這玩意炸不得……小道就是想看看……」

    說到這裡,高小余突然閉上了嘴巴,看著手裡的霹靂火球發愣。

    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種火藥的配方和製作方法,其中也有這霹靂火球的工藝。但是在他腦海中的諸多配方裡,霹靂火球只能被評為入門級的工藝,甚至算不上初級。

    那火藥專精的技能,一下子變得清晰無比。

    原本高小余還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那火藥專精的技能,可是現在,他似乎清楚了……

    「都監,小道有一個疑惑。」

    高小余捧著那霹靂火球走過來,嚇得高傑連連後退。

    無奈之下,他只好把霹靂火球交給了馬大壯,而後正色道:「都監意欲圍剿梁山,想來那梁山泊的賊人也已經覺察。

    所以,他們想要突圍,於是便命令解珍等人攜帶大量火器混入須城,其目的便是要接應那些賊人。現在,解珍死在了城裡,接下來,那些賊人是否還會繼續攻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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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24 12:00 PM

第二十五章 尺八腿

    梁山泊的好漢們,接下來會怎樣選擇?

    高小余不知道,也懶得知道!

    不過,以他對江湖人的瞭解來看,梁山泊的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對方是正規部隊,可能會繞道而行。畢竟,須城是東平府的治所所在。這裡算不得什麼堅城,但也絕對稱得上是城高牆厚。若換做正常人,未必會願意繼續攻打。可若是梁山泊的好漢們……高小余有點懷疑!沒錯,這是一群因利益而走到一起的亡命之徒,但是在沒有達到他們的目的之前,他們會恪守著義氣的原則。

    解珍死在須城!

    那些好漢們,真的能罷手嗎?

    高小余把他的擔心說給了高傑,但高傑並不在意。

    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再囉嗦什麼。這裡是高傑的地盤,輪不到他一個出家人指手畫腳。

    提醒到了,便足矣。

    ++++++++++++++++++++++++++++++

    須城,城隍廟偏殿。

    以往這個時候,偏殿裡會聚集不少人取暖。

    可是今天,卻顯得有些冷清。

    王大郎走進偏殿,便示意心腹守在外面,而後直奔偏殿中間的那堆篝火走了過去。

    篝火四周,圍坐十幾個壯漢。

    為首一人體魄雄壯,身邊擺放著一口明晃晃的大刀。

    「大郎,外面什麼情況?剛才那一聲響,是怎麼回事?」

    壯漢見王大郎走進來,也不客套,讓身邊人挪開位子,取了一碗酒,遞給了王大郎。

    「劉唐哥哥,山上除了你進城之外,還有別人嗎?」

    王大郎坐下來,接過酒一飲而盡,而後沉聲問道。

    壯漢一怔,搖頭道:「並無其他人進城,王英兄弟為何有此疑問?」

    「剛才我得到了消息,還有山上的哥哥進城,但是卻露了馬腳,所以引爆了霹靂火球。」

    「誰進城了?」

    「是兩頭蛇解珍哥哥。」

    王大郎說罷,苦笑道:「說來解珍哥哥也是不小心,進城之後跑去豬肉巷買春,以至於被人發現了行蹤。之後狗官又派人抓捕他的同伴……也是山上的好漢夠狠,引爆了霹靂火球,還炸死了幾十個差役。如今,須城已全城戒嚴,有些麻煩了。」

    「那解珍呢?」

    「據說被人給殺死了。」

    「解珍死了?」

    壯漢聞聽,吃了一驚。

    王大郎正色道:「劉唐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山上讓你前來,為何解珍哥哥也出現在城裡?而且還命喪街頭……我王英最是敬重山上的哥哥們,若有差遣,萬死不辭。可是,咱們現在做的是老大事情,至少哥哥要讓我清楚這其中的問題啊。」

    壯漢,名叫劉唐,綽號尺八腿。

    若是用當地方言喚他的諢號,很容易會被聽成『赤髮鬼』。

    聽了王大郎的話,劉唐臉上露出一抹猶豫之色,朝身邊的青年看去。

    他身邊的青年,相貌俊朗。身材雖不似劉唐那般魁梧,卻也透著幾分精壯氣息。

    「三郎,還是你來解釋吧。」

    王大郎的目光,旋即便落在了青年身上。

    這青年名叫石秀,江湖諢號拚命三郎。與劉唐一樣,是跟隨鐵天王晁蓋在黃泥崗劫了生辰綱之後,投奔了梁山,如今也是梁山泊三十一位頭領之一,為人非常精細。

    石秀苦笑搖搖頭,看著王大郎道:「王英兄弟,此事說來是家醜,本不願意與你知曉。

    但是現在……

    你也知道,梁山泊裡頭領眾多,所以之間也有一些隔閡。

    楊志哥哥他們上山最早,且此前曾為朝廷將領,上山本就是為了義氣,所以不太過問江湖中的事情。我與劉唐哥哥,是隨著晁蓋哥哥上山,一共有八個人;後來宋江哥哥出了事,上山來投奔。晁蓋哥哥與他交情深厚,所以毫不猶豫便接納了。

    宋江哥哥是一條好漢,可是他身邊的人……

    比如那神行太保戴宗和黑旋風李逵,便是不安分的人,唯宋江哥哥馬首是瞻,便免不了和我們產生衝突。本來,兩位哥哥還算和睦,大家都能恪守規矩。可是後來,秦明與董平兩位哥哥上山,歸順了宋江哥哥,便使得這局面一下子變得亂了……」

    劉唐有些不耐煩道:「王英兄弟,咱們長話短說好了。

    便是之前晁蓋哥哥與宋江哥哥有些不愉快,但大家勢力相當,又有十二位頭領居中調解,所以大家相安無事。現在,宋江哥哥那邊得了董平和秦明兩位哥哥,勢力大增,使得那十二位頭領便有些顧慮,開始偏袒他們……於是,晁蓋哥哥很不高興。」

    王英聽罷,有些發懵。

    大家都是落草為寇,怎麼變得如此複雜?

    但他也聽明白了,梁山泊而今,正面臨一場權力之爭。

    「如今,官府圍困梁山極為凶狠,山上人口越來越多,卻不得進項,有些撐不住了。

    晁蓋哥哥便提議突圍,並且提出要奪取須城,言誰得須城,便可為大頭領。

    其實,晁蓋哥哥的心思我明白,他並不在意那勞什子的大頭領,只是想爭一口氣……他派我與三郎進城,就是為奪取須城做準備。可沒想到,宋江哥哥也派了人來。」

    石秀道:「如此解釋,王英兄弟可明白了嗎?」

    說話間,石秀的手,便悄悄滑落到身旁的一口鋼刀之上。

    王英用力搓揉麵龐,心中暗自叫苦。

    原本想著能夠和梁山好漢們結交一下,日後可以增添一些混江湖的資本。可沒想到,這一不小心便捲入了梁山的派系之爭,還真是一樁令人感覺麻煩的事情啊……

    「兩位哥哥,山上什麼情況王英不想知道。

    你們是受了七哥的推薦來找到我,七哥與我,更是有救命之恩,王英怎地都會幫忙。現在,王英就有一句話想問你們:這須城,你們還想不想要?又打算怎麼要?」

    王英口中的七哥,名叫阮小七,活閻羅阮小七,也是跟隨晁蓋上山的好漢。

    劉唐和石秀相視一眼,旋即鬆了口氣。

    解珍死了,確實有些可惜!

    但他是宋江的人,說穿了和他們並無太大的交情,他二人也不是太放在心上。

    關鍵,是要看王英的態度。既然王英依舊願意配合,那他二人也就可以鬆一口氣了。

    「要,為何不要?」

    劉唐眸光凶惡,沉聲道:「狗官害瞭解珍兄弟,若不得報仇,我等還如何立足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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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30 09:52 PM

第二十六章 風波未平

    天,已經亮了。

    大雪在後半夜時便已經停息,可風依舊很大。

    狂風吹動街道兩邊的楊樹枝椏晃動,並不時會捲起積雪飛揚,遠看去一片迷濛。

    陽光很燦爛,但是卻不能給人絲毫溫暖的感受,反而令人越發寒冷。

    東街上的商販比往日少了很多,店舖也關了大半。小西橋頭的郭家店倒是開著門,不過客人比之往日,少了一半還多,冷冷清清的,看上去有些蕭條的氣息……

    「郭老漢,今天這是怎麼了?」

    當一隊巡兵從小西橋上走過之後,郭家店門前的王婆忍不住問道。

    她年紀大了,睡得早,並不清楚昨夜發生的事情。反正一大早醒來,就覺得氣氛壓抑,生意也比平常差了很多。要知道,靠著郭家店,平日這個時候她至少能賣幾十個燒餅。可是今天,只賣了十幾個,而且這路上的巡兵,似乎也增加了許多。

    有宋以來,經濟發展的非常迅速。

    漢唐時期的坊市制度逐漸崩潰,城市裡的自由程度,也寬鬆許多。

    若在漢唐,每日都會有夜禁。而入宋之後,這夜禁的制度依然存在,卻是名存實亡。

    郭老漢是郭家店的掌勺,也是掌櫃。

    他今天也清閒的很,把生意交給了幾個小夥計,便坐在門後蜷縮著,向外張望。

    「王婆子,你難道不知道嗎?梁山泊的賊人要來了!」

    「啊?」

    「聽說昨日就有一群人混進了城裡,虧得高都監他們警醒,發現了那些人,於是在夜半圍剿。只不想那些賊人,居然用了霹靂火球……你知道什麼是霹靂火球嗎?」

    「我哪知道?」

    「那我和你說道說道。」

    店裡面,坐著幾個客人,正喝著羊雜湯。

    其中一個桌子,圍坐了三個人。為首的青年,聽到那郭老漢和王婆子的對話,不禁劍眉緊蹙。

    「哥哥,看樣子這須城縣裡,真正主事的人,是那姓高的狗官。」

    他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壯漢說道:「這個高傑卻警醒的很,咱們要動手,怕是麻煩。」

    壯漢頭戴范陽帽,身穿衲襖,面膛黑亮。

    「三郎說的不錯,原以為那狗官背靠著高俅,是個不學無術之人。

    可現在看來,怕是我們的消息有錯誤,此人倒是有些本領。不過,咱們已經和晁蓋哥哥約定,今晚開城接應。所以,必須要想個辦法才是,否則哥哥定會顏面無存。」

    「殺了那狗官如何?」

    青年眼中,閃過一抹殺機。

    壯漢放下湯碗,扭頭看了一下青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哥哥,蛇無頭不行,兵無主自亂。

    以我看,那勞什子程知府並不當事,這須城真正做主的人,應該是高傑。只要殺了高傑,須城自亂。到時候讓王大郎那邊動手,哥哥領人打開城門,便可輕而易舉。」

    「這……」

    壯漢露出猶豫之色,似乎拿不定主意。

    「三郎應該明白,出了昨晚的事情,狗官必然警惕,守衛也會變得格外嚴密。

    想要動手,怕是困難。」

    青年笑道:「哥哥怎地膽子越來越小,狗官的手下能有甚人物?解珍是個沒腦子的,所以才會被人看破了行藏。不如這樣,就由小弟出手,殺了那狗官助哥哥一臂之力。」

    「三郎,太危險了。」

    「哥哥,我何嘗不知道危險,可是……

    山上的局勢,越來越複雜,再繼續下去,不用官府動手,說不定咱們自己就要先鬥起來。天王哥哥錚錚鐵骨,乃是一等一的仁義漢子。但要比起那宋公明,卻有些太仁慈了。當初宋公明上山,直接把他的手下拆分了就是,又哪來今日的麻煩。

    宋公明人稱呼保義,名聲要比天王哥哥響亮,手段也更加高明。

    那戴宗、李逵還有解家兄弟屢屢挑釁,難保沒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他們沒有上山之前,楊志哥哥和咱們何等的親熱。可是自從宋江上山後,他們卻與我等漸漸疏遠了……這次天王哥哥要奪取須城,宋江卻派了人過來,顯然是別有用心。還有那學究哥哥,雖然是和咱們一夥,可你不覺得這兩月來,他也在偏向那宋公明嗎?」

    青年說完這番話,長出一口氣。

    「如果這次天王哥哥失敗,怕是再也難立足了。」

    壯漢閉上眼,沉吟片刻後,咬牙做出了決定,「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來對付狗官。

    到時候王大郎會行動起來,你見信號便動手,我這邊也會奪取城門。」

    「哥哥爽快,我定不讓那高傑壞了天王哥哥的好事!」

    青年說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而壯漢則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招手喊道:「店家,再來一碗羊雜湯,羊雜要多放些,順便再那十個燒餅來。」

    郭老漢正和王婆說的口沫橫飛,聽到叫喊聲,連忙止住了話頭。

    「王婆子,那十個餅子來,客人稍等,馬上就來!」

    ++++++++++++++++++++++++++++++++++++

    霹靂火球,用長兩三節,粗一寸半的無裂干竹一根製成。節與節之間,並沒有鑿通,用小平錢大小的薄瓷三十片,火藥三斤半調和好,把竹竿團團裹住,其狀如球,兩頭各留出竹竿寸許,球外在加覆一些火藥,就算是基本完成,可用於小範圍爆炸。

    其爆炸威力不大,會產生濃煙。

    不過,聲音很響亮,猶若霹靂,故而稱之為霹靂火球。

    都監府客房裡的桌子上,一個完整的霹靂火球已經被拆分的七零八落。

    這等入門級的火器,實在是太簡單了……霹靂火球?聽上去很厲害,其實也一般。

    昨夜之所以會產生那麼大的爆炸,並不是霹靂火球威力強大,而是那火藥太多……按照昨夜的爆炸現場來分析,梁山賊人手裡,至少有五十枚霹靂火球,或者更多。

    那麼多的霹靂火球,要炸開須城城門,倒也不是不可能!

    高小余把霹靂火球上的火藥碾碎,仔細觀察,同時在紙上迅速書寫,片刻後把這火藥的配比,大體上就看了個明白。火藥,最初就是修道士煉丹的一種產物,早在西漢年間,就有方士做出了火藥丹方。此後歷經隋唐,丹方流傳到民間,在晚唐時期,才正式為人們認可,並且開始用於軍事。當然,更多時候,火藥還是用於民間。

    高小余的腦海中,存有無數丹方。

    他那火藥專精的技能雖然只有中級,可是在得了那許多技能書之後,丹方不下於百種。不管那一個丹方,論威力都要強過眼前這霹靂火球的配藥方子。只不過……

    其實有宋以來,朝廷對火器很重視,甚至有專門的都作院製造火器。

    高小余想了想,把原有的配藥方子撕碎,又寫了一個方子,走出了房間。

    一股寒風,迎面吹來。

    高小余打了個寒顫,喊來了都監府的下人。

    昨晚,他回到都監府之後,便早早睡下。

    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他才知道,馬大壯已經去了草料場報到。

    原本,馬大壯已不必前往草料場。昨晚他跟著高小余監視梁山賊人,算是立下了大功,可以將功補過。但由於昨晚情況比較亂,高傑也沒有談及對馬大壯的安排。這個憨直的傢伙便一大早起床,去草料場當值……而高小余當時,也在睡夢之中。

    左右草料場也沒什麼危險,馬大壯去也就去了。

    高小余準備晚一點找高傑討要一個人情,把馬大壯放出來,也就算是徹底的自由了。

    可是醒來後,他就抱著那霹靂火球研究。

    這一研究,便是小半個晌午。

    「小道需要這些物品,煩勞居士辛苦一遭。

    不過,裡面有一些材料比較特殊,怕是需要都監首肯,所以請居士向都監通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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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30 09:57 PM

第二十七章 保鏢

    一整夜,高傑都沒有闔眼。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身為東平府兵馬都監,他又怎可能輕鬆?

    解珍雖然伏誅,他的同黨也全部死亡,連帶著李家莊的那些車伕莊丁,全部落網,無一人逃脫。

    可是,誰又能保證,這城裡沒有其他細作?

    好吧,就算沒有細作,解珍等人混進城裡,很明顯是為梁山攻城做準備。反正,高傑是絕不會相信,那兩頭蛇只是為了去豬肉巷買春尋歡,便帶著人混進了須城。

    似乎,有些壓力了!

    現在召回各處兵馬?

    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了,況且這大戰將至,兵馬也不可以輕動,否則會使整個局面陷入混亂。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或許這會是全殲梁山的好機會。

    但問題是,梁山賊人何時動手,又會怎樣動手?他並不清楚。更何況要想實施他的計畫,必須要有東平府知府的配合才可以,否則即便他是兵馬都監,也難臨時改變計畫。最重要的是,這計畫頗有風險,高傑也不知道,程知府是否有這膽量。

    為此,他整晚在程知府的家中,和程知府商議他的計畫。

    那程知府別看是個文人,但是卻有些魄力,在聽完了高傑的計畫後,願意全力支持。

    畢竟,若真的全殲了梁山賊人,可不僅僅是高傑的功勞。

    梁山賊人已經驚動了官家,此前還有登州知府侯蒙上疏,希望朝廷能夠招安這些人。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梁山泊的賊人已經成了氣候,若能全殲,他這個知府的功勞也不會小了!程知府不是武官,乃正經的進士出身,自有他陞遷的途徑。但如果能有幾分戰功在身,效果會更好。要知道有宋以來,武將雖不得意,可儒將卻很吃香。

    弄個不好,將來還能入樞密院,才是真正執掌大權。

    高傑和程知府商議了一整晚,把具體的章程都設計好,這才返回都監府。

    不過,他也沒工夫休息,匆匆吃罷了早飯,就找來了扈三娘,詢問那陽谷的情況。

    解珍這一次的動靜不小,也不知道那陽谷縣狀況如何。

    高傑信任陸奇,可問題是陽谷縣裡,而今是時文彬難當大用,扈成身受重傷。陸奇雖然有能力,但能否對付得了那撲天雕李英還在兩可,也由不得高傑不為此擔心。

    「硝,十斤;硫,一斤;胡箬灰,八兩。

    干竹筒五十個;火藥引線、砒霜、兩寸長鐵釘五斤……」

    當下人把高小余寫好的清單交給高傑的時候,高傑也是一愣。

    「高道長可否說明,要這些作甚?」

    「道長倒是沒有說,只說是有些東西,需要郎君同意才能拿到,所以命小人送來。」

    高傑搔搔頭,把清單放在案上。

    「這個……」

    高傑猶豫了一下,有心拒絕,可是高小余昨天剛立了功,讓他也不好多說什麼。那解珍是高小余發現,雖然是死在扈三娘之手,但根據扈三娘的說法,若無高小余,她也不可能殺死解珍。現在,他不過是要些瑣碎的物品,若不給未免顯得小氣。

    雖說這些東西,官府控制的很嚴,但說穿了,真不值什麼。

    「這樣吧,物品減半,給他送去。就說現在物資匱乏,所以只能找來這些。」

    「小人明白!」

    那下人出去,高傑鬆了口氣,向扈三娘看去。

    「三娘,你兄長的事情,不用擔心。

    陸奇現在可能已經到達,說不定你兄長也已經到了竹口寨。你便留在這裡,等事情結束之後再回去。左右你現在回去,也沒什麼用,倒不如留下來,幫我做事……」

    「都監,奴一個女子,能做什麼?」

    高傑想了想,笑道:「這樣吧,你幫我保護好高道長。」

    「那個小道長?他怎麼了?」

    「高道長……你別問,這件事我自有道理。

    而今大戰將至,我擔心他會有危險,你拳腳高明,留在他身邊照顧,我也能放心。」

    「都監,那些賊人,真敢攻城嗎?」

    扈三娘猶豫了一下,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反而把話題轉移開來。

    高傑一愣,旋即道:「三娘為何覺得,他們不敢攻城?」

    「兄長曾說,那梁山泊裡不少人曾為朝廷效力,只因為義氣,所以才結伴落草……而晁蓋宋江那些人,也都是頗有名氣的好漢。若是攻城,那可就等同於造反了。」

    「這是扈成說的?」

    「嗯!」

    高傑聽了這些話,便明白了扈成為何被冤枉。

    說穿了,這廝的嘴巴沒個把門的……有些話,有些事情,你心裡清楚就好,怎可能說出來呢?更不要說,陽谷縣令時文彬是個非常敏感的人,他又怎能不生顧忌?

    就說嘛,時文彬就算再橫,也不應該如此莽撞。

    那扈成畢竟是他高傑的手下……

    「落了草,便是匪。

    朝堂有朝堂的規矩,江湖有江湖的義氣。可一旦他們成了匪,那已是造反,又有什麼不敢呢?三娘,以後你要看著你那兄長,讓他少在外面胡說八道,免得惹禍。」

    「三娘,省得。」

    ++++++++++++++++++++++++++

    高傑的事情很多,扈三娘又和他說了兩句,便告退離開。

    風,已經小了很多。

    看天色,正當午時。

    扈三娘在路過高小余的住處時,突然想起了高傑的吩咐,於是便走了過去,想要探望一下。

    不管怎樣,高小余昨晚算是幫了她的忙,她還沒有向高小余道謝。

    走到高小余門口,就被一個小廝攔住。

    「三娘子,請留步。」

    「奴是來探望一下高道長,可否通稟一下?」

    小廝聞聽,卻連連搖頭道:「三娘子,非是小人不通稟,而是高道長吩咐了,任何人來了都不要經擾他,否則會非常危險。除非是他自己出來,誰來都不許打攪。」

    扈三娘聞聽頓時一愣,詫異道:「高道長在做什麼?」

    「不太清楚,剛才管家送了很多東西過來,道長收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還警告我說,若打攪了他,可能會發生禍事。三娘子莫要為難小人,壞了道長的大事。」

    小廝說的誠懇,扈三娘也不好再說什麼。

    只是,心裡更充滿了好奇,想要知道高小余究竟在那屋子裡,又做些什麼勾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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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30 10:00 PM

第二十八章 拚命三郎

    扈三娘就住在高小余的隔壁,距離很近。

    見高小余在忙,她也就沒有再說什麼,逕自返回屋中。

    其實,她昨夜也沒有睡好。或者說,從扈成出事之後,她一直沒能好好的休息過。

    為了監視李英,扈三娘整整兩天沒有休息。

    之後又跟蹤解珍一行人到了須城,期間只吃了半碗水糟面。昨晚到了都監府,她又是興奮的一夜沒睡。若如此算下來,她已經四天沒有闔眼。若非她拳腳過人,身體強健,早就盯不住了。所以在回到房間之後,實在是頂不住,便倒在床上,和衣而臥。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

    扈三娘夢到了李英,夢到瞭解珍。

    特別是解珍臨死前瞪大眼睛,一副猙獰的模樣,著實令人恐怖。

    扈三娘雖說拳腳不錯,但要說殺人,昨天還是第一次。當時她沒有什麼感覺,可事後回想起來,卻沒由來的一陣後怕。如果昨天不是高小余,她可能真的就危險了!

    「小娘子恁愛逞能,以後要小心一些才是。」

    她又夢到了高小余,嬉皮笑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突然間,高小余發出一聲慘叫,那張俊秀的臉,突然鮮血淋淋。

    在他的身後,又出現瞭解珍那滿臉是血的猙獰模樣,咬牙切齒咆哮道:「我要殺了你們!」

    「啊!」

    扈三娘驚叫一聲,呼的便坐起來。

    額頭上,不知何時已佈滿了細密的冷汗,她坐在床上,嬌喘不止,心臟更劇烈跳動。

    好半天,她才緩過來,長出了一口氣。

    窗外,已經黑下來,只是寒風呼嘯。

    不知什麼時候,那風勢又大起來,吹動庭院裡樹木枝椏搖曳,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

    扈三娘覺得屋子裡有些氣悶,於是便下床,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

    寒冷的風,捲入屋中,令燭火忽明忽暗。

    她在窗口站了一會兒,總算是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於是便準備關上窗子,出門填飽肚子。日間,她吃的也不太多,這一覺醒來後,便感覺飢腸轆轆,有些難受。

    可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高牆外翻進來,眨眼不見。

    扈三娘一開始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於是用力揉了揉眼睛……

    什麼情況?

    腦海中,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念頭,她伏身吹熄了燭火,向窗外看去。

    很安靜,也沒有什麼狀況。就在扈三娘感到疑惑的時候,從牆角的一處灌木叢裡竄出一個黑影,在庭院裡三兩下撲躍跳閃,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扈三娘激靈靈一個寒顫,腦海中頓時閃過了兩個字:刺客!

    她也沒有猶豫,抬手從桌子上抄起柳葉雙刀,便騰身從窗戶躍出,竄進了長廊之中。

    扈三娘身形輕靈,腳步若靈貓行走,毫無聲息。

    她藏身在陰影裡,沿著長廊而走,很快就來到了高小余的住處。

    黑影,再次出現。

    「什麼人?」

    從高小余的住所門外,傳來了小廝的聲音。

    風很大,月光皎潔。

    扈三娘清楚看到,那小廝走到庭院裡,向左右張望。

    只是沒等他再說出第二句,一道寒光閃過。一口飛刀快如閃電,正中那小廝的咽喉。

    小廝撲通便倒在雪地上,鮮血瞬間,然後了積雪。

    黑影,旋即在庭院裡出現……

    這間客房,原本是都監府的主臥。但由於高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房待著,所以這主臥也就空了下來,變成了客房。不過那黑影顯然不清楚這情況,便直奔客房而去。

    扈三娘見狀,也不敢再遲疑。

    高小余曾經說過:任何人不要打攪他……

    雖然不知道高小余在做什麼,但日間高傑曾說過,他可能在鼓搗火器之類的東西。

    扈三娘對火器毫無認識,更不感興趣。

    但她曾隨扈成去過陽谷縣的都作院,見過那裡的工匠幹活。

    當時,那些工匠都非常小心……扈成說:火器製造非常凶險,必須全程擊中精神,否則就可能出事。

    萬一高小余現在……

    「有刺客!「

    扈三娘高聲喊喝,騰身躍出。

    柳葉雙刀已經出鞘,化作兩道寒光,劈向黑影。

    那刺客卻絲毫不見慌張,冷笑一聲,反手從後背抽出兩根鐵棒,而後啪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桿長約六尺三寸的鐵槍,二話不說,一招鐵索橫江鐺的一聲就崩開了扈三娘的雙刀。

    扈三娘臉色一變,立刻頓足後退。

    鐵槍上,傳來一股巨力。

    她此前和解珍交過手,感覺那解珍已是足夠悍勇。

    可是和眼前人比較,解珍可就弱了不止一籌。這刺客槍沉力大,殺法也更加老道。

    見扈三娘後退,他也不廢話,踏步上前,手中鐵槍分心便刺。

    一般而言,使鐵槍的,大多是以力取勝,招數不在精妙,而在與氣勢,速度不會太快。可是這刺客一槍刺出之後,便槍槍相連,快如閃電。那一槍連著一槍,如同滔滔江水,氣勢越來越強,同時口中發出一聲聲如雷巨吼,更令其殺法如疾風暴雨。

    扈三娘封擋了六槍,就已經被逼得退上了台階,兩手虎口崩裂,鮮血淋淋。

    好在這時候,都監府內的護衛也聽到了動靜,紛紛趕來,把那刺客團團圍住。一時間,庭院裡燈火通明,亂成一團。

    扈三娘也亂了分寸,向身後房間裡看去。

    可這麼大的動靜,那房間裡卻沒有絲毫反應。

    若非屋中亮著燈,隱約可以看見人影晃動。扈三娘甚至會以為,那是一間空屋。

    「何方兇徒,敢來都監府鬧事?」

    一名虞侯厲聲喊喝,拔刀遙指刺客。

    卻見那刺客把身上的黑色披衣撤掉,露出一張英武的面龐。

    他橫槍胸前,冷聲道:「某家拚命三郎石秀,今日便要了狗官性命……哪個攔我,絕不留情。

    擋我者,死!」

    他說著話,暴吼一聲,便要撲向房間。

    今晚,他就是要來刺殺高傑。

    眼見這主臥房間守衛如此嚴密,石秀更肯定,那屋中的人,一定就是東平府兵馬都監高傑。

    只要殺了高傑,須城防衛不攻自破……

    兩個土兵舉槍相迎,卻見那石秀如下山猛虎,眨眼間便把那土兵戳翻在地。

    虞侯見狀,也變了臉色,帶著人一擁而上。可是,石秀卻毫無懼色,手中鐵槍越發兇猛,一槍強似一槍,槍槍連環,勢不可擋,只殺的都監府的衛兵連連後退……

    拚命三郎,人如其名,果然是搏命的好漢。

    庭院裡,衛兵有十幾人,但卻被石秀一人殺的狼狽不堪。

    扈三娘見狀,也不禁臉色變化。她一咬銀牙,頓足便要沖上去,加入戰團之中……

    可就在這時,身後的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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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7-5-30 10:03 PM

第二十九章 轟天雷

    「所有人,閃開!」

    高小余從屋中衝出來,高聲喊喝。

    他一手拿著一支蠟燭,一手卻握著一個長短大約在四寸長短的筒狀物品。一邊喊,他一邊用燭火點燃了飄在竹筒外的引線。那引線不是很長,但燃燒卻極為迅速,火星四濺。

    扈三娘見狀一愣,頓時明白了高小余的意思,連忙躲到了柱子後面。

    「大家全都閃開。」

    高小余一聲喊,再加上扈三娘的呼喊聲。

    遍體鱗傷的虞侯雖然不清楚什麼狀況,卻也緊跟著喊道:「全都閃開。」

    說著話,他率先就跑到了一旁。

    此時,庭院裡只剩下五六個土兵,餘者都死在了石秀槍下。

    虞侯跑了,土兵自無心戀戰,頓時四散而去。也就是這一剎那的光景,高小余已經把手中的竹筒低拋出去,落在距離石秀大約一尺左右的地面上,緊跟著便連滾帶爬的跑進房間裡,蓬的一下關上了門。

    庭院裡,只剩下石秀一人……

    石秀有點懵!

    不過,雖然不知道那竹筒到底是什麼,出於本能反應,他還是騰身向後閃退。

    可是,石秀的反應雖快,可終究快不過引線燃燒的速度。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一團火光出現。

    扈三娘蹲在柱子後面,卻被那劇烈的爆炸聲,震得耳鳴不止。

    一股強絕的氣流翻湧而來,嚇得她丟了柳葉雙刀,抱著了頭……

    爆炸聲止息,空氣中瀰漫著硝煙。

    庭院裡,也彷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虞侯的臉,被熏得發黑,慢慢探頭出來,就看到庭院中間的地面,變成焦黑一片。

    在距離爆炸中心大約五尺之外,石秀倒地不起,遍體鱗傷。

    他緩緩站起身來,駭然看著眼前的景象。

    虞侯不是沒有見過火器爆炸,此前曾有霹靂炮運至,高傑曾命人試發霹靂炮,聲如霹靂,威勢驚人。

    可那霹靂炮,又是何等大小?

    這時候,房門再次打開。

    高小余探頭探腦的走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也是一怔。

    轟天雷,不愧是中級火藥製作的轟天雷!

    硝四兩、硫八錢、胡箬灰一分,可以製成專門用於爆炸的火藥,威力遠勝於如今都作院裡所用的爆炸火藥。在加入砒霜、鐵釘,採用竹皮輕薄的竹筒填裝起來……

    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只做出了六枚轟天雷。

    不過看這效果,似乎不錯。

    「三娘,沒事了!」

    高小余看扈三娘蹲在柱子後,便走上前伸出手道:「什麼拚命三郎,也抵不過小道的五雷正法。」

    扈三娘緩緩起身,仍覺得有些眩暈。

    她突然伸手,啪的一巴掌便打在高小余的臉上。

    「你幹什麼?」

    高小余被打得有點懵,不禁大怒。

    扈三娘卻怒道:「既然知道有刺客來,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這不是有你們保護,我也要找到機會才好出手啊。」

    「既然有自保之力,為何不早出手,這許多人白白丟了性命,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什麼五雷正法,如此火器你為何不早說一句,差點害死大家。」

    「我……」

    高小余想要反駁,可不知為什麼,被扈三娘一頓吼之後,卻沒了底氣。

    抬頭,看著庭院裡的那些屍體,他突然有些後悔。

    扈三娘這時候也冷靜下來,拾起柳葉雙刀,便大步向石秀走去。

    剛才的石秀,勇不可當。

    可現在的石秀……

    剛才的爆炸,炸的他血肉模糊。雖然他曾嘗試著努力閃躲,可那轟天雷的威力實在過於驚人。竹筒裡面的鐵釘,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半個身子更被炸的焦黑一片。

    只看他現在的模樣,就知道是必死無疑。

    看到扈三娘走來,石秀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圓,伸出一隻手,想要抓起身邊的鐵槍。

    只是當他的手握住鐵槍後,身子卻又一顫,呼出一口氣,便再無動靜。

    拚命三郎,真的是名不虛傳,臨死還想著拚命……

    扈三娘緩緩收起了雙刀,臉上卻流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這石秀若是上得疆場,絕對是一個勇冠三軍的猛將。可是誰又能想到,如此悍勇之人,卻死在了……她扭頭朝高小余看了過去。沒錯,就是死在那個小道士手裡。

    想必,他很不甘心吧!

    而高小余卻沒有扈三娘那悲春傷秋的感懷,他走到了石秀的屍體旁邊,眼中卻閃爍一絲異色。

    如果,如果當初在杭州時,他有光陰蟬相助,做出這轟天雷的話……

    也許師父就不會死了!

    他也就不會千里逃亡,好像無主孤魂一樣。

    仇道人……

    以前,高小余沒有能力報仇,所以也不敢去想。

    連師父那麼厲害的人物,都不是仇道人的對手……他一個不識拳腳的小道士,又能做什麼?所以那時候,他想的是聽從師父的安排,好好過日子,平平安安的一輩子。

    可現在,他好像有了報仇的資本了。

    +++++++++++++++++++++++++++++

    「咦?」

    高小余和扈三娘各懷心思,都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忽聽虞侯高聲喊道:「快看,那是不是走水了?」

    兩人都收回了心神,順著虞侯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城北草料場的方向,火光衝天。

    那火勢很大,照亮了半邊夜空。

    扈三娘的臉色不由得一變,驚聲道:「不好,這城裡一定還有梁山賊人的奸細。」

    虞侯和土兵,齊刷刷向高小余看了過來。

    高傑這會兒不在都監府,而原本可以主事的陸奇,更遠在陽谷縣。

    之前,那虞侯尚能做主。

    可現在……

    高小余和扈三娘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一絲憂慮。

    「虞侯,立刻點起府中人馬,速去草料場救火。」

    高小余說著話,便轉身飛奔回屋。

    片刻後,他從屋子裡出來,身上卻多了一隻虎皮百納袋來。而扈三娘則收起雙刀,迎上了高小余。兩人相視點頭,便匆匆往外走。與此同時,都監府更是燈火通明,沸騰起來。

    府門外,有幾匹戰馬。

    扈三娘挑選一匹,搬鞍認鐙,跨坐馬背之上。

    「小道士,你會騎馬嗎?」

    「當然,當年我和師父在塞北遊歷的時候,專門學過。」

    「那你……照顧好你自己。」

    扈三娘說著,便招呼在府門外集結起來的百餘家丁,準備出發。

    可就在這時候,高小余卻腦海中靈光一閃,也不說話,便撥轉馬頭往城西方向去。

    「小道長,方向錯了!」

    虞侯忙高聲喊道。

    「沒有錯,你們往北,我往西,咱們兩面夾擊,不要放走了賊人!」

    高小余來不及解釋,只縱馬狂奔,一邊跑一邊頭也不回的回答,令那虞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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